门外的秦淮茹,听着那一句句诛心的话,从自己儿子的嘴里说出来,写在他的笔下,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这个家,完了。
她和儿子之间的那点母子情分,也彻底完了。
就在四合院里暗流涌动,秦淮茹被逼上绝路的时候,轧钢厂的技术科,却是一片欢腾。
“成功了!成功了!”
实验室里,当何为民亲手将那片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涡轮叶片,从模具中取出来的时候,整个项目组都沸腾了。
所有的技术员,都激动地欢呼起来,互相拥抱,庆祝着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
李卫国厂长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他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片还带着余温的叶片,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好!太好了!”他用力地拍着何为民的肩膀,“何顾问,你真是我们轧钢厂的福星啊!你又一次,创造了奇迹!”
何为民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段时间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然而,在众人的欢呼和恭维声中,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秦淮茹那张脸。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项目能起死回生,最大的功臣,不是他,而是那个在关键时刻,给他送来希望的女人。
他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刘秘书,”何为民把刘秘书叫到一边,低声问道,“我让你给棒梗送钢笔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院里,没什么动静吧?”
他当时让刘秘书去,本意是想给秦淮茹一点面子,让她在院里能抬得起头。同时,也是想用棒梗这个“哨兵”的身份,敲打一下院里那些不安分的人。
刘秘书笑了笑:“何顾问您放心,办得妥妥的。那小子,现在在院里可威风了,连三大爷阎埠贵,都得让他三分。活跃得很!”
“活跃?”何为民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太了解棒梗那种人了。
小人得志,往往比豺狼更可怕。
别是……弄巧成拙,给秦淮茹带去麻烦了吧?
第二天,何为民从办公楼出来,准备去车间看看。
刚走到院子里,就迎面碰上了秦淮茹。
她正低着头走路,似乎是心事重重,连他走近了都没有发现。
何为民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看到,秦淮茹的脸色很差,苍白憔悴,眼底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色,像是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那双曾经因为自信而变得明亮的眼睛,此刻也黯淡无光,充满了化不开的忧愁。
这和他前几天在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因为一句感谢就脸红心跳的秦淮茹,判若两人。
她在看到他的时候,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才勉强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何……何顾问。”
何为民看着她那张疲惫却又故作坚强的脸,看着她努力想要掩饰,却怎么也藏不住的脆弱和无助。
他心里,忽然就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感激,有同情,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去保护的冲动。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比平时,放缓了许多。
“秦同志,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何为民那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秦淮茹心中最柔软、最痛苦的地方。
麻烦?
她遇到的,何止是麻烦。
那是绝望。
是来自自己亲生儿子的,最恶毒的背刺。
是她刚刚看到一点光亮的人生,又被硬生生拖回黑暗泥潭的绝望。
这些情绪,像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她能说吗?
她敢说吗?
她要怎么对何为民开口?
说你的一个决定,把我儿子变成了一个用大帽子来要挟亲妈的怪物?
说你送出去的那支钢笔,成了刺向我心脏的最锋利的武器?
说我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是个失败的母亲?
何顾问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连这点家事都处理不好。
他会不会因此收回对自己的信任?收回那个来之不易的组长职位?
秦淮茹不敢想。
她怕。
她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那是她挣扎了半辈子,才看到的一点点希望。
“没……没有,何顾问。”
秦淮茹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她不敢去看何为民的脸,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没事,就是……就是最近项目上事情多,晚上没休息好,有点累。”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何为民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没有追问,也没有离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淮茹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头顶。那目光虽然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她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小偷,所有的心虚和谎言,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秦淮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何为民终于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听说,棒梗同志最近工作很积极,责任心很强,还写了报告。不知道他的报告里,都写了些什么?”
轰!
“报告”两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秦淮茹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她再也撑不住了。
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委屈,恐惧,愤怒,绝望……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那副样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却又不敢哀鸣的小兽,充满了无助和破碎感。
何为民的心,没来由地被刺痛了一下。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