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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011章

作者:风里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瞻云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日光晃眼,她眯着眼睛适应光亮,忽就一个挺身爬了起来。


    “几时了?”


    “桑桑——”


    她环视亮堂堂的屋子,神思慢慢回转聚拢,抬手抚面摸鬓,匆忙下榻寻找铜镜,看自己面貌。


    “女郎醒了!”桑桑就在偏阁,闻声一边嘱咐侍从去备早膳,一边回来内寝。


    江瞻云坐在妆台前,看镜中薛九娘的模样,人已经平静下来。


    她想起来了,昨夜回来她累得半点力气全无,占枕即睡。但两个时辰前,寅时三刻那会她醒过一次,桑桑比她醒得更早些,已经悄悄备好新的皮具,正预备唤醒她帮她修补面容。


    当年她在香悦坊遇见薛壑时,披的就是落英的皮。被薛壑带走后,薛壑请名医给她易容修补伤口,从薛氏族谱寻了个落末旁支,李代桃僵成了早夭的孤女薛九娘。如此便是带了两层皮具。


    她自然可以正大光明在薛壑面前换皮,但落英的这层皮暂不可剥下。昨晚被药折腾半宿,汗水淋透又无法抑制抓挠,她就一直担心最里层的皮具会损伤。虽说经过多番改良,一副可撑三四个月,但这是在精心保养的前提下。是故即便疲乏至极,她也没睡踏实,早早醒了。


    所幸桑桑办事周全,给她补过皮具后,让她重新入眠。


    江瞻云从妆台边转身,看捧着铜盆进来、在盥洗上丝毫不假借人手的姑娘,伸手摸过侍女的脸,又侧首去她鬓边细看。


    “婢子无碍,女郎放心。”桑桑躬身在她身前,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顺势将她的手捧回,细细涂了胰子,放入玫瑰汁子水中养护,低声道,“这处还差不多,该是殿下下榻的地方。”


    屋中陈设简单,内寝仅一张榻,榻前是博望炉;出来往左是梳妆台,对着净室;往右以屏风隔断,置一方书案,和落地的书阁,一应都是梨花木材质。


    梨花木难得,寻常勋贵高门虽也多用,但这般从榻到妆台,从屏风到书案,从纳炉底座到书阁整套都是梨花木的,少之又少。且其上纹样皆是龟鹤、鸾凤一类,古朴大气,内蕴潜流,便只能是御赐之物。


    江瞻云记得这套陈设,乃当初延误迎候薛壑后,父皇赐予的。为此还搭上了她的一套铜鹤烛台。


    四架青铜飞鹤烛台,这会正端正摆放在廊下、内寝、左右隔间,灯火虽熄却依旧冷光凛凛。


    “婢子闻这处掌事说,这东首的向煦台自十年前薛御史在此开府,便一直封着,从未开启过。近些年他出任御史大夫,索性就一直住在御史大夫府,有时忙起就直接宿在御史台,只偶然白日里才过来看一眼。这处是上月才重新打扫拾掇出来的。”


    江瞻云盥洗毕,起身走出门外,看亭中草木葳蕤,冬梅未谢,春花已开。


    出了向煦台,往西一路是居中的琼瑛台、西首的晚照台,绕过大片游池回廊往南走便是正堂四阁,往北以东乃膳堂,西边是花园亭台。


    这座坐落在北阙甲第靠近北宫门的府邸,一堂三台六阁,规模堪比王府。


    “成婚后,东宫处自然由你作主,任你迎人纳物。但外头就要少去了,想去也成,叫上驸马一道进出。晚了让人给父皇传个话,歇在北阙甲第的府里头,不许跑出城去上林苑那般远的地方,更不许随意宿在酒肆客栈中。”


    “还是父皇想得周到。”


    府邸初时确实是单赐给薛壑的,她若想要,有的是府宅供她挑,没必要让两人挤在一起。父皇这般安排无非是看出两人不对付,想法子撮合他们。于是府邸成了二人同居之所,如此居中的琼瑛台自然是二人同榻处,剩下东西两处,东边自是储君的寝殿。可惜,那五年里江瞻云从未下榻此地,薛壑也守礼只独居西边的晚照台。


    “谁要和他挤一个院子,东西再好且当便宜他了。”送他烛台时,她还十分不屑。


    却未曾想过,五年又五年,十年光阴如流水,世人眼中她早已身死。


    而他自她离去,也没再住进来,日日宿在府衙中。


    为何不来住?


    大抵是尊重她储君之身?


    那作甚又让薛九娘住进来?


    凭何让旁的女子住她的地方?


    多置一处京中宅院,对他薛壑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江瞻云朝后|庭花园一处高地凉亭走去,忽就将路上一颗碎石踢开。石子很小,跨过去便可,这一下踢得唬了桑桑一跳。


    桑桑观其面目,瞧出两分愠色,但又仿佛不是太生气,低头没敢多问。


    江瞻云入了凉亭,俯瞰整个府邸,须臾抬眸眺望东面的未央宫。


    政令前殿居中央,青瓦覆顶,金铎挂檐;禄渠双阁在北,藏书万千,浩如星瀚;沧池在南,莲生其中,水育天骄;八门五校尉往来值守,甲光生寒,执戟森森。


    ……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1)


    女郎喃喃旧诗篇。


    “未央,就是‘未尽’、‘永续’的意思。今父皇择你为嗣君,把江山托你手中,便算是续上了。你也要让山河永续,千秋万载传下去……”


    江瞻云遥看那座巍峨宫城,这厢眼中的怒意才是凛冽刻骨。风吹眼迷,垂眸看自己一双手,掌心蓦然一阵濡湿,是一颗泪珠滴入。


    她连父亲最一面都不曾见到。


    早春的风还在拂面而来,吹起她一身细密的冷汗,令她摇摇欲坠。


    “女郎——”桑桑扶住她。


    “无妨!”江瞻云就着她的手缓了缓,“昨夜折腾,这日又起得太迟,久未进膳之故。”


    桑桑闻言,赶紧扶她回向煦台。


    她从凉亭下,回首还能看到九重宫阙斗拱飞檐,朱墙一角。


    脑中却只剩了四个字。


    山河永续。


    *


    江瞻云用膳毕,面上慢慢有了些血色,坐在廊下养神,目光不自觉又投向东边未央宫的方向。


    “辰时一刻,薛御史过来了一趟,道是您路途跋涉,他今日亦有事,暂且不开课,让您好生休息。”桑桑给她腿上盖了条薄毯,“本来他来时您还未醒,婢子惶恐他又要以‘惫懒’罚您,不想还算体贴。”


    “他哪是体贴,他就是怕把我折腾死了,没个合适的人实行他的计划。”江瞻云接来暖炉捧在手中,胸堂伤口处因昨夜毒发尚且隐隐作痛,忍不住哼了声。


    桑桑闻这话,抬眼看天。


    江瞻云揉了会胸口,抬眸同沉默不语的侍女对上眼,眼珠滴溜转过一圈。


    他的计划为的是她的事。


    那算他体……还成吧。


    主仆二人闲聊中,掌事林悦过来回话。


    林悦是益州军中的医女,薛壑计划之初,便选好了相关人手,给薛九娘配备了完整的侍从人员。毕竟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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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脸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需要备好新的皮具以便换新。所以调了一个懂医又习武的人来打理她的事宜,最主要的就是保养和储藏面具。原本还有两个贴身的女侍,但被江瞻云以习惯桑桑侍奉、不喜人多打发了,只在外屋进行打扫庭厨的事。


    这会她带了另外几位掌事和首领过来。


    主管膳食的汤令官,衣衫头面的四司,私库处的两位掌事,还有成、张两位医官,以及护卫首领。


    江瞻云翻阅记载个人档案的卷宗,上头详细记载了每个人的背景,一人一卷,足有十卷,她一目十行看完,抬眸看了眼林悦,“没旁人了?”


    林悦道,“都在这处,没旁人了。”


    江瞻云落眼在护卫首领身上,顿了会,合上卷宗没再多言,只让他们散去各司其职。


    “大人还吩咐了一事,今日虽无课业,但还请姑娘午后去书房先将课本温习起来,不能少于两个时辰。”


    二月里,白日短得很,午后两个时辰天都黑了。谁家带病还这般用功的,欲速则不达!


    江瞻云口上应是,心中腹诽。


    林悦走后,她回想卷宗中的种种内容。尤其是护卫首领的介绍,年三十又一,曾任四百石牙门将,承华廿二年参与益州巡防两次,毙敌三人,先为六百石骑都……


    江瞻云皱眉想了许久,只觉匪夷所思,直到午膳过半,终于露出笑颜,将被她搅得已经凉透的半碗汤饼换了碗重新做的,热腾腾用下了。


    *


    “女郎,婢子有一事想同您说。”


    桑桑陪同江瞻云过来书房温习功课,瞧她心情大好,终于尝试开口。


    “你说!”江瞻云浏览书案上的一摞书卷,一部分是关于青州风俗的,一部分是隶书的讲授。


    “婢子瞧着今日来此的护卫首领不是以前的唐飞首领,方才您读卷时婢子看到了他的记录,才六百石,实战经验也不算丰富,薛大人择这样的人保护您,怕是不妥。您自然也是发觉的,但神色从不解到释然,定然知晓了其中关窍,可否对婢子指点一二?”桑桑凑过来,“女郎放心,这处人都打发了,就你我二人。”


    江瞻云阅卷极快,两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基本扫完了全部竹简,这会合上最后一卷扔在书案上,托腮打量侍女,“这处正是我要考你的,你当真没有悟透。”


    桑桑有些报赧地摇了摇头。


    “我一直没问你,你阿翁身在太尉职,位极人臣。莫说他教你,便是耳濡目染你也不至于对时局这般不敏感。我瞧着你是块读书的料子,悟性好,过目不忘,怎么以往在家中你父兄从未同你谈论过朝政?”


    论起已逝的父兄,侍女眼眶微红,依旧摇头道,“阿翁没有阻止我读书,但是在论政上却也不曾让我旁听过。毕竟女官制被废除了,阿翁的心思便更多的用在栽培兄长身上。”


    “先帝是废除了女官制,但不是立了孤为储君吗?这不是很明确的风向吗!”


    “如果……”桑桑垂下头,声音越发低了,“阿翁或许会教授我吧。”


    如果。


    如果没有那场刺杀。


    “抱歉。” 江瞻云伸手摸她面庞,“那年你十二岁,正是听政学政的好时光。穆辽是个好父亲,若还在,一定会教你的。”


    桑桑咬着唇瓣点头。


    “以后孤教你。”江瞻云拭去她眼底水雾,“这样,孤给你个提醒。你还去晌午的那个凉亭,眺望未央宫,然后再想想为何薛大人送这么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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