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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009章 少年事1

作者:风里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十年前。


    承华廿八年早春。


    长安城的积雪还未消融,难得的一个晴天,但因化雪之故,比落雪时更冷。所幸前两日乃二月二春耕节,皇太女代帝至城外五十里处的东郊举行,这道路才清过。人马在东道往来,出入宣平门,一路好走许多。


    官道上,十余骑疾驰,夕阳被他们抛在身后,转眼就要落下天际。前方拐道后,远远见得层林从中露出一角飞檐。待几下鞭子抽过,马蹄急跃,日光黯淡,又见得飞檐之上黄绢飘晃,在光秃尚未抽芽的柳树林中,十分亮眼。


    “那处就是枳道亭吧”


    “是枳道亭。还是公子料事如神,这路能骑快马,总算没有延误时辰。”


    “这一路风雪阻程,纵是延后几日,陛下也不会为难。”


    “非也,七日前我们于半道驿馆估算行程,飞马递呈抵城时辰乃今日 ,宫中回讯知晓,后再无联系。如此今日便是约好的日子,除非我们再报路况,或是天家格外传讯。否则当准时到期。”


    “的确如此,陛下礼遇益州,但我们不可自恃恩宠。”


    左右亲卫话落,一行人更是催马前行。


    尘土四起,风声呼啸。


    长安城宣平门外十三里处的枳道亭是长安东郊重要交通节点,也是官方迎送场所。重要官吏外任或者入京述职、番邦使者出入、商旅东行等均会在此举行仪式。


    又是一阵快马加鞭,枳道亭露出大半身形。


    朱檐六角飞翘,檐上裹黄绢镶红绸,檐下挂帘垂幔。


    晚风吹拂,帘幔卷起,现出亭中陈设,半丈高的桂枝铜灯台上插着红烛,一排羊角灯在檐间晃荡,天光未歇尚未点火。但还是能见得亭中席案高设,取暖的铜炉置在中央。


    “果然,亭中已经设好席案。我们快行,莫让天家久候。 ”


    “待到亭中,公子理妆更衣,再换车驾,便可缓缓。待面圣时不至于失礼。”


    “可是我们车驾没跟上来,我去催他们快些。”


    “无妨无妨,席案都设了,还怕不备马车吗?”


    “我闻乃殿下来迎,殿下是女郎,多半会备车辇。”


    “一定是车辇,稍后殿下与公子共辇入城。”


    亲卫们你一言我一语,贴身的唐飞和薛允时不时望向少年人,见他面目虽显疲态但比初出益州时要柔和不少,眼中也多出了两分期待。两人彼此对视而过,心中安定许多。


    他俩一个陪着薛壑长大,一个是他叔父但就比他大了六七岁,原都知晓他心思。


    薛壑打小的志向,是同他父辈般横刀立马,驰骋沙场。不求建功立业,但求边地自在,马驰草原,鹰击翔空。


    虽说益州薛氏同天家江氏的盟约早早定下,但族中子弟除了尚主靖明女帝的晟华皇夫,还不曾有其他人尚主过。更应隆麒皇太女之故,男儿重掌天下,那道“大魏若出女帝,薛氏子必尚主”的约定在世人眼中基本作废。因为难以想象,这天下还会再出女君。曾经的两位是流星过天,女子短暂的辉煌。


    便是薛氏一族,也是这般认为的。又值承华帝征讨匈奴近二十年,于是薛壑的父辈几乎全部的心思都在练兵作战、保家卫国上。


    待到薛壑出生,正值最后一次征伐匈奴,薛家军挂帅,历四年,匈奴雄鹰折翅,王庭隐迹漠北,大魏国中安宁。他作为正支嫡出子嗣,虽一直有名士大儒时时进出书斋教导他课业,益州属臣隔三差五为他分析长安时政,但他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是投在了军营中,摸弓长大,马背观世。族中尊长,家中父老总结经验,倾囊相授,原都将他当作薛家军少帅培养。


    长大到十三岁时,他已经正式跟随父亲巡防益州以南的部落,戍守南地。这年夏末所领巡防营在边境上发现欲要犯境的羌族小股部队,以二十战百的战绩阻敌于边地,初露锋芒。亦是同年年底,长安的诏书传到益州,择他尚主宣宏皇太女,同时任命担任八百石侍御史一职,于两年后十五岁赴长安出仕。


    侍御史乃御史大夫座下官吏。


    御史大夫其下官职分五等,御史中丞一人,长史两人,侍御史四人,监察御史八人,御史郎若干。


    天子择此不高不低的侍御史一职实乃恰到好处,一来可避免他因年少官职太高而不服众的局面,二来又照顾了益州薛氏的颜面。


    十三岁的少年,没能过好这个除夕。


    原本在前一年闻天子立七公主为皇太女的时候,益州自起波澜。但正支子弟非他一人,同受大儒教导的堂兄弟便有四五人。他的文才亦非最出众,所长乃治军之道,且族中多将他当继承人培养,他便不曾想到会轮到自己。


    却不想,天子挑来择去,到底还是选中了他。


    他不愿入京述职,不愿做皇太女的驸马。


    八百石侍御史,一千二百石御史长史,两千石御史中丞,一万石御史大夫,一眼看得到头的前程,官拜三公,爵封侯位,无需太久,至多在他而立之时,便是他位极人臣之日。光鲜亮丽,烈火烹油,当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一生。但却不是他想要的,因为此间种种没有一样会是因为他之才,他之能,他之努力,全都只因他有一个为储君的妻子,只为能配上她,方冠以他这些。


    他的人生将再也没有属于他自己的意义。


    他问母亲,为何会这样?


    他问父亲,可不可以拒绝这门亲事?


    母亲说,“自立太女,天家便已开始择选,我们也以为你小小年纪巡防一战立了功绩,陛下会因此留你在益州接管兵甲,不想……不想却让声名累你。陛下当是闻你名下了决心。”


    父亲说,“不可以拒绝。从今往后,宣宏皇太女便是你一生最大的意义。”


    冬去春来,皇城派来的中贵人教导他宫廷礼仪。


    入伏出秋,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申屠临亲来益州教授他一国法典。


    雪尽春又回,尚书令温松以迎亲使身份来此接他入长安。


    他在诸官间闻得他未来的妻子是个聪慧、美丽、略微调皮、稍显任性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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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州官道上,父亲叮嘱,“殿下是君,你是臣,要谨记君臣之礼,谨记你的身份。”


    母亲笑道,“闻来比你阿姊好相处多了。你阿姊的脾气你都受得住,还怕甚? ”


    骏马遏蹄,苍鹰收翅。


    他本是不甘隐忍,但听得长安来的官员评价那个女子,多来是好相处的;又思父亲所言,女郎艰难,他此行更有辅佐添势之意;更因临近长安一路,闻太女年十三代帝主持亲耕节,为百姓赞誉,心中平添好感;而半里外愈发清晰的枳道亭面貌映入眼帘,他便也慢慢接受了命运安排。


    储君盛礼相迎,他更当恭敬谦卑,礼仪周全。


    这般想着,又一记马鞭扬起,呵驾急行。


    夕阳就剩最后一抹,比弦月还窄,虚虚挂在天际,十分寥落。


    寥落的晚霞余晖中,枳道亭现出寥落的全貌。


    檐上是残破的红绸挂瓦,半截黄绢风中晃荡;檐间的羊角灯掉了两盏在石阶,歪了一盏勾在树梢头;桂枝铜灯盏上的红烛早已燃尽,前头看到的红色是凝固在烛台的灯油;铜炉中没存半点新炭,只有炭灰被风四下吹散……枳道亭没有一个人,荒凉似城外孤坟。


    此间种种不过是前些日子,皇太女主持亲耕节,官员专门为其在此设立的休憩地。


    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


    是他们误会了。


    夕阳敛起最后一道光,料峭晚风吹人紧。


    少年立在亭中,摸过案上尘灰,接来亲卫递上的火折子,借一点微弱灯光西望长安城。


    “哎,我就说这时辰踩得太紧,还不如歇在扶风郡,明日定定心心过来!温尚书都说无碍的。”


    “莫说这话了,想想眼下如何是好?”


    “距离城中闭门宵禁还有小半个时辰。此去宣平门十三里,要不我们直接进城。快马加鞭当还来得及!”


    “或者我们往回走,方才来时瞧见了,城郊处有客栈,先将就一晚。正好也可以等上车驾,左右温尚书还在后头!”


    亲卫们抑着怒意,低声讨论,商量出两个相对稳妥个法子。


    文书所言皇太女亲迎。


    君恩深重、君臣情意交好,自是储君提前来此等候,此为第一等;但若只是循礼而情意平平,倒也不是非要储君先来,毕竟君贵臣轻,寻常都是派一位一千石左右的官员来此等候,待人到后,再传讯储君,如此一同入城,此为第二等;还有末等,便是官员代君迎接。


    如今这幅局面,皇太女简直将益州颜面踩在脚底。


    “太女年少,前些日子又代帝出行,许是玉体娇弱染恙,误了此行也是有的。”薛允看着逐渐落下的夜幕,心道所幸四下无人,尚能将此事包住,禀着尽力维护天家和益州的关系道,“十三郎,两个去处你怎么看?”


    少年手中火光已灭,身形隐在夜色中,看不清他面容神色。


    只有风过,拂起他尘土斑驳的披风边沿,涌动如潮。


    “等。”半晌,他吐出一个冰冷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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