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尊容禀,前日我已命各乡亭长,募集民壮修补城墙,但眼下,各乡青壮,大都被抓去给圣上修运河和行宫了!”
赵杰回道:“还有的乡民,听说黑风岭响马即将攻打洪雅县,早就吓得撇下孤儿寡母,逃难去了!”
“全县十个乡,如今连三百青壮都凑不齐!”
“咱们连县狱里的囚犯都用上了,但……不仅要修补城墙,还要招募乡勇守城,人根本不够用!”
茅仪眉头紧锁,薄唇轻抿,指节轻叩书案。
思忖片刻,铺开信纸,提笔疾书,写成一封申文,用了官印。
吹干墨迹,装入信封,交给赵杰。
“赵县尉,你立即派人,将这封申文送往蜀郡郡府,交由郡守大人亲启!”
“事到如今,只能请求郡守下令,从外县调集民壮支援我县。”
“这封申文至关重要,务必要派精明强干、忠诚可靠的马快护送,切莫像前几次那样,派出去便一去不返!”
洪雅县面临的困境,茅仪十分清楚。
因此他多次修书,派人送往蜀郡请援。
但无一例外,派出去送信的马快,全都没有回来。
不知是跑了,还是半道上被响马截杀了。
总之,书信肯定没有送到蜀郡郡守手里。
若这次,还不能与蜀郡取得联系,洪雅县便会落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县尊吩咐,属下这就去办!”
赵杰双手接过信封,但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苦涩,显然也没什么底气。
目送赵杰带着申文转身离去后,茅仪拿起一封举荐贴。
翻了翻,这才抬眸看向眼前矮小干瘦,低眉顺眼的吏房书吏梁咏。
“梁书办,你这帖子上,举荐临水村任丰年为白虎乡亭长?这任丰年,是何许人也?原来的白虎乡亭长,不是方田吗?”
梁咏回道:“县尊容禀,白虎乡原亭长方田已于日前被白虎乡各村乡绅、族老,联名**,自请罢官。”
“据乡民们举报,方田任亭长时,白虎乡周边,匪患猖獗,还时常发生外地流民拦路劫道之事,极不太平,赋税也时常交不齐。”
“此外,白虎乡李庄惨遭血洗一事,也迟迟未能查明真相……”
“这方田,似乎还与卧虎村劣绅薛家薛猛,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茅仪心头一沉。
卧虎村……薛家……
薛猛……
劣绅?!
这几个词凑在一起,让茅仪感到极其陌生。
他可是在卧虎村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薛猛是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薛猛要是劣绅,天底下怕是没有好人了!
梁咏并没有察觉茅仪的微妙情绪,自顾自说道:“白虎乡急需任命新的亭长,招募乡勇,组织团练,掌治安,催赋税,调停**,缉捕贼盗,安置流民。”
“而临水村任丰年,乃临水村大族任家家主,其人正值壮年,德高望重,平日多行善事,不图回报!”
“在临水村,乃至于整个白虎乡,都颇受拥戴,享有盛名!”
“任丰年颇有家资,视金钱如粪土,任命他为亭长,必然清明廉正,绝不会像方田那样勾结劣绅薛家,收**赂,鱼肉乡民,中饱私囊!”
梁咏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
若不是茅仪在白虎乡待过,说不定还真被他说动了。
若是这任丰年,真有梁咏说的那么德高望重,乐善好施,为何先前自己在卧虎村时,从来未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号?
反倒是薛猛,这样一个白虎乡乡民公认的大英雄,活菩萨,到了梁咏这,却是一口一个劣绅……
不知道的,还以为薛猛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呢!
“梁书办,你似乎对这白虎乡薛家薛猛,意见很大啊?”
茅仪强忍心中怒火,面上不痛不痒地问道:“这薛猛,莫不是与你有何过节?”
梁咏矢口否认:“没有!我不曾见过这薛猛,只是……”
只是任丰年给得实在太多了,让他在县尊面前,多说说任家的好话,顺便打压一下薛猛,最好是借衙门之手,抄了薛家!
至于为什么任家要打压薛猛,梁咏也懒得去了解。
当了这么多年吏房书吏,乡绅之间,争名夺利,互相诋毁的事情,他早就见惯不怪了。
谁给钱多,他就替谁说话!
不然家里十几房小妾,哪有钱养啊?
“只是什么?”
茅仪见他欲言又止,挑眉问道。
“只是薛猛臭名远扬,我早有耳闻!”
所谓衙门刀笔吏,笔如刀,口如刃,张口就能**!
梁咏低眉拱手,信口开河,直接把素未谋面的薛猛,贬低得一无是处。
“这薛猛,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目无王法,作恶多端!”
“李庄被血洗之后,薛家便随之发迹!”
“并且有人见过,李庄的两名丫鬟,现在也在薛家……”
“足见李庄惨遭血洗之事,与那薛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外,薛猛还炮制假药,导致不少村民服药后致死!生产诸多伪劣产品,强买强卖,暴力敛财,搅乱市场!”
“县尊,请您即刻任命任丰年,为白虎乡新任亭长!”
“并下令派巡检特差官郑大人,即刻前往卧虎村,查抄薛家,为民除害!”
说完,梁咏抬眼偷瞄一眼。
书案后,茅仪脸色铁青,薄唇颤抖,眼底充斥怒色。
梁咏嘴角微扬,心中暗笑。
解元郎又如何?
还不是被本书办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瞧瞧,脸都气得发青了!
薛家这次算是栽了。
“梁书办,你说得对,白虎乡确实乱象丛生,是该任命一个能够掌事的新亭长了!”
茅仪气极反笑,提笔写下任书,交给梁咏。
“梁书办,你即刻派人,将这任书发往白虎乡,公示乡民吧!”
“县尊英明!”
梁咏双手接过任书,笑得合不拢嘴。
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不经意瞥见任书的内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今着本县白虎乡卧虎村村民薛猛,为白虎乡亭亭长。”
“其职责有五:”
“一曰治安,缉捕盗贼,惩治奸邪!”
“二曰亭驿,传递公文,交接公务!”
“三曰民役,催缴赋税,督促生育,安置流民,征调民夫!”
“四曰调停,亭内民争,小事自断,赏善罚恶!”
“五曰守障,募集乡勇,组织团练,防备寇盗,守卫乡亭!”
“本任书即日生效,付白虎乡亭亭长薛猛收执,凭此履职,不得更易!”
梁咏双目圆瞪,愣在了原地。
只觉这薄薄的一纸任书,比任丰年派人送来的三百两白银,还要压手。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县尊,您是不是弄错了。”
梁咏知道茅仪写错名字的可能性极小,但他还是不敢置信。
茅仪居然会任命薛猛,担任白虎乡新任亭长!
梁咏快步走到书案前,翻开厚重的鱼鳞册,一直翻到白虎乡。
指着临水村任家的户籍信息,对茅仪说道:“小人举荐的是临水村任丰年!”
“不是卧虎村薛猛!”
梁咏声音突兀拔高。
“没弄错。”
茅仪却是目光笃定,骈指轻点卧虎村薛猛的户籍信息。
“你梁书办举荐临水村任丰年,关本县任命卧虎村薛猛什么事?”
“这……”
任凭梁咏巧舌如簧,却也是被茅仪这番话呛住了。
“县尊大人,不妥啊!”
梁咏仔细看了眼薛猛的户籍信息,眼前一亮,“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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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籍上写明,这薛猛乃是猎户出身,年仅十九岁!”
“有何不妥?”茅仪问道。
梁咏仿佛抓住了薛猛的把柄,声音高亢了几分:“县尊,你久在城中,不知乡野僻邑之事,那些山民刁着呢!”
“像薛猛这样的出身和年纪,恐怕难以服众!”
“大虞律法规定,担当亭长之人,岁数需在二十到五十之间。”
“家中丁多、财厚,有勇有谋有德行,处事公正,能服众!”
“否则,无论是招募乡勇,组织团练,维持治安,催缴赋税,调停**,都很难让乡民信服!”
“更别提缉捕贼盗,守卫乡亭了……”
“这薛猛,一个十九岁的小年轻,只怕**都没长齐,懂什么战阵守卫之事?”
“此人,断然做不得白虎乡亭长!”
“放屁!”
不等梁咏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巴掌重重拍落,震得书案上堆积的文书跌落在地。
茅仪豁然起身,狭长双眼微眯,所剩无几的涵养和耐性,已被胸中怒火焚烧殆尽。
一向儒雅的他,罕见地爆了粗口!
再也不想继续听梁咏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鬼话连篇,诋毁薛猛!
“你这厮,先前还说薛猛作恶多端,欺男霸女,现在却又说薛猛太年轻,难以服众!”
“简直就是酆都城拉二胡——鬼扯!”
梁咏怔住,瞳孔骤缩,不知茅仪为何突然发怒。
“本县在上任之前,就听人说你梁书办,笔如刀,口如刃,是非曲直全凭金银秤!”
“今日,本县算是见识到你的厉害了!”
“不过,本县要忠告你一句!”
“有些脏钱,挣多了,可得当心没命花呀!”
茅仪绕至梁咏身前,冷冷扫了他一眼。
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像**的铡刀,轰然铡落而下。
梁咏心头一沉。
短短瞬间,后背浅青绢衣已被冷汗湿透。
“小人…不明白县尊何意。”
但梁咏不愧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很快便镇定下来,摆出一副十分公允的态度。
“县尊,小人举荐临水村任丰年,也是秉公办事,为民**!”
“白虎乡薛猛,不仅年纪轻,且出身低贱,为人劣迹颇多,其突然暴富,钱财来历不明,绝非善类!”
“县尊若是弃任丰年这样的乡贤不用,反而让薛猛这样的贱民劣绅做一乡亭长,恐怕有失偏颇,且不符合大虞法例,也是让百姓寒心……”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让郡里知晓,恐对县尊大人仕途不利!”
茅仪冷冷盯着梁咏,暗自切齿,这厮看似低眉顺眼,语气恭顺,实则话中暗藏威胁之意!
铁打的县吏,流水的知县。
知县任期三年,到期就走,很难迅速形成自己的势力。
而县吏虽不是正式的大虞官员,不入品级,但却是**传承的铁饭碗。
县衙里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吏,吏房排第一。
梁咏祖上三代为吏房书吏,掌管全县吏员任免、考核、履历档案之事。
私底下不知道和多少士绅豪强有利益瓜葛。
茅仪刚刚上任不久,在衙门扎根未稳。
虽是知县,明面上是一县之尊,但有时候说话,可能还未必比得上这些资历老辣的县吏管用!
梁咏有一点没说错,薛猛的确未满二十岁,按照大虞律例,确实做不得亭长!
除非,有特殊功绩在身,方可破格提拔……
“报!”
茅仪和梁咏四目相对,目光交锋,正自僵持不下,一名差役快步跑了进来。
单膝跪地,拱手禀报。
“启禀县尊!卧虎村薛猛,剿灭青龙峡水匪!”
“俘虏百人!”
“如今已下入县狱,请县尊升堂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