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祝知禧平静白皙的脸上看到了冷淡和决心。
心里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像涛涛的浪潮涌向他的窒息恐慌感。
顾启深意识到他好像要真的失去祝知禧了。
双腿仿佛瞬间失去了支撑力量,跌坐进沙发里,心里像压着一块儿石头,可又像被人掏走了一块儿,空落落的,在漏着风。
他轻呵了一声,舔了下干涩的唇,薄白的眼皮在发热:“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上谢今了,可我就是不甘心。”
鸦黑似的眼睫落寞垂下。
祝知禧轻轻叹气:“感情里总有人遗憾,有人不甘心,顾启深。”
二十七的祝知禧也是不甘心的。
她能理解此刻的顾启深。
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
祝知禧在顾启深的对面坐下,手搁置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指尖,视线落在顾启深受伤的掌心上。
以前他们不知道顾启深有轻微的凝血障碍,初一的时候,祝知禧第一次来例假,被班里的男生看见之后说恶心。
那是顾启深第一次和人动手。
血顺着他的发缝流到脸上,顾启深皮肤也很白,脸色稚嫩却满脸不服,血顺着耳朵往下滴到白色校服上,好像怎么也止不住。
祝知禧当时觉得完蛋了,顾启深流这么多血,要死了。
她简直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后来,顾启深的脑袋缝了针,留了疤,他个子高,头发长浓密又长,别人轻易看不见。
她也为顾启深哭过,笑过,最浓烈的感情都给了他。
灯光静静地洒落在两人之间。
看着顾启深眼皮落寞地往下垂,祝知禧不知道怎么说,要说她有个荒唐的前世,顾启深不会信,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要把前世说成梦,顾启深只怕也会不甘心。
好像没有办法给顾启深的不甘心一个交代。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假装洒脱的口吻:“其实我做过一个很真实的梦,我只梦到二十七岁,那时候你已经不喜欢我了,顾启深,甚至也不想和我结婚,我还梦到谢今,每次狼狈落魄的时候就会遇上他。”
“你问我为什么突然不喜欢你,可能就因为这个,我不想重蹈覆辙,不想看着我们把结局走向死路。”
“我可以把你当哥哥,当陌生人,唯独不能再当情人”
顾启深微微垂着头,讽刺地轻笑了一声:“祝知禧,就算打发我也没必要用这么荒唐的借口。”
他猛地抬眸,黑眸盯着祝知禧看,眼里仍是不甘:“一个梦,让你讨厌我,去喜欢谢今,凭什么一个梦就能决定我和你的结局。”
“我不是梦里的人,我是真实的人,和你认识二十多年,活生生有感情的顾启深。”
“可是我的梦里有温羽晴。”
祝知禧声音很轻地打断他,音色清晰。
顾启深不甘的神色变得困惑,眉头蹙起来,喉结滑动。
又哑语。
祝知禧看着他,平静的眼眸再次重复了一句:“我的梦里有温羽晴,二十七岁的顾启深喜欢的人叫温羽晴,不是祝知禧。”
顾启深睫毛颤抖着,觉得荒唐:“我不信,你只是那天在我家里见过她一面,用她打发我,对不对?”
“顾启深,喜欢你我敢承认,不喜欢你我也不会用荒唐的借口打发你。”
祝知禧说:“你身边有李瑶姿,有乔厘,有温羽晴,顾启深,其实有没有我不重要,只是我在你的生活里占据了太长的时间,你习惯了生活里有我,也许那不是喜欢,是占有欲,是习惯。”
“同样,你会习惯没有我的。”
“不甘心的感情太多了,不是都要有一个解释和结局的。”
她起身,想离开。
顾启深猛地起身,攥上祝知禧的手腕:“习惯和喜欢我分得清。”
他拽着祝知禧,从展览架上取下一个看起来保存颇新的金锁。
祝知禧眉头轻轻皱了下,是她曾经挂在大观音寺的,上面的字还很新:祝知禧和顾启深,长长久久。
顾启深把锁面上的字举起来给祝知禧看:“这是你以前求的,你宁愿相信不存在的神佛和乱七八糟的梦,都不相信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吗?祝知禧。”
“是你先说喜欢我的。”
“凭什么只是一个梦,就把我推开,我不认。”顾启深咬着牙,眼角绯红:“我不认,祝知禧。”
“可是我认,你说什么都太晚了,顾启深。”
祝知禧挣脱手腕上的桎梏:“我现在是真的喜欢谢今。”
顾启深的胸腔陷了陷,眼神伤心绝望,心里四处漏风的疼,又压着喘不过气,被祝知禧甩落的手慢慢地,试探地一点点想去再次抓上祝知禧的手腕。
祝知禧轻轻一躲,避开了:“顾启深,算了吧。”
算了吧。
怎么算。
顾启深心里塌陷着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眼皮有些热,眼角有些湿。
他垂下头,像被人抛弃的孤兽,掌心里有些湿湿的,淡淡的浮起血腥味儿。
高大的身躯一点点缓缓的越来越低,他屈膝缓缓地跪在祝知禧脚边,又伸手小心翼翼地去碰祝知禧的手指,声音有些哽咽:“禧宝,别对我这么不公平,求你,别去想什么梦,看看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好不好?”
“我不喜欢李瑶姿,不喜欢乔厘,更不喜欢温羽晴。”
“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吗?”
“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顾启深眼角红着,他不甘心:“二十多年比不过谢今的三个月吗?”
祝知禧眼睫颤了下,她没想到顾启深会下跪。
前世,他们吵得最凶的时候,顾启深承诺过,哄过,她相信过。
现在她也相信,可心里好像没有了涟漪波澜,她想起顾启深说看见她哭不会再心疼,只会烦,可能当时也和她现在一样,是真的不喜欢吧。
祝知禧眸色淡淡地看着跪在她脚边的顾启深:“顾启深,看着你哭,我好像不会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