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氏咬牙切齿，手指颤抖着指着那装好的猪大肠，“那可是下水……旁人谁会去洗去吃！”
乔云顶了顶腮，没什么表情，“没打算让你吃。”
甘氏绝望地嘶吼，“你已然二十岁！还未成亲嫁人！何必跟沈氏一家孤儿寡母整日一起……”
“我同你，又何尝不是孤儿寡母？”
“那怎么一样！”甘氏痛心疾首，“你难道没看到紧紧跟在那女娃旁边的小男娃？”
“何况沈氏她还自有儿子，我们家根本没有男丁！”
无论甘氏说些什么，乔云已习惯般左耳进右耳出，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直接埋进床褥里，倒头就睡。
甘氏咬牙，瘫坐在地上流泪。
恨恨地捶着地面，她怎么生个这般油盐不进的女儿。
天气眼见着晴了些，这几日天黑的也稍晚些，几个孩子围在棠坚身边，沈氏添柴烧着水。
“咚咚…”
敲门声很小，有女娃的声音怯怯地传进来，“小山哥在吗？”
是陈二郎家的大女儿，陈梅梅。
陈梅梅有气无力地扶着门，沈氏一开门，她一迈脚，脱力跌在沈氏怀里，“婶婶，我想问问采的这些菌子可能吃？”
小梅这孩子一看就是饿得，陈小山征得棠坚同意便火速热起了饼子。
沈氏把陈梅梅带来的布兜解开，倒出里面的菌子。
那些菌子大多不能吃的。
棠坚看过一眼便摇摇头，虽与前些天家里煮的菌子相似，但是细看却是那些易被误认的毒菌子。
她叫小山尽管热，陈梅梅这孩子饿成这般，想必家里几个妹妹也不好受。
陈梅梅的娘刘氏断了腿，不能下地干活，这几日在家里，本就不多的粮食早就耗尽。
大伯家男丁多，田地基本在他们手中，大多二伯家与陈三郎家农忙时都会出很大一部分力，但是分得的粮食却不多。
陈梅梅爹爹在外做工，久不归家，娘亲刘氏又断了腿难以做活，大伯家索性直接给她家断了粮食。
“你大伯，是不是与你娘说了些什么？”沈氏心疼地抚了抚陈梅梅。
家里孩子没粮食吃，二嫂定会去求陈大郎一家，定是陈大郎他们提了些要求，惹怒了二嫂，竟宁肯饿着。
陈梅梅低下头，“大伯想让我嫁人。”
“娘她没同意……”
沈氏听了直叹气，怪不得小山那孩子回来，他大伯家那边没过来大闹一场，原是精力暂时放在了二嫂那边。
屋中卤肉的香气很快散开来。
热腾腾的饼子很快便送到了陈梅梅的手中。
竟是肉这等金贵的东西。
热气迷了陈梅梅的眼，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从没吃过这样好的吃食！
她猛啃几口咽下去，好香好香。
沈氏轻拍陈梅梅的背，叫她慢些吃。
嘴里嚼完，肚里有了些实物，陈梅梅觉得都缓了些力气，珍重地将小半块饼子收起，立刻便要站起回去。
家里还有娘跟两个妹妹没有吃。
小花过去，对陈梅梅摇摇头，“梅姐姐你吃，我跟哥哥的那半块都给你，可以带回去吃。”
“都让小梅带回去吧。”棠坚看向家中几人，自是无人反对。
今日还有些鱼摊老夫妇送的小河虾，趁还新鲜，棠坚直接备好家中现有的食材，炒了一小锅河虾。
屋内香气四溢，河虾的皮炸的金黄，一口下去，是又鲜又脆的口感。
棠坚拨了一大半小河虾与陈梅梅装好，余下一些给家中各自人分些吃了。
夜里危险，沈氏让陈小山带陈梅梅回家，叮嘱带的吃食还是先莫要外传。
这几日晚间陈梅梅都可来家中拿些吃食，旁的不说，就这段时日，棠坚拿回些吃食还是可以的。
沈氏真是怕了陈大郎家的手段，一家人宛如那吸血的蝙蝠，专吸血自家和二嫂家。
直待回家路上，陈梅梅有些不真实地摸着怀中的食物，嘴里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吃的肉的味道。
陈小山有些骄傲，“都是棠姐姐做的。”
“她很厉害！人好，做的吃食也好吃。”
“先前采的能吃的菌子也是她教我们的……”陈小山稚嫩的脸上充满憧憬，“大伯他们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回去的。”
陈梅梅好羡慕，她没出过什么远门，从未见过小山弟弟口中说的县里什么样子。
小山将陈梅梅送到家门口便回去了，探头探脑见不远处大伯家没甚动静才走。
家中两个妹妹许久未用过饭，正饿的不行，陈梅梅不敢耽搁，把门锁好后，先叫兰兰将竹竹抱到柴房那间小屋去。
棠姐姐做的吃食太香，陈梅梅担心若都在里屋用味道难散开。
刘氏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她的腿自摔了便一直躺在床上静养。
自那之后便是被公婆遗弃在这里。
陈梅梅来到刘氏床边，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两个饼子，还有些余温。
刘氏红着眼，怒呵道，“我不是告诫过你，我们不要陈大郎家的施舍！”
“你可知他们要你嫁给什么腌臜人物？！”
“娘，这是三婶她们给的。”陈梅梅来不及过多解释，给刘氏手里塞了一个肉夹馍，剩下两个半块饼子她还要赶紧给两个妹妹送去。
柴房小屋里，陈兰兰小手接过姐姐带回来的肉夹馍，香香地吃着，竹竹还小，被陈梅梅抱在怀里细细喂着。
剩下的小河虾，陈梅梅找了陶罐封住，用做明日的吃食。
陈兰兰渴望地看着陶罐，嘴里还残留着肉夹馍香香的味道，“太好吃了……”
两个妹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陈梅梅手里的陶罐，竹竹才三岁，说话还不利索，一双小手乖巧地攀在陈梅梅脖颈。
几个孩子进屋时，刘氏已不像方才那般颓色，手里的饼子还没动，问过几个孩子都吃过了才吃了半块。
入口那刻，刘氏的心颤了一下。
太好吃了。
听大闺女说是沈氏带回来的那孩子做的，刘氏不免感叹。
头一次觉着沈氏有些福气。
自己千难万难，还能有沈氏难吗。
天将亮时，沈氏早已起了，外间已拾了捆柴，不好意思地对棠坚一笑，“拾这些惯了。”
“家里用用的。”
早前棠坚告知沈氏卖些吃食养家的时候就叮嘱过她，卖柴可以先不做。
“姨母真是辛苦了，下次家里再用柴我们一起去。”棠坚让沈氏过去坐好，替她捏捏肩。
买的糙米棠坚让小山熬了些稀粥，煎了三个鸡蛋，一家人吃了养养肠胃，简单的饭食棠坚做出来也是香喷喷的。
棠坚在屋外用细木棍圈了一方土地，与大强商议了一番日后的学习内容。
买不起笔，就暂时用小木棍，几个孩子从识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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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小花学的都很认真。
村里没几人会识字的，笔墨与纸都很贵，他们从小能见识到的也只北溪村这方寸天地。
同是蹲在地上，大强的手好看，用木棍写的字也好看。
这朝代的字结构虽复杂了些，但是棠坚勉强能看懂些字形。
初次学习，便从最简单的数字开始。
乔云今日来的晚些。
沈氏担忧误了主家活计，忙要快些，被她拦住，“婶子别急。”
乔云冲棠坚眨了眨眼，“今日着急的可不该是我们。”
若乔云所料不差，恐怕今日顾宅所有伙计的吃食都得棠坚来做。
那赵管事可是一个顶顶爱吃的。
顾宅。
一小厮远远望见乔云那壮实身影，旁边还跟着妇人同几个娃，便急急转身去通报了。
若是平日，赵管家自是已悠然悠然坐在酒楼里，开始品些好菜好酒。
今日可是不同，在听完小厮汇报后，赵管事挺着滚滚肚子，脚步飞速地赶往门口，老远便冲乔云及其身后的棠坚堆笑，“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棠坚眉头一挑，这么热情。
赵管事胖胖的手掌将将落在棠坚肩上之时，棠坚侧了下身，站在了乔云身后。
脸被涂黑的大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手，向前迈了小半步。
余下的沈氏跟小山、小花没见过这般的热情，都十分局促。
手掌落了空的赵管事笑意依旧，精明的眼一扫而过，那做吃食的小姑娘面前的乔云还有身旁那短发小子，倒是不好糊弄的。
“有事直说，不必整这些虚的，赵管事，”乔云性直，难免就阴阳怪气一番，“依我看，赵管事真是对宅上的事越发不上心了……”
赵管事忙说哪里的话，嘴上抹了油般捧了乔云一番，身旁几个汉子利落接过了棠坚一行人带的背篓等物。
“这路可不对啊，倒像是去原先的大灶房。”乔云斜了赵管事一眼。
赵管事忙道声“是”，遂同乔云和棠坚说了换走厨娘，日后的伙食暂且全交由棠坚来做。
环顾新灶房，确实比原先那处小灶房宽敞明亮的多，东西也齐全。
沈氏同小山小花都十分高兴。
赵管事开的价钱不低，这宅子约莫两月便要完工，他想请棠坚负责余下期间所有人的伙食，还问棠坚除了那鱼与那肉夹馍，可还会做些别的什么吃食。
棠坚低着头，声音怯怯的，“回大人，我也只是勉强做些小菜……”
棠坚自是不会傻乎乎兜底。
赵管事问这些，恐怕不单是为了了解自己的手艺，过早锋芒毕露没好处。
出门在外，将人想的坏些，自是没错。
赵管事对于棠坚的回答自也不太意外，毕竟眼前这孩子年纪还这么小，会的有限倒正常。
略思忖了番，赵管事便定价棠坚的工钱一月六两，每日需要些什么食材单走账。
棠坚对此地做厨的行情、价钱一概不知，任听凭乔云做主。
“一个月至少十二两银子，否则免谈。”乔云冷哼一声。
一旁的沈氏整个心都提了起来，一月十两她已经觉得很多了，哪曾想乔云要价这么高。
那赵管事若不同意恼了可如何是好。
“若是要我们家大厨单给你起灶做菜，价钱由我们来定。”
棠坚暗中竖起大拇指，云姐姐果然还是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