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事忙道已与乔云共事这么久，怎得如此生分。
乔云身后几个兄弟顿时不干了。
“先前你把我们踢出灶房怎不说相熟的事情？”
“嫌我们老大是个娘们晦气的不是你啊！”
“……”
铁蛋等几个糙汉急眼了唾沫星子飞溅，先前他们同老大受了不少排挤。
赵管事无奈地擦擦脸，同这帮五大三粗的人说多无用。
他说一句，他们能替乔云喷上百句千句。
再多说下去，都要到饭点了。
棠坚全程由乔云做主，最终的价钱商议为一月工钱十二两银子，且让棠坚随时随地都可用这灶房及其间的物品。
赵管事稍犹豫了一番，还是应了。
昨日赵管事吃过肉夹馍惊为天人，问过棠坚需要些什么肉，直接让人抗了几十斤肉与面回来，另添了几篮子鸡蛋与几篓鱼，言说昨日那般滋味的蛋要多给他来上几个。
今日宅子里没什么说笑谈论声，工人们闷声干着活，手里速度不知要比往常快多少。
干活的间隙，大鹏忍不住向灶房望去一眼。
今日，该有他的饭吧，毕竟现在就这一间灶房。
棠坚将自己的打算与乔云同沈氏说了，眼下确实留在顾宅做些吃食是比较稳妥的。
若是像之前那样摆摊出去卖，毕竟还是用的顾宅的推车和用具，何况在外叫卖也有些不安全，不如先在顾宅积攒些本钱，日后在青县赁间铺子，要安稳些。
沈氏与乔云自是没什么意见。
棠坚带着大强出门去买些精细的佐料，乔云让铁蛋跟着，莫出什么叉子。
沈氏他们剩下来先处理食材。
一听那美味的肉需要些价贵的香料，赵管事二话不说便为棠坚批了三两银子，叫她只管买便是。
从铺子出来时，棠坚几人被一瘦弱妇人拦住。
“我想问……今日可还卖那鱼？”妇人怯怯地问道。
她的孩子快不行了，她好想让孩子再尝尝那鱼。
棠坚依稀记得这妇人用布换过她的鱼，只是要做顾宅所有人的饭，现下一时没有多余的拿来卖，只先礼貌回绝。
“求求你了，我有钱的……”妇人哆哆嗦嗦地跪下，“我的孩……”
话没有说完，一只干瘦的手臂便横过来，粗鲁地将妇人头发往后拽，“贱人，乱跑什么！”
妇人身上没什么力气，颤抖着受着身后男人的暴打，一双红肿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棠坚，“再……再卖一次鱼吧，给……孩子吃。”
棠坚紧了紧拳头。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就这样被一个男人暴打，嘴里污言秽语，没有人管。
铁蛋拎着大把东西，看这副场面有些于心不忍，狠狠心道，“我们走罢！”
将俩娃拉远些，他叹口气，“那娘们是大鹏的媳妇，大鹏不是个东西，他娘们也脏的很，听说白日去织布，晚上便去做妓，更不是个好性的！”
“他们家也是遭报应，听说那大鹏就一个女儿，还是个哑巴，也算是报应……”
“铁蛋哥，能不能麻烦你救她一下。”棠坚开口道，“那姐姐的生意，我做。”
铁蛋无不应是，何况那妇人先前愈发激烈的叫声弱了下去，搞不好人命都快没了。
她虽名声不好，但现在看着也确实怪可怜。
很快伴随着两个男人的呵斥与推搡，殴打停了。
殴打那妇人的是大鹏的长兄，铁蛋过去的时候，那瘦精男人正一手强捂着妇人的嘴，一手在扒裤子，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铁蛋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瘦精男人挨了几拳便受不住跑了。
妇人蜷缩在角落，身上衣不蔽体，一双灰败无神的眼睛望着棠坚走过来。
她都瞧见了。
没人愿意沾惹自己这种污脏的人。
棠坚手伸出的时候，妇人瑟缩着往角落里躲。
“我扶姐姐寻个地歇一会儿，待我做好了鱼与你送到这边。”
有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妇人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棠坚手上，随即被对方稳稳扶住。
棠坚手中触到的妇人瘦的可怜，站起身也是佝偻。
透过薄衣与身子的间隙，能看出青紫交加，层层叠叠，不知受了多少磋磨。
二十几岁的年纪，甚至还没有棠坚高。
棠坚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她能力有限，恐怕也只能做到这般。
再是愤怒，也爱莫能助。
不远处鱼摊老夫妇还在，只是位置被挤到了边缘，见棠坚来，道是近日买鱼的多了，摊子也多了起来。
他们一把老骨头难抢到什么显眼的位置，只能在这角落勉强做些生意。
今日有大买家买了好些鱼，他们这些摊子都卖出去了好些，也有零星的买家来买鱼，道是这几日吃过好鱼念念不忘。
棠坚同老夫妇打过招呼，让妇人坐下歇会儿。
身后铁蛋颇有感慨地拍拍大强的肩膀，“你这孩子，怎么自打棠妹妹同那妇人走在一起，就板着个脸？”
“那妇人其实……”铁蛋憨憨地挠挠头，“她比你还可怜些。”
他低声爱怜地道，“棠妹妹是个心善的，不然也不会捡了你，现在可怜那妇人，倒也是人之常情。”
身旁的小孩没有言语，铁蛋只当是话少。
毕竟这几日，这黑脸娃，也就偶尔同棠妹妹说几句话，旁的时候并不多话。
大强望着棠坚同妇人低语，似在了解，似在宽慰，似在隐怒，目光停留在那一身粗糙的旧衣，一双幽黑的眼睛浸出些冷意。
知那妇人是要买鱼给自己快要不行的孩子吃，回顾宅的路上，棠坚情不自禁加快脚步。
许多事情她无能为力，但目前做一顿饭食，她可以做到。
大灶房宽敞的多，用具也更为齐全，算过顾宅的那些工人，今日统共做两大锅鱼差不多。
灶房内传出若有若无的鱼香时，便已有工人迫不及待地在门口排队，个个巴望着。
等鱼彻底出锅时，香气浓郁到了极致。
不多时，那乔管事身边的小弟大牛与二狗端出一大锅鱼。
只见那色香味俱全的鱼上面贴着好些粗面饼子，饼子上面浸满了汤汁。
长长的队伍也不知是谁嫌弃地抹去身后之人掉的口水。
饭熟之时，赵管事也早已等待多时。
原本见到棠坚没做昨日的肉夹馍有些失望，问过才知那肉要晚时才做，他便也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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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食先用上些鱼罢。
十五文一条的贱鱼，先拿来垫垫肚子。
是以先给他拿饭食的时候，赵管事矜持地只要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外加两个白面馒头，待见那泡满汤汁的粗面饼子，便也拿了一个。
待小厮端去赵管事的雅致清闲大屋，随后脚尚未踏出门槛，便听屋内赵管事一声大喝，“快！再去与我拿五条鱼！再加二十个饼子！”
灶房外。
“这么好吃！”
“真香！”
……
“亏老子把你当兄弟，昨日你吃上这么好的吃食竟是一声不吭，今日排队居然也没叫上我！”
锅中的饼子毕竟有限，队伍前面的工人尚可领上一个，后面便只能得另蒸的饼子。
棠坚在灶房忙得飞起。
小花与小山时不时在旁边为她擦汗递些东西，心中焦急却帮不上什么忙。
一个工人至少一条鱼加四五个饼子才够，做完一轮还要再来一轮，姐姐的病可还未好利索，哪经得起这么劳累。
待火烧上第二波鱼，棠坚终于得以坐下喘息一下，就着沈氏端来的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
一个人精力毕竟有限，她能感受到自己现在这副身子骨底子弱，太过劳累便两眼发昏，浑身无力。
乔云用过饭后也来帮忙，棠坚冲她投去感激的一眼。
乔云摸摸饱饱的肚子，叹道：“以你这番手艺，一月十二两着实有些亏了。”
“三十两都是便宜了那赵管事。”
说来也是沾了棠坚妹妹的光，这饭食如此好吃，让宅中曾经排挤她的人都安分了不少。
直到所有人用过午食继续做活的时候，铁蛋才回来。
铁蛋神情懊恼，衣衫凌乱，张了张嘴，最后只粗声粗气地来了一句：“大鹏真不是个东西。他那媳妇，真是可怜。”
乔云爆锤对方一脑壳，叫他细细说来。
铁蛋原本是受棠坚托付，捧着分量不小的鱼与饼子去寻回了那妇人。
尚未用饭的铁蛋忍不住看了一眼罐里，净还加着好些细嫩的丸子，凑近闻还有淡淡的鱼香，登时只觉大饿。
是以铁蛋在见那妇人身上带着好些伤，端个吃食还哆哆嗦嗦，忍不住夺过吃食，叫那妇人带路，他给她送回家便是。
本来将她送到家中，一切都还好好的。
铁蛋平日是粗枝大叶些，但也知道自己是外男，是以匆匆将饭食送到便要往回赶。
哪曾想，他还没出那狭窄的巷子，就听那妇人传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声音不大，但是听的铁蛋莫名的心慌了下。
一时间铁蛋焦急回去大吃一顿的想法都冷了下来。
他折回去，两脚一蹬攀在墙上，透过半敞的窗子看去。
妇人瘫坐在地，那孩子小脸发青的躺在她怀里，她麻木地给孩子披上衣服。
先前的瘦精男人提着裤子从床上下来，神情慵懒。
妇人呆呆地，先前求来的吃食堆在旁边。
“总归这孩子是要走的，走前也算是尽了最后一点价值……”瘦精男人神情愉悦，眼睛享受地眯成了一条缝，“不过确实比你这千人骑的贱妇要……”
“畜生！”铁蛋大怒，径直从墙边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