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颗裹满寒气的水珠在高耸的屋脊上颤巍巍凝聚,砰地一声,它垂直坠落,划开烟雾弥漫的大殿,在御阶前那片光可鉴人的白宇砖石之上。
夏泽麟高踞在正中九龙御座上,十二旒金冠遮住了他的容貌,只在玉珠轻微晃动间,露出一线晦暗。
晨曦为匍匐的文武百官勾上一层虚幻的白边,太阳一照,仿若一道道静默无声的石塑。
夏泽麟自登基后,还没生过如此大的气,脸上松弛的皮肉险些维持不住庄重的神情。
大殿正中,跪着一身型单薄的男子,厚重的朝服像是压他压得喘不过气。新上任的大司农丞,夏泽麟不记得他名字,只剩个杜明蔚举荐的依稀印象。
景朝国库空虚不是一天两天了。景朝祖业不多,一年到头不是这地干旱就是那地挨水淹,地税多收一分都成问题。
夏泽麟离经叛道的出路想了一堆,莫说创收,整日来嘴中喊着礼法的老头儿都要排队在樊龙柱前撞死了。
如今南边淮南王蠢蠢欲动,要不是尚有海运支撑一二,怕是给陆盛发月例银子的钱都没有了。
淮南王一旦起兵造反,海运这条线也会被其迅速拦截砍断。
夏泽麟轻轻呼出口气,压制住自己喷薄的怒气,珠串在强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满殿之上,无用昏聩的官员少说要占一多半,这位大司农丞更是其中翘楚——由他负责的奏书竟缺少关键附件,整整一摞的卷宗,瞬间无用。
夏泽麟居高临下地盯着下面的人,讥诮道:“尸位素餐的蠢货,连文书齐整都做不到,能做到这位子上,你真是好本事。”
众臣将头埋的更深了。
夏泽麟环顾四周,对于这位大司农丞,文官中或有打量或有不屑,他微微一眯眼……还有,妒恨。
夏泽麟一抬手,冲外一点:“申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申家一月前靠着祖宗荫庇将这位二公子塞进宫中,从皇帝身边的小小郎中做起,沾沾龙威。
申锡腿肚子直打转,脸色一半青一半白,同手同脚走进正中央,仓皇咚一声跪下,结巴道:“臣,臣无话可说。”
大殿上申家家主面露羞愧,生出申锡这种子弟,还带来当众丢人现眼,恨不得当场掩面离去。
夏泽麟轻笑一声,不欲深究,他转向周全,杜明蔚没上朝他无人手可用,“滚去领二十大板,限你一日内将缺口补齐,补不齐……流放千里如何?”
周全深吸一口气,“臣叩谢皇恩。”
怪不得杜明蔚轻易放权,原来是从着等他呢。
待他挨完板子,大臣们走的不剩几人。疼痛模糊了双眼,他没有银子贿赂侍卫,只能实打实一下下挨下。周全拖着一条腿,缓慢地往宫外走去。
“周大人!留步。”
周全使劲捏住自己掌心,留下一道道白痕,他回头瞬间调整好表情。
只是看清来人,顿时后悔自己好脸给多了,“申大人。”
申家家主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左右绕了一圈看周全的官服,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周大人这身官服穿的可还利索?”
他没等周全回答,故作惊讶道:“周大人见谅,忘了你受刑了,这官服和皮肉都粘连在一起不分彼此了吧。啧啧,你说说,文书怎么还能丢呢?也不怪皇上生气,啧啧……”
周全跳过申家家主的身影,看见了申锡,原来是打了小子来了老子。
他冷笑一声,反讽道:“文书丢了还能找回来,贵公子的腿若是不协调可是一辈子的事,申大人可有钟意的大夫?”
他摇摇头,“若是大人能禀明陛下,陛下兴许看在申家族荫上赐一御医瞧看。申大人,此事可不能耽误啊,若是因为瘸腿影响仕途该如何是好啊。”
周全捂嘴一笑,学着申家家主的样子抱歉道:“申大人也要见谅,我看那,腿又无影响倒是次要,主要是这……”
他无辜地点点自己额头,又做作地叹息摇头。
“你!”申家家主强行压在火气,咬牙地声道,“申家还论不到你这乡下人说,别忘了你在申家卑躬屈膝的来时路。”
他低声话语如同深渊中爬出的恶魔,“周全,你可还会梦到你叔父惨死的那张脸?”
周全略微后退半步,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日日不敢忘怀申大人的教诲。”
说罢,他抽身冲申锡一扬眉,高声道:“替我问候您夫人安——生出此等货色,也是苦了申夫人了。”
申锡论起拳头怒跑几步,欲追赶上去,全然看不出在大殿上的局促。
“行了!”
申家家主暴喝一声,止住申锡动作,目光阴狠牢牢盯着周全背影,“他到底有什么门路能搭上杜家!”
申锡垂着头不敢说话,知道自己要进宫当郎中受罪时,他天天花天酒地,大有把以后日子补回来的意思,哪有什么时间和裴本串供。
“应该……应该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申锡含糊几句,飞快带离话题,冲周全背影狠狠抡了抡拳头,“他个XX,居然敢骂老子,爹,要不把他绑了杀了。”
申家家主挑起薄薄的眼皮,“你也XX啊,他既不改名不换姓,还大庭广众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必定是做好了与申家抗衡的准备。”
“不过,文书整理工作浩荡,那附件又不是落在哪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没个三五日交不上,今晚有他苦头吃。”
他突然想起什么,话语含糊在嗓子中,“你当真处理好了当初那桩密事?确无泄漏?”
申锡飘忽地点点头,“您不信我还不信表哥?妥妥的。”
“呸,裴本又是什么好东西,罢了,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事发他也脱不了干系。”申家家主登上马车,复又吸了一口气,“指望你是指望不上,皇帝叫你你害怕什么?没用的废物,我怎么生出你这个畜生……”
申锡不敢瞪他爹,只好暗自将新仇旧恨全转嫁到周全身上。
“劳烦你了……下午……还走此路……”
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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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全温润的声音在申锡耳边响起,一个恶毒的念头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
此番必狠狠出一口恶气。
“伯黎!快来看这个!”奚景抽出一卷羊皮卷成的地图,展开竟是江南丝缎,“这一车车,价值不菲啊。”
陆盛沉着脸,逐一核查每辆马车的暗箱。
古丝路暂时关闭,民间货物还要正常往来。此车队行商由北疆至东欧,途径北蛮,运些景朝独特的丝绸去卖也合情合理,唯独不会出现由羊皮地图包裹住,还放置暗箱中,仿佛生怕别人不发现。
他跳下马车,“人和货一起扣押,押送军营。”
那队商户顿时哭叽尿嚎的跪地求陆盛饶过他们。
陆盛冷笑一声,接过奚景的绸缎用力敲了敲马车门框,发出震天声响,那几人霎时不敢多言。
奚景警告般指指领头人,“老实点。”
陆盛捏了捏眉心,从崔挟月走后他突然受不了没有怀抱的日子了,接连好几天没有睡好,“我总感觉这事太顺畅的,哪家商户第一次动辄运这么多货的。”
奚景点点头:“是这个理,我瞧过商户们的文牒,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陆盛道,“多可疑,藏得和走私一样,官府又不是不让卖。我怕他们只是为了吸引我们注意力,万一漏掉一个细节,都要出事。”
“接下来辛苦点,轮番审问吧。就他们这行为,通关文牒也是要撤回去的。”
车和人分批压进军营,奚景道:“不准备给崔夫人留下些什么?我见都是今年时兴的缎子。”
陆盛抱胸一本正经道:“查完再说。”
这几批缎子边缘磨损严重,陆盛都瞧不上,她配得上更好的。
更何况只要崔挟月想要,没有她得不到的。
陆盛怅然地叹了口气,他常感觉自己好没用,什么也不能帮上,连钱财方面都要被崔挟月包,养,除了有个专业擦屁股二十年的靖安侯头衔,他简直一无是处。
陆盛看着最后一辆马车安稳地进军营,强行压下不顺畅,漫无目的地遛着马转圈。
好像是挺久没收到信了……这时候该到豫章了……难道有事耽搁了?
想她想她想她想她。
奚景捅他一胳膊:“你不要的话我偷偷卖了啊,书院又不能真都让崔夫人出钱……”
陆盛一副魂游天际的痴呆模样,满头的“崔夫人”往脑子里钻。
崔夫人啊……
奚景见他还不回神,微微用力掐了一把,“想什么呢?”
陆盛摆摆手,“不要,你卖吧——云守兄,你以后叫她弟妹吧,崔夫人听着怪生分的。”
“你不是巴不得弟妹跟外人生分吗?”奚景翻了个白眼,真当谁都发现不了他的小心思。
他一夹马肚,飞快地跑走了。
陆盛没管他,又问了门口侍卫,确实一封他的家书都没有。
咋还没有信过来呢?不过倒是可以凭丝绸为理由多寄几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