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高处已经被别人占领了。
现在是12班的男生在挑战一米三五的高度，周围有几个没项目的人站着围观。
路念枝在一旁阴凉处认真地……看手机。
12班男生跨越式跳过一米三五，围观的人象征性地叫好。
赫言走过去，对跳完爬起来的男生说：“下一轮换我。”
这男生有点怕赫言，连忙点头退下。
赫言把高度直接调到一米六五，对不远处喊了声：“路念枝。”
路念枝抬起头。
赫言走到助跑起点，直接开始助跑。
他步子迈得也不小，但姿势比杜承宇好看很多，助跑九步，单脚起跳，身体在横杆上方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哇哦——”
在周围人发出的惊呼声中，路念枝看到他轻松跃过横杆，落地后利落起身，随后目光落到她身上。
鱼跃龙门大概就是这么跃的，她想。
围观的女生互相推搡，看背影就知道有多激动。
一个女生走到赫言面前，说：“你跳得好棒啊。”
赫言嗯了一声。
女生又问：“我也报了跳高，还不会这样跳……你可以教教我吗？”
赫言语气还算平和地说：“我只教自己班的，你找你们班人教你。”
女生看一眼自己班的男生，然后嫌弃地走开了。
走到一半，女生又看到旁边的杜承宇，便退而求其次地过去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杜承宇笑嘻嘻地拒绝：“你们练吧，我得去指导我们班男生接力了。”
赫言看着还在原地没动的路念枝：“还不过来？”
路念枝收起手机，朝他的方向走。
杜承宇对赫言说：“那我路姐就交给你了啊，我走了！”
他嗓门挺大，生怕谁听不见似的。
赫言：“赶紧走！”
怎么每次正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那么别扭。
赫言忽然又叫住杜承宇：“你先去器材室再帮我拿张垫子。”
杜承宇很快拖着另一张海绵垫出来，放到离跳高架有一段距离的阴凉处。
“这回真走了啊。”他说。
“少废话快滚。”
赫言今天穿的是秋季校服，他把外套脱了，叠着放在一旁。
路念枝也把秋装外套脱下来，随意扬手一丢。
赫言啧了一声，“你一个女生怎么这么不讲究。”
“反正都是放地上，有区别吗。”
路念枝看着他把自己丢的校服捡起来，叠了两下，放在他校服的旁边。
赫言示意她来垫子前面背身站着。
路念枝照做，不明所以地问他：“这样能练跳高吗？”
赫言走到她面前，“现在你要做的第一步不是练怎么跳，而是克服恐惧。”
路念枝瞪着他，“谁说我恐惧了？我没恐惧，我有什么好恐惧的？”
赫言被她的否认三连弄得愣了愣。
“好好好，你没恐惧，”赫言指着她身后的垫子，“那你倒下去试试，不是躺，是背朝垫子整个人砸下去。”
路念枝往后看了眼，没动。
赫言：“这种海绵垫比一般的床垫还软，你在家没试过整个人砸到床上吗？”
“我们家床垫不会放在地上。”路念枝说。
说白了还是怕高。
赫言没说出声，生怕她再对自己来个三连。
他思索片刻，忽然翘了下唇角。
“其实很多人刚学背越式的时候都不敢跳，”赫言说，“我也是。”
路念枝打量他，“是吗。”
“是啊，”赫言面不改色地说了个谎，“你猜我后来是怎么克服的？”
“猜不到。”路念枝说。
赫言忽然朝她背后看去，“哎，吴主任你怎么来了？”
路念枝下意识转头，同时肩上猛地传来一阵推力。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只来得及抽了口气，整个人便向后倒了下去，视野里的景物瞬间从操场变成一片天空。
今天天气多云，忽而一阵风吹过，将挡在太阳前的云层赶走了些，日光就慢慢倾洒下来。
路念枝微眯起了双眸。
男生清朗的声线带了点笑意，从一旁传来：“怎么样，是不是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路念枝躺在垫子上静静看天，没说话。
赫言蹲下来，垂眸看她。
阳光将她的瞳色映得很浅，赫言才发现她的头发不知怎么散开了，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垫子上，她身上的短袖质地柔软，经过这么一摔有些凌乱地皱起，将姣好的少女身型充分勾勒了出来。
对上路念枝的视线，赫言忽然有了种自己干了什么混账事的错觉。
“那个，”赫言轻咳一声，偏过头，伸出一只手，“抱歉，可能这方法不太适合你，有点拔苗助长了，你……先起来。”
路念枝看他一眼，自己撑着垫子坐了起来，顺便捡起断掉后落到他鞋旁边的发圈。
赫言收回手，微微握成拳，“要不你还是跨……”
“好玩。”路念枝说。
赫言愣了愣，看她：“什么？”
路念枝扯扯已经成了一根绳的发圈，站起身，“再来一次。”
赫言：“……”
不是。
玩儿呢？
他没来得及拒绝，路念枝已经在垫子前面重新站好了，用眼神催促他。
赫言的嘴唇动了动，“不怕了就自己倒，不要每次都麻烦别人推。”
路念枝眉梢微挑了下，像是在说刚才你推我之前我可没麻烦你。
赫言似乎也想到这一点，他起身，拿起一旁的校服，“你先穿上衣服。”
路念枝：“为什么？”
“起风了，”赫言把衣服往她怀里一塞，不容拒绝地说：“赶紧穿上，我也穿上衣服，我们都别冻着了。”
“……”
-
杜承宇惊喜地发现，路念枝学会背越式跳高了。
不知是赫言教得好，还是路念枝学得快，或是二者都有。
但只会动作是不够的，还需要练高度，这个周已经没有体育课了，经过商量，路念枝同意周五晚上留下来加练一会儿。
洛城二中实行周末双休，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住宿生周天晚上返校自习。
明天就是运动会，很多想拿奖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时候练习。
杜承宇陪路念枝练了快两个小时，值班老师来催的时候天都黑了。
自己拿的器材要自己收，杜承宇拖着海绵垫，边走边跟她说：“辛苦了路姐，我请你吃个晚饭吧，赫言家就住学校附近，我打电话喊上他也一起。”
万荷最近天天在工作室忙到很晚，路念枝放学回家都要自己弄吃的，偶尔在外面吃一顿也不是不行。
不过……路念枝不禁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两个男生关系这么好了？
也许不该答应参加运动会的。
正准备回答，她的手机震了震，是季倾辰打来的电话。
“念枝，你练完了吧？”男生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
季倾辰今天上午就来找过她放学一起走，她说要留下练跳高，当时季倾辰没说别的。
路念枝嗯了一声。
季倾辰：“我在操场这边的看台。”
路念枝回过头，微弱的路灯光下，男生一手拿着学习资料，另一只手朝她挥了挥。
她很快做出决定，对杜承宇说：“你们去吃吧，我去找季倾辰，今天也辛苦你了，体委。”
杜承宇已经打通了赫言的电话，见她这样说，自己也不好再挽留，只好哦了一声。
“哦什么哦，吃错药了？”电话那头说。
杜承宇夸张地又哦了一声，“哦！问世间情为何物？”
“忙着呢，再废话挂了。”赫言的声音伴着机械键盘的清脆声响。
“你就不能一边打电话一边拿五杀吗？”杜承宇啧了一声，“哎，你说同性恋能被掰直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想干嘛？”
杜承宇连忙说：“不是我想干嘛，是1班那个尖子生班长。”
“你说那个舔狗，”赫言操控游戏人物一套技能带走了对面打野，“他怎么了？”
杜承宇：“我不是和路姐练跳高吗，练到现在，他居然就在看台边学习边等到现在，刚才把人带走了。”
电话那头没出声。
杜承宇又说：“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远房亲戚表兄妹之类的，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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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思敏那样？不对啊，你对周思敏也没有他对路姐那么好，天天跑咱们班送水果……”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赫言语气不耐，“你干脆找人重新拉你进校群，和那帮人一起嚼舌根算了。”
“我……行行行不说了。”
-
季妈妈开车带季倾辰和路念枝来到一家川菜馆。
来到包厢坐下，季妈妈笑着说：“念枝啊，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阿姨请客。”
路念枝微微颔首，“谢谢阿姨。”
她没想到季倾辰要和她一起走是为了晚上和季妈妈一起吃饭，先前刚来洛城时，她和万荷还有季倾辰一家三口就聚餐过，但今天万荷不在，她还是第一次单独和季家出来吃饭。
季倾辰说：“不要点太辣的，你明天还有比赛，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路念枝看他一眼，“不吃辣来什么川菜馆。”
季妈妈笑着说：“念枝这孩子随她妈，能吃辣，念枝你别管他，点你的就行，他自己是个小菜鸡还不让别人吃辣了。”
季倾辰笑了笑。
季妈妈问：“你明天有什么项目啊？”
“跳高，跨栏，”路念枝说，“还有一个接力的替补。”
“跳高好哇，跨栏也好，你现在长这么高了，还记得小时候我抱你那会儿，”季妈妈用手比了比，“你才这么大点儿，跟个小白团子一样。”
路念枝弯了弯唇角，“那时候我还不记事，后来您和叔叔来T城玩的时候，我才知道您就是经常和妈妈打电话的那个阿姨。”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当时去你们那儿旅游，我们本来想带着季倾辰，可这小子死活不愿意出门，非要在家看喜羊羊，”季妈妈问儿子，“现在想想是不是后悔了？”
路念枝看向季倾辰。
正在喝水的季倾辰呛了一口，脸都呛红了，“妈。”
季妈妈笑起来。
健谈的人吃着饭也堵不住嘴。
季妈妈吃了口辣子鸡，随口问路念枝：“你哥哥现在做什么呢？”
路念枝迟迟没有回话，季倾辰朝她看去，发现桌下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用力到指节泛白。
季妈妈没察觉到异样，又说：“他不是保送T大了吗，今年上高三，那是不是不用去学校，天天玩就行了？”
季倾辰：“妈，换个话……”
“是啊，”路念枝语气如常，低头往盘里夹菜，“他现在时间太多了。”
“那不得爽死了，”季妈妈一边赞叹，一边鞭策季倾辰，“你要是今年也能弄个保送，明年你也能爽玩。”
直到这顿饭吃完，三人从餐厅出来，路念枝才感觉稍稍缓过气来。
季妈妈开车把路念枝送到小区，季倾辰说要把人送上楼，季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随他去了。
到门口，路念枝出于礼貌问了一句：“要进来坐坐吗？”
“今天先不坐了，我妈还在下面等，”季倾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念枝，你和你哥哥是不是关系不好？”
他问得委婉，其实照吃饭时路念枝的反应来看，关系应该是相当不好，他心底不禁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万荷突然带路念枝搬来洛城就是因为……
“挺好的啊，”路念枝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这么问？亲兄妹怎么会关系不好呢。”
季倾辰默了默，“是吗，那就好……”
当晚，路念枝凌晨才在褪黑素和白噪音的帮助下入睡，睡到一半又忽然惊醒。
打开床头台灯，看着天花板，这是来洛城后她第一次这么想联系以前的朋友，想找个人聊聊天。
手机里的APP几乎被她删完了，除了自带应用，现在能点开看看的居然只剩银行、外卖和打车软件。
她点开手机银行，开始翻看最近的花销。
从刚来洛城时的消费，到杜承宇给她转账的运动会出场费666，再到最近点外卖的支出……
路念枝手指一顿。
有一笔她没见过的1111元入账。
点开明细，转账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也就是几小时前。
对方账户：*言 1200***2068
还有一条转账附言。
【明天加油拿第一，拿不到给我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