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互相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仓皇。
陈尧有些莫名其妙:“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陈夫人狠瞪他一眼:“你又做什么好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陈尧第一次体会到欲哭无泪的感觉,“那不还有陈郁真么,凭什么下意识就觉得是我?”
陈夫人又狠瞪他一眼。
“儿子这半个月都在养伤,哪有时间做事。”陈尧闷闷说。陈夫人一听,也觉得儿子做不了什么,那刘公公此行为何。
众人不由惴惴不安,心中仿佛放了个秤砣,不上不下吊着。
“走吧。”陈老爷这话一出,才发觉哽咽。
他们一时之间顾不得陈郁真了,连忙整理衣冠匆匆而去。
到了正院,早有蟒袍太监立在中央,其下十来个带刀侍卫,个个面色肃然,神情冷漠。
几人一进正厅就软了手脚,哪还见刚刚在陈郁真面前的神气样子。陈老爷满脸堆笑:“不知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那刘喜睨了他一眼,笑道:“是陈老爷啊。”他语气算不上客气。毕竟圣上身边的人,都有几分傲气在。
陈老爷见他肯搭理自己,竟然有几分受宠若惊。
“圣上听闻探花郎病了,特赏赐了些汤药。”
话音落下,就有一太监抱着一沉重鎏金漆盒。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几十副药包,药材都已经配好了,罗列的整整齐齐。
上面附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药嘱,密密麻麻地。
“这是太医院院正开的方子,保证药到病除。”
而另外一个小太监抱着的锦盒就小多了。刘喜伸手打开,锦绒堆里,是一根莹润如玉、婴儿手臂大小的辽东人参。
成色极好。
这样的好物件,市面上难找,只有宫里头才有。
陈老爷手指颤抖:“这……”
刘喜笑道:“圣上这几日在觉义寺斋戒,偏巧遇到了探花郎。圣上便召他陪伴,没成想他吹了冷风,竟风寒了……来之前圣上特意吩咐过,让他这几日就在府中休养,待身子养好再去朝中。”
陈老爷为官多年,何曾见到皇帝如此体贴关照的模样。他感动涕零不已,与有荣焉。
后面又是重重客套不提。
没过一会,这一大一小漆盒就被小心翼翼护送着,送到陈郁真院子里了。
白姨娘自是喜极而泣。
陈郁真拥着被子,皱着眉头喝了一碗刚熬好的驱寒药。
白姨娘凑在他身边,期待道:“怎么样?那药我看了,都是成色极好的。”话里的含义,觉得下一刻陈郁真就能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陈郁真鼻子难受,声音也闷闷地。
白姨娘看他这难受样,伸手将靠枕放在他身后:“听下人说你昨夜去了觉义寺。”
她顿了顿,还是抬起脸来,直直望向陈郁真,“能告诉姨娘,你为何去那里?”
四目相对,彼此瞳孔都是极相似的脸。
陈郁真随白姨娘,两人眉眼轮廓都十分秀美清丽。
白姨娘眉间总萦绕着一种羸弱,看起来十分柔弱。而陈郁真看起来眉目凛然,沉默寡言,冷漠清冷。
陈郁真率先移开了眼。
他盯着空气中悬浮灰尘,睫毛轻颤:
“佛经上说,在佛塔、佛像、经卷前燃灯,能护大功德、照破愚痴、得证三藐三菩提。”
“妹妹年幼溺水夭亡。他们都说大不吉,连祖坟都不能进,来日只能堕入畜生道。”
“……后来,我就在佛前供了盏佛灯。”
想到那日塔楼万千灯盏跳动,他略有些失神,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那枚嵌宝石宝花镶金簪。
宝石硕大,在光下闪烁华彩,熠熠生辉。
“我想让她做天下最幸福的小女孩。”陈郁真喃喃道。
白姨娘早已泪流满面。
-
是夜。
烛光朦胧,内室昏暗。
陈郁真用过了药。他身上风寒骤然发出来了,白玉似的面皮绯红一片,眼尾晕红。他热得很,不乐意裹被子,随意将厚实锦被踢到一边,自己摊开手脚,袖口袍口都大大的敞开着。
白姨娘见了,连忙让他裹紧被子。
“好孩子,再忍忍。风寒要发出去才好。等热过这个劲就好了。”
陈郁真忍了又忍,才又重新把自己塞进去。白姨娘犹不满意,只将他裹成个粽子才罢。
白姨娘笑道:“你若是再动,便把你绑起来。”
陈郁真闷声道:“姨娘,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他躲在被子里,露出张清冷的小脸,看起来可怜可爱。
白姨娘抚摸他的长发,慈爱道:
“姨娘不走,姨娘就在这看着你。”
陈郁真不说话了。他又钻到被子里,但他眼角眉梢都是上扬的。
烛火噼啪燃烧,月影偏移,夜色深沉。
陈郁真却有些睡不好。他翻来覆去,乌黑的眉无意识地蹙紧,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
白姨娘就坐在榻边,像幼时一般,轻轻地轻抚他脊背。
她嘴里吟唱着儿歌,嗓音轻柔低缓,目光温柔慈爱。浓浓的爱从这漆黑的夜色中溢了出来。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
“娘的孩子,闭上眼睛,”
“睡在了梦中。”
陈郁真眉目舒展,早已坠入黑沉梦乡。
——
此歌节选自《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