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得令人心悸。
这一幕,仿佛在遥远的过去早已上演无数次。
满目猩红,如血如焰。
红绸漫天,喜字成双,灯笼在檐下摇晃,投出一片浮动的血色光晕。
鞭炮声炸响的刹那,一只手牵住我,引我迈出花轿。
透过盖头的缝隙,我看见那双手骨节分明,掌心粗粝,却温柔得像是捧着一场易碎的梦。
砚清?颜卿?还是……
不对。砚清的手更为修长,是仙风道骨。眼前的手更像某位时常光顾梦境的少年,鲜衣怒马,风华正茂。
我这是在哪里?梦境?现实还是……
“姐姐,我来接你了。”
少年清朗的声音点醒我混沌的思绪,如梦初醒。
“祈源?是你吗?”
“没错。我终于等到今日了,姐姐。”
鼓乐彩舆,凤冠霞帔,花烛拜堂,喜结连理。
对了,这里是我与贺祈源第一次重生后,圆前世未完之愿的大喜之日。
少年牵着我的手,在众人贺喜声中缓步入堂前,一升一拜。
“一拜天地!”
额头落地的瞬间,混沌侵扰,颜卿的脸在我识海中浮现。
当初还没入堂,我便逃走了吧……
然后是闻笙、顾辞、夏逸飞、宁安桥……最后,是柳砚清。
他们或苍老、或阴鬼般的面容,如鬼魅光影般飞速闪过,惊断呼吸。
贺祈源感知到我的不安,伸手握住我,无声安慰。
怎么办……我该人怎么办……若是礼成,我岂不是坐实了失节重嫁的罪名……
“夫妻对拜!”
我忽然想起,贺家长辈皆早已战死沙场,婚礼跳过了一环。
贺祈源转过身,似还有数百只眼睛盯着我……
无处可逃。
洞房内,我盖着红绸双手交叠端坐床边,房间里烛火摇曳,门外热闹声在一直持续到天色暗下。
似是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场景,第一次身临其境,心脏的悸动无法言说。
我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甲死死掐着手背的皮肉,奇怪,为什么感觉不到疼?
门外宾客的谈笑声时而是热闹的喜宴,时而又变成遥远的、带着回音的絮语。
到底哪个才是现实?
盖头下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当那声惨叫划破夜空时,我竟分不清是现实中的声音,还是记忆里的回响。
掀开盖头的瞬间,世界骤然分裂——
左边是喜堂的红烛高照,右边是血雨倾盆。
往前一步是洞房花烛,后退半步是尸山血海。
我捂着脑袋,奋力摇晃脑袋,想要摆脱这折磨人的虚实交叠。取下发间的金簪,狠狠插向腿侧,不顾一切让自己保持清醒。
短暂地,重合的如潮水褪去。
血红色的雨水淋湿发丝,滴落进眼眶,又在脚边的泥潭里汇聚成涓涓细流。
拿着长刀的红衣少年正劈开将他团团围住的敌人。上空的电光划破沉寂的夜色,闪过的光芒映照在他被鲜血玷污的脸庞。
“啊——!!!!!”
少年痛苦与不甘的呻吟随着利刃落下而发出。
银色的刀身正正穿过他的心脏,鲜血溢出,顺着刀尖流落地面。
黑压压的人群散去,拿着长刀的少年踉跄着,最后的意志撑着他紧握手中的长刀。
风停了,雨却还在肆意浇打在他身上。黑夜下,红衣和鲜血融在一起。庭院里的红灯笼和红喜字还在,顿时喜庆的大红变成了渗人的血色。
白光骤闪,他吃力地回过头,与我四目相对。纵然身躯早已千疮百孔,他的嘴角仍固执地扬起。
哪怕那笑容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
“南风……”
他的膝盖终于弯折,残破的身躯像断线的傀儡,向湿冷的地面坠去。我猛地冲上前,双膝砸地,一把将他接进怀里。
“祈源!”
“南风……我来了……”
少年气若游丝勉强地笑着,冰冷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抱歉……让你做了这么长的梦……能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化作一只仙鹤……我也心甘情愿……”
倏然间,万籁俱寂。
风止,血凝,连时间都仿佛冻结。
怀中的躯体渐渐变得轻盈,星星点点的微光从他体内浮起,像是被风吹散的萤火。他的轮廓开始模糊,手臂的重量一点点消逝。
他在消失!
“祈源……祈源!你不能消失啊!”
我歇斯底里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多希望他能和以前一样,咧着嘴,冲我笑。
“不是说这是救你的法子吗!你为何还是……”
我收紧手臂,将贺祈源死死抱在怀里。但身体的消散并未终止,升起的光芒越多,我愈发看不清贺祈源的脸。
“祈源——!为何……到底为何会这样……”
最后一丝温度从怀中抽离。我疯了一般去抓那些四散的光点,可它们像流沙,像握不住的雾,终究从指缝间溜走了。
剧痛在体内翻搅,像千万把刀同时剐过肺腑。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栽倒在地,额头“咚”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好疼……
骨头要裂开了……
这场噩梦……该结束了吧……
求求谁来……放我出去吧……
“因为真心换不来真情,他的终局,只有一个。”
不知何时跟在我身后的侍女笑道,我仰头看向她,跟前的姑娘还在笑,笑意含着森然妖气,仿佛披着人皮的鬼。
鬼?
似乎察觉到什么,我拧紧眉头,试探着唤出她的名字。
“白无常?”
能笑得如此没心没肺,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她。
白无常变回原本的样子,梦境结束,我也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完整的回忆一股脑填满,我一面按压着不堪重负的心,一面警惕面前的人会做出什么。
“两重梦境到此为止,仙子感受如何?”
“放我出去。”
“梦做完了是要出去的,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做。”
贺府的雕梁画栋寸寸龟裂,铅灰色雾气吞噬天地。白无常身后缓缓浮现一道身影,金色眸子盛气凌人。
“爹爹?您怎会在此?”
“傻姑娘,有何事瞒得过爹爹的?从始至终,所有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我虽然深知以爹爹的能力不可能不知,但心还是不由地不安起来。
“你们……早就串通好的?”
白无常忽然发出一声呜咽:“仙子真不会讲话,搞得我们做好事,倒反天罡成了不怀好意的贼人。”
我凝眉,“砚清呢?我要见他。”
“最后一环不需要仙人,是吧大仙?”
白无常嬉皮笑脸地看向方大仙。
“别跟吾说话。”
“是是是。”
方大仙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并拢手指,蓄势待发。
“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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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皆为虚妄。吾儿,你该醒了。”
“又来……总得给个理由吧?”
白无常在后方夸张地摊手:“大仙总不爱把话说全!简单讲——这段记忆要塞进贺祈源那具凡人躯壳里,那可是他起死回生的最后一把钥匙呀。”
我难以置信地唇齿微张,望向方大仙凝固的侧脸:“此事爹爹知道吗?”
“吾知晓。”
“何时知晓的?”
“从一开始。”
“那您为何——”
明知如此,却又一遍一遍消除我的梦境?这不自相矛盾吗!
“吾抹除的,皆是不应存在的……梦。”
“何止是梦!分明——”
“南风!”
一声厉喝如天雷劈落。三千年了,他第一次这样吼我。
我沉了沉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万不可失了态。
“爹……你要我忘记一切,连同赤竹和星辰吗?”
“是。”
“忘记以后……呢?彻底失了我这个做娘亲的本分,重新与他们相认吗?您知道赤竹见到我第一面时是什么样子吗?那么生分,哪里像是和娘亲在一起的模样?”
“星君历劫终会归位,赤竹执掌地府早非稚子。你们母子缘分……本就是偷来的。”
偷?从我腹中剥离出的骨肉,忍受屈辱死死护住的孩子,他竟说是偷来的?
“冷眼旁观的大仙什么都不懂。”我抬手抹去眼角灼热,深吸鼻子,“我要见砚清。”
方大仙的眉峰骤然压低:“见了又如何?”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我察觉到方大仙话中的深意。
“这次连他也要忘了吗?”
“所有人。”
白无常又插嘴:“放心啦,蓬莱仙岛的记忆留着~简而言之,仙子只需忘记离开蓬莱后的所有事,比如——”
“白无常!”
“大仙别生气啊。这就滚!立刻滚!”
她化作纸人飘散前,还冲我眨了眨眼。
我盯着方大仙眉目间的怒气,忽然笑了:
“爹爹又想回到百年前,把我关在蓬莱第几宫的日子吗?”
他起身,背过身去。
“吾说过,走投无路之时,吾会把待会蓬莱第几宫。”
“永远。”
“关起来。”
我讥笑一声,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双腿如灌了千斤,每寸筋肉都泛着麻痹的刺痛。我这才想起来方才为了保持清醒,用金簪弄伤了自己。却仍咬着牙,一步一挪地向前走去。
“我要去找砚清。”
越过他身边时,方大仙面色不甚愉快地蹙紧了眉。
“爹爹和砚清,你想清楚。”
我脚步一顿
铅灰色的雾霭在脚下翻涌,吞没了砚清在医鹿山赠与我的绣花鞋上的纹样。
“如果爹爹真要如您所说……”
我侧过头,看着雾气中方大仙模糊的轮廓。
“我选择砚清。大不了不做神仙,大不了匆匆几十年。死了更好,抱着空无一物的三千年记忆活着,毫无意义。”
“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这里可是幻境。没有吾的准许,你休想找到出口。”
“是啊,幻境。”
我环顾着逐渐升腾的浓雾,想起柳砚清曾对我说的话。
“南柯浮梦……南风仙子唯一擅长的法术。”
我看向爹方大仙愈发拧紧的眉眼,勾起唇角舒心一笑。
“这次,爹爹可抓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