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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

作者:墨栀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岚踏入沈府的高门,已是第四个年头。


    村里素来穷困,换件新衣是奢望,吃顿饱饭是偶然。


    幼时多病,她比平常人家的孩子长得还要更瘦小一点。


    恰好村里有个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姐姐从城里回来,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林岚也随着其他孩子一起跑到村口张望。


    据说她聪明贴心,惹人怜爱,因此得了主母恩典,被当做女儿看待。不但到了年纪就放回家乡让她去成亲,还给她置办了一身新衣裳和头面当嫁妆。


    她衣锦还乡风光出嫁的模样,让娘亲和爹爹心底动了念头。


    城里,或许真是条出路。


    恰逢城西沈府招人,八岁的林岚,就这样懵懂地被送进了这座深宅大院。


    她记得进城那日,城外的天空飘着几只纸鸢。


    那时荒年未至,河水还没干涸,前夜刚下过一场细密的春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驴车吱呀前行,路旁田野里,鹅黄的迎春花开得正盛。


    为了看上去更讨人喜欢,娘亲特意给林岚换上了一件同样嫩黄的新衣。


    平日里都是穿旧衣裳,换上新衣服以后,她在铜镜前转了又转,几乎要不认识自己了。


    临行前,娘亲珍而重之地把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又千叮咛万嘱咐她的行为举止:“手脚要勤快,眼睛要活络,莫要顶撞……”


    末了,又自嘲般低语,声音带着哽咽:“我家小岚这么好,没人会不喜欢的。”


    林岚发现娘亲有些奇怪,明明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水光若隐若现。


    她年纪太小,还看不懂离别。


    爹爹牵着她的手,没有急着去沈府,先是在集市上破天荒地掏钱给她买了个糖人。


    那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


    “小岚,待会机灵点,记得叫人。”爹爹摸着她的头发叮嘱道。


    “嗯!”林岚点头。


    她一向很听话,不需要别人过多强调。


    不知为何,爹爹看着她的神情更难过了。


    从城门口往河边的方向走二里路,就到了沈府门前,来选人的管家目光挑剔地扫过新来的丫头们,最终落在林岚身上。


    她虽然长得瘦小,但眉眼干净,透着股机灵劲儿。


    “名字?”管家翻开簿子,笔尖悬在半空。


    爹爹一愣,连忙躬身:“草民林望。”


    管家不耐地皱眉:“问你闺女!”


    “哦哦,她叫林岚,山风岚。”林望慌忙答着,一边在契纸上按下手印,一边悄悄将一小串铜钱塞进管家手里,赔着笑,“孩子小,不懂事,劳烦您多担待,多照应……”


    林岚攥着爹爹的衣角,怯生生地探头张望。


    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沈府很大,黑瓦白墙连绵起伏,远非家中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可比。


    连脚下踩的地面都是平整的青石板路,和农家的土路不同,这里被扫得纤尘不染。


    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几个穿着整洁青衫的小丫鬟正安静地洒扫,偶有低声细语传来。


    她心里模糊地想:以后,我也是她们中的一个了?


    有饱饭吃,有屋子住,或许还能穿上漂亮干净的衣服?


    只是,她们的爹娘呢?也会像爹娘送走自己时那样难过吗?


    “小岚,”爹爹和管事的交接完一切,蹲下身,用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些发紧,“爹要回去了,你娘还在家等着。”


    林岚心头一紧,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离开父母。


    她强压下翻涌的委屈,努力做出懂事的样子:“爹爹再见。”


    顿了顿,她终究忍不住追问:“爹爹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林望也不知道。


    抬头看见天青欲雨,枝头上的花儿开得正盛。


    他喉头滚动,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期许:“等到下一次花儿开的时候,爹爹就带娘亲来看你。”


    娘亲的话似乎应验了,许多人都喜欢林岚。


    教习嬷嬷的规矩严苛,林岚却学得又快又好。


    管家将她和其他新来的丫头带到夫人跟前时,特意让她站在前排。


    夫人见她身量虽小,但眼神清亮,举止有度,便将她分派到了小姐的院里。


    小姐闺名怀玉,真如名字一般,是个玉雪堆成似的人儿。


    锦衣华服,娇养得宜,明明年纪比林岚也大不了几岁,却比瘦瘦小小的她看上去要成熟许多。


    但她性子并不骄纵,反而十分活泼。


    无人时,小姐常拉着林岚说话,甚至想和她一起玩耍。


    林岚谨记自己丫鬟的身份,每每推拒:“小姐,这不合规矩。”


    小姐却狡黠一笑,指着院中那架精致的秋千:“好啦阿岚,别装了!昨儿个你看着我玩这秋千,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林岚脸上有些发热,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姐却不由分说便将林岚按坐在秋千上,绕到她身后欢呼:“抓紧啦,我推你!”


    下一秒,身体被一股力量送向高处,林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紧闭上双眼。


    风呼呼地掠过耳畔,带来一种陌生的失重感。


    她忽然很想知道,从天上往下看,是什么样的?


    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在荡到最高点的那一刻,林岚睁开了眼睛。


    湛蓝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洁白的云朵在天际缓缓飘过。


    随着秋千降落,视野也渐渐落下,她看见沈府连绵的屋宇和高耸的院墙。


    它们层叠环绕,将这片小天地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其中。


    而她不过是窥见这一切的小小蝼蚁。


    “沈府……好大啊。”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身后的沈怀玉却撇了撇嘴。


    “一个笼子而已。”


    “再大再小,也就那样。”


    沈小姐对她很好,好到几乎是亲姐妹的地步。


    她也由此知道,原来锦衣玉食的小姐也有烦恼。


    沈老爷有意将她作为联姻的棋子,早早物色对象,用以攀附权贵。


    小姐对此深恶痛绝,却无能为力。这些年来,家族好好养着她,就是为了以后能有所用处。


    沈府重文墨,特地延请西席来教导所有子女。


    所有人之中,就数沈怀玉最为天资聪颖。


    她尤擅笔墨,一手簪花小楷清丽脱俗,诗文奇巧,文章带着灵气,连先生都不住在沈老爷面前称赞:“老爷,小姐天资聪颖,于诗文一道更是悟性非凡,所作文章见解独到,实乃闺阁中难得的才女。”


    彼时,沈怀玉正带着林岚捧着新抄的诗稿从旁经过。


    乍闻先生赞誉,林岚清晰地看见小姐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


    林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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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也替小姐欢喜,这些时日在一旁侍奉笔墨,她跟着小姐也识得不少字,深知小姐笔下的锦绣文章绝非寻常闺秀可比。


    小姐其实很想把自己的诗稿交予父亲,得到他的赞许。


    然而,沈老爷闻言,却只是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带了些不耐烦。


    “女儿家,识得几个字,懂得相夫教子、打理中馈便是了。学得再多,终究是闺阁里的消遣,于家于国,又有何大用?”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伤人。


    “难道日后嫁入夫家,还要她的夫君来替她研墨铺纸,缝补浆洗,操持庶务不成?”


    小姐的身子抖了抖,方才那点明亮的光彩,刹那间从她眼中褪得干干净净。


    林岚紧张地看着小姐的背影,她却没有再看那边一眼,只是一拂袖离开了长廊。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小姐彻底失望。


    某日,她那不学无术的兄长沈怀景在城中诗会“一鸣惊人”,一首咏梅诗引得满堂喝彩,才名远播。


    沈老爷喜不自胜设下宴席,宾客们纷纷恭维他教子有方。


    只有林岚知道,那首被众人争相传诵的佳作,不过是前几日小姐随手写在草稿纸上,未曾交予先生评阅的练笔残篇。


    让沈怀景偶然看到,便偷偷誊了去。


    整个庆贺的宴席上,沈怀玉脸色苍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怀景大约是心虚,特意吩咐下人将怀玉平日最爱的几道点心摆到她面前。


    偏有那不识趣的宾客,堆着笑对沈怀玉道:“沈小姐好福气,有这般才情卓绝的兄长,日后出阁,娘家必是你坚实的倚靠,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话如同点燃了引线。


    沈怀玉霍然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转身冲出了花厅。


    “小姐!”林岚心头一紧,连忙追了出去。


    沈怀玉像一阵风,径直跑回自己的小院。


    她没走正门,竟踩着秋千板,借着旁边花架的力,灵巧地攀上了高高的院墙,转眼间便站在了厢房的屋顶上。


    “小姐!快下来!危险!”林岚在下面急得跺脚,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沈怀玉倔强地站在屋脊上,小小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林岚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学着小姐的样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屋顶。


    高处风寒,衣衫单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着小姐孤零零的背影,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阿岚,”沈怀玉喊了她的名字,没有回头,“凭什么?”


    “凭什么我沈怀玉写文作诗,无人知晓?”


    “他沈怀景只是偷了我一篇残稿,就成了人人称颂的才子?”


    夜风猎猎,吹得她衣袂飘飞。


    少女清亮的声音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宿鸟,院子里空空荡荡,仿佛有回声。


    林岚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四下张望。


    确认无人后,她才扑过去紧紧拉住沈怀玉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别说了!让老爷太太听见……”


    今天设宴,就是为了这件事,倘若被人听见,就是下了沈老爷的脸面。


    下一秒,小姐缓缓转过头,林岚却愣住了。


    她看见了小姐的眼泪。


    “没有人会听见的。”沈怀玉看着她,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女子的声音,是没有人能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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