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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作者:墨栀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那日后,沈怀玉身上的光就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不再试图让别人肯定她的才能,也不再在别人面前写诗作画。


    只是默默收敛起一切,开始假装愚钝,假装平庸。


    她甚至像平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学着算账,学着女红,仿佛再也没有那种心比天高的心气。


    林岚看着心焦:“小姐,你的才华不止于此……”


    她深知小姐的抱负,更明白以小姐的才华,她绝对不会甘心被埋没在后宅,当着某位家主的陪衬,默默无闻地打理着琐碎家事。


    倘若她是男子,在这个世道里,定能挣扎出一片天地。


    沈怀玉只是淡淡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阿岚,他们不需要我的才华。”


    “他们不愿见我发光,因为若我光芒太盛,才会下了我未来丈夫的脸面。”


    “身为女子,他们衡量价值的尺,只有我们是否温婉贤淑、听话懂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何况,父亲见我如今有此番改变,甚是欣慰。”


    这确是实情。


    沈老爷见女儿终于肯安分地拾起“女子本分”,愿意开始学那些她从来不屑的女红,也捡起了繁琐的算盘和账本,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甚至特意叮嘱林岚:“你也要用心学着,日后随小姐出嫁,这些本事都是要替她分忧的。”


    随小姐出嫁?


    林岚忽然感觉心口一沉,手心慢慢沁出冷汗。


    她与爹娘有约,熬过几年便要归家团聚。


    可听老爷这不容置疑的口吻,小姐的命运尚且不由己,她一个丫鬟的归期,更是渺茫。


    林岚就这样惴惴不安。


    ----


    面对小姐的改变,府里最先坐不住的,居然是她的亲哥哥沈怀景。


    他刚尝到“才名”的甜头,眼见妹妹这棵摇钱树居然不愿意再结果,如何甘心?


    于是在某日午后,他闯进了沈怀玉的闺房。


    她正独自坐在窗前,桌前却再也不见她从前习惯放着的那些字画。


    见他闯入,她头也不抬,只是对着光默默地绣着一件红衣,上面漂亮的鸳鸯戏水图已经绣了一半。


    据说那是她未来的嫁衣。


    “怀玉!”沈怀景见她不搭理自己,伸手夺下她手里的针线,狠狠拍在桌上,“你是在怨我?恨我拿了你的诗作?”


    他压低声音,急切道:“我承认,那天是我不告而取。可我要出人头地,沈家要光耀门楣,没有你的襄助,如何能成?”


    沈怀玉被夺走了东西,也只是麻木地看着他,眼里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沈怀景反倒为她的反应而更加生气:“沈怀玉!你当真就甘心了吗?你不想考功名,不想上朝堂?不想你的文章被世人传颂,不想你的才名百世流芳?


    “若我功成名就,那便是你的思想得到了天下人的认可。支持我,就是成全你自己,你为何要自毁长城?”


    林岚悄无声息地后退,将自己隐入屏风后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这不是她能听的。


    沈怀玉忽然笑了。


    “那又如何?”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沈怀景,逼得他下意识后退,“身为女子,我的一生早已望到头了。”


    沈怀景怔了怔,苍白地辩解:“你和她们不一样……”


    “有何不同?”沈怀玉更进一步,“我只是比她们更幸运一些,幸运在我能读书学习,幸运在我年纪轻轻就已经看清了世间的真相!”


    “同样一篇锦绣文章,落款是我沈怀玉,他们会说我定然在剽窃他人,要么就是旁人代笔,或嗤笑女子妄想染指文墨!”


    “为何冠上你沈怀景的名字,便是满堂喝彩,人人景仰?”


    她步步逼近他,沈怀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借我的文字,你能科举入仕,立于朝堂,最终手握权柄,名垂青史。那时,你可愿分我一杯羹?”


    沈怀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话。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会甘心。


    沈怀玉见他犹豫的样子,笑出声来,替他说出了答案:“你只会拍拍我的肩,叹一句‘谁让你天生就是女子’。”


    沈怀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加。


    “为他人作嫁衣裳,不如我亲手为自己绣一件,”沈怀玉重新坐下,捡起针线,“至少这件衣服,还能穿在我的身上。”


    ----


    后来,连西席先生也察觉了沈怀玉的变化,关切询问她为何不再来听课。


    她只是低眉顺眼,温婉地回答,态度恭顺得无可挑剔:“先生教诲,怀玉铭记于心。只是父母之命,身为女子,当以女红中馈为重。”


    先生也劝不动,只好低声叹道:“可惜啊……”


    在回去的路上,林岚私下问她:“小姐,你当真放下了?”


    沈怀玉只是沉默。


    后来,沈老爷果真为小姐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负责赈灾的钦差梁大人的公子。


    在这持续已久的荒年里,沈大人心思活泛,敏锐察觉到了最大的机会,早早攀附上这位手握钱粮大权的梁大人。


    于是两家沆瀣一气,从赈灾款中捞取了惊人的财富,沈大人也因此能将地方官的面子维持得光鲜亮丽。


    而作为交换筹码之一的沈怀玉,则被禁锢在闺阁之内,连院门都不得轻易踏出。


    梁家喜欢的是温婉柔顺的闺秀,她便必须按着那个模子生长。


    沈怀玉对此没有半分反抗,只是日复一日地绣着那件仿佛永远也绣不完的嫁衣。


    ----


    林岚看着窗外枝头,春花又开满了一树。


    她每日都找机会溜到沈府侧门,踮着脚向外张望,却再也没见过约好和她再见的爹娘。


    直到听府里下人议论外面旱情越发严峻,她才恍然惊觉,竟已许久未见雨落。


    沈府靠着权势和金钱,尚能维持表面的繁华。


    清晨有仆役专门从城外运来清水供主子沃面梳洗,花园池塘里锦鲤依旧悠游自在。


    只是池塘终究是一方窄窄天地,鱼儿活得再好,也游不出去。


    林岚忽然明白了,小姐为什么要说沈府是个笼子。


    虽然她才华卓绝。


    可身为女子,她本就……飞不出去。


    ----


    长年累月下来,林岚渐渐收了心,只在沈府安分做事,等待着改变的契机。


    枝头的花儿开了第三次,村里来了一位张大哥,找到管事,小心翼翼打听赎人的价钱。


    管事的眼皮都不抬,伸出两根手指:“二两银子,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这对张大哥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林岚躲在廊柱后听得真切,心沉到了谷底。


    她在这里的月钱微薄得可怜,不吃不喝攒上四五年,恐怕也凑不够这赎身钱。


    张大哥是个实诚人,见到林岚时满脸愧色:“岚丫头,对不住,大哥没本事……”


    林岚垂首,掩下眼中酸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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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大哥费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张大哥脸上藏不住谎,表情瞬间僵住,眼神躲闪:“……还,还行。”


    “大哥,你不必骗我。”林岚抬起头,眼眶微红,“前些日子,我梦见他们了。”


    “我爹嘱咐我要好好活着,我娘哭着求他别走。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甚至连他们都见不到……”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张大哥重重叹息一声:“苦命的孩子啊……”


    他终于道出了实情:为了上山找水谋条生路,林望遭遇狼群袭击,受了重伤没挺过去。林惠君一个人在家里操持完了葬礼,前些日子终于病了,一场高热来势汹汹,差点就随丈夫去了。


    “人都烧糊涂了,眼看就不行了,忽然有人在她耳边喊了一句小岚,她猛地就坐起来了,抓着人就问‘小岚在哪?’……”


    离开之前,张大哥拍拍她的肩膀:“岚丫头,好好活着,你娘还在等你回去。”


    张大哥走后,林岚独自站在回廊下。


    风吹过她的脸庞,有些微凉。


    她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


    沈怀玉的温顺,一直持续到她成婚那日。


    年仅十二的林岚站在角落,望着即将成为他人妇的小姐。


    原本沈老爷打算让林岚作为心腹陪嫁过去,知根知底更好掌控。


    沈怀玉却一反平日的顺从,为此事罕见地发了一场怒火,执意要求更换陪嫁丫鬟。


    父女间因之前的“乖顺”而积累的放心,让沈老爷没有多想,只当是女儿厌弃了旧仆,便随了她。


    林岚被剔出了陪嫁名单。


    她心里明白,小姐是不愿拖她进那更深的牢笼。


    出嫁前,沈怀玉端坐镜前,最后一次整理妆容。


    林岚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小姐,珍重。”


    沈怀玉正对着镜子梳理着她的额发,头上珠玉琳琅,浑身凤冠霞帔,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镜中人没有回头,只是透过铜镜望着林岚,朱唇轻启,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阿岚,往后……一个人,要保重。”


    这一次,林岚终于看清了小姐眼里的神情。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时间教会了她很多,至少已经看得懂离别。


    ----


    小姐的死讯,比任何消息都更快地传回了沈府。


    在成婚那日,她自尽了。


    沈夫人闻讯悲恸欲绝,心灰意冷之下与沈大人和离,带着女儿的遗物回了娘家。


    沈大人对此虽觉晦气,却并无多少丧女之痛。


    夫人只生了怀玉一个女儿,未能诞下他期盼的男丁,本就让他心存芥蒂。


    他只是叹息和梁家的姻缘浅薄,打算从其他庶女里面再选一个替嫁过去。


    然而,未等第二桩婚事谈成,朝廷的缇骑便带着圣旨和枷锁到了。


    沈家轰然倒塌,家产抄没,男丁下狱。


    林岚和其他丫鬟仆役被集中关押在沈府一处偏僻的小院里,惶惶不可终日。


    官差大人带来的新管事冷着脸宣布:沈家倒了,她们这些“官奴”,不日将被发卖。


    小院里一片愁云惨雾,啜泣声不绝于耳。


    林岚却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望着高墙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个念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小姐……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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