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刚刚交代半刻钟,内伤,左臂伤口开裂,骨头脱臼,刚刚还吐血了。
仪欣撂下汤药碗,怎么哭都难受,攥着胤禛的佛珠,委屈巴巴问:“他有毛病吧?他来干什么?他疯了吗?我刚刚打他,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呢?”
“仪欣先不哭了,本王一个一个问题回答你,可以吗?”
“可以。”仪欣慌乱抹一把眼泪,想抱抱,又怕他抱着疼,垂着头有些手足无措。
胤禛用佛珠环着两人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脉搏,无声安抚她。
“对,他有毛病。”
“老十四来找本王回京,为老九胤禟在皇阿玛面前求情,胤禟在御前安插人手事情败露。”
“对,他疯了。”
胤禛轻声叮嘱,“拦着你是怕你打完了人不知道往哪里跑,不值当的。”
仪欣眼睛瞪得圆溜溜,气恼轻哼一声,“什么?什么人犯了错我家王爷都要去求情吗?难不成还要你被皇上砍一剑,他们才舒坦吗?”
院落外传来声声鸡鸣,窗外是黎明前灰蒙蒙的朦胧色。
胤禛轻轻笑出声来,看着她气恼炸毛的模样,心里软成一汪春水,淡漠平静的深瞳乍起波澜。
我家王爷。
她怎么这么凶,凶的时候都这么可爱。
哪家女子如她一般,毫不迟疑还要挡在他的身前。
唉。他哪里用得着她护着。
“不许笑!”仪欣呜呜囔囔瘪了瘪嘴,凶巴巴戳着胤禛手背血管,声音却委屈放软,小声说:“我都要心疼死了…”
胤禛温和弯唇,她怎么这么容易让他心里软软,让他怎么回应都觉得词不达意,于是,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浅浅回复一个“嗯”字。
……
闹了一整夜。
仪欣日上三竿仍在熟睡着。
胤禛半倚在床榻上,把她圈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胤禵对他的妻子有情。
胤禛想到这个扯了扯唇,手上动作不疾不徐,看不出生气还是恼怒。
别庄静谧如常,胤禛又变得娇弱不能自理起来,仪欣承认自己是个黏黏糊糊的小黏糕,故而胤禛水到渠成有了一个忠实的小跟班。
与别庄的岁月静好不同,朝堂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康熙查到老九胤禟和那宫女来往信函,桩桩件件记录他的饮食起居,身体状况,于是怒极将胤禟关到宗人府。
老八老十和老十四跪得晕过去都不曾让康熙收回成命。
其余阿哥碍于“兄友弟恭”的情面,均出面求情,请求从轻处置,惹得康熙怒骂,大动肝火。
总之,这时候求情肯定挨骂,不求情,康熙事后消气也要算旧账。
把阿哥们难成了王八,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只是,康熙怒气冲冲,又添火气,早朝后听驻守雍亲王府的太医传来信函,胤禛被老十四打得卧床不起,气得他直接将老十四禁足半年。
“都反了天了!”康熙在乾清宫大发雷霆,“老九监视帝踪,老十四强求胤禛为老九求情,却将他打得卧床不起,还有朕的那群阿哥是非不分,这群不悌不孝的东西,老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滚,都滚!朕这些时日,不想见到他们中间任何一个!”
梁九功嘴里发苦,想到宜妃娘娘在乾清宫前脱簪请罪,犹豫要不要禀报,见此情形还是闭口不谈为妙。
康熙脑袋发懵,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民间他这个年纪的人,怕是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而他,还在操劳。
处处不得安生!
“梁九功,替朕给雍亲王送些赏赐,让他好好养伤。”
康熙真是想胤禛了,胤禛从来不争不抢,处处为他思虑,他罕见多想一下,吩咐一句,“将赏赐换成女儿家爱的簪钗布匹,老四前几次讨赏提到过的。”
“欸!奴才遵旨!”梁九功脆声应道。
康熙身心俱疲,揉了揉眉心。
儿子算计老子这种事情总不能传的满城风雨,朝堂上瞒不住,却还是要一个道貌岸然的借口来处置胤禟。
别庄。
老十四连夜快马加鞭赶往京郊的事动静很大,雍亲王受伤之事没有大规模传开,朝堂上也有些耳闻。
比康熙的赏赐到的更早的是——十三爷胤祥。
他穿着一身青色常服,身上没挂任何配饰,昔日昂首挺胸的模样渐渐消减。
见到卧在床榻的胤禛,老十三眼里红血丝掩饰不住,想离得胤禛近一点,但是,看到胤禛身旁的仪欣,站在原地,低声喊一句,“四哥。”
“嗯。”胤禛看着颓丧的老十三,沉默不语,只等他自己消化。
老十三狼狈问一句,“四哥,你身子可还好吗?”
胤禛没说好不好,只反问一句:“你呢?”
老十三摇摇头。
不好。
何止是不好。
简直是山路十八弯。
他冒着得罪福晋的风险,托付太子殿下暂时照顾他的朋友胭脂。
谁知,太子殿下第二日就照顾到了床上。
两三天之后,胭脂猝然离世,他惊愕伤怀。
又一日,太子殿下证据确凿告知他,胭脂是老九送到他身边的细作。
短短十来天,大起大落,乱糟糟。
他只是耿介疏狂,并非愚蠢无知。他拿胭脂当做好友,故而以诚相交,可怜她凄惨身世,欣赏她高洁追求。
但是,得知一丝真相,他豁然开朗清楚,胭脂是老九冲着他和四哥的一扬阴谋。
竟是如此可笑。
胤禛轻捻佛珠,淡淡看着老十三,他只能让老十三不稀里糊涂,没办法替老十三承受被欺骗算计的痛苦。
如果没有他,老十三估计才会在养蜂夹道吧。
不好说。
“四哥,陪臣弟喝点酒吧。”老十三苦闷难耐。
“不行,他不能喝。”仪欣先替胤禛拒绝。
胤禛无奈看仪欣一眼,温声说,“我不喝,只陪他说说话,可以吗?”
“可以。”仪欣点点头,她并非是胡搅蛮缠的人,外头阳光温暖,她慢悠悠离开。
……
十三爷喝酒喝得急,他说不出诋毁女人的事情,故而没有唾骂胭脂,但是对老八老九老十他们咬牙切齿,恨不得啖气血肉。
他又忽然一股茫然,他和四哥向来追随太子,但是,此事太子荒唐,真的不值得追随。
他们该怎么办呢?
东一句西一句,十三爷也没掩饰,复盘这几个月的事情,越想越荒唐,他心里酸涩难耐…也有点对不住他的福晋。
老十三醉迷糊了。
“四哥,你也不喜欢你的福晋,想必是能理解我对完颜氏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