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愣,把怀中人儿搂紧,替她挡住细密的风雨。
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苏培盛取来胤禛的大氅,伺候着自家王爷披上,又赶紧帮衬着王府管事和佟嬷嬷安置万岁爷赏赐下来的药材和成箱的御赐之物。
两个人慢慢走到正院。
天黑似乎在一瞬间,小橘灯微不足道的光变得举足轻重。
侍奉的人跟随着王爷和福晋,步伐极轻,无人敢催促他们。
静谧的夜里只剩仪欣缩在披风里的抽噎。
偏偏她还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声音很小很小,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怯,府中有太医和御前侍卫,她还是要处理后面的事情。
“不是让你回富察府了吗?”胤禛轻声问。
仪欣低着头不说话,这个问题上,她根本不想理他。
两名太医随胤禛出宫,到正院之后,一名太医亲自煎药,另一名太医负责为胤禛重新包扎伤口。
雍亲王府喜提三名太医驻守。
仪欣看见胤禛左肩渗血的绷带,脸色苍白,解开绷带后是周遭泛白的血窟窿,她紧紧咬着牙,示意晴云去亲自盯着煎药。
胤禛漆黑的瞳孔静静看着她故作镇定。
面色如常,反而带着安抚的浅笑。
太医同仪欣交代一些伤口的事情,仪欣轻轻回应,引着太医到外间,询问伤口深浅,可有大碍。
仪欣得体的为太医暂且安排住处,温婉浅笑将塞满银票的荷包隐晦递给太医,道一声谢。
召来掌管库房的晴空,吩咐明日若是宗亲或者阿哥们探望王爷,提前准备好回礼,注意忌讳。
应胤禛的严厉要求,仪欣也灌了一大碗养身体的汤药。
胤禛半裸着胸膛躺在床榻上,见仪欣进来,朝她招招手。
寝殿内没有旁人,床头摆着一个空药碗。
仪欣褪去白日端庄衣衫,穿着肉粉色寝衣,站在那里,眼眶通红,脸蛋眉尾都是粉红色。鼻尖通红,整个人可怜兮兮像是淋了雨。
她慢慢走到床榻边蹲下来,胤禛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见她头扎在被衾上,肩膀抽动。
“可以哭出声来。”胤禛小声提醒一句。
仪欣呆愣抬头,转眼号啕大哭。
“王爷…王爷…王爷…”
她说不出旁的话,就一个劲唤王爷。
那个伤口再偏一寸,她就没有夫君了,就没有人跟她用膳、睡觉,陪她做很多事情,说很多话了。
胤禛轻叹一句,按住被衾上的脑瓜,晃了晃,“叫我的名字。”
“胤禛…胤禛…胤禛…”
仪欣哭得惊天动地,开始还是蹲着趴在被衾上哭,后来直接随意坐到床榻上,望着他掉眼泪。
“嗯。”
胤禛一声声回应她。
后来,她依旧水漫金山。
胤禛揉了揉额角,笑了,纳闷问:“本王刚刚恍惚,觉得是仪欣受伤了,才疼得哭。”
仪欣在被衾上拱了拱眼泪,眼睛通红,“我觉得你好疼…好疼…但是你说不出来…”
胤禛闭了闭眼,她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对于他脆弱情绪的感知有些高超优越的天赋,在爱里如鱼得水的人儿天生就会撒娇,会敏感感性到替身边人哭泣。
他就不会,他在外人面前撒娇和脆弱都是装的。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呢?你赶紧老实交代。”
仪欣从见到他,不止一次问,现在目光炯炯,哭够了,显然是准备刨根问底了。
胤禛想抱抱她,于是让她趴到他的身上,枕着他的右肩膀。
他的脊背宽阔,腰身挺拔,身体承担着她整个人的重量,她的脸温顺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想亲她,想揉捏她,克制一下,没克制住,手摸了摸她的屁股,隐晦弯了弯唇。
“好,本王老实交代。”胤禛叹口气,倒是准备实话实说。
“在乾清宫前,老十四替老八求情,跟皇阿玛起了争执,皇阿玛执剑要宰了老十四,那剑…最后让我挡了。”
“凭什么?!王爷凭什么替他挡剑?他算什么东西啊?”仪欣挣扎着要坐起来,气恼开口,“还有万岁爷他……”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胤禛修长的手指轻轻捂住仪欣的嘴巴,右臂使劲将她往上提了提。
四目相对,他眸色漆黑,慢慢摇了摇头。
“仪欣,在本王耳边小声说,好不好?”
“好。”仪欣瘪了瘪嘴,还是乖巧答应。
仪欣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对他嘀嘀咕咕半晌,说着说着就哽咽,把能想到的难听的话都一股脑招呼在康熙、老十四和老八身上。
胤禛眼里含笑,酿着温软的情谊。
她脑袋里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骂人的话,偏偏还怪可爱的,这个是没毛的鸡,那个是道貌岸然的老鼠。
他时不时偏头蹭蹭她的侧脸,抽空又喂了她一盏温水。
仪欣经常催促他回应她,凶巴巴气恼说,“王爷说,我说的对不对。”
“嗯,对。”
仪欣没放过让胤禛直接间接受伤的人,她凶巴巴骂个狗血淋头。
连同太子,老三,德妃,老九,老十,也没有幸免。
仪欣仿佛天生同他是一个阵营的,与他共通悲观,胤禛骄傲的想,谁让他和她是夫妻呢。
仪欣在胤禛耳边骂的鬼鬼祟祟,声音特别特别小,偏偏还要胤禛与她同仇敌忾,回应她。
胤禛忍俊不禁,又严肃附和,“就是就是。”
“对,太坏了。”仪欣也严肃动了动脑袋。
她还是想哭,想到胤禛发热还要替旁人挡剑,好多血,她就觉得刚刚没哭够。
她乌黑的头发散在他冷白的胸膛上,碎发因眼泪粘在脸蛋上,脸蛋到处都粉润润的,她张了张口,又吭叽着溢满哭腔。
胤禛心都软了,哪里都察觉不到痛。
他右手捧着她的脸,指腹蹭掉她的眼泪,逗她说:“本王还有件事要交代。”
“什么事?还有旁处也受伤了?”
胤禛难以启齿点点头,幽幽叹口气,“算是吧。”
仪欣当即紧张起来,挣扎着要在他身上下去。
胤禛强硬搂住她的腰,没什么威严呵斥一句:“不许乱动,听本王讲。”
仪欣眼巴巴点点头,小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检查,胤禛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腕,不紧不慢开口。
“仪欣,你看看本王胸膛上有什么?今日重伤在身,太医替本王包扎伤口,你咬在胸膛上的齿痕红痕都被看光了,当时皇阿玛和王爷贝勒都守在本王榻前。”
胤禛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怔愣模样,幽幽叹口气,作壁上观慢悠悠开口:“福晋,本王可怎么办呢?嗯?”
“昨夜不让亲,福晋偏不依本王,唉…这下本王更不愿上朝了,倒是辛苦福晋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