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济云一身常服，长发束起，英俊至极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我瞧这里风景不错，便想在此观赏一下，不知是否会打扰到娘子？”
来者是客，况且这人还是当朝御史中丞，姜同舒也没什么身份与立场说拒绝的话。
于是她温和笑道：“不打扰，游中丞请自便。”
游济云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一撩袍子就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凳上，一只手撑着额头，悠哉悠哉地仿佛真是被此处的盛景吸引住了。
一时无言，水榭内只有流水淙淙之声。
姜同舒本就是过来歇个脚，对此地的景色并无多大兴趣，见他如此，便想着告辞，可她刚要启唇，游济云却是稍稍转了头，将目光从涟漪湖面移到了她身上。
他样貌俊朗，五官端正，目光中也不含狎昵，不会叫人觉得冒犯。
游济云抬手将自己随身的荷包解下，放到身前的石桌上，朗声笑道：“当日不过是给娘子讲个戏，娘子就赠了如此多的银钱，在下实在受之有愧，今日再见，娘子就请拿回去吧。”
姜同舒忙摆手道：“那日不知游中丞身份，是我冒犯了，这银两就当给中丞赔罪了。”
游济云爽朗一笑，不在此事上做过多纠结，他似是随口问道：“娘子怎会出现在洛京？”
姜同舒有些尴尬，她总不好直言自己签了奴契，是谢从奚的侍女吧。
见她面上有些犹豫，季枫上前一步出言替她解围：“姜娘子的堪舆解签之术远近闻名，是以殿下特邀姜娘子同回洛京。”
游济云俊眉微挑，似是有些惊讶：“姜娘子竟懂得这些。”
他紧接着又说道：“实不相瞒，我自小便对这些堪舆卜卦之事很感兴趣，可奈何一路碰上的不是坑蒙拐骗的骗子，就是为了香火钱只会说好话糊弄人的。”
“姜娘子既然深谙此道，在下今日便想舔着脸求得一签。”
游济云虽然姿态放得低，但身份毕竟摆在那，姜同舒摸不清他与谢从奚的关系如何，既不敢过于奉承，又不敢轻易得罪。
她心思转了片刻，开口道：“今日我出来得匆忙，没带签筒，不如之后再……”
她说得委婉，其实就是不想平白惹上事端。
游济云却是接过话头，继续道：“不如就换成占卦如何？”
他像是完全没听懂姜同舒话里的推拒之意一般，修长食指勾过石桌上的钱袋子，从里边拿出三枚铜钱，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我听闻，以铜钱起卦，可以占吉凶、问方位，不知姜娘子今日可否替我占上一卦。”
季枫心头一跳，游济云来者不善，之前以观景为名在府里逛了一大圈，明显是在找人，无果后碰上姜娘子，怕是卜卦未假，打听消息为真。
他忙出声打断：“游中丞，姜娘子毕竟是殿下请过来的，您想占卦，是不是要先问问殿下的意见呢？”
游济云懒懒回头看了眼季枫，随后又将目光移回至姜同舒身上。
“姜娘子只是被殿下邀请过来而已，又不是卖给殿下了，我请姜娘子卜卦，也要问问殿下的意见吗？”
说者无心，姜同舒这个听者却是有些尴尬。
想不到吧，其实是真的卖给人家了……
游济云在御史台混了好些年，凭着一张利嘴常常将一众政见不合的御史怼得下不来台，季枫本就不善言辞，对上游济云更是毫无招架之力，三两句间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姜同舒通过两人的只言片语敏锐意识到，游济云今日出现在此处，怕不是有备而来。
正想着，游济云转头看向姜同舒，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隐隐还带着些可怜：“姜娘子如此好的人，想必也不忍心拒绝我吧。”
姜同舒：……
季枫：……
见躲不过去，姜同舒只好勉强点头，：“不知游中丞想算些什么。”
游济云点了点桌上的铜钱：“我想请娘子卜算……”
一番话未说完，他耳朵微动，余光自水榭飘荡的薄纱间隙中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卜算什么？”
姜同舒边问边走向石桌另一侧，打算为游济云卜算，可不知道脚下踢到了什么，她身体骤然失衡，眼瞧着就要砸向前方。姜同舒慌乱之中手不自觉乱抓，企图抓到个什么栏杆石桌类的东西能稳住身形。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有力的臂膀突然出现，稳稳隔着衣裳抓住了姜同舒的手腕。
女子前倾的身子立时稳住，那只有力的手却也并未松开，他拽着人又往回拉，所用力度刚好，既能让女子重新站直，又不会让她觉得手腕被钳制得过于疼痛。
姜同舒发髻本就是小憩后自己胡乱挽上的，这一顿折腾后，几缕发丝不可避免地垂落下来，轻轻扫过了那只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手。
乌发垂拂，暗香涌动，游济云莫名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麻痒。
狐狸眼略带着些疑惑扫过自己的手，随后落到了身侧惊魂未定的女子身上。
姜同舒像是被吓到了，巴掌大的脸上带着些惊恐，明眸上隐约含了一层水汽。
远处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又近了几分，游济云的手微微松了力，只虚虚握着，但他脚步微动，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姜同舒左侧移了移。
薄纱无风自动，影影绰绰间，水榭中的景象却又异常分明。
女子身形娇小，像是斜倚在身侧男子怀里，脸上还带着些薄红。
脚步无声停滞片刻，一双黑眸冷冷注视着这对“碧人”。
“游中丞好兴致。”
冷冽声音犹如利箭般穿过廊道，直直探进薄纱半遮的水榭里。
姜同舒刚稳住的心神骤然一惊，她回头看向声音来处，因手腕上早没了桎梏之力，她也没注意到一侧的游济云手还虚虚环着她的。
谢从奚眼帘半抬，神色平静，却是没有再近一步。
游济云的手垂至半空，遥遥俯身行礼：“殿下的府邸真是美不胜收。”
他狐狸眼微弯，有些意味深长：“叫下官有些流连忘返了。”
谢从奚黑眸凝视他片刻，淡淡反问道：“是吗？”
说罢似是也不在意对方的回答，他黑眸并未有半寸移动：“本王府邸略大了些，游中丞既然如此有兴致，便好好欣赏。”
他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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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侍从：“带着游中丞好好逛逛。”
侍从抱拳应是，谢从奚黑眸再次扫过水榭里的二人，没再说话，转身径直离开。
侍从等在水榭外，游济云侧首看了眼姜同舒：“姜娘子走路可要小心些。”
姜同舒闻言才愣愣回神：“多谢游中丞刚刚出手相救。”
游济云笑眯眯地：“若真想谢我，不如下次再见时，娘子替我卜上一卦，如何？”
经此意外，姜同舒更是不能拒绝，她点头应承下来：“好。”
侍从等候在水榭之外，游济云得了允诺后也不再逗留，在侍从领路之下离开。
水榭内又重新只剩下姜同舒一人。
姜同舒低头看了看地面，发现刚才的罪魁祸首是一块略有些大的石子，她俯身捡起来盯了片刻，有些狐疑道：“奇怪，过来时还没有的。”
姜同舒又想了片刻，觉得可能是自己来时没太注意，她随手掂了掂手里的石头，心思又转回刚刚。
谢从奚穿的好像是朝服……
明明是如此鲜艳的红色，穿在他身上，不仅不会显得艳俗，反衬得他更肌如玉雪，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
姜同舒手指慢慢捏紧了手中的石头，耳边突地想起了一道声音。
“姜娘子，苏管家回来了，他在凌兰苑等你。”
是刚才账房内遇见的小厮。
姜同舒忙起身应道：“我这便回去。”
说罢她随手将石头往湖里一抛，在一片浪花中，她提裙撩开薄纱，快步走出水榭。
姜同舒回到凌兰苑时，苏衡安已再院子里等候多时。
见人回来，苏衡安迎了两步，先开口道：“听账房那边的人说，姜娘子下午去寻过我，不知娘子有何事吩咐？”
姜同舒摇摇头：“苏管家客气了，谈不上什么吩咐，只是听说，府里的人都是由您亲自教规矩的。”
姜同舒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怕日后再惹殿下不快，便想提前了解下府里的规矩，以免做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导致殿下取我小命。
这番不好意思的神情落在了苏衡安眼里，就变了些味道。
他心想着姜娘子果然是年纪小，脸皮忒薄了些，这若是放在宫里，争宠哪还需要请教？
苏管家笑呵呵道：“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淮王府自然是规矩森严的，可若是放在姜娘子您身上，淮王府也没什么规矩，左右不过是服侍好殿下罢了。”
姜同舒巴巴点头，表示自己的赞同。
苏管家见人如此虚心好学，有心继续点拨，可毕竟这姜娘子年纪算不得大，这种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只能再次暗示：“殿下舒爽了，您也才能跟着过好日子，您说对吧。”
这当然了！谢从奚若是过得不如意，她怕是小命就要玩完。
苏衡安说来说去，在姜同舒听起来都是废话，于是她略微思忖，觉得还是直接问出来比较好。
随即她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虚心问道：“那，如何让殿下舒爽呢？”
她想了想，又强调道：“有没有每日，最好是每时每刻都能让殿下舒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