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同舒琢磨半晌,觉着还是应该去向苏衡安讨教一下。
“苏管家?”鹤梦想了想道:“苏管家掌管王府大小事宜,这个点,或许是在账房对账,奴婢去替娘子将人叫来?”
苏衡安是王府老人,哪是如此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喽啰,况且……
姜同舒自嘲一笑,按住了作势就要起身的小丫头。
“左右也无事,我自己去寻吧。”
出了凌兰苑,姜同舒顺着小路向西侧行去。
淮王府大得很,除布局规整之外,处处还映着巧思。姜同舒一路顺着雕花红漆游廊而行,廊下的溪流蜿蜒而过,满耳尽是潺潺流水之声。
若是没记错的话,转过前方假山,再走上半刻钟,就是淮王府的账房所在地了。
姜同舒边走边盘算着一会要问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斜对侧阁楼的木窗半开着,葱茏枝条掩映之下是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他只穿着亵衣,发尾还带着些水汽。
苏衡安从一侧木桁上取过干净的朝服,双手呈至谢从奚身侧。
半晌没见人接过去,苏衡安小心翼翼抬头,顺着谢从奚的视线看过去,便见一女子婀娜身影自葳蕤草木中若隐若现。
眼看着人就要转过廊角,苏衡安忙问道:“殿下,是否将姜娘子请过来?”
谢从奚收回目光,伸手将朝服取了过来:“不必。”
苏衡安又捧过玉带,笑道:“姜娘子此次回来,瞧着倒是比前两年更瘦削了些。”
紫色绫罗朝服衬得谢从奚脸色更加苍白,他取过玉带,不置可否。
苏衡安觑着他的脸色:“年前府里得了些珍贵补品,殿下看是不是给姜娘子送去些?”
谢从奚修长手指将带扣扣紧,淡淡道:“府里库房装不下了?”
苏衡安一愣,就听谢从奚继续道:“给侍女送什么补品,她识货吗?”
苏衡安顿感惊讶,侍女?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谢从奚修长两指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刻后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将宣纸展开:“本王记得,府里的侍女都是你亲自去教规矩的。”
苏衡安点头称是,随后那张纸就被谢从奚捏着在他眼前晃了一圈,不过短短瞬间,又被谢从奚收了回去。
饶是只扫了几眼,两个大大的“奴契”二字也深深钉在了苏衡安眼里。
谢从奚自己又低头欣赏了几息这张契约,眼里闪过玩味,自暗室出来后一直萦绕身侧的煞气似乎也淡了几分。
他将纸折好重新揣入怀中,低声道:“好好教教她。”
说罢他便径直离去,留下苏衡安在这阁楼中揣摩。
良久,苏衡安突地反应过来。
那奴契上虽说按了手印又签了名字,但没有官印啊!
他明明记得,为了防止权贵以权压人迫害百姓,当朝律法明确规定,奴契必须经由京兆尹审理并盖上官印,这才算是有效。
没有官印的奴契,与废纸没什么不同。
苏衡安咂摸了半晌,猛地一手握拳拍了掌心。
这还有想什么不明白的,显然是殿下想与姜娘子玩些情|趣。
苏衡安想到这,忙不迭的走出阁楼,随手招了个侍女过来:“你去坊间买些……”
刚说了几个字便觉不妥,他停顿片刻,侍女懵懵道:“苏管家要奴婢买些什么?”
苏衡安摇了摇头嘟囔着:“没事了,你下去吧。”
侍女不疑有他,福身告退,苏衡安迈步急匆匆地下了阁楼,边走边嘟囔着:“还是我自己去吧。”
——
前院正厅内,端坐着的俊秀男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眉眼低垂,看不清他的神色,另一侧执着拂尘的常公公却是面色难掩焦急。
他又忍了片刻,实在是坐不住了,他看向一旁站如劲松的男子,打听道:“殿下还要何时才能好?”
季枫只含糊回道:“快了,还请公公稍候。”
常公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普天之下,除了淮王殿下,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敢在陛下召见时如此拖延了。
正在他坐立难安之时,门口终于出现了一抹紫色身影。
常公公立刻起身碎步迎了上去,拂尘一甩横在臂间:“哎呦殿下,您可算是来了,现在就随奴才进宫吧。”
谢从奚扫了他一眼,看向他身后的男子。
游济云跟在常公公身后,俯身拱手行礼:“参见殿下。”
谢从奚面无表情道:“什么风把游中丞吹过来了。”
游济云笑了一声,一副朗润君子做派:“殿下说笑了,下官此次,是为见袁尚书而来。”
谢从奚抬眼瞧他:“找袁尚书找到我府里作甚?”
游济云刚要说话,常公公立刻又上前一步横亘在二人中间:“殿下,游中丞,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眼下还是先随奴才进宫面圣吧。”
谢从奚视线收回,理了理袖子,无可无不可道:“嗯,走吧。”
转身走出两步,他又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未动的游济云:“怎么,游中丞可是要留在我府内?”
游济云笑道:“下官还是第一次来淮王府拜访,甫一进来便被府中美景迷晕了眼,殿下若是不介意,不如让下官好好领参观一下?”
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谢从奚冷笑一声,吩咐道:“季枫,带着游中丞好好转转。”
季枫垂首应是,游济云再次拱手;“多谢殿下。”
谢从奚随后不再言语,甩袖大步离去,常公公心道,可算是要走了,赶忙小跑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待两人终于到了紫宸殿外之时,距陛下召淮王进宫那刻已过了快两个时辰。
常公公身心绷紧,小心翼翼推开沉重殿门,禀道:“陛下,淮王殿下到了。”
殿内沉默了半晌,随后惠康帝的声音才传来。
“进来吧。”
声音压低了许多,带着天子的威严。
常公公敏锐捕捉到了陛下声音中的不悦与不耐,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他一旁的谢从奚瞧着却是神色不变,一撩袍角,从容迈过殿门,行至惠康帝前,不卑不亢道:“臣参见陛下。”
谢从奚身子挺拔笔直,并没有要跪的意思。
惠康帝与谢从奚在长相上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如出一辙,都带着些凌厉。
只不过惠康帝凌厉外更多些天子的威严,而谢从奚却是额外带着些阴鸷,乍一看,更像是带了些鬼气。
一君一臣对视片刻,惠康帝率先展露笑容。
“赐座。”
谢从奚淡然拱手:“谢陛下。”
两个小太监立刻搬来了椅子,谢从奚也不推拒,直接从容落座。
惠康帝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没有追究谢从奚为何来得如此之晚,只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朕听闻,你派赵浦抓了袁休。”
谢从奚低声答道:“是,陛下。”
“太仓署令孔清泽指认户部尚书袁休为皇粮案主谋之一,为防走漏风声湮没证据,臣只得先下手为强,将人扣住。”
他稍稍停顿,眯了眯眼,换了称呼:“皇兄不会怪臣弟先斩后奏吧?”
惠康帝听得他突然换了称呼,批阅折子的朱笔略微停顿,随后笑道:“怎么会?朕自一开始不就允诺了由你全权督办皇粮案,过程不必上奏吗。”
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从前,面色和缓,声音又柔和了些:“许久不曾听你叫朕皇兄了,今日一叫,朕又回想起昔日与你一同生活在母妃宫里的日子了。”
谢从奚没接话,似是对这段日子并没有什么过深的感触。
惠康帝从回忆抽身,用朱笔在走着上勾勾画画:“不过,袁休毕竟是正三品大员,治他的罪,定要人证物证齐全,从奚,你说呢?”
低沉的声音着重强调了“认证物证”这四个字。
谢从奚听在耳里,微微一笑:“自然。”
惠康帝再次强调:“单单只有孔清泽的证词,可不够给袁休定罪,若是只因小小的太仓署令几句片面之词就草率给三品大员定罪,岂不是会让朝野众臣人人自危,陷入恐慌?”
谢从奚声音温和:“陛下说得是,臣定会寻到充足证据再下结论。”
惠康帝点头,随后又道:“你事务繁多,依朕看,不如将袁休自你府里放出来,押至台狱,交由三司会审,如何?”
谢从奚故作惊讶:“陛下何出此言?袁休尚且押在大理寺啊。”
惠康帝视线扫过,黑眸里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是么?朕怎么听说,人关在你府里?”
谢从奚声音带着恼怒:“何人乱嚼舌根?袁休怎么会在臣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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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若是不信,可派人立刻搜查。”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又过了半晌,惠康帝道:“不过是下面人胡乱揣测,既是不在你府上,那你出宫后便亲自走一趟大理寺吧,将人提至台狱。”
谢从奚没有拒绝:“是,殿下。”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常公公便在殿外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陛下,大理寺卿宁鸿熙求见。”
惠康帝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殿门被推开,一身官服的大理寺卿快步走入殿内。
他步伐极快,行走间衣袍翻飞,带着浓重的血腥。
谢从奚皱起眉头:“宁鸿熙,你如此仪容面圣,这可是大不敬。”
宁鸿熙“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身磕头,颤抖的声音在金殿内回荡:“陛下,大理寺遭刺客袭击,守备不敌,被刺客劫走了重要犯人。”
“什么!”
惠康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手中奏折啪的一声砸至宁鸿熙身前,险些正中他脑袋。
宁鸿熙声音发抖,忙不迭地磕头:“刺客人数众多,皆是骁勇善战,臣与赵少卿率守卫拼死抵抗却终是不敌,赵少卿负伤,生死不知……”
谢从奚揉了揉眉心,打断他,问道:“先说劫走了哪些犯人?”
“劫……劫走了袁休,袁尚书。”
这名字一出来,惠康帝脸色难看至极,怒道:“废物,一群废物!还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查?”
宁鸿熙轮滚带爬地起来,连声应道:“是、是、下官这就去。”
惠康帝折子也看不下去了:“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劫大理寺的狱。”
宁鸿熙从怀里掏出个带血的物件,双手呈上:“禀陛下,这是从斩杀的刺客身上发现的。”
惠康帝身后候着的小太监快步下来,将物件拿走,躬身呈到惠康帝眼前。
惠康帝打眼一瞧,这是块暗色布料,上面以一种极为特殊的绣法,绣了一只展翅的鹰。
他面沉如水,这个标记……
此时宁鸿熙已经快步出了金殿,谢从奚也起身道:“殿下,臣也先行告退了。”
惠康帝被劫狱一事闹得恼怒不已,也没了和谢从奚你来我往的心情,他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谢从奚自便。
谢从奚便拱手告退。
挂着绣有淮字灯笼的马车与街上骑马侍卫擦肩而过,谢从奚不动声色放下帘子,闭眼养神,不再去瞧。
——
姜同舒找到账房时得知苏衡安并不在,她便打算等一等,然而账房内她不好久留,便退了出来打算在院外等候。
等了有半柱香时间,也不见苏衡安人影,姜同舒有些站累了,她微微俯身以手作拳敲了敲腿,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账房位处于淮王府西南方,姜同舒举目四望,她记着,离这处不远好像有座水榭,似乎是在,东边一点?
姜同舒回忆了片刻,确定了水榭的位置,随后提裙向着东缓步而行。
不多时,姜同舒便绕到了水榭之前,她长舒一口气,又快走了几步,进到了水榭之中。
淮王府内赏景之处众多,此处水榭不像是淮王殿下常来之处,桌面上不像其他地方,常年摆着茶壶与糕点。
不常来更好,不容易碰上谢从奚。
姜同舒轻轻捶着自己的腿,觉着自己在摸清规矩之前,还是少碰上他为妙。
夏风习习,水榭四周垂着的薄纱随风飘荡,绰约多姿的女子身影隔着雾蒙蒙的纱映进一双狐狸眼中。
男子眼睛微眯,随后便走向水榭,一旁跟着的季枫眼角一跳,伸手拦道:“游少卿,此处不甚方便,不如属下带您去别处转转?”
游济云笑道:“方便方便,没有比此地更方便的地方了。”
他隔空点了点倚着栏杆的女子:“这可是我的旧相识,既遇上了,哪有不说话的理?”
说罢他将横亘在胸前的手臂缓缓压了下去,抬脚走近了水榭。
季枫心里犹疑,旧相识?他还想再拦,却见这人已经自顾自过去了,他暗骂一声,只好跟着进了水榭。
“姜娘子,没想到在这处还能相见。”
姜同舒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赶忙起身转了过来,她细细辨认了一番,认出来人正是在平州有过两面之缘的游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