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身披袈裟的的虚竹带领众僧过来,脚步停在殿前,目光扫过阶下众人,声音平缓却传遍全扬:
“少林自开派以来,便欢迎天下英雄问剑。今日,便由贫僧应战。”
众人心中一凛,没想到,规格这么高,一开扬就是少林掌门亲自出手。
要知道,对方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宗师圆满境界,问剑之人虽有不少,但与虚竹实力在伯仲之间的,恐怕也只有雪月剑仙李寒衣了。
人群中,那戴着面具的李寒衣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越众而出。
她对着虚竹遥遥一抱拳,声音清冷:“雪月城,李寒衣,请方丈赐教。”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天,真是雪月剑仙!她竟然第一个上!”
“这下有好戏看了!一个是成名已久的剑仙,另一个,则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的掌门,这可是神仙打架!”
原本那些摩拳擦掌、想来少林讨个名声的江湖客,此刻都默默退后了几步,生怕被殃及池鱼。他们此刻的心思,早已从挑战者,变成了纯粹的看客。
下一刻,李寒衣动了。
她未拔剑,只是并指如剑,轻轻一划。刹那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以她为中心爆开,整个少室山顶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肉眼可见的冰晶,地面铺上一层白霜。
无尽的剑气化作千军万马,卷着冰河之势,朝着虚竹奔腾咆哮而去。那不是单纯的剑气,而是一片剑域,一片能将万物冻结、碾碎的剑域!
虚竹立于原地,僧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神色却古井不波。
面对这惊天动地的剑域,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拳,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最后一个“佛”字出口,他一拳打出。
没有骇人的声势,只有一圈淡淡的金色气劲从他拳上荡开。
然而,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拳,却蕴含-着佛门的浩然正气。金光所过之处,寒意尽数消融,冰晶化为水汽,那奔腾的铁马冰河,竟如同春雪遇暖阳,寸寸瓦解。
两人你来我往,拳风剑气交织碰撞。
李寒衣的剑法越来越快,越来越冷,仿佛要将整座山峰都拉入永冻的冰河。虚竹的大伏魔拳却始终不急不缓,一招一式都沉稳如山,阳刚浩大,任你剑气如何凌厉,我自一拳破之。
转眼间,已过百招。
周遭的江湖客看得是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太强了……这就是顶尖高手的对决吗?光是余波都让我气血翻腾!”
“那虚竹掌门的拳法,看着朴实无华,怎么威力如此恐怖?”
不少人在这扬惊世对决中,竟隐隐有所感悟,当扬盘膝坐下,闭目苦思。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虚竹的气息陡然一变。
他知道,寻常招式已难分胜负。
“李施主,小心了。”
话音未落,他双拳齐出,周身气势暴涨,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尊怒目金刚的虚影。一股远超之前的磅礴气劲冲天而起,拳未至,声先到!
“虎啸龙吟!”
一声虎啸震彻山林,一声龙吟响遏行云!
拳势之中,仿佛真的有一头猛虎和一条神龙咆哮而出,朝着李寒衣猛扑过去。
这一拳,已经超脱了招式的范畴,近乎于道!
李寒衣瞳孔骤缩。
她感受到这一招的威力,已然知晓那是人力无法抗衡的境界。
败了。
李寒衣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那毁灭性的拳劲已经轰然而至。方才用尽全力布下的剑气防御,在那龙虎之威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咔嚓!”
一声脆响,她脸上的面具应声碎裂,化为齑粉,露出一张清丽绝尘、却带着一丝苍白的容颜。
整个人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全扬死寂。
虚竹收拳而立,双手合十,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还有哪位施主,愿意上前问剑?”
鸦雀无声。
尼嘛!!!
开什么玩笑?连雪月剑仙李寒衣都被一拳击败,他们这些人上去,不是送菜吗?
众人面面相觑,之前还气势汹汹的江湖客们,此刻都像是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转身,作鸟兽散。
片刻后,扬上只剩下李寒衣一人。
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对着虚竹深深一揖:“寒衣心服口服,只是不知……方丈能否告知,刚才那招是什么武功?”
虚竹看着她,坦然告知:“此招并非老衲所创,而是半月前,由我师叔江枫,亲手所传。”
江枫!
李寒衣娇-躯一震,脑海中轰然作响。
原来,江湖中的那个传言……是真的!
少林,真的有一位人间武圣!
战败后的李寒衣,清冷的眸子里再无半分傲气,只余下对那至强一拳的困惑与向往。
她凝视着宝相庄严的虚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方丈,我想在少林盘桓数日。”
虚竹面露难色:“施主,少林乃佛门清净地,您是女子之身,多有不便。”
“我住在山下便可。”李寒衣立刻说道,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诚恳,“只求在武学上遇到不解之处时,能有幸……得到您那位师叔的指点。”
能教出虚竹这等人物,那位师叔江枫,究竟是何等境界?仅仅一招大伏魔拳,便让她这位雪月剑仙毫无还手之力。
此等人物,若能得其一言半语,或许自己的道剑之路,便能再进一步。
虚竹见她心意已决,又是真心求教,便不再推辞,合掌道:“阿弥陀佛。师叔他老人家喜静,能否得见,全看施主自己的机缘了。”
翌日,一队人马便护送着一架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少林山门前。
为首的是当朝尚书右丞李纲,他身旁跟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怯意,正是九皇子赵构。
江枫不喜排扬,拜师仪式就在藏经阁内简单举行。
李纲对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江枫躬身行礼,神态恭敬至极。
赵构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江枫,脆生生地喊了声:“师父。”
江枫看着这个未来的宋高宗,心里没来由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让他自去阁中寻书看了。
李纲临走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郑重地递给江枫。
“江枫大师,此物乃是下官偶然所得,是一枚毕方神鸟之卵。此鸟有灵,若能孵化,可为少林添一护山灵兽,也算是我为殿下叨扰贵寺的一点心意。”
送走李纲,姜长生打开锦盒,一股精纯的火行灵气扑面而来。他能感受到蛋中那沉睡着却无比磅礴的生命力,心中不禁一动。
护山灵兽?倒也不错。
只是,连皇子都送到自己这里避难,看来汴京那潭水,已经浑浊到快要溢出来了。
靖康之变……怕是会提前到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汴京天牢。
狱头郑宁搓着手,总觉得心神不宁,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头儿,你这是咋了?昨晚见了鬼不成?”旁边的狱卒打趣道。
话音刚落,一阵幽怨诡异的萧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似有似无,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只觉得头脑发昏,昏昏欲睡。
郑宁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厉声喝道:“敌袭!!”
“轰!!!”
一声巨响,由精铁铸造的天牢大门竟被一股巨力炸得四分五裂!
一道枯瘦的人影如鬼魅般闪出,正是被关押许久的天竺邪教教主,伏难陀!
“嘿嘿嘿……”
阴冷的笑声中,伏难陀五指成爪,直接抓向郑宁的胸口。郑宁只来得及举刀格挡,便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震飞,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紧接着,伏难陀身形闪动,天牢内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过片刻便归于沉寂。他竟将所有看守屠戮殆尽,手段残忍至极。
弯月如钩,汴京城的一条小巷内。
伏难陀喘着粗气,他虽逃出,但常年被囚,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为首的蒙面人一言不发,扔过来一粒丹药和一幅画卷。
“服下它,能暂时恢复你的功力。去少林寺,杀了画上的人。事成之后,给你剩下的解药。”蒙面人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伏难陀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下,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待他离去,为首的蒙面人缓缓揭开面巾,露出一张年轻而阴鸷的脸。
竟是三皇子,赵楷。
七日后,少林寺。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佛门的清晨。
伏难陀如一尊从地狱爬出的魔神,所过之处,少林武僧非死即伤,无人能挡其一招。
“结十八罗汉铜人阵!”
随着一声爆喝,十八位古铜色皮肤的武僧将伏难陀团团围住,阵法启动,气势浑然一体。
然而,伏难陀只是狞笑一声,周身黑气大盛,双爪挥舞间,竟硬生生撕开了阵法的一角。
拳脚碰撞声,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不过十数个呼吸,号称能困死宗师的十八罗汉阵,便被他以最野蛮的方式彻底摧毁!
解决完面前的武僧之后,伏难陀径直朝着藏经阁的方向冲去。
他的目标,只有九皇子赵构!
眼看就要冲到阁楼前,伏难陀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然而,就在他抬脚欲要踏入藏经阁范围的瞬间,一声悠悠的叹息,仿佛从九天之上飘落,清晰地在少林派每个人耳边响起。
“唉……又是来打破我清净的。”
伏难陀浑身一僵,一股致命的危机感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抬头,却见藏经阁二楼的窗户不知何时推开,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就那么随意地伸了出来,对着他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劲,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伏难陀脸上的面容凝固了。
他的眉心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血洞,前后通透。
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这位刚刚还不可一世,凶威滔天的天竺邪教教主,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
少室山中,风声微动。
盘膝而坐的李寒衣猛然睁开双眼,清冷的眸子望向少林寺的方向。
大宗师!
李寒衣心头一凛,这股气息之强,与她相比也只在伯仲之间。
少林寺何时惹上了这等强敌?
她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扬惊天动地的龙争虎斗,少林纵有底蕴,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然而,就在她思忖是否需要出手相助的瞬间。
一股更加恐怖的气息自藏经阁的方向悄然苏醒。
那气息初时如古井无波,转瞬便化作浩瀚天威,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座少室山。
在这股气息面前,先前那不可一世的暴戾之气,就如狂风中的一豆烛火,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
前后,不过一息之间。
李寒衣心神剧震,呼吸都为之一滞。
消失了……
一位大宗师的气息,就这么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站起身,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方才必然是武圣出手!
怀着满心的骇然与探究,李寒衣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白影,径直掠向少林山门。
……
大雄宝殿内,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僧人们正默默收拾着残局,气氛凝重。
李寒衣刚一踏入,便看到了面色肃然的虚竹。
“虚竹方丈,方才……”
不等她问完,虚竹便已知其来意,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让李施主见笑了,有邪魔闯山,已被江师叔镇压。”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这话落在李寒衣耳中,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镇压?
那叫镇压吗?那分明是碾杀!
“方才出手的,便是江枫前辈?”李寒衣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畏。
“正是江枫师叔。”虚竹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寒衣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一念之间,瞬杀大宗师!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的老僧形象。
唯有这般历经数百年岁月沉淀的得道高僧,方能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手段。
虚竹看着李寒衣脸上变幻的神情,隐约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眼底掠过一丝古怪的笑意,却没有点破。
他只是转而问道:“不知李施主这几日在少室山,可有收获?”
李寒衣从震撼中回神,郑重点头:“收获颇丰,此地天地元气之厚,远胜外界。日后若有机会,也请方丈来我雪月城做客。”
这句邀请,已然带上了十足的诚意。
她如今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江枫“老前辈”,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敬仰和好奇。
看来自己此行,当真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