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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似曾相识

作者:林嘉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仲夏将近时,边境不安,靖德公主自婚嫁后已然鲜少回封地。而此次驻燕将领三四次飞鸽传书请公主临燕,靖德公主稍作思量便连夜返燕。


    靖德公主离府后,书府对书越筝的桎梏也松了许多。除了日日去南阁读书以外,牧芝几乎已经任她自生自灭了。


    而书越筝却在这日复一日的囚禁中生出几分报复的念头。杀人放火她做不到,给这些人添绊子、让他们过得不舒坦的事她还做不到吗?


    比如在书向丘常年喝的药中下了泻药,几经调查后被惩戒一整天不准吃饭。又比如偷偷将书毓桢的朝服剪得乱七八糟,被发现后被他打得手心疼了四五天。再比如在傅母牧芝去库房取物时将她锁在房中,被揪出来后抄了几天的女诫。


    每件都算不得大事,但每件都让他们无法忍受,甚至于每一件都让她得到了惩戒。尽管如此,她还是锲而不舍地给这群人添乱。


    几人你来我往地商议了好几天,最后决定还是把她弄出书府比较好。


    可她顶着书家二姑娘的身份,此时唯一能够送去的地方似乎只有岑澈之处。毕竟他是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无论如何他对她都有几分教养之责。


    教养嬷嬷牧芝满腔怒火将书越筝送到岑澈的南阁时,路遇惊马,书越筝本来能够拉她一把,思来想去最后纠结一瞬还是没伸出手。


    最后,牧芝被躲避推搡的人群推挤磕在一旁摊贩处,腿脚处伤势很重。


    书越筝只得自己一人行至南阁,而那边岑澈在回府途中听得她所做的种种事迹。


    南阁中,比岑澈先到的是书向丘的警告:大逆不道的书越筝将自家傅母打成这样,改日回府定要家法处置。


    书越筝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红口白牙的污蔑以及何为无妄之灾。


    她气得想找人理论,却被拦住。


    岑澈回府时,就只见书越筝瘫坐于院中石桥上,一副面无血色的表情。


    “越筝?”


    岑澈提起衣摆匆匆而至,在她身侧站定,目光认真落在她身上,他躬下身子对上她的视线问她,“你这次做什么了?”


    书越筝听他这样熟稔的语气,一副俨然确定她已经做了很多不可饶恕之事的模样。可她做过再多,也从来没有对他做过这些,况且今日之事她最多只能算个冷眼旁观,思及此处,书越筝心中委屈里还夹杂着些许愤懑。


    “师父是不是觉得我坏得离谱,坏得无药可救?”书越筝咬咬牙开口,红透的眼睛定定望着岑澈,“所以说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还要跟我这种人讲什么道理?”


    书越筝挣扎着转过身去,不看岑澈,扶着石桥护栏正欲起身。


    眼见她要走,岑澈轻声喟叹,一把捞起她的手臂,认真道:“什么叫你这种人?我也没说要怪你。”


    “听说你把牧女师打了,她完全走不了路,打得那么狠,你手不疼吗?”


    然而岑澈话音未落,那边的书越筝就借势转过身来,握着他的手臂一口咬上他的手背。她用了狠劲死死咬着岑澈的手不松口。


    岑澈因她突然的动作惊诧一瞬,不过片刻手上便有微弱刺痛传来,而岑澈却如同感觉不到那般认真盯着她,分步未挪。


    于是二人就这样迎着夜色一前一后站在石桥上,一个死死咬着不松口,一个面不改色任她咬着。


    死一般的沉默在二人之间缓缓发酵。半晌后,岑澈盯着书越筝发髻轻晃的步摇忽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的笑那样夸张,从开始笑得眉眼弯弯,到后来甚至笑得再也直不起腰。


    随岑澈读书已然月余,书越筝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的表情。


    “你笑什么!”


    书越筝抓着他的手臂,看着他这副模样夹带恼怒地松了口,眉头皱成一团,下意识翻了个白眼。


    虽说嘴上用了死劲,却岑澈的手甚至未曾破皮,只留一圈少女因泄愤而落下的齿印。


    “你有没有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岑澈走上两步,干脆在石阶上就地而坐,看上去心情大好。他的语气还带着笑意未散的余韵,雀跃中又带了些许感慨的意味,“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用刀抵着我脖子的。”


    “可我没打人。”书越筝字句铿锵道,“那是她自己摔的,我只是没拉她而已。”


    书越筝见他如此,也上前几步在高他几阶的地方掀起衣摆席地而坐,她撇了撇嘴角嘟囔道:“况且你讲点道理吧!谁叫你大半夜不睡觉,我那时候被人追杀,当然会草木皆兵了。”


    此话一出,二人之间又不约而同陷入缄默。


    岑澈忽然想起拜师之后,他派祁晖去调查朔方城岳氏人家的事情,却连半分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似乎朔方岳家根本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那样,祁晖向他回禀,岑澈还是觉得疑惑,便始终暗自留心探问。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洛阳城里遇到一家武馆中打听到了这朔方岳家。


    武馆中人对他开口,说那家男主人岳是个技艺高超的打铁匠,夫人在城外开茶馆。家中有二女三子,其中有个姑娘生得无双容貌,自幼便因容貌常受来客叨扰,性格被养得格外凶悍。


    而这样一家人,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思及此处,岑澈不自觉地按了按指节,他将心绪稍作整理,温声问道:“你还生气吗?”


    “气!”书越筝咬着牙恶狠狠开口道,“气得要死,气得发疯,气得我要吃人了!”


    “好,气得你要吃人了。”岑澈又被她此话逗得笑了起来,他自怀里取出几个油纸包递给书越筝,“那你吃人之前先吃一点开开胃?”


    书越筝听他这样故意逗她笑的语气,也没忍住笑了起来,只一瞬她便立刻压下唇角,装作未曾笑出声那般接过他手中一包油纸慢条斯理地拆开。


    “师父,你知道吗?”书越筝的声音很闷,而后像是长舒一口气般缓缓开口道,“我明明每天躺在那丝绸锦缎之上,用着最好的器具,身旁仆从环绕,过的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可我为什么还会如此痛苦呢?”


    “很多次我都会想我究竟是谁?”


    “我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些荒谬的事情?”


    “别人若是伤害我,我加倍奉还就可以了。就像那夜杀死那些试图绑架我的人一样,可我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书越筝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她很轻地吸了一口气,压下颤抖声线,继续道:“我很想做些什么,摧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我知道书向丘一直在明里暗里因为我找你的麻烦,我很抱歉。”


    “而你明明对我这么好,我刚刚还咬你,我真是太……”


    听到这里,岑澈将方才拆开的糕点不动声色地向她推了推,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皎洁弯月上。


    唇齿之间有两个字就这样轻巧地跃出:“阿筝”


    这样亲昵的称谓,书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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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筝的意识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听岑澈继续开口:“那我以后就这样叫你吧,阿筝。”


    “你只是太累了。”


    “日升月落,月明星稀,谁能确定自己此刻所见的日月星辰,明日再见还是同样的呢?”


    “世事易变,沧海桑田。而大千世界浩瀚无垠,人若蜉蝣般微渺,只要你记得你自己的名字,你就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我明白你的感受。”


    “只是这谋之一字,也分阴谋阳谋。阴谋诡计或许有短时之效,可伤人利己,但长远来看实乃下策。”


    “若不战而屈人之兵,明知所为而不得不为,此为阳谋,阳谋者坦诚以待,攻心为上,此乃上策。”


    听着这些,书越筝忽而想起第一天随岑澈读书时的日子,牧芝在一侧认真监视二人。岑澈望着手中女诫,缄默地翻开竹简。


    还未授课却忽而听得座下书越筝开口道:“先生,我不学这个。”


    那日自然是被牧芝当堂狠狠训斥了,不过岑澈也借机提出,不允牧芝于内室监视二人授课。


    那卷女诫被换成史书,岑澈压低声音应她的话:“我本来也没想教你那个。”


    书越筝正恍神,就听身侧岑澈又继续开口。


    “阿筝,如果实在要说一句你的缺点,那就是你的记性似乎不是很好。”


    “师父说什么?”书越筝抬眸望他一眼。


    岑澈转过头看她,抿唇轻笑起来:“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课吗?就是切勿自轻自贱,这世间千千万人尽有各自的活法,那你也有你的活法。若换作旁人接手你的人生,未必会比你做得更好。”


    “我从没觉得你不好,你更不是坏得离谱。”


    “你那天问我,你该怎么办?我想了很久也没能得出答案,所以如今我只能告诉你,阿筝,先活下去吧。”


    “只要活下去,一定会有转机的。”


    此话出口,岑澈再无后话,只是坐在书越筝身前的石阶上,抬眸望着不远处水天一色的寂寥夜色,心头沉闷似乎随着这些话缓缓散去。


    不知为何,书越筝听了这话竟一瞬开始鼻酸,岑澈带给她的糕点被她一口咬下,边用手背抹眼泪边继续将那糕点一块又一块大口吃完。


    最后只余下一方黄色的油纸置于石阶上。


    她觉得岑澈的话说得有道理,像教训牧芝或是给书向丘的人生添一点无伤大雅的麻烦,从短期来看或许当真会让她得到一时的畅快。


    然后呢?


    换得牧芝的惩戒,或是书向丘的呵斥。


    她还不是要被困在书府,被人当做工具一般展览逗弄吗?只要她一日在书家,她就永远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她得好好为自己的将来考量,如果这世界所有人现在都要利用她,那她为什么不能成为其中一个。


    比如利用自己的这张脸,主动与公主联系。


    她为什么还要被动承受这一切,纵使她是只街边随手捡来的阿猫阿狗,被人如此对待这么久,也该反击了。


    而她也是时候该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想一想。


    “我明白了。”书越筝掸去手中糕点碎屑,认真开口道,“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


    “谢谢你,师父。”


    “不客气,阿筝。”


    夜色下流萤四散,美不胜收。


    而在书越筝看不到的地方,岑澈的目光却不知不觉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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