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又是一个愤怒的底层人。
不难看出,熟练驾驭梯子的除了技巧,还有高于一般人的心情水平,从这点出发,她的工作和生活铁定比阿邱要好得多,需要动用上肢肌肉去搬运的也只有一桶桶的墙绘颜料,她有什么好愤怒的?
——也不能这么想,愤怒是不好拿来比较的。何况画师的语气也说不上愤怒,话的内容再不悦耳,语气也只是平铺直叙,情绪方面可比别的愤怒底层人要稳定多了。
阿邱看向墙上完成了一小部分的画作。这是一份阿瑞斯杯英雄榜,以十二星座为顺序陈列出知名选手的画像。这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分类法,黑曜石图书馆曾出过统计,比较亮眼的选手集中在狮子、射手、摩羯、天蝎中,剩下的星座就比较荒芜了,但有了这个新标准、各个星座只能选出一名代表,热门星座中的非顶尖选手——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气上的——都将遗憾不能上榜,冷门星座差强人意的独苗苗可就要跟代表水瓶座的克洛诺斯、代表金牛座的齐格飞平起平坐了。
每每看到这样的榜单,阿邱都有一种幻想:要是阿瑞斯杯不限参赛者性别,而她当年也没发生那件事,处女座的位置上,只有可能是她。
阿邱再也想不到比她更适合上这个榜的处女座选手了,如果她确实是选手的话。你看,她又厉害,又正义,长得也不错,有时候还风趣幽默,如果她能通过这条路子被大家认识,她还在这当什么丢了工作的卖报员啊,早就开着私家车到处兜风,跟Dr.D.P、劳伦斯家的秘密继承人什么的谈笑风生啦!
浸在臆想中再看这个画师的手艺,哟!阿邱确实哟出声了。她又是诧异,又是惊喜,脑袋都开始发痒了——那些放大了的半身像,无论是已经画好的还是只打了个大框架的,说栩栩如生还太过笼统,每张画像都动态优美、双目聚神,仿佛转眼之间就要破墙而出了——决定了。兜完了风,阿邱选手一定要找这个画师订制一副私人画像——不,回到现实中,她现在就想独占一小份这样的神迹!应该先询价,然后付定金,等她找到新工作、还清了豆记当铺的欠款、手里尚有余钱的时候……
“请问大师——”问题脱口而出,“你会在镇上待多久?”
由于谈话对象发呆太久已重新投入工作的画师一转头:“怎么跟你说呢,为了多赚点钱,我当然想多留几日,但我们这种人——你懂吧?”
阿邱有些难过:“你的下一个单子会在哪里?”
她一时有种想法:办完了旧矿山镇的事,以后画师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就像爱音乐的小孩在睡梦中被恶魔的笛声勾走了魂。
画师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迎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望回去:“应该还在这里吧,毕竟我——”
她用刷柄指了指满地的颜料桶:“为了节省甲方的成本,用的全是不耐光的颜料,大赛期间需要定期到这来修补,次数未知,修补费提前结在预付薪酬里了。”
阿邱懂了她的意思,像快要用完的喷漆罐一样“哧哧”地叹大气:“姐姐,你的画工这么好,要不是生在现在的——叫什么来着?哦,白羊时代——你会是个举世瞩目的大艺术家!我不是在奉承你,我是真的觉得很厉害,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的一等一的厉害!”
画师懒散地勾勾嘴角:“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奉承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处呢?”
阿邱抒发完了才想起规矩人应该如何寒暄,有些徒劳地追加了一句夸奖:“而且你长得很漂亮……”
画师果然没注意到,回复的还是上一句话:“如果你从刚学会走路就拿起了画笔,你只会比我更好。再说这算哪门子的厉害,把人像画得和真人一样是最没技术含量的,不过是按比例放大,是模仿、是照抄,不是创造。”
古怪的是,阿邱脑袋里的痒暂时消失了,也许是因为她也有按比例缩小的经验,看到了堪称宏伟的人造奇观,又被它的创作者扯回现实,觉得不酷了。
她不甘心,想要挽留这种酷:“如果让你凭空创造一个大英雄、大救世主,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样的?”
可能有一条规律,在讲话没有字幕的位面,当女字旁确实存在的时候,有的人就是听不出来;当女字旁不存在的时候,人们反而能附会一个上去。阿邱潜意识里一直希望有人打破这点,近来这份希望越来越强烈,于是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挑衅。
超出预期地,画师盯着她,不假思索道:“你这样的。”
阿邱揪着披肩后撤一步:“我?你真会说笑。”
画师哼笑一声,没有接着展开。她说:“至于白羊时代嘛……我不觉得某个星座能统领世界十几二十年。就算能,凭什么不能是双女时代?”
见识了读心术,阿邱又遇上了眼睛一眯就能打量出别人生平的黑魔法,不知怎么接话,便明知故问:“双女是什么?”
“就是处女座的另一种说法。”画师活动活动脖子,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画面上:“我叫崔思怡,笔名崔斯特。”
无论她高不高兴见到阿邱……这两天,阿邱从40岁以下的陌生女性身上学到了一条规律:真心的夸赞会换来别人的大名。
她礼尚往来:“我叫邱珊,笔名是……我没有笔名。”
崔思怡用后脑勺扎她的心:“哦?你闲到上班时间在这乱逛,不能去写点什么,或者画点什么吗?”
阿邱颓唐道:“画画我实在没天赋,写东西的话,我懒得梳理逻辑,纯粹就是在自嗨……”
“市面上的出版物也未必有逻辑。”
“不了,我的故事对我很重要,在我没能力写好它的时候,还是留在脑子里自己品吧……”
阿邱觉得,有人骂她不好尚能忍受,要是有人敢说冥蝶公主的坏话,她绝对会气到睡不着觉。
真正的艺术家则看得更高:“你知道吗,在创作的领域,逻辑是要给美让步的。”
是有这一说。有的孩子天资不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引出原初创造力,就需要早教师来辅助,有一个方法是告诉他类似“逻辑是要给美让步的”的话——它能起作用的情境也只在这里了,在成为一个合格的十字城邦公民后,这样的比较级就永远也用不上了。
阿邱仿佛舍不得她的早教师离开似地,精神上抓着崔的衣角追问:“那你觉得美是什么?”
“就是浪漫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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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
不要“大概”啊!
“美就是漂亮吗?”阿邱尝试用自己的世界观去理解新鲜事物,好像这样一来新鲜事物就能高高兴兴加入她的世界观似的。
崔摇头:“不漂亮也可以美。”
哦,那就是包含关系咯。
“比如你眼前的壁画。”崔立即找到了例证:“用的是不耐光颜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让人们享受到画作慢慢消失的艺术,在我看来也是一种表达人造价值终将被大自然重新驯服的美——当然,我的雇主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阿邱点点头:“原来美就是预设立场、创造意义。”
崔回头,发出了孺子不可教也的叹息:“女神美吗?”
“女神?女神肯定美啊,她的称号就是美梦女神嘛。”
“那女神有意义吗?”
阿邱被问住了,迟疑着说:“呃……女神的意义……哪是我们信众可以随便评判的,女神是用来崇拜的!”
“那我问你,女神做了什么才得到了人们的崇拜?”
阿邱拼命回忆着圣诗,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不虔诚:“她做的好事多着呢!牺牲自己、为打败了史前猛兽的先贤献上美梦的赞歌,让他们安心在冰层底下长眠——也许她生前还画了一些好画、写了一些好文章抚慰过人们的心灵……”
崔笑笑:“那还真是一件事都没做错啊。”
阿邱不敢细想她为什么语带讽刺,但也并不觉得被冒犯,谁叫她是神殿戍卫队名不正言不顺的机动队的机动队员呢,哪里都跟女神不挨着,就是她老人家要降下雷罚,也会先劈克洛诺斯。
她看着崔的手腕上下翻飞,一只三层眼皮、带有血丝、载满了欲望的眼睛徐徐成型。
阿邱被壁画上的人瞪得跳起来:“你的画要出来打人啦!”
崔拒不担责:“是模特长着一张要打人的脸,关我的画什么事?再说阿瑞斯杯本来就是个打人比赛!”
这还只是壁画,没有被画框限制住。阿邱舔舔上嘴皮,问道:“你们业内从没发生过人像从画里钻出来变成一个大活人的异闻吗……”
希望崔听得出来这不是一种夸张。
“有这个可能。”崔说,“据我所知,贵地是无限魔法制,没有不可能发生的现象,只有尚未被人探索到的手艺。”
阿邱很震惊:给美让了路,逻辑竟然还是通的!
“可是有的现象不被允许发生。”崔一偏头,露出一个带点狠劲的笑,“这样就能把新的现象和手艺牢牢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就像白金币。”
阿邱揣测:“这是因为没有知识的人通常太贪心,又愚蠢,人数还最多,只会让白金币贬值……”
“你看起来并不相信这个。”
那确实。
“我是觉得这种事也太吓人了,被少数人掌握就被少数人掌握呗。”
“吓人吗?”崔看着自己的半成品,语气中有了不易察觉的忧虑:“他们是真的怕画里的人走出来、走到人群中去么?不,我看他们怕的是画里的人有了自我意识,不肯听他们使唤、不肯跟爹生娘养的人一样拿血肉供养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