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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作者:上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日前,令窈求过姬长钰,她不想再来东宫。


    那夜,纱帐内暖香未散,令窈赤身侧躺在东宫太子寝房的黑漆雕花床榻里。


    “殿下……”,她因害怕而揪紧了了被角,听见自己细若蚊呐的声音,“令窈和殿下就……到此为止罢。”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姬长钰正在榻边穿衣,雪白的衾衣半敞着,闻言,他神色未变,只转过身,慢条斯理地取过织金外袍裹住她的身子。


    “你想与孤什么到此为止?”


    令窈被他用外袍遮了身,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寝殿里静得能听见更漏声。


    良久。


    “殿下……”


    令窈坐起来,拢着衣襟又唤了一声,芙蓉面上强撑着镇定,偏那睫羽颤得厉害。


    她道:“令窈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日子。”


    男人在平静地看着她。


    令窈双唇在抖,为了让他放过自己,一咬牙,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只记得是让他放了自己云云。


    见他抿唇不语,鼓起勇气,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姬长钰沉默地站起来,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将床案昨夜看的治策放到博古架上,捻动着案头情/事前摘下的佛珠。


    寝房内静若无声,令窈心里却阵阵发凉,她知道太子爷并不是真正好脾气的人,她见过姬长钰宽容不慎打碎千金笔洗的内侍,也见过他不说一字就吓得犯了错的大臣连连磕头告罪。


    她方才是一时昏了头了,后知后觉地浑身发冷。


    但她不想再继续和他见不得人的关系,与姬长钰接触得越多,她也越来越害怕这个男人。


    和世人眼中宽厚仁德的东宫太子不同,姬长钰有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藏得很好,就是因此骗过了最初的令窈,让她以为太子是一个好人,可以帮她的好人,于是她成功招惹上这位,得到他的庇护,却再难以摆脱。


    她惶惶不安,害怕姨母发现她和姬长钰不清不楚,无名无份的关系,害怕张皇后发现她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害怕姬长钰厌倦了她,弃她如敝履,离开东宫再过得日子甚至不如从前寄人篱下,更害怕姬长钰真的要纳了她,一辈子留于宫中,为他孕育子嗣。


    令窈越来越不愿面对。


    她要开口的时候,姬长钰转过身,他背过手,手中的佛珠也拿到了身后。


    他声音仍是温润的,“孤给你时间考虑。”


    令窈不想再考虑,她深吸一口气,“殿下,令窈没什么好考虑的。”


    “呵!”


    她听见他在笑,眼里却是没什么笑意,十分有储君的威严,他慢条斯理道:“你姨母应是还没瞧见过,你在孤寝房里这副模样。”


    令窈脑子里那根弦,咔嚓断裂。


    姬长钰一向是先礼后兵,都说东宫太子爷温润有礼,是因为他们在姬长钰先礼的第一步就已经自觉退让,唯有她傻傻的,企图这位太子爷给自己让步。


    ……


    有时令窈有一种姬长钰很喜欢她的错觉,她不想来东宫陪着姬长钰,崔净涣去东角门的时候,她故意磨蹭耽搁时辰,等她到太子寝房,会看见姬长钰斜倚着黑漆雕花的窄榻,百无聊赖地翻书,凉凉瞥她一眼,唤人伺候她先去沐浴。不管她守不守着时辰,姬长钰处理完政务,都会立刻过来。不逢朝会,她随崔净涣离开,姬长钰才会去东暖阁会见臣工。


    天昏暗了,服侍的宫娥垂首而行,端茶添水。


    姬长钰迟迟没有出现。


    令窈心生忐忑。


    她坐立不安地绞着手心的帕子,镶金螺钿铜镜中映出她的影子,寝殿原没有铜镜,她喜欢照镜子描妆,姬长钰让崔净涣从御用监新打的,一直放在这儿供她理妆。


    令窈没心思去看铜镜里女子憔悴苍白的脸色,频频向外张望,姬长钰为何还没有来。


    她又不禁期望,姬长钰永远不要出现。


    令窈怕他,却又不得不依附于他,她想割掉这段不伦不类的关系,又无法舍去东宫太子这枚护身符。


    姬长钰曾戏谑她,离了东宫,她还能去哪儿。令窈很生气,恼得不想和他说话,可姬长钰说的是事实,离了东宫,她找不到第二个能像姬长钰一样,有权有势,能肆无忌惮庇护她,即便被惹得不快,也不会迁怒于她的人。


    终于,廊外传进咚咚的脚步声,是姬长钰的皂靴踏在地上的动静,并不大,不徐不疾,却一下一下,像敲在了她心上,令窈已经学会闻声分辨出来人是不是姬长钰,殿内的宫娥鱼贯而出,到廊外恭迎千岁爷。


    令窈心一提,脊背僵硬得挺直,如绷紧的弦,几乎是无意识地站起身走去珠帘外。


    宫人们簇拥着,姬长钰一手负在背后,已经进来了,他先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抬手让围侍的宫人退下去。


    令窈深谙姬长钰的习惯,默默走过去为他更衣,他的腰带暗扣复杂,令窈头一回弄的时候折腾半天。


    那时候她见到的姬长钰还是温润如松风水月的太子爷,起初她对姬长钰的印象很好,是因为听说最初东宫里伺候太子爷的大多是小宫娥,这也没什么,太子是极讲究的人,金尊玉贵的性子,不仅日日要沐发熏衣,唤仆从端茶递水,戴冠除靴,无一不用人随侍。太子是不喜亲近女色,不然譬如那皇室宗亲,王公贵子,安置的床榻上还会有婢女温床暖身,剥橘喂桃,解乏侍奉,极尽奢靡。


    她曾听说,东宫曾有一个小宫娥伺候更衣的时候不慎将姬长钰的腰带系得紧了,姬长钰没有怪罪,让她重新扣好,于是这个宫娥似乎是起了心思,有意再次扣错带钩,出来后还红着脸讲述千岁爷与她说过的话,自以为入了千岁爷眼的小宫娥后来被调出东宫,伺候主君更衣盥洗的人也一律换成了内侍。


    令窈天真的以为,姬长钰风光霁月,洁身自好,实为如玉如琢的君子。


    往后的日子证明,令窈确实足够天真,当真以为姬长钰能仅靠风光霁月的品行就能坐稳大魏储君的位子,姬长钰摄政十七年,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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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那么简单。


    卸了腰封,姬长钰手掌扣住她的后颈,就含住了她的唇。


    令窈沐浴过了,她太熟悉这套流程,姬长钰喜欢亲她,她每一个地方都被姬长钰亲过,面皮儿仍旧薄,红着脸,眼珠雾蒙蒙的,她没像前日一样扫兴,由他摆弄。


    从她方才坐过的铜镜前的玫瑰椅,到铺满雨后海棠的帷帐中。


    令窈有时候在思考她和姬长钰这段关系,她不知道姬长钰是怎么看她的,大底是认为她是一个轻贱且虚荣的女子。她幼时是被母亲、长姐、二哥宠着长大的,她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后来母亲病逝,长姐远嫁难产而亡,二哥从军战死,家里没人再护着她,她入了内廷,伴在姨母身边寄人篱下,居然也学会了看人脸色,但她骨子里仍是没变,曾经那样骄傲的姐儿,她容不得自己落魄,她乖乖听长姐的话,努力地好好活下去,再落魄也不能灰心丧气。


    令窈想,她为了好好活下去,攀附上太子爷这棵大树,确实太过努力,且努力得有些过头了。


    夤夜,崔净涣指挥着宫人送水,春雪坞那头有和端宁县主面容身形肖似的宫娥顶着,春雪坞也有千岁爷的人,压根不怕柳昭仪过去。其实千岁爷本就不必忌讳这些,是端宁县主求千岁爷这事儿不能外人知晓。他弄不清楚千岁爷和端宁县主之间是怎么一桩的事儿,不过千岁爷至今未娶正妃,确实不能先闹出这样一桩风流事,落人话柄。


    盘润的檀木手串沾了水渍,吧嗒掉下来,令窈软白的身子埋在翡翠被里,头枕着七宝大迎枕,手腕硌着碧钏留下两道通红的印子。


    她眼皮子掀开,姬长钰靠着和她颈下一样的七宝大迎枕,肩上披着中衣,扣子松松垮垮地系着,胸膛肌理一呼一吸间紧实有力,姬长钰从情谷欠中抽离,低头拨弄手中濡湿的檀木串子。


    令窈视线尽量避开他常把玩的念珠。


    她暗暗在想,这是最后一次。


    姬长钰见她醒了,把掌中的念珠戴去手腕,耷拉下眼,侧身搂她入怀,语气如常,“身上用的什么香,熏得孤头疼。”


    令窈脖颈抖了下,犹豫稍许,一鼓作气大着胆子开口,“是百蕴香。”她抿唇,又道,“我听闻汉成帝宠妃很是钟爱此香。”


    姬长钰捻着眉心的指腹微微一顿,低眸看向怀里柔软的女子,没有立即说什么,令窈却听到自己心口阵阵的跳动声。


    良久,姬长钰轻笑一声,手指拨过令窈颊边汗水浸湿的碎发,“赵氏无子,孤倒是想让你熏些添子的香。”


    “给孤多生几个孩子。”


    令窈忍不住沮丧,她被他搂着,姬长钰温热的手掌抚过她的后颈,脊背,摩挲得她起了一层颤栗。


    她脖颈抖了下,犹豫良久,终于再次道:“殿下,令窈考虑好了。”


    “令窈想要离开京师,回兖州江家。”


    姬长钰动作一顿,他拿开手,慢条斯理地捻动腕间佛珠,玉白的指节按在深褐檀木上,显出几分禁欲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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