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想,她今日必须要向姬长钰坦白,结束他们这段不伦不类的关系。
她徘徊在廊下,纤细如葱的指尖儿绞着手中的绸丝帕子,鬓发间的金累丝镶玉海棠花簪映着日光熠熠生辉,青玉琉璃镯晃在腕间,宛如摇动出涟漪的一泓春水。
日头太大了,时值七月,筑高万仞红墙的皇城犹如偌大的蒸笼,蒸烤得令窈焦灼不安。
她一夜未睡,精神恹恹,眼下乌青,晌午姨母关切地问她可是病了,令窈只得故作娇嗔说是苦夏得厉害,姨母心疼她,又将自己月例的冰拨去她屋里,令窈愧疚心虚,草草在姨母暖阁用过午膳,回春雪坞歇息。
令窈藏着心事,翻来覆去如何都无法安眠,眼见碎金西沉,那抹恐慌蚁噬般蔓延到四肢百骸,仿若溺到水中,窒息难捱,她压住砰砰惊跳的胸口,卷翘的双睫颤颤发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令窈颤抖地闭上双眼,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纤纤身姿立在夕阳余晖中,琉璃砖瓦的巨大影子渐渐将她笼罩,那滴泪水终于掉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雀儿从院外进来,探头朝里张望一眼,见县主一人静静地立在廊下,伺候的宫娥们有识趣地避开,有不知情地被扯着躲懒偷闲,快步走上台阶,悄悄压低了声音,“县主,崔公公过来了。”
崔公公身形圆胖,面白无须,笑眯眯的一张脸,他仿若未觉端宁县主显然未休息好的神色,睁眼说瞎话地一路奉承着。
最开始崔净涣瞧见端宁县主脸色这样难看,定要嘘寒问暖一番,他是个人精,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怎会这么久一直能安安稳稳地跟在千岁爷身边,没过多久,崔净涣咂摸过味儿来,端宁县主凡是来东宫这儿,都是眼前这样失魂落魄,不情不愿的。
千岁爷的人,崔净涣可不敢妄加揣测,他自诩自己修炼十分老道了,观人面就能看出七八分的脾气秉性,这位端宁县主实在出乎他的预料。要说端宁县主不乐意见到千岁爷吧,偏生当初是端宁县主自己个儿巴巴地跑来东宫求千岁爷收留庇护,要说端宁县主对千岁爷有点意思吧,回回过来又白着脸,极不情愿,有时还故意惹千岁爷生气,千岁爷是个好脾气,可也架不住这么气的。
有几回端宁县主磨磨蹭蹭从春雪坞出来,害得千岁爷不高兴,他长了教训,再过来得提前候在那东角门左等右等,不然误了千岁爷的时辰,还得他来顶着受罪。
见县主不爱搭理他,崔净涣毫不在意,他可是从司礼监一路摸爬滚打到千岁爷身边的,什么样的眼光没受过,端宁县主至多不理会他这碎嘴子,却是从未有过什么不和善的眼神。
平心而论,崔净涣觉得端宁县主是个十分好脾气的人,与千岁爷的心性不相上下,自然,崔净涣全是知晓,千岁爷私下里和端宁县主同处,可与外面的性子全然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崔净涣说不上来,就是好像千岁爷和端宁县主在一块儿,多了那么点人情味儿。
就比如说前儿端宁县主在东宫陪千岁爷用晚食,宫人撤了席面,他搁廊下候着,听里头传出一阵琴音,没一会儿,崔净涣不等歇息,内殿“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了,他忙要进去,珠帘子一掀,又听了一耳朵窸窸窣窣的动静,忙撤回了迈进去的腿,暗骂自己糊涂东西,险些脑袋是不想要了。
崔净涣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安稳上一会儿,又听“啪嚓”“咣当”清脆的两声,这动静太大了,约摸是那张十二围的牙雕屏风倒了,他摸不准头绪,不敢贸然进去,结果却被素来从不发脾气的千岁爷斥了进去。
崔净涣只知道这世上,能惹千岁爷发这样的大火,唯有端宁县主。
端宁县主脾气太倔了,也不吭一句,也不肯给千岁爷低头,千岁爷从来都是天家养出的气度,爷爷的脾气,内殿里头就他一个任人使唤,叫苦连天的奴婢。就说千岁爷气成这样,也不会拿端宁县主出气,这才过几天,千岁爷像全然不记得那桩事儿了,头一天晚上就打发他去知会端宁县主,今夜过去东宫。
崔净涣一肚子苦水,一肚子狐疑,他觑见端宁县主越临近东宫,似也越发紧张,面色比来时苍白了一个度,绞得手中那绸丝的海棠花帕子抽了线,脚步也像灌了铅,沉重,又虚软得像面条,活脱脱像去上刑。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多一句嘴,“千岁爷的脾气县主也是清楚,县主多顺一顺,千岁爷一向好说话。”
崔净涣面上这么说,实则自己也不信,千岁爷要真的如面上一样好说话,压根也坐不稳现在的位子。
当今陛下病重,起不得身,上不得朝,臣工劝说之下,定了决心下诏太子监国。
千岁爷六岁跟随陛下摄政,至今也有近二十年,十分有本事,崔净涣也是一路跟过来的,千岁爷忌讳宦官摄权,司礼监的太监们具是白丁,目不识字,他也大字不识,但他聪明啊,听多了朝中那些弯弯绕绕,谁黑谁白,也能看出来一星半点。说句大不敬,掉脑袋的话,陛下他日弃世,全然可放心千岁爷接替。
千岁爷脾性看似温良宽仁,那是对大魏江山百姓,是对朝中列位臣工,实则,千岁爷绝不是这样好脾气的人。
崔净涣清楚,料想,端宁县主亦然清楚。
过前头种了一排芍药花的垂花门,就要到千岁爷的东宫。
这是条为千岁爷独开的一条路,除却东宫有千岁金令的人,没人敢走。崔净涣走得十分放心,他笑眯眯地请端宁县主进去,笑眯眯地继续引路。
东宫总管大太监圆滑世故,令窈深谙崔净涣的为人,她不敢多话,是怕姬长钰问起,多说多错。
崔净涣照千岁爷的话,引端宁县主从西角门进去,接迎的都是他亲自挑出来,伶俐稳重的小宫娥,他尖着嗓子吩咐宫娥们带县主去寝殿歇息,宫娥们垂头屈膝,无一不应。
她们是大总管亲自挑选出的人,起初见到殿下寝殿里的女子居然是端宁县主,心里头说不震惊是假的,但这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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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的事谁敢说出来,都闷在肚子里藏得好好的,只当如寻常一样殷勤侍奉。
……
崔净涣安置好了端宁县主,又去东暖阁给千岁爷请安。陛下不理朝政,安心养病后,千岁爷接手过来,仿照陛下宫殿,在东宫辟了东暖阁,西暖阁。东暖阁居东配殿是千岁爷处政的地方,西暖阁居西配殿留给内阁臣工们票拟议事。
他来得不巧,这时候许老先生正与千岁爷禀事,崔净涣一个内宦,没资格进去听着,候在廊下等着传唤。
一柱香过去,许老先生头戴乌纱帽,穿绯色盘领右衽仙鹤补服,吹胡子瞪眼地从东暖阁出来,瞧着老大不高兴。
崔净涣陪上一个笑脸恭送许老先生,许正云半耷拉眼瞧不上阉人,他是陛下的老师,就是太子他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太子倚仗监国之权,不与他知会,就以剿匪不力的名头罢免蓟辽总督陈栎,换人上任,太子分明清楚那陈栎是他底下的门生,如此不声不响地换了,倒是做得好一手暗度陈仓!徐正云脸色阴翳,猛一拂袖大步往出走。
当初陛下决心千岁爷监国,一则是有皇后殿下从中转圜,二则陛下膝下几个皇子中,千岁爷既是嫡出,名正言顺,又宽厚仁善,最得民心,三则,崔净涣凭靠他那半吊子的政治嗅觉,猜想陛下是也忍受不了许老先生专权,却又没有心力对付,也于心不忍处置自己的老师,便将这个摊子交到了千岁爷手里。
两年来,千岁爷一面宵衣旰食,专理政事,一面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从中修剪了许党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渐渐形成今日前朝相互制衡的局面。
崔净涣暗自思忖,听千岁爷传他进去,他才敢动了步子,掀帘跨过门槛走进去。
东暖阁摆了两排整整齐齐的红木架子,上面分门别类放置千岁爷的军机要文,有专门的小太监打理,崔净涣虽是东宫大总管,但也只管千岁爷出门回宫的事儿,可管不着东暖阁,也没那个胆子管。
天热,前头冰鉴里摆放了一盆子冰,到这时候化成了半盆子水,正有找内侍捧着往出换。
他进来的时候里头还候着一个面阔目深,短衣皂鞋的男子,崔净涣认出来,这是千岁爷身边的亲卫赵霖。
他一进门,千岁爷手背虚抬了抬,赵霖做过礼,退身而出。东宫内人各司其职,崔净涣理的是千岁爷东宫内务,赵霖则理的是朝堂官场,两人见面客气几句,可都不敢多言深交。
千岁爷坐在金丝楠木如意纹长案后的官帽椅上,外穿月白色烫金碎纹右衽圆领袍,绣金蟒纹,腰束白玉镂空穿纹带,手臂搭着椅沿儿,拇指戴一枚瑞兽纹的青玉扳指,屈着指骨,慢条斯理地呷着杯里的茶水,没有半句过问正在东宫寝房等着千岁爷的端宁县主,这让崔净涣愈发摸不着头脑。
千岁爷不对劲儿。
端宁县主也不对劲儿。
难不成,千岁爷还在生气?崔净涣再会察言观色,也实在揣测不出,千岁爷面上给出的脸色究竟是怎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