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钟金虽爱财却仍是怕鬼怪扰了家中安宁。
所以第二日早晨,已有不少术士在庙门外做着法事。
围观的人群将庙外围得水泄不通,花朝一时找不到地方进去。
意外见庙墙上竟坐着人,那男子姿态懒散,身着皂衣,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那群术士作法,还旁若无人地指手画脚。
花朝记得他是忽神庙内与严无烽同行的那人。
不过片刻,男子便注意到人群之外的严无烽,高高举起右臂兴高采烈地招呼着,身手敏捷地跳下墙,向严无烽走去。
巡军士兵们忙在人群中为他让出一条路。
“无烽,”他戏谑地唤了一声,目光却停留在花朝身上,“你怎么又把这漂亮姑娘找来了?让我猜猜哈,忽神庙一见倾心,于是掘地三尺找到这姑娘,要将她带回月城......”
“龙分将,你很闲吗?”严无烽神色淡淡,介绍道,“这位是‘神像案’协办花朝花协办。”
龙斗这才端正姿态,好好打量起花朝。
十六七岁的年纪,标致的荣临美人长相,杏眼浓眉,脸型流畅,两颊仍有些婴儿肥,白中透粉,眉眼间却透露出民间女子少有的英气。
“花仙师莫要将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龙斗道着歉,“在下荣临巡军分将龙斗,见过花协办。”
花朝不甚在意,礼貌回道:“见过龙分将。”
见此,严无烽拍拍龙斗,示意他带路,三人便一齐跨入大门。
行至一棵黄杨树下,龙斗停下,指着暴露出来的树根:“昨日我带巡军来,已有人在挖尸。你们不知道,挖出来都成什么样啰。喏,就在这里,我就听他们聊了聊,实在是太惨了。”
“无烽,花协办,你们要听吗?”他转过头来,眼中充满期待。
花、严二人异口同声:“不用。”
龙斗转头,却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
……
邹赌,本名邹本实,荣临城东人。
家中世代木匠,家底还算殷实,替他张罗了一桩不错的婚事,让他娶了城西的莫家长女为妻。
婚后一年,娘子有孕,邹本实便愈加勤劳地做着木工活。
一日,好赌的弟弟找上门来,乞求哥哥为自己垫上赌债。
邹本实为人善良,在他的软磨硬泡下便同意去那青云赌坊替他还钱。
初去时,邹本实震惊于赌坊乱象,火速帮弟弟还上钱,便要离开。
却被一位大汉拉住:“好汉,来一把?”
邹本实身体瘦弱,加上周围人群拥挤,云里雾里便被拉至赌桌前。
他抬起手,掌中不知多久塞进了几个筹子。
“单还是双?”耳边传来魔咒一般的声音。
“双、双。”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将筹子放下,对面大汉也下好注。
单双的吼叫此起彼伏,有人揭开盖子。
“四。”庄家道。
喧嚣过后,白花花的银子被推至他眼前。
邹本实涨红脸,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这可比他辛苦做一季的木工赚得还多,便愈加得意忘形。
“再来。”这一次,是他说的,殊不知自己已经踏入了赌坊的圈套。
不远处,他那游手好闲的弟弟正眉开眼笑地对身边的大汉道:“我说吧,我这哥哥实在老实蠢笨,给你们送钱来了,您看,再送我点筹子?”
那大汉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从腰间摸出一大袋筹子。
邹弟接过那些筹子,眼睛放光,早忘了姓甚名谁,招摇地走向一桌:“今天你们爷爷我又来了!给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
邹本实记得,那日他到家时,莫娘是趴在桌上睡的,手边还放着一双未绣好的小鞋。
他只觉心中堵得慌,愧疚直直剜到心窝。
他告诉莫娘,是弟弟的事有些难解决,还取出一锭银子让她收好。
看见莫娘眼中蓄起的泪,他下定决心再不去赌。
他照例去铺子中做工,可愈加静不下心——木材碰撞,像口袋里的筹子左右颠簸;刻刀削起木屑,像金银财宝散了漫天。
他不知纠结了多少次,直到再次走进赌坊。
刚开始,运气出奇的不错,周围人都说是吉星高照。而后,筹子渐渐削减下去,人们又涌向对桌。
银子变成筹子,筹子又变为空气,捧着空气,他又向赌坊借了银子。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莫娘还是发现了,性格软弱的她只是哭,央求邹本实留些钱给孩子。
“等我将钱赢回来,荣华富贵都是你娘俩的。”邹本实总是这样说。
莫娘只能眼睁睁看他变卖了家产,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拿不出了。
铺子也被便宜卖给了一直与他家不对付的张家。
邹父邹母骂他与弟弟一样败家,他只当没听见。
“莫娘还有身孕,你怎么能变卖家产呢!你如今是无药可救!”
“可是,我也可以赢回所有啊!爹、娘,再借我点钱吧,这次一点能赢啊。”
“你怎么变得和你弟弟一样了!家里没钱再给你挥霍了!”
邹本实摔门而出,彻底与家中断了联系。
——一次就够了,就赢一次,把钱还上。
走投无路,邹本实只好去忽神庙求了招财锦囊,庙中主事告诉他,今夜一定能赢。
莫娘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也大了,他决计今夜还上钱过后便不再荒唐下去。
他的确赢了足够的钱还债,可上天偏不让他如愿。
希荣不准备放他走,还将他切指割舌。
变故来得如此之快,他像一只破鞋任人辱骂。
他尽力将自己蜷缩在地,企图找到些安全感,却只能听着几人肆意的嘲笑。
他本来已经从泥泞中挣扎着爬出去了,又被狠狠砸入更黑暗的深渊。
痛苦、愤恨、绝望席卷了全身。
紧接着,是伤口无法描述的剧痛与悔不当初。
他没有脸面回去见莫娘,去见即将出世的孩子。
他能去哪里呢?他想起袖中的锦囊:去忽神庙吧,神明会帮助我的。
待他跌跌撞撞找到忽神庙,发现庙后留着一道小门,似特意等着他来,趁守门的信士不注意,他偷溜了进去。
三尊神像庄严地立在庙中,月光为其镀上一层神秘的轻纱。
邹本实伏在冰凉的地板,只剩掌心触地。
他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弟弟、希荣、主事、李大......
割了舌的嘴中只能发出呜呜的与血泡破裂的声音。
鲜血铺上他整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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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原本清澈的眼中唯余仇恨。
——百神之一的忽神啊,我愿献祭自己卑微的生命,请求惩罚那些罪恶之人。
他“念”了数百遍,几次被鲜血呛住喉管,又几次痛得险些晕厥过去。
在黎明到来之前,世界最黑暗的那一刻,邹本实迷离地望见忽神睁开了眼。
——忽神啊,待一切过去,佑我妻儿平安。
他的眸中清明一刹,转瞬又蒙上了死亡的阴霾。
清晨,信士推开庙门,发现横死的尸身,没有声张,便将他埋在了那棵黄杨树下。
庙中人来人往,一双一双鞋踏过黄杨树侧旁的道路,却无人知晓树下埋着一具死不瞑目的、腐烂的尸身。
莫娘子也走过这条路,她抱着婴孩质问着那群信士,问自己的丈夫被葬在了哪里。
那群披着信士皮的怪物只是回答:“这庙中没死过人,夫人,你找错了吧。”
神明之力还是帮助了他,让他在七期可以得到非比寻常的鬼怪之力。
头七——初三,他烧掉了庙中所有的开光锦囊。
二七——初十,他附上万百镒的身,切掉了那些人的手指与舌头,熬成了羹汤。
三七——十七,原本准备大开杀戒的他被严无烽制服,转而指引众人找到青云赌坊与他的妻儿。
没有四七了,术士的诵读声中,透明残缺的魂魄望向法阵之外,人群中,莫娘怀中抱着可怜的米粥。
她哭着,口中不停念叨着痴话。
魂魄将要消散,他分不清她口中说的爱亦是恨。
好想回到迎娶她的那日.....不行,她不能再嫁给自己了。
——恨我吧。邹本实彻底进入轮回,与现世再无瓜葛。
......
有风拂过,树叶飒飒,掩尽了逝者的悔恨。
花朝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抿住唇。
严无烽却猝然开口:“神明悲悯,不会致人死亡,他借的不是忽神之力,是那些符文的力量。”
“那会不会是他替主事挡了一些反噬之力?”花朝反应过来,问道。
“有可能。”龙斗又摇摇头,“但他那一挡无甚作用,反噬之力没那么弱。”
故地重游,庙中已没有成群的鳞鼠,中间的主像也被送往月城。
花朝不由感慨,若是七水浦知晓自己布了如此之久的局被一朝撞破,会何等气急败坏。
“主事被反噬,意思就是他参与了神像后的符文制作?”
“嗯,不过一定不止他一人,我和无烽猜的是还有人替他分担。”
花朝用脚踢了踢潮湿得粘连成一片的灰烬。
“邹本实为什么会想找账本?”她想起那日收进玉坠中的账本,迅速取出来。
“寺庙香、黄纸、朱砂、黑墨......”花朝随意翻开一页,喃喃道。
“等等!”严无烽突然转身,“你说朱砂、黑墨?”
“嗯?”花朝一脸疑惑,呆呆看着他,“怎么了?你看看?”
“这两者都是制符用的墨水……可是寻常寺庙为何要购进两种墨水?”严无烽接过账本,沉声道。
——庙中的开光锦囊一夜之间燃成灰烬。
“锦囊!”一语惊醒梦中人,花朝顾不得严无烽和龙斗,拔腿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