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伟率领五干兵马气势汹汹而来,不久前他刚刚经历了惊魂的一幕,差点送了性命。
在视察了今日作战的东篱门之后,桓伟身心疲惫的往城里敢。对于明日的作战,桓伟已经没那么担心了。王裕之和殷仲文好歹也弄了一万多百姓。明日将他们全部推上城头防守。若是以东府军今日的攻城情形来看,守住城池还是有望的。
所以,虽然疲惫的很,但桓伟心情还是不错的。在回到住处不久,桓伟已经脱衣上床了,突然间有人禀报说殷仲文求见。
桓伟有些不高兴,刚刚才见过面,他怎么又来求见。但毕竟是自己的妹夫,桓伟便让他进来。殷仲文见了面便泪流满面的告诉桓伟,他的夫人桓宁子突发恶疾,性命垂危,希望桓伟去见一面。
桓伟甚为诧异,数日前才见了这位妹妹一面,这位贪吃的妹妹吃的油光满面身子肥硕的像一头母猪,白白胖胖的,声如洪钟一般,精神头好得很。怎地突然身患恶疾?
问了几句,殷仲文回答的滴水不漏。说他刚才回到家中,发现夫人躺在床上浑身冒汗,面如金纸。于是忙请郎中诊治,郎中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只见夫人气息渐微,问她话时,她说相见兄长一面,临死之前要见到桓家人。于是殷仲文便赶忙来见桓伟,请他前往。
殷仲文又哭又说,哀伤之极。桓伟见状也只得答应去见妹妹。虽然自己对这个妹妹并无什么好的印象,而且,阿爷桓温身边女子多的很,生了好几个妹妹,有些甚至和桓伟都没说过几句话。桓氏女子不过是联姻的工具,桓伟对她们也没多少感情。但是,毕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死之前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于是乎,桓伟便带着数十名随从跟随殷仲文从府里出来,前往殷仲文的住处。
殷仲文住在东城,从乌衣巷出来沿着秦淮河岸往东走不多时便是朱雀航。正走到朱雀航北,突然听到守桥兵士正在跟人争吵,半夜里吵的声音很大。
桓伟不顾殷仲文的催促,派人前去查问。不久后,两名兵士北带来。一问之下,桓伟惊的目瞪口呆。他们正是陈瑞庆从南篱门派来送信,禀报王裕之夺取城门倒戈反叛的兵士。桓伟震惊了,旋即便明白王裕之反了。王裕之反了,殷仲文也脱不了干系。转头看时,殷仲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下坐实了两人反叛的事实。
桓伟立刻派人调兵前往南城,同时派往殷仲文府中的人在不久后也前来回禀,说桓宁子好的很,并没有突发恶疾。殷仲文也不再府中,倒是在他府门前的岔街口发现了许多可疑的兵马,正在往东城水门处撤走。
桓伟惊出了一身汗,那殷仲文编造了理由诱骗自己前往,其实便是想要伏击自己。他已经安排了人手,让自己落入罗网,配合王裕之攻占南城门之举,里应外合夺取京城。还好自己运气好,否则,现在自己恐怕已经被殷仲文所擒获了。
愤怒之极的桓伟立刻传令,从东城抽调五干兵马前来跟随自己前往南城夺回城门,此为重中之重。另让万盖分兵两干在城中搜捕殷仲文等人。
兵马从东城赶到朱雀航南头的时候,桓伟等人听到了来自南篱门的轰鸣声。他听出,那是火器的轰鸣。这让桓伟心惊不已。火器是东府军所有,那便说明,东府军的兵马已经到了南城。在那一瞬间,桓伟生出了即刻放弃京城逃走的想法。但很快,从南城逃来的兵马禀报桓伟,敌人兵马不多,只有干余人进城。加上王裕之的兵马,不过两干人。这让桓伟又燃起了希望。
对面只有两干人,火器似乎也不多。对方大军尚未进城,此刻是夺回南篱门的最好的时机。若错过时机,对方大军进城,那便只有逃走一途了。于是乎桓伟鼓足勇气,催促兵马赶往南城。路上看到焰火升腾,更知道对方在通知他们的后续兵马进城。
时间紧急,桓伟率军跑步抵达南篱门内。前方道路上有障碍阻挡,桓伟大声下令冲过障碍。五干兵马顿如潮水一般涌向前方,漫过阻碍的工事。
周毅等人躲在弧形工事后面,见对方猛冲而至,当即下令打击。一时间弓箭如雨,手雷跟下饺子一般投掷出去,爆炸声惊天动地,桓伟的兵马死伤无数。
但这样的袭击并不能阻挡桓伟兵马的冲锋,特别是南篱门乃外廓城门,门内空旷,只有军营和一些零散的设施,并非是阻击的好地点。对方完全可以从周围空旷处绕行。
桓伟的兵马确实这么做了,除了两干多人正面冲锋之外,其余兵马正是从两侧迂回包抄而来。这也是周毅在两侧建造弧形工事的原因,同时可坚固正面和侧面之敌。
但终究工事薄弱,兵马也不足以全部照顾到方方面面。侧翼很快被突破,对方兵马从黑暗中冲出,直接进攻弧形工事。
此刻王裕之的手下吓得胆战心惊,但周毅率领的东府军却毫无惧色。集结于广场上的数百东府军提着兵刃便迎了上去,他们列阵于此,正是要正面相抗。王裕之本胆战心惊,几要带兵逃往城楼,但见东府军如此勇武,倒也激起了几分勇气,下令兵士加入战团。
双方在南篱门广场上展开了搏杀。以两干对五干,本是劣势。但是东府军这近干精锐个个勇猛,武技高强,就像是在波涛之中的礁石,岿然不动,任凭对方如何冲击,也似乎难以撼动。而他们一旦发动起来,那便是如利刃一般切开对方的阵型,手雷和刀枪配合,冷兵器和热兵器完美协同,长短兵刃,阵型协同更是做到了极致。杀的对方人头滚滚,遍地血肉。
桓伟心中焦灼,五干人居然难以迅速拿下对手,着实让人恼火。虽然对方也有伤亡,但己方伤亡更大。对方兵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宛如游龙一般。杀的己方兵马节节败退,令人难以置信。
桓伟只得拼命督促兵马往前猛攻,哪怕两三个换一个,也要将这帮东府军全部换的干干净净。
这种拼命的战术发挥了效果。三换一四换一的战法让东府军兵马陆续倒下,已经有上百人倒在血泊之中,阵型也不再如之前那般严密强硬。
桓伟心中大喜,不断的催促进攻,必须要赶在对方兵马抵达之前解决眼前之敌。但就在此时,数骑从东而来,马上骑兵气喘吁吁的向桓伟禀报了他绝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禀报大将军,万盖将军求援。东府军于东城发起猛烈攻城,万盖将军怕守不住,请大将军速速率兵马前往增援。”
桓伟回头向东看去,猛然间看到东篱门方向红光闪烁,半晌后轰隆的爆炸声传来,那是东府军火炮在轰炸的情形。东府军确实开始攻城了。
桓伟呆呆而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祸不单行,就在此刻,南城外马蹄轰鸣宛如春雷。猛听得城楼上有人高声叫喊:“东府军骑兵到了,东府军骑兵到了。”
桓伟一惊,心里凉了半截。
“大将军,情况不妙,我们恐怕得……走了。若不赶紧走,怕是来不及了。”身旁将领低声道。
桓伟咬着牙,身子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
当朱氏兄弟率领骑兵从南篱门冲锋而入之后,建康城的防御便已经土崩瓦解。
守将万盖在东篱门率军守城激战正酣之时,接到了南城被突破的噩耗,顿时惊愕万分。
“大将军呢?是否率军阻击?”
万盖缩在城垛之下,躲避着城下如蝗的箭大声问道。他心中还抱有一线希望。若是桓伟能将一万壮丁组织起来,或许可以守住朱雀航,以秦淮河拒守内城。而自己也可撤兵入内城,拒守青溪。
然而他得到的答案是:“万将军,大将军已经带着一些兵马出城逃了。”
万盖大骂出声,捶胸顿足。桓伟这厮果然是个懦夫,这种时候不告而逃,将自己留下了。很显然,他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的,让自己留下来牵制东府军好让他顺利逃脱。
这种情形之下,自然无法守城。万盖倒是个有些骨头的人,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认为事情还有可为,守住内城还有希望。于是下令放弃东篱门防守,兵马全部退回内城。
四更时分,东府军大军长驱直入,从东篱门攻入外廓。会同朱氏兄弟的骑兵,清扫了外廓几座屯兵城以及散落的敌军之后,大军抵近青溪和秦淮河外侧河岸临时休整,并将内城全面封锁。
辰时时分,朝阳东升,照亮了整个建康城。朱雀航南长干里的百姓偷偷的打开门窗往外窥伺。昨夜的厮杀从半夜到黎明方止,百姓们心中惊恐,一夜未眠。他们知道是东府军在攻城,他们盼望着东府军能够攻进来,结束这一切。他们已经被司马道子和桓玄折腾了好几年了,已经生不如死了,他们已经受够了。
但其实他们心中也很担心。虽然早就听说了东府军的名头,也知道李徽的大名。而且这李徽还曾经在长干里居住过,许多百姓都认识他,曾经印象不错。
然而,这些年无论是司马道子还是桓玄,对徐州对李徽和东府军都长期进行妖魔化歪曲化的宣传,将他们说的极为不堪。
有些宣传荒唐之极,说徐州之地吃人成风,之前徐州乃饥荒混乱之地,李徽到任后无粮供应,便杀了一半人给另外一半人吃肉。所以如今的徐州上下,都是吃过人肉的,所以个个生的青面獠牙。
还有的说,徐州李徽本就是胡族,和胡族交好,勾结燕国,对大晋不利,意图不轨。
还说东府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军纪败坏。若被他们攻入京城,男的要全部被杀,女的要全部受辱,孩子要被烤着吃云云。
总之,丑化东府军,恐吓京城百姓的宣传这些年大行其道,搞得百姓们也很是糊涂,心中也很是恐惧。
但当他们小心翼翼的往外观察的时候,却发现街市之上没有任何兵马。空空荡荡,干干净净。有些胆大的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前往长干里东侧朱雀航桥头探看,然后他们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
但见长干里东侧街道之旁,一队队兵马席地而卧,头枕着背包在燃烧的火堆旁熟睡着。如此寒冷的腊月的清晨,北风呼呼的吹,他们所在之处虽然避风,但是却是露天的。地面上冻得邦邦硬,他们就那么躺在地面上,身下只有薄毯,身上只有薄被。这种情形之下,恐怕谁也无法睡着,谁也无法忍受,但是他们却睡得很香。
另外,在长干里街道入口之处,有巡逻的兵马就在街口左近徘徊。街口设有拒马,有人站立守卫。
见有百姓探头探脑,领军的将领操着徐州口音道:“诸位乡亲莫要担心,我东府军有军纪,绝不扰民,秋毫无犯。长干里等百姓居住之所,我们不会有一兵一卒进入。你们安心回家便是。”
众百姓心中惊讶又疑惑,要说相信他们的话,那是不可能的。这些人谁不是嘴巴上说的好听,到头来还不是祸害百姓。
回到街巷之中,众百姓议论纷纷。有的相信,有的不相信。终归还是不相信的多一些。
“各位乡亲,还是在家里呆着,闭门不出的好。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要冲进来了。值钱的东西藏藏好,女子们躲在地窖里,任他们说出花来也别信。”
“可是他们确实宁愿睡在路边,也没有进来滋扰我们啊。这么冷的天,可冻坏了他们。要是之前的兵,早就闯进家里来了。”
“说的也是啊。要说做戏,这也太拼了。那些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少年呢。可不得冻坏了。”
“你们呐,还嫌遭的罪不够么?回头冲到你家里喊打喊杀,瞧你们还同情他们么?真是莫名其妙。”
“……”
“……”
晌午时分,李徽在苻朗以及众亲卫的陪同之下来到青溪右岸。李荣向李徽禀报了目前的情形。
“主公,我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在此处,一路在城南朱雀航驻守。按照主公的吩咐,兵士们正在轮流休息。眼下敌人退守内城,也分两路驻守。兄弟们都在等待命令,何时主公下令进攻,我们便发起攻击。”
李徽眯着眼观察着对岸,青溪对岸敌军正在铸造大量的工事,试图做最后的顽抗。从秦淮河到青溪一路过来的河道正好是天然的屏障。河道很宽,河水也很深,进攻的难度很大。青溪桥已经在之前的轰炸中被炸毁,对方搭建的浮桥也撤走。所以要从青溪一侧进攻的话,恐怕需要船只强渡,这是不利于进攻的。
“元达,你怎么看?”李徽问道。
苻朗道:“主公,青溪此处进攻地形对我不利,我的建议是,派数干兵马在此驻守,以防敌人逃脱,将主要兵力开赴朱雀航。要进攻,则不惜代价夺取朱雀航,之后兵马便可长驱直入。再不然,便只能调水军前来,利用水军船只进行进攻了。咱们得水军目前在京城北的大江上,要从秦淮河口进入抵达此处,恐需要一天时间。这还是在河道通畅的情形下。若河道被堵塞,那便不知了。”
李徽点点头道:“我已命子龙和蒋胜攻姑塾,便无需调水军前来了。朱雀航拿下不难。便按照你的建议来办。”
李荣道:“莫如调火炮往里轰便是。这个距离,内城火炮射程将全面覆盖。不知主公为何拒绝这个提议。”
李徽微笑看着李荣道:“京城已是我们囊中之物,何必用这些极端手段。内城人口稠密,炮轰必伤及大量无辜百姓。之前轰城是制造恐慌,如今却不必了。况且,你看内城这些街市房舍,还有那些精美的殿宇。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建造出来的。毁灭起来容易,再建起来便难了。所以,还是慎用的好。”
李荣恍然,点头道:“主公所言及时。”
苻朗笑道:“如主公这般爱护百姓,怜惜城池草木之人,当世少有。愿在生死作战中自缚手脚者,也是少有。”
李徽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虽然火炮可以不用,但是可以打传单过去,进行一些宣传攻势。希望对面的兵马可以清楚目前的局势。”
午时时分,十几门火炮将大量的宣传传单从朱雀航南轰到河道北侧的朱雀大街以及秦淮河大街上。
传单上简简单单的写着几行字:桓玄已逃,逆贼已穷途末路,尔等此刻不降,更待何时?助纣为虐者,绝不宽恕。即刻投降者,既往不咎。午时三刻,若不降者,尽数诛杀。
守军捡到了这些传单,读了之后一个个神情凝重之极。
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可收拾,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桓伟跑了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军,守城兵马斗志早已全无。眼见东府军黑压压集结于朱雀航对岸,兵马无边无际,压迫感极强,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那万盖下了死命令,要守军死守朱雀航以及秦淮河青溪沿岸,命他们建造工事,明显是要死磕到底。但对于守军而言,他们内心里怎肯这么做。特别是,这些兵马本来就大多数都是原京城中军兵马,从西北来的兵马早已大部分都跟着桓玄走了,桓伟也带走了一部分。如今,本地兵马占了大多数。
再东府军的最后通牒下达之后,随着午时三刻的慢慢临近,军中原中军将领们开始暗自联络,低声商议。
“兄弟,这种时候了,还要拼死抵抗么?莫不是白白的送死。我等本就不是桓玄的兵马,他们也从未将我们当成嫡系,无非是拿我们当炮灰罢了。我们犯得着为已经失败的桓玄当替死鬼么?”
“是啊,你说的对。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想啊,但是……没办法啊。”
“办法自然有,咱们倒戈便是。再联络一些老兄弟,咱们阵前倒戈,宰了万盖便是。我相信,咱们只要一动手,必是一呼百应。”
“嘶……,办法倒是可行,只是有些冒险。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咱们干。若不成功,岂不白白送了性命。”
“你糊涂么?左右是个死。你以为午时三刻一到,东府军的进攻咱们能挡住么?不久之前还有二十多万兵马,这才多少天?桓玄也跑了,城中只剩下万余人了,怎是东府军对手?你还明白么?不动手便是死路一条,动手还可有活命的希望,甚至还能将功赎过,哪个合算?”
这些人窃窃的商议着,神情诡异的样子引人生疑。有人将情形禀报到了万盖那里。正在巡视防御,逼着百姓加入作战的万盖闻讯赶到了朱雀航南朱雀大街上。
万盖也没做太多的调查,看到满地的传单,以及旁人的指认,万盖当场发飙,立刻擒拿了几名被举报之人,当场格杀。
万盖的想法是,必须要严厉惩罚,以震慑这些兵马。但他完全想当然了。这种时候,还用这种手段严厉的处罚手下,那是犯了最大的忌讳。此刻可不是靠着杀人便能笼络人心的,反而会让其余人更感愤怒。
于是乎,原中军将领和兵马爆发了。十几名将领和都尉闻讯而反,带着手下兵士立刻倒戈。万盖带人去镇压,结果倒戈的兵马越来越多。那些被驱赶前来防守的百姓们也全部呱噪起来,再朱雀航南口展开了混战。
东府军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得知对面乱了起来,李徽立刻下令发起进攻。李荣率军冲过了朱雀航,没有遭到任何的拦阻,因为桥上守军已经乱作一团,对面的兵马也混战在一处。东府军大军一旦过桥,很快掌控了局势。
万盖见大势已去,率少量兵马试图从西城门逃窜。朱氏兄弟率领骑兵追至西城,将他们围堵在西街上。万盖抵抗了一会,手下兵马阵亡投降殆尽,他躲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躲藏,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被家养的狗儿发现,慌乱之中摔断了腿,当搜查的兵马抵近之后,万盖无奈之下挥刀自裁。
城中残余兵马很快被肃清,到未时末,夕阳西斜时分。东府军全面掌控了内城外廓各处城门。
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进攻之后,腊月中,徐州李徽的东府军攻克建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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