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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城

作者:酒染山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听上去太过荒诞。


    出于谨慎,秦三响缓过一口气后,我陪它沿标记返回来时路。


    行至中途天色已暗,城中风雪又复盛,渐渐难识五步开外,我吹了火折,借狐狸尾巴挡风。


    赤红的毛淆着赤红的焰,映得棘条上刀刻的标记一片血色,活似裂口伤痕。


    临到还剩最后一个标记时,狐狸停下脚步,有些为难地转头看我。


    “尾衔。”秦三响说,“我……”


    “你等着就行。”我说,“鬼打墙也好,弄虚作假也罢,既然心中恐惧,便不必勉强。大不了我死这一遭,你天亮后再来寻。”


    秦三响大受感动,狠狠舔了我一口。我没防备,险些被这后脑的力道掀得栽倒。


    “秦三响!”


    罪魁祸首却将尾巴晃个不停,推着我再走了好几步,催促道:“快去!”


    愈往回去,城中愈是白雪漉漉,风却不知何时停了,四下安静得可怕,我能清晰听见自己的脚步与呼吸声。


    秦三响先前留下的脚印大多已经被雪掩埋,我踩着那点微薄的痕迹,摸到了最后一条刀痕,继而高举焰火,照向高处——


    藤。


    无数暗色的藤、棘生的藤,爬满我目之所及处。棘藤的尖刺留不住积雪,雪滑落后徒留水痕,叫死掉的藤条宛如活物般,在月下泛起冷腻的光。


    倏忽风起,棘藤密密拍击石壁,刮擦声里寒光淋漓。叫人闻之牙酸、观之胆颤。


    正如秦三响所言,哪里还剩什么城门?如今连石墙都快被彻底掩埋掉,偏偏棘藤仍不安生,风声陡转雪粒扑面,竟有棘藤借机直直向我荡来!


    我当机立断,一把抛出了火折。火趁风势猛地高燃,焰色炙过,就见棘藤松垮垂落,颓然断作几截,焦黑蜷屈。


    然而火折所剩不多,强攻硬扛皆非上策。趁流风暂歇,我拔腿就跑,将那面乌沉沉的藤墙甩在身后。临到途经秦三响,我也没放缓脚步,只一巴掌拍在这狐狸脑门上:“走!”


    秦三响蹿身而起,随我一起奔逃。它身形颇长,一跃抵我三步远,因而虽然瘸了条腿,跟得也不算太吃力。


    “尾衔,”狐狸拱在我身边,胡须快扎我脸上了,“如今棘藤锁了城门,咱们要往哪儿逃?”


    我说:“佛堂。”


    无他,昨夜虽被噩梦缠身,可那佛堂周遭的棘藤最少。眼下我们受困城中,棘藤又古怪似活物,谁知会不会将我和秦三响吞噬掉,情况明晰之前,自该先离得越远越好。


    赶至佛堂时夜已深寒,秦三响甩尾摔上庙门,风声与暗藤俱被阻后,我们才得以喘息片刻。


    秦三响舔掉爪缝积雪,含混地问:“那些棘藤可是邪物?”


    “不好说。”我道,“似生非生,瞧着更像半死,许是在城中扎根太久,生出了恶祟。”


    “恶祟?”秦三响蹙眉,“你的意思是,这些城中棘藤,已经杀过人了?”


    我点点头。


    恶祟不同于妖魔之力,其诞生不靠修行,伊始于偶然——草木杀人者,或生“恶祟”,禽兽食人者,或生“恶祟”。


    恶祟一旦产生,便好似骨中蛆,虽然灵智稍开,却只会想着再啖血肉。是以草木为恶祟所驱,禽兽为恶祟所驰,沦为行凶之器。


    “讲不通。”秦三响说,“要真是恶祟,昨天刚入城时就该袭击你,何必等到今日?”


    “恶祟擅伪装。”我说,“此城荒芜,不知多少年没人来过了。恶祟久不开荤,又正当寒冬,应是力量孱弱、想先困你我于城中,好瓮中捉鳖。”


    秦三响指指供台:“可这瓮里还供着一樽佛呢。”


    我随它爪子方向一同看去,就见佛堂与昨夜无异,那佛像也依然端坐。


    许是此刻无月无火,晦暗夜色里,长明灯相较昨夜明亮许多。


    秦三响随我一起迈入供堂中,更见红铜佛像通身洁净,铺着一层柔腻的火色。其首低垂而目半敛,慈悲眉眼,愈看愈可亲。


    “佛又如何?”我说,“待到水尽粮绝,总不能困死庙中,迟早都得出去的。不知这里是否有吃喝、又能供你我撑多久,先分头找找,多为破局争取些时间。”


    秦三响夜能视物,干脆利落地领命出去,刨着院子各角落。我也端起长明灯在佛堂内细细寻觅。可惜供台上早就空荡,犄角旮旯也覆满蛛网,旧拂尘扫过去,但见断椅驳墙、茅草尘灰。


    我凝神片刻,转身看向那尊佛。


    这些年里我遍走江川,晓得婆罗信众中有个传说。说是古时梵竺闹过灾荒,饿殍满地,易子相食。寺中大能不忍,便开庙门济世,允流民入寺中祈羹求食。无奈寺中存粮有限,终有告罄日。


    于是人复食人,僧侣不杀生,而众生共杀僧。


    大能不忍人间苦,亦不忍见寺中僧被食,无奈撞死持目佛[1]塑像前,佛轰然而塌。原本空荡的塑像内,竟然淌出了种子与食粮,一时流泻如河,乃至终结掉梵竺灾荒。流民喜极叩首,歌舞庆贺。


    从那之后,婆罗信众大多随身携带粮种干食,投之入持目佛像塑下,以报福泽。


    如今这庙中塑像捻指翻掌,其掌心朝外,有一竖眼半开半阖,正是持目佛。


    瞧清后,我随即持灯弯腰,垂首打量供台下方。其下因台面过分低矮而显得幽暗,定睛细看,黑布隆冬的角落里攒着些东西,难瞧真切。


    我屏息凝神,塌腰伏地前趴,抵入半身,伸手去够。


    沿浮尘摸过去,先碰着了硕大佛身底座。


    铜像冰凉,触手清润。挪移半寸,却又觉出粗粝来,像是驳痕。再摸再探,那驳痕就裂作了豁口,朝内卷曲,像是刀劈斧凿所致。


    婆罗佛像俱是空的,这一樽也不例外,我指腹贴合裂口,顺边缘细细探入……嘶!


    我猛地抽回手,难以置信地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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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搓指腹。


    分明是干燥的。


    可方才那东西是什么?它迅速撞向我指节,又凉又韧,还带点似有若无的微小起伏,像覆着一层细密的鳞。


    是幻觉么。


    迟滞间我盯着佛像一角,不知怎的,又想到昨日那处野神庙,庙里的神像也身覆鳞片——这樽持目佛的异样会不会与此有关?


    我立刻拔高声音:“秦三响!”


    赤狐蹿进堂内,抖落满身雪。


    “帮个忙,”我站在供台一侧,示意它搭把爪,“把供台挪挪地儿。”


    “你弄这个干什么?”秦三响嘟嘟囔囔,依旧照办了。


    台是青铜台,一人一狐费了老大劲儿,好歹成功搬到一旁。秦三响累得尾巴乱扫,突然面色一凝,回过头去。


    “这是什么?”


    我手持长明灯走过去,俯首看去。


    方才角落里的东西终于显露出来,却并非什么可供充饥的吃食。


    而是断骨。


    骨头胡乱堆叠,并无一丝血肉,骨殖大多莹白,似是刚死不久;可定睛细瞧,却又积满尘灰,像是已经放了好些年头。


    秦三响嗷一声向后蹿上桌,我垂着眼向前拿起来,终于彻底看清了。


    这些骨头全是手骨。


    人的手骨。


    指骨纤长,掌骨完整,就连切面都光洁,似乎被什么锋利的东西霎那斩断,继而血肉迅速凋亡,唯余骨骼长存。


    这佛堂曾经死过人么?为何要将许多人斩手,又为何将断骨大量堆积在此处?


    持目佛……


    持目佛掌人间秩序,净化天下罪恶。


    那道底座上的凿痕又是什么?


    我执灯探近再瞧,瞳孔骤然一缩。


    ……不是一道。


    是无数道。


    凿痕密密麻麻,遍布持目佛佛像底座,或钝或锐、或浅或深,有些边缘已泛铜绿,有些却还很锋锐。但豁口里头无一例外,俱是空空荡荡。


    鳞片也好,凉润也罢,像是霎那荒诞不羁的梦。


    可我偏偏不信神佛。


    我伸出手,探向其中一道豁口。


    指腹触到断铜处,就在我将要施力、将要摁压之时。


    “尾衔。”


    我顿在原处,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奇怪。


    片刻后我回神,猛地看向秦三响:“你叫我?”


    “我叫你干嘛?”它抱紧尾巴蜷在桌上,委屈道,“你把骨头放下再说话。”


    不是秦三响,怎么会不是秦三响。


    我低下头,瞧着那道裂缝,莫名小声嗫嚅了一句。


    “尾衔。”


    霎那间骨骼生寒,如遭雷劈——我终于明白它究竟奇怪在何处。


    方才那声“尾衔”,竟同我自己发出的一模一样!


    从吐息,到音色。


    均可谓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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