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室外停车场。
太阳到了下午四点仍然没有下落的趋势,八月下旬海州的天气依旧炎热。
车子停下后,后座的裴毅寒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自顾自地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抽了起来。
一般来说,只有压力大到想死的时候裴毅寒才会慢性自杀一下,否则他是不抽烟的,因为抽烟会增加各种疾病的患病概率,尤其会导致牙黄口臭等口腔问题,裴总极为呵护自己的形象,无法容忍自己变成一个邋遢的烟鬼。
但是今天,他莫名其妙地想来上一支烟……非常想。
打火机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亮了裴毅寒半垂的眉眼,当吸入第一口烟雾的时候,他的喉咙像是被一把清凉又辛辣的刀子划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久没抽烟了。
具体有多久,裴毅寒也不记得了。
他现在就像是抽烟的初学者,并不习惯香烟的味道,只是因为满腔心情无处发泄才浅浅尝试一下。
裴毅寒忍受着肺部的不适感,任由烟雾从口鼻中漫出模糊了他的面目。
那双半眯着的眼眸精明且锐利,并没有被尼古丁拖入某种迷离、逃避的幻境中,反而像是被回忆刺痛得无法入睡、被迫清醒。
驾驶座上的司机见状,默默打开了车内的新风交互系统,对自家看似冷酷实则好说话的裴总报以深刻同情:可怜的裴总,一定是得知亲爹出事后心情不好吧!
但裴毅寒的心情具体如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如同站在跳水台的边缘,后面没有人催他,可他却在催促自己不要继续踌躇于可怕的坠落感和窒息感,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才能享受到入水瞬间的奔放与自由。
当香烟燃尽的那一刻,裴毅寒重新适应了烟雾浸透肺部的感觉了,尼古丁刺激了多巴胺的大量释放,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放松……以及亢奋。
悲伤?那是什么东西?
都去死吧!
抽烟的五分钟里,裴毅寒左思右想,冥思苦想,都想不到裴父和他之间有过哪些温暖的时刻。
尤其是当他听说林丽蓉和裴毅松母子也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那些怨恨的疮疤便立刻突破了麻木的尘烬,如同冬眠的毒蛇在春天复苏过来,迫不及待地搜寻起了猎物。
他之所以这么多年来默默忍受,什么都不做,只是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而非他不想做点什么。
真当他不知道里面的门道么?他的父亲用严酷的手段折磨他,是在讨好林丽蓉和林家;裴毅松肆无忌惮地闯祸,再让他善后,也是折磨他的一种方式;还有那个在家里经常诬陷他的妹妹……
他是多么的想让这帮人去死啊!
他等啊等,等得都快绝望了,终于,机会在今天来了!
但因为接下来要面对最敬爱的大伯,裴毅寒非常想摆出悲痛的表情,只有这样才符合大伯对他的期待。
下车后,裴毅寒在门诊大厅等了几分钟,等到了大伯裴贺泽。
裴贺泽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连皱纹都比平时深刻几分。
显然,对于双胞胎弟弟重病的消息,裴贺泽极为悲痛。
“小寒……哎,你爸他们三个人出事了,现在这一家子里,只剩下你跟你妹妹还好好的了。”
裴贺泽嗅到了裴毅寒身上的烟味,以为侄子是压力太重,便安慰地拍了拍裴毅寒的肩膀:“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好,大伯。”裴毅寒面部肌肉扭曲了一下,有种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错乱,最后只得神情僵硬地回复了一声。
裴毅寒是个蹩脚的演员。
伯侄俩一起来到管家指定的手术室门口。
突然,裴毅寒浑身一震,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茉茉……?”
“裴毅寒!”温茉茉见到裴毅寒的刹那,积压了两个月的思念瞬间如火山喷发。
她用力扑到裴毅寒怀里,跳过诉说自己委屈和思念的环节,直接满面怒容地控诉道:“你弟弟那个贱货想要在你家酒店欺负我,他的贱人保镖还堵门呢!如果不是电视机爆炸,你弟弟就要得逞了!我不管,我要告他!就算他被炸成太监了我也要他坐牢!”
这时,黎舒也站了起来:“裴哥,我们赶到的时候,你后妈想要用指甲划烂茉茉的脸,幸好她踩着高跟鞋一时没站稳,这才让茉茉侥幸逃过一劫!具体情况如何,你们可以调用监控。”
空气突然陷入短暂的静止。
温茉茉和黎舒的告状二连令裴毅寒的面部肌肉猛地凝固。
三秒后,他的大脑反应过来,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愤怒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裴毅松、林丽蓉……”
这两个人不光欺凌他,还欺凌他最重要的人……该死!
裴毅寒两眼遍布血丝,整个人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红,喉间滚动着喑哑的咆哮,像是一头失控边缘的怪物。
就连温茉茉都从没在裴毅寒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一时间有些被吓住了。
她愣了几秒后,才踮起脚尖小心地摸了摸裴毅寒的头顶。
“裴毅寒,你冷静一下,别气晕过去了,还要让你大伯担心。”
温茉茉知道裴毅寒在家里唯一重视的亲人就是大伯裴贺泽了。
“我很冷静。”所有表情又瞬间从裴毅寒脸上褪去,只剩下一双深渊般的眼睛在平静地注视着红色的急救灯,而这种诡异的平静比声嘶力竭的暴怒更为惊悚,“我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加痛苦,无论是被物理阉割的裴毅松、脑浆都流出来的林丽蓉,还是大概率落下后遗症的裴父,这三个人的身子骨和未来都已经毁了,将来只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他有的是法子将过去遭受的折磨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茉茉……”裴毅寒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温茉茉,恨不得将女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你是我穷尽一生追逐的幸运。”
小时候,是温茉茉温暖了自己最黑暗的一段岁月。
现在,是温茉茉给自己仇恨的人带来了报应。
他怎能不爱对方呢?
裴毅寒突如其来的表白令温茉茉既感动,又羞赧地红了脸:“干嘛突然说情话啊,旁边有人在看着呢!”
医院的确不是什么适合秀恩爱的场合。
不一会儿,一个护士走上前来,打断了亲密的两人。
“请问谁是病人裴贺州的家属?这是病危通知书,请签一下。”
裴贺泽伸出手,刚递过病危通知书,一旁的裴毅寒却径直捏住了病危通知书的另一端。
“我是裴贺州的儿子,我来签吧。”裴毅寒紧紧地盯着裴贺泽,用恳求的语气说,“大伯,求你让我来签吧。”
裴贺泽放松了握着纸笔的力道,裴毅寒快速夺过病危通知书签下名,完成了这场无形的权利渡让。
这一刻,裴贺泽清晰地看到了侄子眼底迸发的野心,那火星原本被圈养在小小的壁炉里,一朝挣脱束缚,便是野火燎原,不可遏制。
“哎……”裴贺泽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弯曲了一分。
裴毅寒跟林丽蓉、裴毅松的仇恨是不可调和的,但对于后两者,裴贺泽懒得去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弟弟。
多年来,林丽蓉的跋扈、裴毅松的顽劣都被裴贺泽都看在眼里,这对母子俩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喜,相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严肃正经的裴毅寒。
只是,他不能因个人喜好轻慢林丽蓉母子,如果要下注的话,林丽蓉母子赢面更大,所以他对裴毅寒虽好,但也是点到为止。
直到今天,局势已定,裴贺泽才彻底对裴毅寒买定离手。
裴贺泽其实是有一对亲生儿女的,但儿子痴迷艺术,女儿身体不好,两人都是争不起万贯家产的资质,他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双胞胎弟弟的孩子身上,毕竟同卵双胞胎的DNA序列100%相同,他跟裴毅寒去做亲子鉴定也能显示出亲生父子关系,也就无所谓血缘了。
裴家三人在同一天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之后大陆的裴氏集团必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他们伯侄从这一刻起必须像是拧紧的麻绳一样,才能守住家产。
同时,这场持久战必然少不了盟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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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贺泽走到黎舒身前,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但还是满面慈祥地在黎舒身边坐下。
“你就是黎舒吧?呵呵,听说你是我们家小寒的朋友以后,我就一直想要见见你,我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是朋友。”
虽是故人之子,却未继承故人之姿,眉眼间满是精明市侩的庸俗之人,怎能不令他失望?
黎舒惊讶地瞪圆了眼,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看似是短暂的失语,实则只觉那伪善的檀香味比粪池还要令人作呕:“原来是您啊,我妈确实跟我提到过您!我们两家之间看来真有缘分。”
“可不是么,你是小寒的朋友,又是温丫头的学长,我跟你父亲还是故交,这缘分太难得了。”裴贺泽摸了摸黎舒的手背。
这阵滑腻的触感令黎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笑容。
“裴伯伯,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裴叔叔情况稳定后,您要不要来我公司看一看?”
周围人听到黎舒的话,纷纷向他投来不可思议的眼神。
这话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别人重要的亲人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你搁这摆出谈生意的态度,会不会过头了?
如果这话是由其他利欲熏心的蠢货说出来倒也罢了,但偏偏是步步心机的黎舒……乔凛只觉得黎舒又要搞些花招。
裴贺泽本无心谈论其他,此刻却也不得不摆出慈爱宽容的长辈姿态:“小年轻还是有拼劲,真不错,跟你爸以前一样,虎父无犬子!行,待会儿伯伯便来看看你的公司。”
在现在这个社会能白手起家在两个月内挣上亿身家的年轻人,绝对是值得投资的。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裴毅寒和黎舒若是换个位置,前者不一定能挣到后者的钱,而后者却肯定能比前者发展得更好。
“我听说伯伯也是个虔信之人。”黎舒从随身小包中取出一个古董檀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串红彤彤的佛珠,浸了鲜血一样浓艳,一眼便知是价值非凡的宝贝,“这是我在拍卖行给自己买来改运的,还找到高僧开了光,现在就正好送给伯伯了。”
……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裴贺泽已经确定黎舒今天过来就是在等着自己,遂亲切地摆了摆手:“初次见面,应该是长辈送小辈见面礼,我怎么好反过来让你送?”
“那……伯伯不如将手上的那串佛珠换给我?”黎舒促狭地眨了眨眼,仿佛自以为是选中了一件最便宜的东西,“这样,就当是我们互送礼物了。”
裴贺泽看看手上的佛珠,再看看黎舒的表情,牙齿咬了咬,无语凝噎。
也是头一次体会到被拍马屁结果被拍马腿上的无力感。
原来,裴贺泽手上的佛珠看似不起眼,实则是凝聚了得道高僧大法力的佛物,根本不是一串值钱的佛珠能比得上的东西!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但黎舒都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了,裴贺泽也不好意思拆黎舒的台,只好将手上的佛珠拿下来给黎舒戴上,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痛得直抽抽。
……就当是投资了,总归除了佛珠外,他还有其他收藏。
“谢谢您,伯伯。”黎舒愉快地扬起唇角,表情十分真心实意,“我太喜欢这份礼物了!”
裴贺泽送他的佛珠是温父避而不及的东西,裴贺泽一过来,温父便像是被火星子烫伤的猫一样远远躲了起来。
而他送裴贺泽的,却是戴了会倒霉的凶器,檀木盒子的作用便是镇压凶器。
帮裴贺泽戴上凶器后,温父的原话翻来覆去地在黎舒脑海里回荡。
“用仇人的血……”
“令枉死鬼超生。”
温父之所以能恢复生前面貌,正是因为他误打误撞地从仇人身上讨回了债,让执念消散了些许。原来,前几年温家会在一夜之间突然破产,是裴父退位前和林家合谋的手笔。
在温父的提醒下,黎舒悟了,紧急更改了对待裴贺泽的方针。
原本,他是想将凶器的归属权栽赃给裴毅寒,好让裴贺泽倒霉的同时,令这对伯侄离心猜忌,自相残杀。
现在……呵呵,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今天,正是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