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练,悄然攀上洛熙淡蓝色的裙摆。行走间,衣裙光华流转,仿若数只看不见的萤虫围绕在身边轻舞。
所过之处,月光被衣料的光泽晕染,化作一片片流动的光带,给石缝中滑腻的青苔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洛熙脚步轻快,身形翩跹,与这梦幻景色融为一体。最终,停在了听雪轩门前。
抬起来的手还未触及门扉,就听室内传来陆景桓沉郁的声音:”进来。”
洛熙有些意外,掌心一翻,推门而入。
陆景桓头也没抬,“洛宗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洛熙转身合上门,微微一笑:“贵阁的夜实在太过寂寥,陆阁主,会下棋吗?”
陆景桓放下书卷,抬眼看向她,冰冷的目光在她袖口短暂停留了一瞬,唇角微掀:“若早知洛宗主这般喜欢换新衣,就该将衣料换做普通的丝绸做上几箱送去。”
洛熙并未察觉到他的视线,走到他对面自然落座,反驳道:“丝绸如何算的上普通,寻常百姓就连补丁摞补丁的粗粝布衣都要穿到发白,穿得起丝绸的可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陆景桓讥诮的弯了弯唇角,一个经历过灭门之仇的人,心里竟还存着这样无用又天真的怜悯。
他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你倒是深感民生疾苦。”
洛熙暗自咬牙,决定不再废话。她状似随意的将袖子举到陆景桓面前:“陆阁主,这衣裳是什么料子?”
陆景桓看着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袖摆,不动声色的向后倾了倾身子:“月锦。”
“怪不得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的。”她由衷感叹,又怜惜的摸了几下才收回袖子。
陆景桓扫过眼下茶盏,未置一词。
他将装着白子的棋奁推到洛熙面前,对着棋盘扬了扬下巴:“不是要下棋吗。”
洛熙暗自咂舌,在书桌上放棋盘的,她还是第一次见,这魔头还是个会享受生活的。
她伸手接过棋奁,只见陆景桓执棋的手在棋盘中央悬停了片刻,最终稳稳落于天元。
思索片刻,她手中白子落在了天元旁的星位上,目光不经意的瞟向那杯茶。
茶盏还飘着袅袅白烟,想来一时半会他是不会喝了,洛熙开始专心应对起眼前的棋局。
窗外的月轮悄悄爬过中天,将窗格的影子在地上转了个半圈。洛熙捻着手中白棋,凝眉观察着棋盘上严峻的局势,迟疑不定。
就在她要落子时,余光突然瞟见陆景桓抬手去端茶盏,她浑身一震,本因染上困意朦胧的双眼也渐至清明起来。
茶盏抵到唇边——
陆景桓突然停下,将茶盏又轻放在了一旁。
“洛宗主。”他慢悠悠的将茶推到她面前,“不如你先喝。”
洛熙反手推了回去:“我不渴,还是留给陆阁主喝吧。”
陆景桓意味深长的瞥了洛熙一眼,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末了扫了一眼棋盘,“死局。”
洛熙看着自己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棋子,面色从容道:“陆阁主,你素日行事作风便是如此武断吗?这世上多的是绝处逢生之事,眼下胜负未定,你凭什么断定它是死局?”
她目光灼灼,指尖棋子久久握在手心,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落下棋子,落子的清脆声打破了一室沉寂。
她傲然抬首,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微光,“你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陆景桓耳中:“陆阁主认定之事,似乎也并不绝对。”
陆景桓望着棋盘上的棋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手指轻勾,衣袖中突然爆出数根红线,刹那间就将黑白错落的棋子连带着棋盘绞了个粉碎,飞扬的尘屑如沙尘暴一般向洛熙卷来。
被木屑兜头浇下的洛熙:“???”
下一秒,她双指迅速掐诀,一层淡蓝结界将她护在其中,可饶是她反应速度再快,还是免不了淋了满头碎屑。
待尘屑完全散去,她才空出手去拍打肩膀和头发,“陆阁主,愿赌服输,你这是做什么?”她的语调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陆景桓气定神闲的坐在原位,没有被那漫天飞扬的木屑影响分毫,正双臂交叉,似笑非笑的看着灰头土脸的洛熙。
他的沉默更是让洛熙火冒三丈。
这魔头何止是阴晴不定,其性情之乖张离奇,简直令人发指!
“陆阁主说的是。”她神色如常的说着违心的话,语气诚恳:“今日是我......技不如人,改日,我在好好领教陆阁主精湛高超的棋艺。”
说罢,也不等陆景桓的回答,起身离开了。
“绝处逢生......”,陆景桓低声轻喃,脑海中又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中,那个男人对他总是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样。他曾一度期待他可以像对待旁人一般,抬手拍一拍自己的肩膀,说出一句在寻常不过的赞赏,可这份期待,终究未被实现。
母亲曾温声劝慰他道:“你的父亲,是对你寄予了厚望,才会如此严厉。若是有朝一日我们淮儿有了接管整个宗门的能力,他定然也会为我们的淮儿感到骄傲的。”
“所以,淮儿要好好练剑,知道吗?”
那时的他懵懂无知,竟信以为真,开始日日苦练功法剑术。
可到头来,挥剑断他手筋、令他再难提剑、一身剑术尽废的,不也正是那个男人么。
“呵......”
那个男人不就是深谙绝处逢生的道理,才会那般对他赶尽杀绝。
*
洛熙坐在铜镜前,目光却久久停驻在衣袖上。
这衣料与雪缎不同,雪缎水火不侵,并不易沾染灰尘。可这身布料虽轻盈柔软,光彩流动如仙衣,却极易染上尘粒。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将毒粉藏在袖子中。
可现下这满身的木屑,着实难以清洗。偏生那几件衣裙也只有一件这样的料子,若想故技重施,便只能先受着这一身木屑了。
次日,洛熙哈欠连连的在丑时起了身,丑时四刻已经侯在了膳房门口。
不过,她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守在此处,她对青萝和凤临的轮岗监视早有防备。故此掐了个隐踪诀,此乃琴宗独门术法,旁人自是无法识破。
就在她倚着墙根昏昏欲睡时,门扉轻启的响动生生截停了她的困倦。
一队灰衣厨娘鱼贯而入,秩序井然。不多时,冷灶就被点燃,木材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白布遮盖严实的锅沿缓缓冒出白汽,冷清的膳房开始热闹起来。
洛熙游走在厨娘们忙碌的身形间,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还险些因分神和一个端着食盘的厨娘撞上,幸而被她敏捷的避开了。
很快,她就发现了目标——砂锅中炖着的白粥。
白粥清香粘稠,还咕嘟咕嘟冒着泡。
灶前,一个双八年岁的少女正向粥中添加雪莲,她双颊晕红,面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与喜悦,仿佛眼下熬的,不是一碗寻常的白粥,而是什么甜蜜美味的珍馐。
洛熙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确认她真的看不到自己,衣袖一抖,簌簌金粉落下,眨眼间就在粥中消融不见。
此事也是多亏了青萝,三言两语就将她们阁主的饮食习惯抖了个干净。
“晚晴。”一个清脆的在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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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你不是同我讲,你娘亲病重,来信让你辞假照料吗?”
洛熙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与煮粥女子年岁相仿的少女正款步走来。她同样身着灰衣,但绑了个俏皮的双丸发髻,眉眼灵动活泼,样貌十分讨喜。
被称作晚晴的女子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咬着唇道:“缠枝,不瞒你说,哥哥说娘亲得的是痨症,怕是要费不少银钱。”
缠枝回握住她的手,关切道:“晚晴,你别担心,我这还有些积蓄,你先拿去用,治好婶子的病才是最要紧的。”
晚晴摇了摇头,四处张望一番,凑到缠枝耳边低声道:“不用,我哥哥为了寄了一株雪竹,是一种极其金贵珍稀的灵草。我本想直接献给阁主讨点赏,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下人素日都是见不到阁主的。”
“我想,若是我将它加入到阁主的糕点中,阁主定会传唤做糕点之人,许着会有重赏。”
缠枝沉默了半晌,为难的开口:“可是,你明知道......”
洛熙困意连连,对她们的闲聊也没什么兴趣,抬步出了膳房。
晚间,洛熙刚用过晚膳,就动身去了暗夜阁,迫不及待想看一看陆景桓出糗的样子。
刚走到听雪轩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叠声的求饶。
“阁主饶命,阁主饶命,是奴婢自作主张,您就饶了奴婢这次吧......”
“晚晴,阁中有明确规定,阁主的膳食必须严格按照食谱制作,雪竹虽珍稀,可终归也是一味草药,你怎可擅自将其加入到阁中膳食中。幸得此次阁主有所察觉,未酿成大祸。可你此次有违阁中规定,自当受罚。”是青萝的声音。
“是,是,青萝大人教训的是,都是奴婢一时之过,奴婢认罚,什么惩处奴婢都认,只求阁主留奴婢一条贱命,让奴婢回家看一眼病重的娘亲吧。”
“去夜枭领罚吧。”
“是,是,谢阁主,谢青萝大人,奴婢这就去。”
紧接着是宫女起身衣料磨蹭的沙沙声。
“青萝,暗夜阁成立之初,你便在了。五年了,还是没改掉心软的毛病吗?”陆景桓沉声道。
“啊——!”
门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是重物撞上木板的闷响,下一刻,破碎的木门连带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影从洛熙面前飞了过去。
洛熙蹙着眉后退一步,透过破碎的门框看过去,只见一张红丝缠织就的红网正悬在半空,红丝上的血珠悬在其上,将落未落。
圆桌上一盘糕点掀翻在侧,那糕点精致美观,形似娇颜的桃花,通体是淡雅的浅粉,花心则以绿色点缀,一看便知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洛熙扭头看着一旁已经辨不出人形的晚晴,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和悲痛。
明明晨时她还抓着缠枝的手诉苦,她费尽周折也只不过是想为娘亲筹些银两治病。却不想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外界传闻终归是传闻,当她真的目睹了他的残忍,还是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她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怒火与心痛在胸腔冲撞,过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景桓,你怎能如此泯灭良知、毫无人性!”
陆景桓冷笑一声,看向她的眼神阴鸷冰冷:“洛清音,我暗夜阁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给我滚出去!”
洛熙自知与这样的人争辩无益,沉默着走到晚晴身边。神色悲悯,她掌心拂过晚晴的尸体,点点荧光落在她身上,洗去了一身血污和伤痕,慢慢显出了她原本的模样。
陆景桓面无表情的看着,对身侧的青萝道:“等洛姑娘发完善心,把那奴婢的尸体......扔去后山,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