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研究所上班的那天，她情绪控制得很好，哪怕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涩意，但面上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痕迹来。
因为缺席了好几日的测试实验，她一大早都在查看这些天的实验报告内容，等进度了解得差不多后，下午又马不停蹄地参与新的实验。
好在提前看过前几场的实验报告，她融入得很快，并不需要大家特地花时间给她解释一些步骤。
从实验室出来后，密尔森走在她旁边，亲切地用英文说道：“好久不见，Lin，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林唐眼里没什么色彩，但仍弯着唇回：“在处理一些私事。”
密尔森又问：“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林唐顿了下，眼眸微微下垂，半晌才沉声说道：“确实。”
回到办公室不久，应与也抱着一摞材料进来了。从白天到现在，他总觉得林唐相较以往变得沉闷了不少，除了工作上的事，话也很少跟他聊几句，甚至一天内居然都没有骂过他一句，这也太不正常了。
他将文件放到她桌上，没有立即离开，在原地纠结了会儿，还是悻悻地问了声：“头儿，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都一整天了，而且你这回怎么请假这么久？”
往常就算生病，最长也就是输个两三天的液就立马回来上班了。
林唐没抬眼，顺手将他拿来的文件拨到自己面前，拿起一份查看里头的内容，边看边回道：“家里临时出了点事，解决完了，就回来了。”
见她脸色依旧不算好，应与开始思考起来：“什么事能处理那么久，难不成…是婆媳关系？”
千家万户就属这层关系最难调解。
林唐总算肯抬起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应与瞬间噤声。
但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想了想，又续上话：“我就是看你状态不太好，担心你是不是刚回来工作还没完全调整过来，一下又把自己搞得太累了。万一再次出现那天的情况…”
想起那个画面，他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干笑了两声道：“头儿，我还是很担心你的，你可千万要惜命啊。”
林唐迎上他的视线，“放心吧，我这人挺贪生怕死的。”
余光里，门沿处多了一道人影。她视线偏移，落在门口等待的那人身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应与也看过去。见来人是凤池白，应与赶忙退出去给两人留空间。
待他走后，凤池白抬步走了进来，顺手将门虚掩上。
林唐懒倦地向后仰去，目光注视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个人，忽地开口：“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怕我想不开？”
“你不会的。”他声音不大，却很笃定。顿了下，又为她的问题提供了一个答案：“我只是，想见你罢了。”
林唐这一整天的情绪都藏得很好，但在看到凤池白，这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的瞬间，就已经开始有些压不住了。此刻听到他的话，心里那股涩意逐渐迸发，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但她紧咬着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似乎只要合上眼，所有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眼中的泪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溢出来。
蓦然，门外传来一点声响。
伴随着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凤池白适时地俯身将她的转椅拉近自己，用自己宽大的身躯将她挡住。
“对了头儿，我突然想起还有这个数据没给你。”
应与一推开门，一眼看见凤池白的背影。林唐在他的身前，被挡得很实，只能隐约看到边上露出来的一点轮廓。
不清楚两人在干嘛，但感觉气氛似乎不是很对劲，说是吵架又不太像，应与一下有些尴尬，讪讪地将文件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出去时还贴心地将门带上。
关门声落下的瞬间，她的眼泪也跟着落下，她眼睫颤动地注视着他，声音很轻：“谢谢。”
凤池白眼中的厉色尽数褪去，他指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林唐心里莫名一阵麻麻的，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她居然看到了一丝…心疼。
她猝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努力平复着声音里的颤抖：“凤池白，我其实还挺讨厌你的，每次哭都被你看见。”
凤池白嘴角微弯，眼底是难有的温和：“那你可以尽情地讨厌我。”
“凤池白，你说话好奇怪。”林唐眼前蒙上了一层雾，突然有些看不懂他。
但他只是说：“就当是我有病吧，你不是最喜欢骂我这个吗。”
林唐抿着唇，脑海里闪过那日的情景，眼睛忽然变得有些恍惚。她眉心微微拧起，迟疑着询问道：“那天，为什么要抱我？”
凤池白并没有解答她这个疑问，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又为什么不推开？”
林唐不作声了，几分慌乱地别开视线。她自顾收拾着东西，半晌，同他说道：“我今晚有事，你先回去吧。”
然而凤池白还在原地不为所动，精准地说出了她有事的理由：“和赵英寻去喝酒？”
显然没想到他一下猜得这么准，僵了下，笑笑道：“凤总还真是无所不知呢。”
他知道让她回去是一件很难达成的事，所以他还是跟着两人一块儿去了酒吧。
昏暗的角落里，林唐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杯里的酒就没空过。
赵英寻见状，从她身边绕到凤池白边上，小声询问道：“你俩吵架了？因为我？”
他想起自己先前同林唐说的事，怎么样两人也有好几年的交情了，为他说几句好话也是合情合理。但若是因为他导致夫妻两人感情出现裂缝，那他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凤池白的视线始终落在林唐身上，上方微薄的灯光晦暗不明地拢在他们身上，他淡淡回道：“放心，你没那么重要。”
赵英寻心脏被刺了一下，但还是好奇地接着问道：“那是因为什么，她失恋了？”
话一脱口就想抽自己两耳光，嘴里没个把门的，当着人家老公的面在胡言乱语什么。
但凤池白显然没心思管他，就算听见他这话也不为所动。他拧着眉，见林唐还要往杯里倒酒，伸手制止住了她的举动：“够了，别再喝了。”
林唐这会儿情绪上头了，那双偏长的眉眼凌厉而又怠慢，冷声说：“滚开。”
赵英寻一听，觉得两人之间是真吵架了，赶忙凑上前来调解：“林唐，这你就说得不对了，好端端地怎么能骂人呢。”
林唐淡淡扫了他一眼，话里没什么温度：“你也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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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丝毫不去看两人的脸色，端起酒杯就要往嘴里送。但下一秒，手里一空，那杯酒被凤池白夺过一饮而尽。
她蹙眉，生着闷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但结果仍是进了凤池白的口。
她倒一杯，他就抢一杯。
就是成心跟她作对的。
她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呼吸声一撮一撮的，生气地瞪着他，眼里慢慢又有湿意蔓延。几秒，她咬着牙哽咽了声：“坏人。”
见她要哭，赵英寻吓得赶紧站在她这头，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说：“诶，你别哭啊，我肯定是支持你的。凤总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凤池白沉声睨了他一眼，赵英寻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空酒杯，起身去拉林唐的手，耐着性子温声道：“先回家。”
意外的，林唐这回很听话，被他带着走也没有任何反抗。
回到家里，林唐脑袋昏沉地瘫坐在沙发上。
凤池白到厨房泡了杯蜂蜜水，端到她面前，递给她。
她此刻侧坐着，身子面朝他。刚抿了一口蜂蜜水，面前突然响起一声：“林唐，我既然答应过奶奶要照顾好你，那你…能不能听点话。”
还带了点商量的意味。
林唐捧着杯子，眼里落寞，她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浅淡：“答应也可以反悔啊，我们又不会一直在一起。”
他也不会一直照顾他，早晚都是要食言，不如从头就不遵守。
凤池白静了会儿，认真地说：“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但回应他的是她的沉默与不知所措。
她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匆匆地躲开他的视线，小口喝着蜂蜜水，没再说话。
入夜，外头黑沉沉的，房间里的灯光也已经熄灭。
两人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久，却一致地没有睡着。
蓦然，林唐翻了个面，猝不及防地抱住了他，将头紧紧埋进他怀里。
凤池白一愣，接着外面投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想要看清她的举动。他嗓音微哑，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林唐。”
“别吵，我就借靠一会儿。”她呼吸声有些重，似有情绪在翻涌。
下一秒，她清晰地感觉到背上多了一股力，将她往他怀里带。
她身子僵了一瞬，犹豫地问道：“我们这样…是正常的吗？”
会不会有点奇怪。
凤池白给出了很肯定的一句回答：“正常。”
林唐身子微微蜷起，纤瘦的身子被他包裹着。忽然，她感觉到鬓发砸下来一滴湿意，不是来自她的。
她怔愣地抬起头，发现他此刻正在看着她。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神色，所以只能用手去感知。
在摸到他眼角的湿润时，林唐心上有些发酸，她呼吸滞了一下，缓缓问道：“你为什么流泪了？”
“因为你流泪了。”贴在他脸上的手被他握住，“因为…我心疼你。”
原来这个世上，除了林奶奶之外，也会有人心疼自己的吗。
她眼眶一阵酸涩，却蓦然抽回手。一瞬间，说不出地想逃避一种情感，她撤回身，淡声说道：“睡觉吧。”
房间内重新恢复回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