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重生回来,她第一次见到师兄。
纪楚有些怔愣。
师兄和记忆中一样,身量很高,肤色极白,一双黑沉冷寂的眸子,比寒潭里的玄玉还要冷上几分。
周身气息冰冷,脸上永远没什么表情,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十分难以靠近的感觉。
月光在师兄身上铺了一层苍白似幻的幽光,衬得他面色更冷,气息更凉。
因为刚才碰了她的肩膀,师兄的指尖和袖口都沾上了污渍,像是白玉上落了灰似的。
纪楚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自在地拍了拍自己肩膀,又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
她看着师兄的时候,师兄也在看她。
灰扑扑一张花猫脸,像是刚从泥潭里滚了一圈,只剩一双眼睛还能看,里面是明晃晃的疑惑。
随着她擦脸的动作,那张花猫脸变得更加狼狈。
他捏了一个清洁术,纪楚和他顿时都变成干干净净的样子。
而后他又忽然伸手,一把扣住纪楚的手腕。
纪楚一惊,下意识想要把手收回去,却挣脱不开他的动作,惊惧之下喊了一声:
“师兄!”
先前装了好久的哑巴直接破功。
她语气中的惊慌害怕实在不似作伪,孟喻辞抬眸看她一眼,忽然问:
“你会说话?”
语气仍是平时那般没什么起伏的样子,可纪楚却好像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揶揄。
她有些恼。
孟喻辞说完这句后便不再看她,指腹扣在她手腕脉搏上,探了片刻,淡淡陈述:
“灵力溃散,你倒是仗义。”
这话绝不是夸赞。
经脉受损还没补好,就敢将全部灵力灌到剑上,强行破阵。
此时灵脉枯竭,经脉紊乱,又成了刚受伤时候的样子,先前废的那些功夫便全都白费了。
纪楚自知理亏,也不敢问师兄怎么知道自己经脉受损的事。
她垂着头咬着唇,没有回应他的挖苦,十分小声地说了句:
“……谢谢师兄提醒。”
孟喻辞又看她一眼。
纪楚这样子很是奇怪,不敢回答他的问题,也不肯接他的话茬,更不关心自己为何会去替她解围。
分明敢上生死台,敢顶撞沈恪,先前见她也并非扭捏胆小之辈,如今在他面前却大气不敢出,仿佛很怕他似的。
实在不像正常人见到自己师兄的反应。
孟喻辞不由得思索起来,自己先前所作所为,可是有什么地方吓到她了?
应是没有。
纪楚入宗时他已入结界闭关,还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名义上的师妹。
除却他隐匿身份助她修复经脉,今日应当是纪楚第一次见到他。
纪楚被他这一眼看的一惊,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的举动露了破绽。
第一次见到师兄应该是什么反应呢?
纪楚努力催眠自己忘记前世那些事,假装第一次见到师兄的弟子,礼貌,客套,保持距离:
“多谢师兄今日帮我解围,师兄若没其他事,我就先……”
她躬身行了个弟子礼,确认自己礼节到位言辞合适,随后指了指身后屋子,后退一步,作势要回去休息。
“站住。”
短短两个字定住她后退的动作。
纪楚只得停下脚步,看见师兄迈步朝她走来,越过她身边,先她一步推开院门。
“你经脉受损不可再拖,我为你护法,现在修炼。”
纪楚:“?!”
她还陷在再次见到师兄的复杂心境中,哪有空静心修行啊。
更何况今日暴露的破绽已经够多了,若是师兄继续留在这儿,难保她不会口不择言说点什么胡话。
到时候还魂重生的事情暴露……
她应该会变得很惨吧。
纪楚急忙拒绝:
“不用了师兄,我自己就可以修补经脉,不用护法的。”
“你自己来?”
孟喻辞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明显的不信任,细数相识以来她的罪证:
“累了不修,心情不好不修,突然有事不修,一个时辰里有一多半都在走神。无人督促,何时才能修好经脉?”
纪楚被他这一长串的话说懵了。
她不由得顺着他的话在心里反思:她真的是这样的吗?
可是……
就算她真的是这样的,师兄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难道是那位神秘前辈找师兄告状了吗?!
这么一通话下来,纪楚初见师兄的紧张顿时变成了被人揭短的愤怒,再顾不上什么“礼貌客气保持距离”,张牙舞爪辩解道:
“那都是因为情况特殊……我平时不这样的!”
刚重生回来,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偶尔走神多正常啊。
她以后肯定会专心的!
但孟喻辞显然不那么信任她的自制力。
更重要的是,她经脉情况实在太糟糕,若是不能及时梳理,只怕会影响之后修行。
他提前出关就是为了帮她修复经脉,如今进度清零,甚至变得更糟,孟喻辞耐心所剩无几。
他先前也教导过底下的弟子,不过没有这样费心。
只消他在场,不必开口,弟子们就会老老实实修炼,生怕惹了他不快。
至今为止,他也只对纪楚宽纵一些,念着她在沈恪那里过的不好,又无意间替他挡了一劫,这才愿意耐着性子同她好好说话。
原是他白天一时心软,允了她晚上再修炼的请求,她就先把自己伤得更重,又在执律堂闹到了要离宗的地步。
若非他等了许久没等来人影,及时寻去执律堂阻止,她是否真打算带着这身破败经脉离宗自生自灭?
如此轻重不分意气用事,他如何还能相信她的保证?
年少贪玩,怪不得师尊专程叫他来看顾着。
想到这些,孟喻辞眼神冷了下来,静静看着纪楚,最后问了一遍:
“你修不修?”
纪楚后背一凉,被他平静无波的目光盯着,天然生出一股畏惧来。
她立马投降:
“我修,我这就去打坐。”
*
纪楚苦着脸在院子里打坐。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上辈子刚见到师兄的时候,他并没有一上来就冷着脸威胁她修炼,甚至算得上冷淡,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
怎么这一回,师兄忽然就变得对她格外在意了呢?
她好愁,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在心里默念“礼貌客气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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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就是师兄,和张师兄李师兄赵师兄其他师兄通通没有区别”。
可越是刻意忽略身边的人影,上辈子有关师兄的记忆就越是哗啦啦往外冒。
那天她与人比剑惨败,带着伤跑到后山树林里哭,哭了一半,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长的极好看的剑修。
对方手持素白长剑,容色冷俊,气度如雪,望向她的眸子里一派沉寂。
她盯着他手里的剑走神,一时忘了继续哭。
“为何要哭?”
对方开口,声音低沉而清冷,如雪压青松,宛如天籁。
但语气冷冰冰的,配合着他身上的寒意,像是在质问她。
纪楚觉得自己已经躲起来哭了竟还会被人追着嫌弃,顿时悲从心来,眼泪就跟止不住一样哗哗直流。
对方又问:
“为何不说话?”
她捂着眼睛不搭理他,觉得他烦,打算换个地方哭。
肩膀却被人按住。
他没用多少力气,却按得她动弹不得。
胳膊上被砍伤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她想跑,却有一道灵力自按着她肩膀的手上传来,冰冰凉凉的,将那道伤口拂去。
纪楚茫然抬头,听见他说:
“我叫孟喻辞,是你师兄。”
“别哭了。”
……
纪楚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闭着眼睛,脑海里一会儿是前世师兄“杀她”的威胁,一会儿又是这一世师兄淡漠的神态。
师兄是一无所知,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师妹。
可她却无法不去想那些过去,无法不去回忆少微剑穿心而过的痛楚和绝望。
她该怎么办……
心烦意乱之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如晴天霹雳在她耳旁炸响。
“你心绪不安,是因为我吗?”
纪楚乍然听见师兄的话,心里一惊,再无法装作打坐入定的模样,猛得睁开眼看他。
天色熹微。
师兄便站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他身量很高,恰将天边那轮堪堪露出头的旭日挡了,逆光而立,眉眼间的情绪被长睫压成一片看不清猜不透的暗影。
那双黑沉冷寂的眸子正一眨不眨望着她。
纪楚整个人都被覆盖进他的身影下,像一团格外跳脱的光,清凌凌映在他漆黑双眸中央。
裙摆随着她打坐的动作在地上铺开,一角暴露在阳光下,浅蓝色的裙摆似是镀了一层金边。
这道明暗交界的光,实在太像前世诀别。
一边是师兄所求的大道,另一边是她生命的终点。
纪楚便是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是恨师兄的。
她恨他绝情,狠心杀她。
她恨他敏锐,看透她的扭曲自卑不安。
她更恨他纵容,分明不喜欢她,却还是任由她数次冒犯而不推拒,任由她在他身上越陷越深,最后却又要当着她的面,亲手斩断一切。
何其残忍。
何其荒诞!
她竟一直恨着师兄……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如春笋扎根,落雨忽生。
一切一切好像都有了踪迹可寻,却也有了前路可走。
前世种种皆是歧路,既已重生,便不可再行。
她不会再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