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贱货,吃我的用我的,倒会造反了!”
布满血丝的眼睛浑浊地瞪着天花板,手一指便开始骂。
“我看你以后这个样子,去婆家要被打死骂死。我肯定不会护你,就让他们打,让他们好好收拾你,多吃点教训你就老实了……骨头轻的赔钱货!”
每一个字都带着陈腐的令人作呕的酒气。
戴莹哪见过这种场面,连告别都不敢,脚底一溜就想跑路。
“等你嫁到袁理家去,别说是我没把女儿教好。”语气里掺入得意。
袁理?关键词被触发,戴莹硬是忍下想逃跑的冲动,耐住恶心去牵徐存真的手。
老登还在喋喋不休讲那些陈词滥调,平时她都听习惯了,偏偏今天有外人在场,还是她的朋友。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底,她僵在门口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塞进她冰凉的手心,才略微回过神来。
不好,怎么提到了袁理。
戴莹……
她慌张地侧头看过去,好友身体明显有些发颤,但还是重重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再没放开。
“真真,我没事的。”
“你爸喝多了说点胡话而已,我爸也这样。”
戴莹好似能透视她内心的不堪,一点漂亮话奇异地安抚住她心头淤积的郁气。
“你随便去房间给我拿个本子。”
徐存真应下就往房间去,身后,传来戴莹刻意提高音量、带着礼貌的勇敢回应。
“谢谢叔叔,我妈妈还在外面等着呢,就不多打扰您休息了!真真,你快点啊!”
她甚至来不及找哪里有本子,目光慌乱地扫过那张堆满书本的旧书桌,一把抓起桌上散落的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看也没看就冲了出来。
“给!”她一股脑地将纸塞进戴莹怀里,眼神急切地催促:快走!
戴莹抱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像抱着护身符,对着徐存真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安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
然后转向沙发,再次挤出那个僵硬的笑容:“叔叔再见!真真再见!”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徐存真维持着手扶着门框的动作,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深深吸了口气。
世界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咒骂声中。
“你妈也是个没用的,说好的男孩从她肚子里出来就变成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死丫头指望不上,但我好赖给你找了个好亲事。”
又开始了。徐存真闭上眼,任由那些听了无数遍的陈年烂芝麻糊糊一样灌进耳朵。
无非是母亲和袁理母亲当年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生产,B超误判了性别,生下来两家的性别掉了个个,她爸在医院撒泼打滚闹着要“换儿子”的丑事。
袁理母亲一句出于同情的、安抚邻居的“娃娃亲”玩笑话,竟被他当了真,成了他后半辈子的指望。
自此,三天两头拿出来说。
从为了追儿子辞了公家的饭碗,到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再到翻身就指望袁家了……
“我可警告你,跟你外边那些不清不楚的男人都断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吃饭钱哪来的!袁家是什么人家?人家能要你这种不干不净的小娼妇?丢我的脸!”
他原来知道。
自己女儿吃不起饭啊。
徐存真冷哼一声,“是吗?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让袁理一分钱都不给你。”
她把他最在意最经常幻想的东西打碎,碾成齑粉折磨他。
果然,一滩烂泥蠕动起来,抽出皮带要打个痛快。
徐存真咬紧牙关,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用尽全身力气顶着门,身体随着每一次抽打而剧烈地晃动。
她不能躲,也无处可躲。
门板被皮带甩得一颤一颤的,和打在她身上没什么差别。
再等一会,等他累了就好了。
时间在皮带抽打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恶毒的咒骂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疯狂的抽打终于变得无力,最后只剩下男人粗重的的喘息。
再然后,喘息变成了震天的鼾声。
徐存真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脱力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她挣扎着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将旁边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拖过来,死死抵住门板。想了想,仍觉得不够,她又蹑手蹑脚地搬来自己许多书来堆在椅子上。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走到自己那张一米二宽的小床边。
没了椅子,她只能将就着趴在床上,摊开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数学练习册。
清晨,不到五点,闹钟就嗡嗡震动起来,她果断睁眼摁下停止键,提上书包掂着脚就出门上学,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为了避免她爸醒来后逮人,她昨晚甚至不敢脱掉校服,是和衣而眠的。
来得太早,学校里几乎没人,草草去厕所洗漱后,她趴在课桌上闭目休息。
她想着,早读完去找戴莹,昨天还是让她吓到了,要好好道个歉,也道个谢。
“莹莹~”戴莹正和另一个女生说笑。
“啊我要去上厕所。”戴莹一把挥开她的手,逃也似的去了走廊尽头。
她有点难过。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闷闷地疼。
但也能理解。
那样的家庭,那样的场景……连她自己都恨不得永远逃离。
接下来的几天,徐存真又尝试了几次,试图找个机会单独说话。
戴莹要么是慌忙含糊地丢下一句“谢谢”就转身和别人说话,要么是直接拉着同伴的手,说着有事要走的话。
徐存真明白了。这次是真的要渐行渐远了。
她苦笑一声,还以为昨天的主动能缓和她两之间因为袁理生出的嫌隙,现下倒好,彻底掰了。
到这里大概就算了,然而,事情的发展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恶劣。
班里逐渐起了流言,说她全家都死死扒着袁理不松手,她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打着友情的旗号劝退其他情敌。
过往她那些针锋相对和安慰之举,如今都被扭曲成了处心积虑的算计。
而戴莹,从没给她一个解释。
她听到流言的第一秒就锁定了真凶,却没对峙过。
她爸嗓门这么大,楼道里听得一清二楚。还有谁能如此生动地描绘出她家里的不堪?
或者解释?澄清?说她父亲是疯子?说那所谓的“娃娃亲”只是袁妈妈的一句怜悯?说她徐存真对袁理避之唯恐不及?
谁会信?在猎奇和偏见面前,真相苍白得可笑。
人活着,就是要痛很多次的。
有些痛避无可避,但有些痛,是可以在它发生前就绕开的。
她和戴莹的友情,从一开始或许就带着某种杂质,只是她不愿深究。
现在,不过是杂质彻底沉淀,露出了浑浊的底色。
这之后,除了江黎,她再也没了别的朋友。
“怎么就有那么多……避无可避的意外?”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喃喃自语道。微弱的求救无人听见。
这个世界的任务期限没到,她应该还有挽回的机会。
“文锦,你和袁理……怎么了?”
委婉的,犀利的,各种问询开口她都想了一遍,说出口还是很直接。
她看着正坐在自己床边叠衣服的李文锦,心里打着鼓,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啊?我能和他怎么了?他被朱老师训又不是因为我。”
李文锦急匆匆地甩出一句回答,一把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头脸,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出来说着她要睡了。
徐存真手里拿着她的蓝色小塑料盆,就这么抱着,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那团拱起的被子。
王茗凑过来,看看床上裹成茧的李文锦,又看看抱着盆,脸色有些黯然的徐存真,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现在还没什么好说的。
“文锦,月考完我们去吃那家馄饨吧。”
“好啊,是好久没去了。你还记得它家那只小猫吗?这次去我要吸个够!”
与袁理无关的话题,很顺遂。
有问有答,有说有笑。
一旦是和袁理有关,小到她给袁理送东西,大到宿舍夜话王茗八卦她的感情进展,都毫无回应。
“她可能是粉转黑了,还不都是因为你。”王茗没觉得这个事严重,笑嘻嘻地调侃她。
真是这样吗?
到高三后期,月考变得家常便饭一样,这次数学考试直接安排在了晚自习时间。
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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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曰脱敏,实际上大家的厌考情绪更严重。有的因为家长过度紧张每一次数字的变化,有的会在持续的失利后频繁内耗,有的则是觉得耽误自己查漏补缺的节奏。
“下周就三模了,今天明天月考,周末晚上还有周考。”
“成绩反思和评价都写不完。”
“考来考去就是那点分,还不能弃考。”
……
更多的是麻木。
徐存真好歹有个一个月的任务倒计时撑着,无论考试结果如何她都能摆脱这个循环。
可多少人在离开校园十年后,还会在午夜梦回时,被坐在考场上写不出答案的恐惧惊醒。
坐她左边的陈璐拿笔戳了戳她的手臂,“徐存真,考试的时候借我看两眼。我就对对答案。”
就是手臂松一松的小事,她爽快应下。
虽然老师总是耳提面命说作弊是害人害己,但普遍大家都更信奉中庸之道。
在不影响自己答题的情况下,抄不抄得到各凭本事。
“谢谢谢谢。”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中午,数学卷子就批改好发了下来。
高三,不止折磨学生,也折磨老师。
班主任的秃头恐怕就是这样的无数个深夜里簌簌落尽的。
然而,卷子传到她这里,却像断流了。
她前面的同学拿到了,后面的同学也拿到了,唯独她和陈璐的座位空着。
不应该啊,她对过答案,算是正常发挥。
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陈璐。陈璐也正一脸茫然地左右张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
于是默契地,两人同时开始低声询问周围的同学:“看到我的卷子了吗?”
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
“你……抄错字了?”
“不能啊,我就是对对答案,不一样的我就自己重算一遍。”
既然没有根号2抄成π的惨案,那怎么会被查到?
“那是因为答案一模一样?”
“那也不能,有的题我还是很坚持自己的计算的。”
想不出来名堂,总之兵来将挡,两人静静地候着午门铡刀落下。
“徐存真,陈璐,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午休时间,该来的还是来了。徐存真和陈璐对视一眼,认命地站起身,垂着头走出了教室。
上次来班主任办公室也是挨批,真巧。
老朱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桌上两张被单独放置的卷子。
正是她们俩的。
他没有立刻发火,只是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目光在两人低垂的脑袋上来回扫视。
“卷子我看过了,谁借鉴谁的我很清楚。”
“考试的时候可没人跟你对答案。你们啊,心态要放平稳,高考到最后就是心理战……”
老朱不是那种脾气暴躁、会揪着一点错处无限放大的老师。三十多年的教龄,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学生,她们这点小儿科,在他眼里大概不值一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端正态度”、“踏实学习”的老生常谈,语气并不算严厉,更像是例行公事的敲打。
“诶,徐存真,你留一下。”
主犯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从犯留在原地和班主任大眼瞪小眼。
“把门关上。”
平时学生挨批,办公室门都是敞开的,人来人往,大家都习惯了。这是多严重的错误才要关着门批评。
朱涛扫过一圈,只有其他班的几个老师在。
“本来呢,看你最近学习状态还不错,挺投入的,我也就没打算找你谈。”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是,班里同学,出于关心吧,来找我反映过两次情况了。”
他不想自己的学生最后一个月还在纠结人际关系,含糊了用词。
“袁理我找过了,他说你们只是关系比较好,喜欢开开玩笑。我从来不抓早恋,但我可提醒你一句,袁理高考完就要出国读书的。他早就有书读了,你脑子拎拎清爽。”
徐存真屏住呼吸,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袁理?考试?
谁?
转着转着好像生锈了,后面那些关于高考重要性的训诫,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
她在开小差,她想到了戴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