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回去的时候,他们给周烨带了一份楼下的黄焖鸡,东西是周净植提的。从店里出来,走进这小区楼里,也不过就几百米的距离,交流了那么一两句学习上的事情,很快就走到了。
到电梯口那里,注意到身旁的对方忽然停住不走了,孟渟按了电梯的按钮,回过头来奇怪问了一句:“怎么了?”
“太晚了,”周净植摁灭了手机,随手放进兜里,瞥了眼前面电梯上显示的楼层数缓慢递减,说,“我就不上去了。”
孟渟愣了一下,对方将手上的外卖盒递过来,她目光落下来顿了一秒,然后说了个哦,再寻常不过的语气,伸手接过了东西。
他停顿了半秒:“嗯。”
孟渟原来还没什么感觉,听到对方这一声嗯,还觉得莫名其妙。她奇怪从手上刚接过的东西抬起眼来,正和对方四目相对,愣了一下,很快下一秒她又若无其事将视线移去了另一边。
“哦。”
又说哦了。
她顿了顿,随口一说:“我以为你跟着我走进来,是要跟我一起上去和周阿姨打一声招呼再走呢。你还怕打扰人家啊。”
周净植忽然一问:“不开心了?”
孟渟:?
她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啊。”
对方盯着她看,温和地说道:“挂脸了。”
她这人不开心太明显了。
主要是她开心实在太明显了,就会衬得她一旦不开心也会变得很明显。哪怕有时候内心分明毫无波澜,但为了合群装作自己也挺开心的。但只要见过她发自内心真正感到开心时的样子,就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差别。
他就看出来了。
孟渟:?
她刚有不开心吗。
她也就脸上没什么表情,这说话语气冷了一点,但她平常和他说话不就是这副样子吗。
她转过头来,注意到对方盯着她自己看,嘴角微微扬起,她一愣,才辨识出来那是一抹笑意,心忽然一虚,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你不是说要走了吗,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站太久了,头顶上那盏感应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静就熄了下去。眼前忽然一黑。他们在黑暗里面对面站着。
身后电梯处数字闪烁着红光在跳动,电梯一层一层沉落,在一些楼层停了一小段时间,又继续递减,很快要逼近“1”这个数字。
黑暗里对面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
“你不怕黑吗。”
当眼睛看不见了,视觉弱下来的时候,其他感官相应就会变得很敏感。她在这黑暗里听他说话,竟然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其实眼前这一点儿黑没特别的黑,孟渟还是能分辨得出跟前矗着个高大的人影。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这个年纪的男生早就已经过了变声期,说话时嗓音要比别人都低沉了一些,带上了点磁性。
他的声线虽然也沉,但出奇得很透、很澈,就像一涌冷泉,清泠泠落进着石壁里,发出那种叮咚、叮咚很冰凉干净的声音。光是一听这声音,就能想象到他说话时那一如既往的神色。
她对他声音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刚来学校那一天和章才临从语文办公室搬书下来,在楼梯间遇见他和陈昊年的时候,他当时感冒了,戴着口罩,冷淡站在陈昊年旁边,只有章才临提到他时,对方问他什么,他才答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说起话来闷闷的,带着很重的鼻音。
她就这么自然而然以为他说话的声音就是这样的,直到现在,在这黑暗中忽然仔细一听,觉得对面这人突然陌生了起来,像恍然大悟似的:
哦,原来现在才是他原本的声音。
站在黑暗另一面的周净植还毫不知情,没听见她的回答,以为对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顿了一下话梢,于是在刚才那句话后面又补充了一句:“之前一次晚自习停电。”
在黑暗里,他就算摸好几把脖子,她也看不见:“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还行吧。”孟渟想起来了,她淡定哦了一声,她的确不怕黑,则是语气平静说,“你兄弟可能要更怕黑一点吧,和他对比起来,也不用说我了,大家都显得淡定了不少吧。”
对方好像闷笑了一声。
陈昊年究竟怕不怕黑她不知道,但是当时旁边鹿子霭的胳膊的确快要被他拽下来了。这调侃归调侃,说起陈昊年他们,孟渟恍然想起来,好像自己确实和他们好久没见了。
“有点想他们了。”
她听见他又笑了一下。
“干嘛。”
“你还会想人啊。”
有病。
“都是同学。”孟渟随口一答。她抱起臂来:“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好久没见了。想念一下很正常吧。”
“那看来我今天还来错了。”
他声音一淡,那话里的笑意便更明显了。
“嗯?”她皱眉,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你怕黑啊?”
孟渟跺了一下脚,头顶上的感应灯随即亮了起来,对方的脸在这一秒里清楚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不就亮起来了吗。”
他们措不及防对视。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这灯在暗下来后措然亮起来,孟渟还被这灯光晃了一下眼。对方像是也没有想到这灯会亮起来,她注意到他唇角那抹笑意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好像愣住了。
孟渟后悔了。
她不应该跺这脚。
明明刚才他们聊得都还挺自然的,现在这会儿他们倒像是突然不会说话了似的。这黑暗里那点说不明道不明的暗流,像是一下子被摆到了明面来。他们心照不宣,两个人很快一左一右将视线故作淡定移了走。
他将那晃眼的灯挡了一下。
好在这电梯到了。电梯里走出了别人,孟渟原来站在电梯口正中央,有点挡道了,便给人让了路,无处可去时,周净植目光自然往他身旁那块空地上一引,孟渟便走了过来。
这动起来,气氛倒没那么尴尬了。
出电梯的那些人往他们这边瞟了几眼。他们背对着站。周净植原本就很高,孟渟身高也有一米七,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难免不让人多看那么一两眼。
孟渟注意到了他们偷摸打量过来的目光,朝人微微一笑,他们发觉被抓包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看了,只能略微尴尬将头转了回去。
她忽然想起别的事来。
“楼上有东西你没拿。”
他低下头来:“嗯?”
她皱着眉:“猫粮。”
他正要说话。
“唉,小植啊。”
好像有人叫他。
他们转过头来。即使叫的人不是她,孟渟也下意识循声往说话的人那边看了过去。
“这么晚还过来呢?”电梯里走出来一优雅妇人,正好看见了他,便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好久不见了,又长高了一点啊。你是不是放暑假了?”
看得出来对方认识他。
孟渟看了眼周净植。正好那妇人看了过来,她便朝对方微微一笑。妇人也优雅回了她一微笑。
“住周烨楼上的。”
“哦。”
周净植随后将头转了过来,朝那妇人淡淡一点头,恢复回正常的音量:“嗯,放了有半个月了。”
那妇人笑着说:“这样啊。这几个月来还没碰到过你,你下学期就高三了是吧,是不是这学习很忙啊,也不常过来这里找你姑了?”
看这妇人很熟络地拉着周净植关心起了他的近况,孟渟也不便多打扰,瞥见旁边这电梯里的人已经走出来得差不多了,她转回头来。
对方像是余光里注意着她的情况。她视线一看他,他的目光就落了下来:怎么?
孟渟也没说话,则是指了一下电梯,意思是: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也没等他回应,她径直就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孟渟倚着电梯壁站,将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这时她才注意到刚才回来在出租车上给对方半天没发出去的视频,这会儿已经显示“发送成功”了。
她有点无聊,退出去划拉了一两下屏幕,但是想了想,最后又回到了刚才的界面,正要点进这视频仔细一看时,只听到头顶处叮的一声——
她抬起头来,才发现是电梯到了。
这没有人要中途上来的电梯果然就是快。
孟渟将手机摁灭了,提着黄焖鸡外卖从电梯里走出来,边往前走,一边掏钥匙。走到门前,她拿着钥匙却忽然停住了。
现在这个点人应该已经走了吧?
这都有半天的时间了,有再多的话也都该说完了吧。但她上次就是开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周净植他爸。难怪。他突然说不上来了,难道是怕和他爸,还是和他爷爷撞上吗。
孟渟将钥匙插进锁扣里,往右一旋开了门,只看眼前漆黑一片,房子里没有点灯,好像人出去了。这时身后廊道里感应灯又一熄,这下她前后都黑了下来。
这黑可比刚才楼下的要黑得多了。如果这时候周净植站在她前面,她可能就分辨不出来他身影了。
孟渟腾出一只手来,轻车熟路往墙壁一摸,摸到了玄关处一排灯的开关,找到头顶上那一盏灯,往下一按,眼前便忽然亮了起来。
这灯光纵深照了进去,只看眼前昏暗的客厅里,背对着门沉默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像是毫无察觉似的,一言不发坐在这餐桌前,一动也不动。
孟渟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灯,疑惑将身后的门安静合上,门锁发出咔嚓轻微的响动,她抬起头来,但却注意到周烨还是没有反应。
她换了鞋走上前来。
“周阿姨?”
直到听到她叫的这一声,对方总算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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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周烨回过头来,看见是孟渟:“哦,你回来了啊。”
“嗯。”
看她打了个哈欠:“现在几点了?最近太累了,没想到在这坐着也能睡着。”
她最近确实有点太累了。
他们这些学生是放假了,但她作为重中的教导主任,这学校里的事却没见有少下来。每天早出晚归的,今天难得有半天假,能早点回来一趟,又正赶巧给人听见了风声,踩准了这时机过来给她做思想工作,这忙里偷闲的半天假也直接没了。
孟渟将手里提着的黄焖鸡放在了桌上:“您吃过了吗?我们给您从外面带了一份黄焖鸡。刚在楼下买的,这米饭还是热的。”
她虽然看着这黄焖鸡说话,但目光却是不动声色观察着周烨的反应:对方看起来好像真没事一样。
每次他们不欢而散,老爷子摔门而出,她听着这外面很久没有动静了,安静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对方坐在沙发上正刷着手机,注意到了她过来,也只是若无其事问她,饿了吗,要点什么外卖。
虽然她根本就没打算要去窥探别人的家里事,一般这种时候她在房间里通常会选择戴耳机不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对话到了一半,又起了争执,老头子音量一拔高,话还是能清楚透过耳机传进来。
他戳着拐杖骂她油盐不进,骂她逆子、犟种,不肖子孙,来来回回骂的好像也就是这几个词,听多了好像倒真的如周烨她自己自嘲的那一句,无所谓了。
但怎么可能真的无所谓呢。他骂累了,往那椅子上一坐,没坐稳,一踉跄,她下意识去扶,却被对方冷漠伸来一拐杖,生硬将她的手隔在了一侧。
他这把年纪,身子一折腾就喘得不行。他坐在椅子上,将那头缓慢摇着,就这么长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劝不动她,也不理解她,还要这么费心劳力一趟又一趟往她这里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固执这一点上,他们父女俩确实像极了。说她性子犟,听不进话,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也在点名道姓他自己。
周烨听到孟渟这话转过头来,这时才注意到这屋里进来的只有孟渟一个人,捞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随口问了一句:“那小子呢?”
孟渟尴尬一微笑,她当然也不好直说,哦,他为了躲着不见你们,就没上来了:“我看这时间好像有点晚了,我就让他早点回去了。”
孟渟说这话的时候,周烨正点开了手机,看到了周净植半个多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问她人走了没。但这时间点,她睡着了没看见消息,也就没回他。
她这一整个下午都没吃饭,真好饿了。周烨了然,将手机熄了,也没再多问孟渟,拆了这外卖盒,磨了一两下一次性筷子:这小子向来很让人放心,确实也不用她多操心什么。
“叮——咚——”
她们这时听见门铃响了。
周烨这饭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这门铃声不合时宜响起,她被影响到了,还有点不爽地啧了一声,搁了筷子正要站起来:“这晚上的,谁还来串门啊?”
孟渟本来是要走去客厅里点灯的,又折返了回来,往玄关处走了过去:“我去开吧。”
周烨皱着眉嘟囔了一句,该不会是那老爷子又回来了吧:“这地方治安挺好的,陌生人进不来,估计是咱们楼里自己人。你先在猫眼那看一眼,别急着开门。”
实际上比起担心造访的是陌生人,孟渟还是更担心真是他们周家人折返:老爷子显然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他知道这里还住着个人,那每次过来交涉的时候,说话那语气多少也会克制,顾忌她几分。
周烨只和周净植他爸,也就是她自己的亲哥提过她一次,虽然没说她住在这里,但之前一次孟渟进门的时候和那人撞见了,对方知道她住在这里,但显然回去没和老爷子说,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过来。
如果给他发现他女儿家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寄住着她这么个外人,窥探了他家这么多私事,好像她要更危险一点。
“……”
孟渟这一贯标准的微笑已经挂起来了,但在猫眼里看见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第一眼时,显然愣了一下。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将门打开了。
“你?”
的确是周家人。
但是,是他周净植。
对方身后的应急灯暗了下来。
她去按这房子里的灯。玄关处那一排的开关太多了,她按错了,把他们头顶上这唯一一盏亮的灯按灭了。这一瞬全都黑了。
“这好像要比楼下黑得多了。”
在黑暗里当眼睛看不见了,她听见了他说话,在这一刻像是错觉,他的语气好像比平常都温柔了许多,话里还带着很轻的笑意,像是故意在逗她。
“要怎么给我。”
“嗯?”
“猫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