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校园]》
1. Chapter1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电话因呼叫超时自动退了出来。孟渟面无表情又一次点了重新拨打。窗外下着倾盆大雨,房间里灯光通明。她已经将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还是觉得不够亮。
“喂。”
电话终于拨通了,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却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通话时间一秒又一秒挨过去,对方终于先打破了沉默。
“孟渟。”
“是你擅作主张要去重海的。”
**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寒冷且漫长。重海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冷得紧,天气虽是晴和,但阳光照在身上却不觉温暖。
薄雾逐渐漫开,太阳也愈加灼烈,有风吹散了云,阳光直射而来,孟渟被光晃了眼,她下意识抬手去挡。
“阿植还没来呢?”
好像有人在说话。说话的人离她有些距离,她听不真切。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你们昨晚打到了几点啊?”
“也就两三点吧。”
“两三点还不晚啊?”
这里连冬天的阳光竟然也灼目得厉害。孟渟适应了好会儿才勉强能睁开眼,看见迎面朝她这边走来三个高个子的男生,看身上穿着校服,想来是刚从操场结束了的开学典礼那里过来的。
孟渟只蜻蜓点水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目光从天上的云转向脚边的影子。显然她对他们的对话内容丝毫也不感兴趣。
“浅浅。”
直到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孟渟回过头去,却看女人一身黑色西装正襟,盘着一头深棕色卷发,朝站在行政楼门前的她快步走了过来。
孟渟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又挽起温顺的笑容,俨然像变了副样子,朝人尊敬叫了一声:“周阿姨好。”
周烨则是颔首示意:“嗯,久等了吧。你的学籍我已经给你转过来了。快上课了,还要和你今后的同学打招呼呢,走吧。”
这和她说话的间隙,她还在低头噼里啪啦回微信。看得出来她很忙。今天是重海中学的开学典礼,而她又是教导主任。孟渟瞥见对方聊天界面上方没见停地弹出各种新消息,然后又将目光声色不动收了回来。
周烨这时抬起眼来,孟渟便朝人一微笑:“刚来重海还适应吗?沿海那边来了台风,航班取消了,没赶得及去接你。我给你发了消息,但你昨天打电话来说你手机丢了?”
这时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周烨则是心不在焉对她比了个手势,叫她先别说话,然后接通了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看她表情愈加凝重。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高二教学楼大厅里,章才临这会儿正眯着眼费劲地看展示窗里的荣誉榜,余光里注意到好像有人走了过来,他转过头然后看见了孟渟。
“哎呦,吓我一跳。”
他捂着胸口,看清了人后,对孟渟温和一笑:“你就是孟渟吧?你们周老师刚发微信让我来接你去班里。你这孩子,走路怎么都没声儿的?”
可能是他教语文的缘故,他说起话时通身总似有若无带着一股旧时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出奇和他这黝黑的外形不见违和。
在他说话这会儿工夫,孟渟循着刚才他的视线,蜻蜓点水扫了眼他们身旁的这面展示窗,第一眼就看见最上面榜首那张学生照里,少年眼神淡漠,不苟言笑,“周净植”三字赫然醒目。
“对不起,章老师。”下一秒她又极快将目光收了回来,脸上则是流露出抱歉的神色,“刚才有点迷路,来得迟了点,让您久等了。”
在领孟渟去班级前,她还要先去他办公室将她这学期的教材书先带过去,于是章才临先将孟渟领去了他五楼的语文办公室。
“没事,重中校园确实大,你第一天刚来,迷路很正常。你们周老师平时工作忙,今天又是开学典礼,她确实走不开。其实这本应该是我这做班主任的亲自去接你才对,也不该麻烦她。”
他走在前面,说话时便会回头看她:“我看过你的学籍信息,你也是重海人?那之前怎么都在省外读书,转了这么多次学?”
孟渟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恢复正常。“嗯。”她又说了句,“妈妈工作忙。”
章才临叹了口气。
“唉,老师呢,也不想多说,怕你们嫌我老人家烦。你们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这些道理应该都很清楚了,这高二下是过渡高三的关键时期,既然现在来了这里,以后尽量还是不要再做变动了。”
每次转学他们都会对她这么说,以前她还会觉得很抱歉,还有点羞愧,但听得多了她也麻木了。其实他们应该知道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而与不能决定的人说让她决定的话没有意义。
但当对方回过头看她时,孟渟又会随即抬脸提起笑容,很配合回答了句嗯。面色从容说违心的话,是她最擅长的事。
“唉,老章?”
他们领了书,孟渟跟着章才临从语文办公室出来,正下到与教室一个楼层的楼梯口时,他们和正上来的两人狭路相逢。
“下节是你的语文课啊?你手上拿着什么呢?咦!又教辅?这咋是化学的?”
说话的人正好被前面的章才临挡了住,但孟渟听到对方这声音却是皱了一下眉: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刚才在哪里听过似的。
章才临倒是像和这人很熟悉似的:“你这小子又跑到哪里玩啦?怎么现在踩着点才回来。这要是被你周老师逮到了,你又少不了一顿骂。”
他们这时走上楼来,孟渟才看清来人。
来的人是两位。除了刚才说话的那一位,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两人都穿着这学校蓝白色校服,如高墙似的矗在他们面前。离她近的那位正是说话的那位,而远的那位却戴着个口罩,刘海有点长遮住了眉眼,看着有点神秘。
“这不还没上课吗。”陈昊年嘻嘻一笑,“再说了,周主任又不是看我不踩点了就不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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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真哪天看见我不说我,我还觉得瘆得慌呢。”
章才临拿他没办法:“你这孩子……”
什么时候可以走。
他们的对话孟渟显然听得无趣。
陈昊年主动提出要帮章才临搬书,章才临刚说了个不用,他不由分说就将书抱了过来,但这书才落在他手上没一秒,转头又被他行云流水塞在身旁另一人的手上。
“净植?”
孟渟随意瞥了过去。
章才临注意到陈昊年旁边的少年,还有点惊讶:“我刚想问你这旁边站着的是谁呢,还戴一口罩,又不说话的。你这头发是不是又忘剪了?”
被陈昊年强拉上前的少年看起来很无奈:“嗯。去晚了,理发店关门了。”
他抱过对方强塞过来的书,腾出一只手来,将那口罩摘了下来,随手抓了一两下额前的刘海,露出了他那双好看的眉眼。
孟渟神色却是一顿。
“感冒了?”章才临听他那鼻音问道。
说到这个,陈昊年可又有话说了:“是吧,我就说很明显,他非不信。原来还没戴口罩呢,我怕他传染给我,叫他戴的。”
章才临则是皱眉看着对方:“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去咱们学校的校医院看看,你这孩子总喜欢硬撑,健康才是第一位啊。”
那人将口罩戴了回去,心不在焉应了句嗯,一看就没真将对方的话听进去。那声音听着闷闷的,还带着很重的鼻音。
陈昊年这时总算注意到章才临身后站着的孟渟:“唉,老章!这位不会就是女魔头之前说的这学期那个要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吧!”
他这人自来熟惯了,想跟新同学握手算交个朋友,注意到对方还端着书腾不出手,他热情往前一伸手,贴心要将书帮忙搬过来,但却看对方同时往后退了半步,像是刻意要和他保持距离。
陈昊年第一回在这方面吃了闭门羹,抬头却看眼前人对他温和一笑,好像刚才他感觉到的那一瞬敌意是他的错觉。
他愣了一下,很快又自洽,恢复回刚才的嬉皮笑脸,一个劲儿拿胳膊去怼身旁戴口罩的那少年:“唉,阿植,你同桌来了!你好啊!久闻其名,我叫陈昊年!”
他主动指着身旁这人跟她介绍道:“喏,这位,周净植。你们应该也学过周敦颐的爱莲说吧,就里面亭亭净植那俩字。”
孟渟脑子里瞬间一闪而过方才她在楼下大堂里看的那面展示窗里,少年那双淡漠没有情感的眼睛,逐渐与眼前这张脸重合起来。
她微微一笑。
“你们好。我叫孟渟,比你刚才说的那个亭,多了一个三点水。”
陈昊年:“啊,这么巧啊。”
“是啊,真巧呢。”
孟渟微笑,她侧过脸去,和对面的他就这么对上了目光。口罩遮去了他大半张脸,连着他脸上的表情也遮了去。
除去那双冷漠的眼,还有和她对视上时微不可察蹙起的眉,孟渟什么也看不到。
2. Chapter2
**
“你从行政楼这里一直走,走到前面有一个钟楼,教学楼就在钟楼的右边,你进去里面的大堂,我刚才和你章老师说了,他就在那边等你。”
周烨在行政楼门口给她指路,生怕她没听懂,正要再说一遍,孟渟则是微微一笑,温和但强硬得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了,谢谢周阿姨。”
但当她按照对方说的话真走到这钟楼前,她却没有再往右走。孟渟停在钟楼前,仰头看着那上面的钟表,面无表情然后径直往左边走去。
那老师要等,便让他多等一会儿吧。
问起来她便说她迷路了。
孟渟绕进了条没人的小径,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学校这围墙尽头。但她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她看见了地上的蚂蚁,便蹲下拿随手捡起的树枝去拨弄它们。
径间光影浮动,在她错愕的目光里,少年翻越过那道矮墙,就这么措不及防落在她的眼前。
那瞬有风吹过,满地细碎的光斑慌得来回相撞,像一潭平静如镜的池水,被哪个不听话的孩子掷入了石子,惊得满池的游鱼到处逃窜。
没错。
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什么体面。他迟到翻墙正好被她撞见了,可又那么正巧,她之所以出现在那里,却是为了故意晾着他们的班主任,在学校里闲逛逗蚂蚁玩。
“是啊,真巧呢。”
这人知道她表面那副传统好学生的样子全都是装的。照理说她应该紧张。但孟渟心里却隐约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他们是相似的人。
如果他和她相似,那他现在应该在想什么。
高二理科试验班天降了个外省来的转校生,还坐在风云人物周净植旁边。就她才接个水回来的工夫,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栋高二楼,而这些人现在过来就是为一睹她的尊容。
孟渟对这一浩大的欢迎阵仗实在司空见惯。她出去接水回来,见教室里现在也进不去,就淡定站在外面,倚着栏杆看楼下花坛的风景。
“你们班那个转校生呢?”
“她出去了。”
“去哪了?”
阳光照在她安静的眼眸里,隔着玻璃瓶里氤氲漫上来的水汽,孟渟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她转回身来,瞥见窗的里面,周净植还是维持着她离开教室时的睡姿。
这么吵还能睡得着吗。
“唉,周净植。”窗这边忽然出现个长得很帅气的男生,半屈着身子在敲窗,“今天中午去不去打球?”
“人睡觉呢。”教室里的陈昊年倚着椅子,心不在焉打着哈欠,不忘冲人比个中指,叫他赶紧滚,“别吵他。”
贺陵原哈了一声,身子一侧,换了个姿势倚着窗站。身上那一股张扬的锋芒劲儿,和这四周挂满了整面墙的规章制度显然格格不入。
“你们班出事了?怎么这么多人啊。”
贺陵原将手上打着旋的袋子抛了过去:“我刚从医务室那里过来,给你带了点药,治脑子的。”
这袋子里装的不过是普通的感冒药,陈昊年看都没看就将东西扔了回去:“刚才见你不是还生龙活虎的,才上个课都能把你上感冒了?”
贺陵原说:“这我给沈程宜的。我听她们班的人说她感冒了,专门跑去医务室拿的。他怎么回事啊,还睡觉呢?啧,这昨晚到底干啥了,不就去送个机,人都能给送消失了啊?”
陈昊年没好气说:“你走之后我正好碰到他,还是翻学校东边那道监控坏了的墙进来的。问了他一路,他也不说。刚才上课还叫我转回去,痛心,实在痛心!”
“你是不是又话多了。”
“……”
这会儿说话的工夫,贺陵原似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目光,掀起眼皮往她那里漫不经心看了眼,然后又收回目光。
他这时才注意到周净植旁边平时空着的位子,今天却异常放着东西,像是有人来了:“啥意思?这空位总算租出去了?之前你们说的那个转校生真来了啊。还是,女生?”
话题好像说到了自己。孟渟皱了一下眉,漠不关心要将头转回去,这时余光里却瞥见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人像是总算有了动静。
“呦,醒了啊。”贺陵原朝人微扬了扬下巴,“找你打球呢。你要是再敢像昨晚那样鸽我们俩,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贴到楼下你照片旁边去。”
“嗯。”周净植显然是被他们吵醒的,额前的刘海被压得变了形,他随手捞起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喉结上下滚动。
贺陵原一听对方那鼻音:“你也感冒了啊?这流感有这么严重吗。”他从袋子里随手掏出了一盒感冒药扔了过去,“赶紧兑些水喝了,别耽误和我打球。”
预备铃响,教室外面的人海也就如鸦雀似的很快散了去。这一天最后一节课,是周烨的化学课。
她站在讲台上,扬手将粉笔扔进了粉笔盒里:“化竞的事,之前也跟你们提前打过招呼了,现在这边上头的初赛时间定下来了。”
同学:“老师我去上个厕所!”
“坐回去。”周烨眼一瞪,那人讪讪将已经伸出去大半条的腿又缩了回去。她淡定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粉笔灰:“学校对我们高二化学组还是很重视的。”
“去年学校竞赛成绩被隔壁八中比了下去,今年这比的第一场的化学竞赛上面,校方的意思呢,就是竭尽全力都要把这面子给挣回来。”
她收起教案:“所以明天下午年段里会组织一场全校层面的的选拔考试,筛选化学能力拔尖的同学组成竞赛特训班。”
“但老师,”这时有人举手提出异议,“明天下午不是公休不上课吗?”
周烨懒得给他们眼色:“当然是公休的时候给你们考,不然拿我的课给你们考啊?想的倒挺美。要不然,你们想体育课考?”
她收完教案径直朝教室第一排后面走了过来。经过陈昊年身旁时,锋利的眼刀习惯性飞了过来:“小鹿今天还没来吗?”
陈昊年难得收起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正襟危坐道:“嗯。我想,这些天,应该,是不会回来了的吧。”
“这样吗?”周烨审视了眼他,又转头看了眼空位,“行吧。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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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也和她说一声,叫她也去试试看。”
陈昊年一时嘴快:“啊,试什么?明天那选拔她又去不了,没啥好试的——哎呦!”
周烨抄起教案,直接就他脑袋来了一下。
“臭小子!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你要是化学不给我考成那一坨狗屎,我高低也把你塞进去。”
“你小子也是!”周烨指尖一转,随即指向对方后面的周净植,“你的名字我已经给你报上去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无疑是霸王强上弓。
周烨的话向来铁令如山,丝毫没给他们留一点找借口的机会。脑袋吃了一棒的陈昊年看向身后的周净植,用唇语说了句:doublekill。
教室里有谁嬉笑打闹打碎了玻璃杯,听得惊呼声此起彼伏,罪魁祸首女生一个劲儿给人男生道歉,把男生道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
对面三五成群还在激烈进行学术探讨的男生们,和被他们堵在过道里走也走不得气到跺脚的同学,闻声都停了动作纷纷转过头看,高声起哄,动静大得便是连窗边那群原倒了一片的同学也撑着抬起头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班长黄梦妍拿着申请表走进教室:“这是这学期新的住校申请表。有需要的同学现在可以到我这里领取,时间截止明天晚自习哦。”
外面好像下起了雨。
孟渟从昏暗的楼梯间走出来,看到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走廊里头顶上那盏白炽灯明亮得晃眼,能够清楚看见光里飘着雨丝。
果然是下雨了。一下雨她就有感觉。眼前窗玻璃里倒映着她昏暗看不真切的侧脸。她抱着题册轻敲了敲眼前数学办公室的门。
“请进。”
“刘老师。”
听见人是来找她的,刘燕这才从眼前那沓厚试卷里抬起头来。隔着这一层厚厚的镜片,她看见办公室门口正抱书安静站着个人。
“哦?是你啊。”刘燕认出了孟渟,她扶正眼镜缓言道,“这个点怎么不去吃饭,反倒跑到我这里来了?外面冷,进来说吧。”
孟渟礼貌走上前来。
“刘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我这里有些题目不是很懂,现在方便请教您吗?”
“哪题不懂?”刘燕问,“那边有椅子,搬把过来坐吧,站着怪累的。”
她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注意:“唉,刘老师,这就是你们班今天新转来的那个转校生吗?”
孟渟温顺对他们问好:“老师们好。”
他们笑着也说了声你好:“这姑娘和你班那群平日里知道自己聪明鼻子就扬到天上去的学生看着就不一样,比他们都乖多了。”
孟渟将椅子搬了过来坐在了刘燕身边,刘燕将手头正在批改的那沓考卷推到一旁,她瞥见最上面的正是周净植总分146。
“以后有任何不懂的知识点,或者不清楚的地方,随时可以到办公室来问我,也可以去问问班里的同学,他们这些内容上个学期都学过了,都是清楚的。”
“加油,小姑娘,”那些老师对她笑道,“好好学,杀杀他们的威风。”
3. Chapter3
**
孟渟看着眼前浮漫在半空中的光晕,看它缓缓沉下,像一圈圈自烟斗吐出的烟雾,越沉越慢,越沉越淡,而后像泡沫似的消逝而去。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辆张扬的红色玛莎拉蒂,正好停在她的面前,眼前车窗自动降了下来,露出女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上车。”
来人抬手拉下墨镜,露出那双锐利的眉眼,她红唇一扬,往副驾驶座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这里:“带你吃点好吃的。”
周烨挑食惯了。以前在重中读书的时候,她就吃不惯这学校的食堂,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再回到了这里当老师,她也还是没变。
车转了个弯,直行驶出学校。对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打在方向盘上,嘴里虽然哼着欢快的调子,但这身上还是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今天上课还适应吗?”周烨打破沉默,“我看过你以往的成绩,相信你的学习能力。虽然各省的考核内容各有侧重,但知识点间还是互通的。”
孟渟安静看着窗外的景色。重海的冬季静谧,很少会见到下雪。车窗外树影飞速而过,树上的叶子也已经掉了光。
“嗯。”她将头转了回来,微笑点了点头,看似很配合地回答了周烨刚才说的话。
但其实早上没上什么课。因为开学典礼,早上的课被砍了半节,又因为她去得晚,所以才上了节章才临的语文课。而后面虽上了两节数学课,但却只是在讲解他们的周考卷子。
周烨目不斜视看着前路。她握着方向盘,隔着墨镜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孟渟,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今后在这实验班的学习生活。
“你那座位安排是我的意思。你妈妈放心将你放在我身边,我肯定是要将你带好。姓周的那小子成绩还是很稳的,段里这头把交椅能坐到现在,也还是有点本事的。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多交流交流学习问题。”
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口气:“只是他性子不太爱和人亲近,也不会主动找人说话,所以可能还得要浅浅你多主动一些了。”
车停在了红绿灯口。周烨握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往后一摸,从后座里拎出一袋东西,然后递给了她。
“这你妈妈叫我给你买的。你妈妈还挺有仪式感的,每次开学都会给你准备这种开学礼物吗?”
看到对方手上递来的东西,孟渟微笑了一路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缝。她低头看着眼前的礼盒,长长的睫毛遮掩去她眼底浮漫而上的厌倦和失落。
周烨见她没动:“怎么了?”
孟渟抬起头来。眼底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连嘴角都还是刚才那道没有差错的微笑。下一秒她平静将东西接了过来。
“没事,谢谢周阿姨。”
她很小就知道。相对于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们更喜欢听到他们想听到的回答。就像,其实她也不是会主动找人说话的性子。
**
昨晚的雨下了一整夜,连着今天早上都还飘着细雨,难得有天公不作美的时候,重中遭万人唾弃的跑操终于在众望所归里取消了。
没有跑操的课间比平常的课间还要喧闹。教室里鱼贯而出的人满幢楼地跑,嬉笑打闹,高声笑语鼎沸,像裹在金钟里只觉得轰轰吵。
行政楼教务处办公室里,周烨冷脸翻阅着桌上的文件,三根手指依次敲着桌面,整个办公室里四面都环绕着这清脆的声音。
终于,她抬起了眼皮。
“你小子昨天迟到翻墙进来的?”
周净植在这里罚站有好一会儿了。从这大课间一下课就被那化学课代表张鑫犹豫着叫住,打了个冷颤说女魔头指名道姓要他到她那行政楼走一趟。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周烨漫不经心将文件又翻过一页,“很不巧,你昨天迟到翻的那道墙,监控呢,周末刚叫师傅修好了。你输在了信息差,小朋友。”
“行了。”她也不和他开玩笑了,直言正色道,“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就罚你站这么一会儿,已经很赏你面子了。也没见你会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跟谁学坏了?现在居然还给我搞起违纪翻墙这一套来了?”
“你知不知道那保卫处的人,今儿都快要告到政教处姓蔡那人的头上了,得亏那时候我在场,帮你拦了下来,要不然就属你这等恶劣……”
这时有人打断了她:“周老师。”
周烨被迫终止了训话,循着声音有点不爽看了过去:是隔壁办公室里的老师。这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学生,正面露难色,一个劲儿朝她招手,像是着急叫她过来。
“这边有同学反馈,他们的学籍信息系统进不去。”
“好。”她应了个好,回过头来又指着周净植,“给我继续站着,别动,好好反省。等我回来,再来找你好好算这笔账。”
周烨扔下这一句警告起身要走。周净植看了眼旁边的窗。外面还在下雨。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章老师。”
语文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但她还是在门外礼貌先敲了敲门。
“您找我?”
章才临抬头看见是孟渟,于是招呼她过来:“小孟啊,来。前几天太忙了,有件事给我忙忘了没和你说。”
“今天下午年级里组织各班召开家长会。我记着你们是不是还要什么选拔考试是吧?好像就是你们考完的那个时间。”
“这回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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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里针对你们高二升高三关键时期组织召开的家长会,也算是提前给你们下半年升入高三做铺垫吧。有时间的话尽量让父母双方都能出席,好让他们能多了解你们的学习情况,当然你刚来,也好让老师能多多了解一下你。”
说着,章才临总算察觉到孟浅有点不太对劲:“怎么啦,小孟,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时间来不及,唉,怪我,怪我,年纪大了确实记性不太好,没提前和你说。”
“这样吧。你拿我的手机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或者你把电话号码报给我也行,我和你父母说。”
章才临说着递来了手机。
“老师,”她强扯了扯嘴角,怕自己失态,如愿挤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请问我可以出去打吗?”
“嗡——嗡——”
“电话。”
周净植叫住了半只脚已经踏出办公室的周烨。
“谁的?”周烨回头远远问了一句。
他垂眸瞥了眼来电显示:“章老师的。”
“哦,”周烨又将头转了回去,“那你替我接了吧,跟他说一声我现在没空,等会儿回他。”
替她接电话这事她经常叫他这么做。平日里周净植被叫给她接政教处的电话最多,因为周烨最不喜欢和政教处那群笑面虎打交道。
而这被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周净植已经麻木了。他拿起手机,点了接通,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电话那头的人先喂了一声。
“喂,周阿姨。”
但这次电话对面,
显然不是章才临的声音。
“可以请您帮个忙吗?年段里要开家长会,就在今天下午……可能有点仓促,章老师刚才和我说必须要家长参加……”
对方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周净植还是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她的语气礼貌恳切,因为是麻烦别人,所以再三斟酌着话语,话里还有点拘谨和不好意思。
“或者周阿姨,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您看您能不能方便帮我和章老师说明几句?……”
“喂?”
“周阿姨您听见了吗?”
“喂?”
“喂。”
“是我。”
对面忽然没了声音。
“她现在不在。”见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周净植沉默了一会儿,难得又多说了一句,“很快就会回来。”
“……”
对面没有挂电话,他也没有挂。
但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对不起。那我等会儿再打。打扰了。”
她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甚至更疏离、冷漠,拒人之外,比窗外的雨还冷。
而电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4. Chapter4
**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这段冰冷的提示音。她的目光落回桌上这张住校申请表。旁边的垃圾桶里赫然扔着今天中午周烨在车上给她递来的那袋东西。
“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busynow,pleaserediallater……”
“喂。”
电话那头这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有事?”
窗外又下起了雨。天黑得可怕,就算房间里灯光通明,但她还是觉得不够亮。
“您现在很忙吗。”
这次对面回得很快:“还好。”
她不说话了。
“有事吗。”对方又问了一遍。
“嗯。”
对面也安静了下来。
“学校住宿舍要家长签字。”
这股沉闷的气息快速在房间里弥散,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重压着她,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窗外暴雨如注。高楼大厦都隐在这浓重的雨里,看不清一点儿光亮。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但一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和生硬:“这次你又是准备和我商量,还是通知我。”
“如果您同意,”她攥紧了手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将语气放得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我会拿给周阿姨代签。”
对方却平静打断了她:“孟渟。”能听得出来电话对面的人声音里掩盖不住的疲倦,“是你擅作主张要去重海的。”
“托你周阿姨买的东西,记得给同学。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电话挂断前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
章才临坐在讲台上翻着一本汪曾祺文集,旁边还放着另外一本没收的航海王漫画书,教室里安静得只听见一片笔尖摩挲纸页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们接下来什么安排呀?”他摸起旁边的老花眼镜戴了起来,悄声问前排坐着的那几个同学,“还留在教室里自习吗?”
教室乌泱泱奋笔疾书里抬起来了个头:“老章你是不是又没有看群里的通知啊!”
旁边伸出来双手又将那头按了回去:“大胆!怎么能这么说老章呢!一定又是那些鬼通知字多,不说人话!章老师是没理解,才不是没看呢!”
章才临像被戳破秘密似的,不好意思一笑:“确实,确实……以后我会好好看的。”
班长黄梦妍则是甜甜回答道:“蔡老师让我们先待在教室里,家长去礼堂听段里的家长会,然后我们和他们再换一下,他们来教室开班里的家长会,我们去礼堂待着,这样交错着来。”
“哦?这样啊。”章才临抬眼看了眼挂在教室后面的钟表,将没收的那本漫画书又还了回去,“也快到时间了吧,你们现在是不是该去礼堂了?那你们赶紧去吧,要不然到时候又说没好位子坐了。”
“好耶!”
他们倒像是等章才临这句话很久了。听见他这么一说,顿时将桌上的试卷和书往前一推,整个人宛若脱胎换骨似的,登时站了起来,就往教室外冲。
学校礼堂门口都是人堵得进不去。政教处的蔡副主任赫然站在人群里脸色铁青引流,拉扯着破锣嗓子,催着里面的人走快点,让外面的人进去。
“唉,你听说了吗?”
“学校今天不是为了市化竞搞了个选拔赛吗,就刚才我们自习的时候,他们那些化学好的人去考试,有人看见一班那个天降来的女生,也坐在里面。”
“这化竞不是有名额限制吗?每年全校只能派那么几个人去,这得是化学特别牛逼的人才行吧。这外省来的转校生还真神秘!他们一班的人嘴巴真严啊,愣是没流出个消息。”
“人不是还在周净植旁边坐着吗……”
孟渟毫无波澜走在她们后面,看着她们就像是吃了个惊天大瓜似的,津津乐道起她和她那位天神似的同桌的传奇,就好像在听旁人的故事。
重海的天总是黑得很快。
她在人群里抬起头来,看见眼前不远处天空上挂着半轮很明亮的月亮。
她忽然转了步,没有进礼堂,她背离人群径直往前走,而是在礼堂后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坐在黑暗里,很平静地看着头顶上的树和月亮。
就这么看到快要晚自习的时候,她才像恍然做了场大梦似的,醒了以后才想着起身往教学楼走。一路就这么经过四周说笑的家长和学生,然后从昏暗的楼梯道走进有光的地方,走到他们教室那一层楼。
眼前走廊里班长黄梦妍还站在教室外面,看见孟渟便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旁边的女人宠溺摸着她的脑袋看了过来,这时另一边的爸爸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黄梦妍收起笑意,转回头去对他做了个鬼脸。
教室里也热闹得紧。男生们挤在一体机前在看B站的游戏直播,发出各种抑扬顿挫的怪叫,坐在前排的女生还在分各自家长带来的零食吃,实在听不下去了,扭过头来叫他们安静点。
热闹在门里面,
而孟渟在门外面。
她站在门外,犹豫着又将手收了回去。视线里这时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身后有人就在她的眼前,将那扇门推开了。
对方身旁窜出来个嬉皮笑脸的陈昊年,热情和她打了个招呼:“嗨,小孟同学,好巧啊!你也现在才回来吗?”
看得出来他们也没去礼堂。
陈昊年显然是才从球场打完球回来,浑身迎面冒着一股热气,汗水沿着颌线滑落。两边的短袖全都被他挽到肩膀上面,露出两截劲瘦分明的胳膊。
孟渟和周净植对上了视线。
对方目光将目光收了回来,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绕过她直接走进了教室。心大的陈昊年则是笑嘻嘻推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孟渟回到他们的座位。
陈昊年一把拉开前面的椅子,长腿一伸,像没骨头似的浑身松垮坐了下来,无意瞥见了孟渟怀里抱着的题册,像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咦了一声:“这么用功啊!”
快晚自习了,窗外有别的班的老师经过他们窗边,往他们这里瞟了眼,孟渟坐了回去,好像擦到了对方还没收回去的手臂。
陈昊年从桌上抄起一本化学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取凉,被汗珠黏在额前湿漉漉的刘海难得跟着动了一两下。
他环顾了眼四周,随口一问:“咦,怎么没看见你爸妈呢,他们已经走了啊?”
孟渟的脸忽然变冷。
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嗯。”她敷衍应了一句。
没想到平日里看着神经大条总没个正形的陈昊年在观察情绪这一方面却出奇得敏锐,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怎么了,小孟同学,你心情不好?”
这一声小孟同学,是他学着章才临这么叫的。他将手里提的那一袋零食轰然全放到她桌子上:“请你吃东西?这些全都是阿植买的。”
孟渟抬头微笑:“不吃了,我去倒水。”
她起身就往教室外面走,陈昊年疑惑转过头来问周净植:“她怎么了啊?我怎么觉得她从早上老章办公室里回来以后就不太对劲了?难不成是老章跟她说了什么?”
周净植则是平静看了眼对方桌上的零食,然后又将视线收了回来:“她不吃就算了,你拿回去吧,留一点等会儿下课了给贺陵原。”
这时有人叫他:“周同学。”
班长黄梦妍拿着收集得差不多了的申请表走了过来。她看了眼周净植旁边的空位:“孟同学呢?我刚在走廊那边还看到她了来着。她之前找我要的住校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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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蔡主任要求今天晚自习开始前就要上交了。”
“住校申请表?”陈昊年闻言愣了一下,疑惑看向周净植,但却看见周净植也蹙眉,“她也要住校啊?”
“唉!让让!”
这时后门有人搬了一摞比人还高的书,摇摇欲坠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看得坐在走道两侧的同学胆战心惊直喊:“哎呦!你小心点!”
黄梦妍见状,急忙上前叫人搭把手帮忙:“你拿的这是什么?”
“新到的物理教辅。”那书墙倒没盖住这人耳尖,他从比人还高的书里探出了头回答。
“物理?”黄梦妍奇怪,“就你一个人吗?怎么也没有消息通知我们呀?这样的话,我们也好多叫些人下去帮你。”
“楼下还有两摞。”那人说,“张鑫还在那边守着呢。我们俩是被骗去的好吗!”
“我们俩刚吃完晚饭从食堂门口出来,正好就遇上了老薛。老薛说,哎呀,小侯、小张啊,咱仨好像好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我说,老师啊,今天不行,今天作业多,我得抓紧赶回去写呢。他说,唉,别这样说,作业什么时候都能写,不急这一时。”
“然后呢?”
“然后,他非拉着我们俩去学校里散步,说饭后消食。结果散着散着散到那校门口,我和张鑫聊得正得劲呢,他突然指着地上这摞书叫我俩给搬回来。”
他们听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而旁边那几人离得近,听得要更清楚一些,这会儿笑得更是要从椅子上掉下来。
“老薛,诡计多端的男人!”
“他怎么还使美男计啊哈哈!”
“所以我说我是被骗去的了!今儿跳了一整天的右眼皮,果然没什么好事发生,我当时吃完饭就该赶紧回来,别闲得没事陪他张鑫去小卖部买那俩破扭蛋,也就不会一出门遇见万恶的资本家,被人忽悠着去当苦力了!”
“他这次送你大白兔奶糖了没?”
“送了一记香吻。你要吗?”
那人没看路撞了旁边的桌角,旋即一瞬间书“哗啦——”“哗啦——”像泥石流似的全方面塌陷。
“我去!”
眼前简直是灾难现场,那人接连着道歉,这一圈只见一溜烟儿纷纷栽下去的脑袋,大家都跟淘宝似的帮忙捡书,一阵兵荒马乱。
黄梦妍看着满地狼藉,有点头疼地说:“行啦,别对不起了,你先赶紧把你手头里的这些书,放到讲台那边去吧,地上的这些我们帮你捡。”
那人撞的正是孟渟的桌子。孟渟放在桌沿上的书被撞落,那一瞬书页纷飞,从里面飘落出了一张纸,就在这兵荒马乱里,缓缓、缓缓落在他的脚边。
正在帮忙捡书的黄梦妍注意到了它:“唉!这是申请表吧?周同学,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他循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垂下了眼。地上那张申请表抬头上方清楚地写着:重海中学二年级学生住校申请表。
他弯下了腰捡起它,然后看见了这张纸上已经填写好的家庭信息:申请人姓名写着她孟渟的名字,母亲则是写着孟岚。但到父亲信息这一栏,却全是空白,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你做什么。”
黄梦妍刚想伸手接过申请表,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发现孟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
黄梦妍看到她倒松了一口气:“孟渟同学你回来了啊,申请表提交时间今晚要截止了哦。”
周净植将没递出去的申请表物归原主。孟渟垂下眼来,沉默地看着对方递来那张轻飘飘的申请表,她瞥见了上面她自己熟悉的字迹,纸上写着她的名字,孟渟。
她缓慢抬起眼来。
“我不申请了。”她还是微笑,无论遇到什么她都是这副微笑的样子,好像哪怕到了世界末日,她可能也会微笑到死,“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5. Chapter5
**
重海中学历来每一年级的一班都是重中倾尽师资培养的清北实验班。但看眼前这教室里热闹的场景,这花重金养的还真不见得是天才,而显然是一众牛鬼蛇神。
教室前面的有仰头张着嘴盖了本书睡觉的,后面有聚在教室后面空投笑作一团的,夹在这两款人中间的同学则在桌上摆了副茶具在悠闲喝着茶,看着旁边几个下象棋的同学激动跳起来喊道:将军!
前面几个人在扔纸团。扔的纸团打中了刚进门的人。他们停了动作,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将被打中的那人围了住:“咋样?”
这时投篮的不投篮了,睡觉的不睡觉的,喝茶的也不喝茶了,全班的目光循着这一动静的方向,全然落向了刚门那人的身上。
孟渟低头还在写题。她知道他们在问什么。今天是学校选拔赛出结果的时间,竞选名单和后续通知都贴在了楼下的荣誉展示窗里。
“中了!”
“中了?”
“中了!”
他们开始没头没脑绕着教室跑欢呼起来!还有激动喊口号的:“高二一班!千秋伟业!称霸重海!”
“噫!好了!我中了!”有几个活脱像中了举的范进,也要学他口吐白沫倒地,被后面的人急忙拖了住,说戏过了。
“咳,咳!”有个站上了桌的人故作玄虚清了嗓,示意他们都安静点,他要发表重要言论。
“要我说,咱就别整这些虚的,直接通知他们少数那些外班的都来我们班上课。反正学生和老师都是我们班的,还要让我们额外再腾出时间参加这什么集训,怪麻烦的。”
“大王!”
台下的人膝盖一弯要给他磕头。
“言出即真理!”
“我们决定了——”
“拥护您为我们的新王!”
全班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渟仍在低头写着她的题。
“唉,等会儿!”说中了的那人急忙扒开人群说,“先别急唉,我还有事儿没说呢。”
大家停了笑,纷纷看向他。“大王”主动把宝座让了出来:“你上来讲。”
“这名单上的第一名,”他费劲地爬了上去,“还是咱们的周神!”
“哇——”
全班欢呼。
为首的抛了纸团过来。
“请客!周神!”
“又第一!周净植!下次能不能把这吸引妹子的机会让给我啊?”
周净植则是把纸团扔了回去。
但随即刚才的拥护者对这“新王”的登基宣言提出了质疑:“这毫无悬念的有啥好讲的,你下来吧。”
见这宝座屁股都没坐热,如今就要被推翻统治,那人急了:“我还没讲完呢!”
他们抱臂好整以暇抬头看他,看他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
“还有我们的——新同学,孟渟同学,也是段里唯二最高分,与我们周神并列第一!”
班级忽然沉默。
孟渟的笔尖骤停。
突然教室里爆出剧烈的欢呼声,把这时激动跑进教室的化学课代表张鑫吓了一跳,那嘴里正喊了一半的“报——”,被惊得剩下一半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你们欢呼什么呢?”他看着站在桌上的一人,和围在这桌前的这一群人摸不着头脑。
有人问他:“你啥消息?”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他急忙挥起刚从周烨那里顺来的还热乎的选拔赛名单:“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他这会儿是刚才得了消息就从行政楼周烨的办公室里一路急冲而来,气喘吁吁得这会儿说话的时候愣是喘了好几口气才说明白。
无疑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吸引了过去。那位“新王”的光环旋即黯淡了下去,被他们抛之脑后。
“新王”虽痛心疾首,倒还是老实回答了句:“好消息。”
有人骂他:“你一大老爷们说话还卖什么关子!什么消息赶紧说!”
“我这不是制造悬念吗。”张鑫被骂急得挠了又挠头,“好吧那我直接先说好消息咯。好消息就是——女魔头要出差一周,到下、下个周一才回来!”
全班:“……”
又是静默。这回倒是连原来漠不关心的孟渟也要奇怪地停了笔抬起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靠!真的假的?”
“几个‘下’啊?你没结巴吧!”
“快给我上呼吸机!好激动!”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这回庆祝的欢呼声比刚才还要夸张,就是连有别的班同学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纷纷好奇从窗里探出脑袋来张望,左顾右盼,走而告知,想要打听住在他们隔壁的这群怪才们发生了什么好事。
孟渟默默揉了揉耳膜受损的耳朵。她其实要比他们更早知道周烨出差这消息。只是没想到他们知道周烨要走能高兴成这样。
孟渟恢复原来漠不关心的神色,提笔继续在列满算式的草稿纸上沙沙地快速演算,好像他们的热闹与她无关。
眼见场面即将失控,张鑫连忙控场说:“先别激动!别激动!我这坏消息没说呢!”
“我就说嘛!他们八班那杨老师,前几天就跟他学生说他们化学组这两周要去别的学校交流学习。我当时还在奇怪,这女魔头好歹也是这化学组的组长,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两周?有两周了?就两周吧!我觉得挺好的。这一周时间能交流学习出什么?当然是时间越长越好了!”
“赚飞啦!”
“那这样的话……唉,陈昊年!你今天早上赶疯了的那张化学试卷,现在是不是白赶了啊哈哈哈哈!”
“别说了,嗨。”坐在孟渟前面的陈昊年则是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拿那张试卷折纸飞机了。”
而这边被挤出人群的张鑫急得还在直跺脚:“还有坏消息!还有坏消息!哎呦,还有坏消息呢,我的祖宗老爷们!咱能先别笑得这么猖狂,收敛一点行吗?”
“坏消息?”
总算有人听见了他说的话。
“什么坏消息?都有这等好消息了,还能有什么坏消息!”
那人与前一个说话的人一拍即合击了掌。
“就是!现在有什么坏消息,我都能欣然接受了哈哈!”
全班哄然大笑。
“坏消息就是——”
这时有人出现在他们身后。
“我现在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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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全班蓦然安静了下来。
“哦?这么高兴呢?发生什么好事了?不如也和我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正好,我看你们考成现在这鬼样,我还不怎么高兴呢。”
“我去!”张鑫回头看见周烨那一刻,被吓得直接原地弹了出去,“老,老师,您怎么来了?”
周烨斜睨了眼他:“我叫你将这名单带回班里去,你倒是跑得很快,这后面还有要交代的话,你还真是着急得一点儿也没空听啊。”
张鑫:“……”
他当时得知周烨要出差的消息,激动得飘飘然被冲昏了脑,光想着要怎么将这好消息广而告之,哪里还注意到周烨后面还有话要交代。而这会儿周烨点他,他更是紧张得手心一时止不住地直冒汗。
“这,这样啊老师……”
周烨也没真要跟他算账。她径直走到讲台前,将手里那沓试卷猛然扔到讲桌上,扬起的粉尘铺天盖地朝前面这几排的同学袭来。
“就这种难度的卷子,我们班居然就那么几个可怜的高分?还有个把同学还是擦线才过的?怎么,是放了个假,所以把你们脑子也都给放没了是吗。”
这时后排有人战战兢兢举起了手说:“老师,这时间实在太紧了,您还……赶鸭子上架的。我们没准备就说考就考了,能考过就很不错了……”
“哦,什么事情都要等你准备好了才能开始是吗?那你投胎怎么也没见你说,唉,等一等,让我先准备准备呢。”
周烨怼起人来向来毫不留情。全班都忍俊不禁,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没忍住,直接当着她的面笑出了声。
“行了,我没有闲到还特意从行政楼那跑来这里骂人的。”周烨正了正色道,“既然你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我要出差,那我也不多废话了,长话短说,就三件事。”
他们随即正襟危坐。
“第一,不是自习,我和你们英语老师换了课。这该上的化学课你们是一节课都不会少的,别抱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啊?——”
“老师你别这样呜呜呜——”
“怎么连出差都不放过我们——”
“这第二,”周烨无情掐断他们鬼哭狼嚎,“就是你们比较关心的集训时间和地点,陆续也会在这两天出来。张鑫,到时候给你通知。”
张鑫急忙立正:“遵命!”
“学校注重仪式感,非给你们搞什么开学典礼,说新学期新气象,但是你们知道的,这东西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很快月底还有一场月考,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你们如果到时候再敢给我考成现在这鬼样儿……”
这时晚自习铃声打响,掐去了周烨的狠话。孟渟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又轻了回去。他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行了,张鑫,记得把这些试卷发下去。你们到时候好好看看自己都错在哪里,再稍微用那么一点脑子想想,我骂你们是不是骂得在理。”
“好!”张鑫急忙走上前来,接过周烨递来的试卷,狗腿似的将脸贴了过去,“老师您慢走!”
这时看来晚自习坐班的英语老师走了进来,瞧见周烨甜美一笑,跟她打了声招呼,看对方又是一肚子火的状态:“你们又把你们的周老师气到了?”
他们扼腕长叹,活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韩老师!你究竟为什么要和周老师换课!”
6. Chapter6
集训那天孟渟来得很早。她习惯性提早。教室没有人,她便找了个最后一排靠窗没人会坐的位子。
后来教室又陆续来了些人,有了些喧闹的人声,他们互相打着招呼,孟渟戴着耳塞低头在写作业,全当与自己无关。
铃响,她才把身边故意占着座的书包拿了回来放进抽屉里,然后撑着头看向窗外在等老师。
重海的教学楼是砖红色的,与她以前待过的学校都不同,阳光照在红墙上折射着耀眼张扬的红色。
这时集训老师拿着摞试卷走进了教室直接开门见山:“我先给你们发套真题卷,你们先做做看,前排的同学帮忙往后传一传。”
试卷传到她前面那排时,孟渟收回了目光,她接过传过来的试卷,忽然听见讲台处的老师说:“你小子怎么来这么晚?没位子了,你坐那里吧。”
孟渟才抬起头,有人拉开了她身旁的椅子。映入眼帘的是少年长过眉眼的刘海和一截清癯分明的手臂,瘦得可以很明显看到关节处凸起的那块骨头。
周净植。
她刚才看的那一眼看得不算清楚。来人侧对着她,刘海正好遮住了他的眉眼,而她又看得很快,什么都没有看清就收回了目光,但心里却即刻浮现出他的名字。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离开一班那间教室,他们还能阴差阳错又做成同桌?孟渟没有看他,只是管自己拿起了笔开始写试卷。
集训老师拿着试卷走到了他们这边,她似乎认识她旁边这人,将试卷递给周净植时还调侃了句:“这次看看你能拿多少分。”
他侧对她坐,单手撑着头,空出来的那只右手还在不紧不慢地转着圆珠笔。圆珠笔在他的指尖很漂亮地旋了好几个圈,而后听话地落入他的手心。
“嗯。”他的语调淡漠,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仔细一听,又好像比之前稍微好了很多,说话间总算能有了些正常人该有的音调起伏。
他们做题的速度相当,有时是她快,而有时又是他略胜一筹她穷追不舍。孟渟难得棋逢对手,那优等生的好胜心忽然生了起来,与平时同他所结的一截又一截的梁,这会儿新仇旧恨合算,便是在做题时处处暗暗与他较量。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忽然此时听见外面轰隆隆雷鸣作响。孟渟循声看向窗外,闪电的银光恰在这时映照在她的眼里。
孟渟没由来想起今天早上她不经心瞥的那眼的手机屏幕界面弹出的那则消息。系统自动推送的二十四节气的日历提醒。
惊蛰。
这声春雷绵延不绝,同样惊起眼前这座安静在沉睡的教室,他们从试卷里似恍然醒来。
孟渟听见前面的那位男生对他身边的人低声抱怨道:“我就说今天不适宜集训吧。”
“打雷了?那是不是要下雨了啊?我没带雨伞啊!我的妈呀真是背过头了!今天难得没看天气预报!”
老师开始讲解下一道题。她将试卷翻了页,胳膊却无意碰掉了橡皮。橡皮骨碌骨碌落地,最后停在他们的座位正中间。
孟渟放下红笔,低头去捡,余光却不经意瞥到身旁的人宽松的蓝白色校裤尾处露出的那截细细的脚脖,还有那块凸起的脚踝。
孟渟像是无意窥见到了个天大的秘密,霎时脸色通红,急忙别开目光,拿起橡皮起身,脑袋正要撞上桌角时却被什么东西挡了住。
是周净植的手。
她刚才弯腰要捡橡皮时随手放在桌上的红笔这会儿忽然失了重心,咕噜咕噜滚过桌面,在即将要砸到孟渟的时候,被周净植接住了。
周净植将落在他手心里的红笔放在了孟渟的桌上。孟渟故作镇定挪开了眼,快速说了句谢谢。
窗外的春雨淅沥。有雨无声打在窗上,一滴又一滴,自窗面滑落,从一滴水珠逐渐拉长、变细,很快形成了一条又一条的细线。
初春的雨下得绵绵,似乎看不到绝期。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隐约还有沾了雨水的草木散发而出的清香。
但是孟渟闻不惯这种气味。乳白色的浓雾笼罩,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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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朦胧而隐晦,有说不清的情感正在萌生和蔓延。
她撑着伞站在学校对面。
她在等公交车。
周烨出了差,她这些天晚自习结束后都是自己打车回去,今天难得因为集训放得时候还算很早,所以她选择坐公交车回去。
公交车来得很晚。她正安静地站在伞下,看对面的校门口有不同类型和颜色的轿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有男生也有女生,头顶着书包也有书本,远远地从白雾那边跑来,此时会有男人或女人从车里打着伞走下来,接过他们被淋湿的书包和书本,还有被淋湿的他们。
孟渟认出了他们。
是刚才那群嚷着没有带伞的人。
孟渟觉得没趣地收回目光,她转过头远远地看向马路那端,想要看看她等的公交车到底来了没有。
忽然此时似有什么黑色的毛茸茸的团状生物闪现她的脚边。孟渟循着黑影低头看去,看见黑猫这时正钻进了自己的伞下。
猫?
哪里来的猫?
这只猫很瘦,通体都是黑色,它浑身湿漉漉的,好像是在雨里流浪了很久,但却一直找不到能避雨的地方。而它现在跑到了孟渟的伞下,好像是在借孟渟的伞躲雨。
孟渟低头看着它,目光方才倏忽冷冽的寒意逐渐散去。她叹了口气,放柔语气:“下雨天真是为难你了。”
她蹲下了身,慢慢地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拿纸为黑猫擦拭沾染在身的雨水。
这只黑猫出乎她意料的乖顺。任孟渟触碰它也不挣扎,只是拿着它那擦干了的脑袋小心蹭了蹭孟渟的手,而后扬起,那双好看的白玉色的眼瞳就这样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孟渟注意到了它的那双眼睛。
她此时才发现,它的眼睛暗淡无光,那双好看的白玉色的眼瞳上面此时覆有层浑浊的白色浑浊物,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她没有见过,但她知道这是什么。
白内障。
这只黑猫得了白内障。
7. Chapter7
黑猫挣脱开她的手,从她的伞下转头就快速跑进雨中。孟渟察觉转身,抬伞,发现有人站在她的身后。
对方两三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吞云吐雾,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
“同学,一个人啊?在等车呢?”
来人身后的路灯在此时亮起,灯光投落而下的影子将孟渟覆盖。猩红的光点在对面的伞下若隐若现。孟渟敏锐地闻到了股很刺鼻的烟味,她反感地皱了皱眉。
这不是重中的校服,孟渟看着他们心里暗想道,看他们这一身打扮,好像是隔壁职高的。
孟渟面色不改地后退了半步,直觉告诉她,她好像又很不幸地招惹上了个不小的麻烦。
果然,那些人见她没有反应,面色变得愈发阴翳,他们随手扔了手上的烟头,很娴熟地拿脚碾灭地上那点微弱的猩红色的光,残留恶心的被鞋底压出花印的烟灰。
“怎么摇头呀?等车的话,我们可以送你呀。”
“对啊,我们在一旁看你站在这儿已经很久了,不是在等车,难不成是在等人吗?”
“哦?等人?不会是在等我们吧?”
他们这段对话有来有回的,配合默契得像是在说双簧。
原来是早就盯上自己了。孟渟心沉了又沉,她默默捏紧手中的伞柄。
“不好意思。”她的语气生硬,“我们不认识。”
那人见状微愣了愣,而后他反应过来忽地觉得好笑,他朝孟渟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明知故问道:“你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小姑娘?”
旁边的人也在笑。
孟渟撑伞站在原地,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们。看来她讨厌下雨天的理由,现在又要多加了一条。
她徐徐将伞收了起来。那些人看着她。孟渟忽然将伞扔向他们,转身拔腿就跑!
那些人大概没想到孟渟会跑。
“你跑什么呢?”
有雨不由分说地打在她的脸上,落进她的眼睛,她睁不开眼。
路面泥泞,孟渟顾不及绕开前方的水坑,溅起的积水泼了她一身。
狼狈。
天色昏暗,她跑过的马路两侧的路灯这时一盏又接一盏地亮了起来。下雨天的街道潮湿、阴暗,空无一人。
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身后追来的脚步正在向她逐渐逼近!孟渟边跑边回头,慌张地发现她与身后那群人的距离正在很无力地急速缩减。
孟渟突然撞上了人!她撞得有点狠,整个人都要直接被撞飞出去时,有人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孟渟。”
这时有料峭的风吹来,有些寒意,孟渟很不争气地打了个冷战。她那原被撞得不清醒的脑袋此时忽然清醒得不得了。
那双眼睛旋即就这么闯进她的目光里。这是孟渟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晰看着他这双眼睛,那么澄澈、坚定和不可否置,孟渟甚至都能在里面看到此时目光错愕的自己。
黑猫。孟渟忽然想到刚才那只躲在她伞下避雨的猫。
通体黑色的毛发,以及它那双覆有蒙雾的白玉色的眼瞳。如果没有那层浑浊的雾,那它的眼睛会不会也像眼前这双这般的明亮好看。
不对。不是黑猫。她脑子这才笨拙地反应过来。是周净植。她认错了。他是周净植。周净植。
那些人追了上来,却在周净植面前停住了步:“小子,让开。我们认识。”
“谁和你认识?”孟渟跑得气喘吁吁还没缓过来,她满头都是水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蹙眉毫不留情就怼了回去。
周净植面无表情:“这里有监控。”
监控?孟渟闻言注意到他说的监控,正是眼前便利店门前此时正对着他们的那只红眼监控。
她这时才迟钝地察觉到原来她居然都跑到学校对面的这家便利店了,他应该是刚才买完东西出来,很不巧就被她碰了瓷。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还提着个塑料袋,她低头瞥了眼,里面装的没有其他,只是方便面。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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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人的脸色愈加难看。他们铁青着脸,好半天说不出话。
估摸是他们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原来他们也就是想搭讪个漂亮的姑娘,没想到最后居然给自己找上了个硬茬。
领头的那位低声骂了句脏话,没趣地转头就走。他身后的小弟见状,狠狠地瞪了眼他们,而后也无可奈何地紧随其后离开。
被瞪了的孟渟却没觉恼怒,反而忽然低头忍不住扑哧地笑出了声。看到那些人吃瘪的表情,她心里觉得格外舒爽。
这也算是到重海这么多天糟心事以来她难得觉得心情舒畅的时候。
这时孟渟感觉自己的手腕处忽然失了力道。周净植松了她的手。孟渟后知后觉刚才的她好像得意忘形得有些失态了。
孟渟讪讪,她收了肆意的笑意,换回平时那无功也无过的营业式微笑,对周净植礼貌但疏离地说了句谢谢。
周净植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眼睛此时出奇得漂亮,这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她就这样微仰着头看着他,眼尾尚残留着还没有完全收敛的盈盈笑意,明亮且真诚,奕奕神采看得人挪不开眼。
雨好像停了。
“没事了。”
他将头转了回去。少年撑着他那把黑伞穿过马路,离她越来越远,背影清瘦而孤独。
像那只黑猫。孟渟不自觉地想。但忽然她停住了这想法。好奇怪,她今天怎么总把他和那只黑猫联系在一起。
待孟渟很快回过神再看过去的时候,注意到周净植走去的正是校门口的方向。
原来他也是父母接送的孩子。
孟渟没趣地收回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也是被父母接送,她竟然会觉得比那些同学还要说不上来的烦躁。
但很快她看见他撑着伞却径直走进了学校。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在校内茫茫白雾里,那把黑伞变成越来越小的点。
它浮动在那团白雾里若隐若现,直到小得孟渟再也看不见,被白雾完全包裹,消失在她的眼前。
8. Chapter8
出租车里电台正在播放着晚间新闻,电台里的女声温柔细腻,谈吐落落大方,沿路有橘黄色的路灯闪过,照在她的脸上时明时暗。
孟渟撑着头看窗。窗里倒映出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被雨打湿的头发紧贴在她的额前。
狼狈死了。
车外的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但独属这座不夜城的霓虹才算真正的开始。人如潮水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将这眼前的灯红酒绿拥得纸醉金迷。远处高楼林立,大厦拔地而起,商城鳞次栉比,门庭若市,万家灯火通明。
而孟渟透过车窗看着他们。绚丽的灯光在她的眼波流转但很快转瞬即逝。
她忽然失控地想起很多事。想起那天放学回去,好像也是这种天气。雨天。她没有带伞,淋了一路的雨。
她的全身湿得漉漉,但站在家门前,她却不敢开门进去。那时候的她很不理解,为什么其他没有带雨伞的同学却可以不像她这样狼狈。
从那之后,她格外讨厌下雨天。
**
孟渟习惯在早读前看点英语。她的英语笔记里密密麻麻记着大段大段从各处英语报刊和试卷上摘录的语法和常见短语,但她眼睛虽然看着,但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来得很早,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才来了两三个人。到后来,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说话声、读书声、谈笑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哈喽,小孟同学!早上好呀!”
陈昊年衔着豆浆奶从她身后大摇大摆走了出来。孟渟没抬头回了句早上好,然后拿着英语笔记起了身。
周净植这时会照常出现在她的身后,随后跨过她的座位坐进了里面的位子。
他们今天难得默契,彼此都对昨天发生的事情心照不宣。孟渟没说,他也就顺水推舟,也不知道是配合着她假装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还是他原就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孟渟才强撑着心思看了两三行,忽然看前面的陈昊年突然起了身:“哎呦喂,我的老天爷!鹿子霭?你居然回来了?”
陈昊年生得高挺。他原就属班里高个子的人,所以当他现在孟渟眼前这么一站时,赫然是在她的面前竖起道高墙,那人经过陈昊年跨进里面的位置,孟渟这时才看清她的脸。
“你好夸张。”
女孩长得很漂亮,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还是琥珀色浅瞳的小鹿眼,圆润明亮。孟渟第一眼还以为是个上了发条会动的洋娃娃在说话。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教室里其他人的注意,他们高声对她打了个招呼。有人远远对她喊了句子霭等你回来好久了等会儿过来喝我新泡的茶,她俏皮扮了个鬼脸回了句好呀。
陈昊年抱臂转过身来,拧眉打量着她好半天:“你真的好了吗?”
他说这话的表情实在欠揍。
“干嘛?”视线转回对方,鹿子霭随即换回了原来那副没好气的脸色,“你以前不是已经得过了吗,又不会传染给你,你怕什么?”
“予成哥已经走了?”
“嗯,就开学那会儿,”鹿子霭漫不经心指了指后面的周净植,“他那天不是还去送过,你不知道?……唉,这位是?”
鹿子霭指向周净植时才注意他身边还坐着个人。她们视线相交,孟渟对她微微笑,她愣了愣随即也回以甜甜的笑意。
孟渟微笑拿出一贯与人交友的装态,率先开了口:“你好,我叫孟渟。”
“亭?”
“三点水亭台的亭。”
鹿子霭很快反应了过来:“哦,渟。溪水积焉,黛蓄膏渟,水积聚而不流。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笑起来的时候更加好看,那双眼睛弯成月牙,月牙船里盛满了琥珀色的笑意:“你好,我叫鹿子霭。”
陈昊年见缝插针道:“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把她的名字倒过来念……”
但随即就被鹿子霭强行闭麦:“他讲话就跟放屁似的,别脏了耳朵。”
她放了书包坐在位子上,将封皮赫然印着重海中学校徽logo的笔记本递给周净植:“喏,你要的东西。”
周净植接过说了句多谢。
鹿子霭说:“他说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换做别人他还不给,叫你好好珍藏它,等明年高考结束他还要管你要回来呢。”
周净植翻开那本笔记本,孟渟瞥见扉页里赫然夹着张暗淡的枫叶,叶端被一截透明胶带固定,被压得很平整不见褶皱。
陈昊年奇怪:“还要回去做什么?予成哥他不是已经高考结束好多年了吗?”
鹿子霭用看白目的眼神看他:“他也就这么一说,你还真当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高考的那几天,上午带去考场的书我就没见他下午考完带回来过。”
陈昊年无话可说。
“自从那天你跟他提过以后,他回去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找出这么个笔记本。他说他觉得你还不如直接借他的脑子来得更快些。哦,对,这句话他也叫我带给你。”
“你看过了吗?”周净植问。
“没。”鹿子霭俏皮眨了眨眼,“我物理还行。”
作为礼尚往来,周净植也从抽屉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递给鹿子霭,鹿子霭看见是试卷吓了一跳:“这什么?”
周净植回答:“近五年市化学竞赛真题,她特意给你留的,叫我在你回来的时候给你。”
鹿子霭皱眉:“谁?……哦。啊,怎么又化竞了?我不喜欢化学。这什么时候的事?”
周净植淡道:“前两周。”
“我,我说了!”见鹿子霭登地转向自己要来问责,陈昊年连忙撇清关系,“但是周女魔头点名要你,我可没办法。”
“还有每周六的集训。”
陈昊年及时把周净植的嘴封了住。
“陈、昊、年……”
“帅哥的脸不能打!”
“唉,小鹿你回来啦?”
孟渟循声看去。章才临拿着他那磨得掉了漆的保温杯,穿着十年如一日的格子衫和夹在腋下的那本书页都发了卷的语文书,正好经过他们窗边。
陈昊年看到了救星,激动护着他那张帅脸,朝章才临挤眉弄眼就要告鹿子霭的状:“老章!这人要打你的得意门生!”
章才临感慨了句年轻就是精力旺盛。他看向鹿子霭关心问道:“你怎么样啦?身子好些了吗?”
鹿子霭点了点头甜甜说:“嗯,好多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留了些痘印。”
“痘印吗?”鹿子霭把脸扬起指给他看,章才临仔细去看,眉头皱起但很快舒展了开,“没事,看不出来,还是好看的。”
课间孟渟倒完温水回到教室,发现眼前的教室里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这才后知后觉这节课好像是体育课。
孟渟旋着保温杯的盖进了后门。但当她走到座位上时,她这才注意到原来教室除了她,也并不是都没人。
鹿子霭正埋头伏在桌上,拿校服外套盖住了她半个身子,没有动静就像是睡着了似的。
所以她要提醒她现在这节课是体育课吗?孟渟安静将水杯放在了桌子上。算了,万一是人家有意不上这节体育课,真要叫醒了反而会惹她生气。
孟渟离开教室。她要去体育馆,但在教学楼的楼梯间里,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猜我今天早上看到了谁?”
说话的人站在下楼道口。虽然她们有意压低了音量,但是在眼前这逼仄的空间里,她们说了什么话孟渟还是能清楚地听见。
但是显然孟渟对背地里偷听别人说话的行为没有兴趣。她抬步要继续往下走,下一秒她突然听见熟悉的名字。
“鹿子霭!”
孟渟停住脚步。
“鹿子霭?哦,对啊,她到底怎么了?我怎么感觉这两周都没有见过她。他们班真的,嘴这么严什么事儿都不说,问就是说她请假了,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听说是生了个病。不过,谁又说得准呢。她要真想在背地里偷摸做些什么事情,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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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渟皱眉但没有出面制止。
“难怪,刚才我还看到周净植和陈昊年了,还有他们班那群男生,他们班这节是体育课吧?有说有笑的。我还想他们班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哎呀,你这就不懂了吧,人家可是青梅竹马!这感情呢,当然和我们这些‘普通同学’不一样啦。”
“人不是传还有个超帅的学霸哥哥吗?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听说毕业那年他的高考成绩连同学生照还直接被咱们学校挂到官网当招生简章呢。”
“这我知道!我表姐就是他们那届的。他们那届出了很多学霸,但是还是他最厉害,而且还帅。我表姐说她们那时候每天都有女生,哦!也还有男生,下了课就跑到他们班教室门口看他。我还觉得她说得太夸张了,有这么帅吗,我没见过。”
“我见过。那会儿还是初中,我和鹿子霭一个学校的,遇见过她那位哥哥来接她,我远远看了一眼,真的惊为天人,长得就跟混血似的,有鼻子有眼的,我没见过那么帅的。”
“有照片吗?”
“就挂官网的那张呀,学生照,现在要找的话还能在网上找到呢。我觉得他不太上镜,真人比照片好看无数倍。她鹿子霭命真好,有个帅哥当哥哥,还不是亲哥。”
“我要有这么帅的哥天天看,我也瞧不上这学校的男生。但凡是咱们这位大小姐看上的东西谁能抢得过她?要是真惹人家不高兴了委屈了,她后面那群怜香惜玉的护花骑士可是会上门找我们算账的好怕怕呢。”
“这么酸呢?”
楼道忽然没了声音。
孟渟低头看,来人站在楼道口那侧,被楼梯挡了住,孟渟看不到她。
“算什么账?”来人的语气听得出很不耐烦,她又重复了一遍,“不如你和我仔细说说,算的哪门子的账?怎么个的算法?是像现在我站在这里跟你们算的这样吗?”
“你,”她们心虚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背地里偷偷说人坏话却正好被正主的好朋友撞见,这么倒霉且理亏的事情,便是连说出口的分明是句质问,也被她们说得苍白无力。
“偷听?”那女生冷笑,“现在说小话也流行打开天窗说亮话啦?你不说我还真以为你们是有意说给我听呢。”
“我记着重中不是论分数为优,凭实力说话吗,什么时候还要靠这嘴上功夫,说两句诋毁,造两句谣,就压人一头了?”
她话里的暗讽意思分明。女生似被激怒:“李思乔你说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她的声音骤然生冷。
那人走上前。孟渟看见了她。女生梳着很高很长的马尾,露出那截高挑的脖颈线条,通身气质酷飒,自然流露的气场凌厉令人生畏。
“我奉劝你们最好还是给我管好你们自己的嘴。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段里空穴来风的那些流言蜚语都是从谁那里开始传的。”
她双手插兜站定在她们身前。她很高,应该有一米七,可以算女生里身高比较高的人物,所以当她就这样赫然站在她们两位面前,她们要稍微仰起头才能勉强与她对视。
“鹿的脾气好懒得计较,但并不意味着我也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们胡言乱语。你们知道的,我的脾气可没她那么好。”
孟渟觉得她该走了。
她转身正要走,楼下的女生已经两步并三步跨到了她上面的楼梯,她就这么尴尬地和她正面对上了眼。
她出现的时间点很不巧,又误打误撞听了她们对话的全程,纵然不是她有意为之,但她难免还是有些心虚。
孟渟手僵硬地扶着墙,她虽然看着对方,但却不知道脸上这时该表露什么表情比较好。
而对方眼底看见孟渟那瞬的错愕很快闪过,取而代之是原来的冷漠。她随意瞥了她眼,便面无表情收回了目光。
她三步并两步利落地跨上台阶,与她擦肩而过,径直出了她身后的楼梯口。
9. Chapter9
体育课女生正在列队。重中的体育课时男女分开上的。她来得有点迟,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孟渟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喊她的是班长黄梦妍。黄梦妍急忙将她拉至身边站好。孟渟看见队伍前面体育老师低着头哗啦哗啦在翻点名册。
“怎么这么晚才下来?”
“闹肚子。”
她没说真话。
黄梦妍闻言满眼担忧:“啊!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啦?需不需要我帮你向老师请个假?”
孟渟微笑摇了摇头说没事,但不动声色里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
体育老师这时抬起了眼:“孟渟是吧。新同学啊?以前好像没听过你的名字。下次上课记得来早点。”
随后她收起点名册:“这节课是自由活动。还是老规矩,快要下课的时候到我这里点名册签退这一栏打个勾就可以回教室了,不用那么晚,最后五分钟或者七八分钟差不多吧,就可以来办公室这边找我了。”
“好——”
旁边的黄梦妍这时忽然转过头问她:“你等会儿有什么安排吗?我们去打羽毛球吧!”
孟渟很少会拒绝人。拒绝是驳别人兴致会让彼此都难堪的行为,所以在面对邀约时,她只会搬出微笑,然后温和地说。
“好啊。”
她也装死了。
“梦妍!”
她们才刚走出器材室,有人这时喊了黄梦妍的名字。黄梦妍回头,发现是她的好朋友王思思。
王思思是她的初中同学,现在在十一班文科实验班。这节体育课正好是他们一班,十一班还有九班这三个班一起上。
王思思远远地在对她们招手叫她们过去:“周净植他们现在正在篮球场那边打篮球!有好多人围观!我让小杨帮我们占了个前排的位置,视野绝佳,赶紧跟我来!”
孟渟在旁低头安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她看着手里拿着的羽毛球拍,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它放回器材室了。
但看黄梦妍抬步就要跟王思思走时,她想起了身旁还有个人,忽然停住脚步:“孟渟,你跟我们一起吧!”
篮球场正值赛点。
场内正好有人进了一球,瞬间人群剧烈涌动,四面八方都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喝彩声、呐喊声,还有夹缝里虚弱的倒油的声音。
孟渟强行被黄梦妍拉着,在人群里左穿右行,最后总算如她们所愿挤进了前排。
那个叫小杨的女生连忙将她们拉到身旁的位置:“你们怎么来这么晚?”
“咋样啦现在?”王思思问。
那人回答:“你走的时候,他们九班还领先一分,刚被陈昊年追平了。”
正看此时中场线处陈昊年正被对面的人团团包围难以前进,他屈身原地运着球,目光紧盯前方,似在等待冲出重围的时机。
对面的人此时的目光也在紧紧盯着他手里正运着的球不敢懈怠,同样时刻在寻找可以夺球而走的机会。
此时场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他们,暗暗揣测他们接下来可能会做出什么反应。
原还伺机而动的陈昊年这时突然有了动作,他向前欲一个箭步强行进攻,身旁的人反应迅速立刻做出防备。
但看他却临时忽然紧急收了箭步,随即向身后的方向喊了声“阿植!”,即刻球被抛向远处三分线处的周净植。
周净植默契接过。他纵身一跃,将球对着篮筐的方向远远一掷,动作迅速,正中筐心。
进球!
后知后觉的全场顿时欢呼!
“进球啦!进球啦!”
黄梦妍激动地摇着孟渟的手臂。孟渟被摇得有些晕,缓过神来时,她忽然注意到抱臂站在篮筐那边的鹿子霭。
鹿子霭?
孟渟瞬间清醒。
她刚才不是这节课前还在教室里睡觉吗,现在怎么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身边还站着个女生。孟渟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她刚才课间在楼道那里撞见的那位高马尾女生。
李思乔双手抱臂倚在篮球架旁,眉头拧如麻花,满脸写着无语两字。她侧过身与旁边的鹿子霭私语说了句什么,鹿子霭低头忽然笑。
鹿子霭点着头也回了句什么,才看那位女生的面色总算有所缓和。李思乔最后叹了口气,转回了头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场上双方比分此时咬得正紧。你来我往,毫不退让。对方抢前一步,断了他们的球。但很快他们追上前阻拦。
球经好多人手,最后被陈昊年拦截。他运着球自球场那端最远的地方疾冲而来,动作迅捷,左右防守,绕开身旁试图阻挡他的人,势如破竹,直奔篮筐。
但此时贺陵原正站在篮筐前等他,弓着身,目光紧盯他运着的球,欲再次截断他们的球。
他们僵持在篮筐前。
陈昊年好多次的假动作都被他识破,但同时对方也很难在陈昊年手里轻易占得便宜。
最后陈昊年再次选择强攻。他手里控着球左右躲闪,最后眼疾手快,乘人不备,一个敏捷的侧身冲破防线,精准扣篮!
他们赢了。
“我靠!陈昊年这么帅的吗!”高声欢呼的人群里孟渟听到身旁的王思思如是喊。
陈昊年与身旁的队友击掌。他走向篮筐前最后与他对峙的那人,同他默契撞了肩说:“对不住啦,实力如此,低调不得。”
贺陵原笑着骂了他句:“你小子。”
陈昊年径直走向篮筐那边的鹿子霭和李思乔。他说了句什么,李思乔抬脚踢他,被他躲过,他洋洋得意摇着肩还做了个鬼脸。
贺陵原哎呀哎呀喊着,大摇大摆也走了过去。他长得很高,站在鹿子霭和李思乔面前,俨然高出她们了一个头,连旁边的陈昊年也被比了下去。
他将手自然地搭在陈昊年的肩膀,单手叉着腰,浑身都是桀骜张扬的劲,然后朝她们欢快地吹了声口哨,问候了句你们好啊。
“阿植。”
陈昊年转头对远处的周净植招手叫他过来,余光却正好瞥见藏在人群里的孟渟。
孟渟与他对上视线。
陈昊年这心大的对她挥了挥手。而旋即无数束目光如饿狼扑食紧随其后,很快纷纷向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看身前的王思思左顾右盼,她拿胳膊怼了怼身旁的黄梦妍低声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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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昊年刚在和谁打招呼呢?”
“不知道。”黄梦妍也在找,“看他刚才看的方向,像是在我们这边。唉?孟渟呢?”
她这时才注意到身旁的孟渟不知道什么时候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已经没了身影。
“孟渟同学。”
教室里孟渟低头在看书做笔记。陈昊年一屁股坐在前面的位子上,见她没抬头理会,便拿指骨咚咚地敲了敲她的课桌。
“刚跟你打招呼呢,你怎么不理我?你应该也给我个回应,没人理我,我会很尴尬的。”
孟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微笑故作不明就里:“我要回应什么?”
陈昊年扳着手指数:“很多啊,你可以也给我回了挥手,或者对我点个头,再或者你对我打其他手势都可以,我又不挑。”
“自己爱耍帅就别为难别人。”鹿子霭抱着满怀的读物出现在他身后,“你别听他的,他肚子里打的算盘可没几个是好的。”
陈昊年挪了屁股,勉为其难给鹿子霭也算让了条道:“鹿子霭你真是胆大妄为,政教处的老头三令五申,你还明知故犯!”
“别学了些成语就到处显摆。”鹿子霭绕过他跨进座位,“请你对你这会儿才大病初愈的好同桌说话多些人文关怀谢谢。”
她落了座随后就从书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没好气抛向身旁的陈昊年,然后又那掏了块往后扔给了周净植。
陈昊年眼疾手快地接过。他张开手,孟渟注意到,是费加罗的巧克力。
鹿子霭撇嘴:“贺陵原真是废了,也亏他是校篮球队的,居然会输给你这半吊子?你们俩是不是在这之前就互相串通好了,让他给你放点水,好演这出戏勒索我呢。”
陈昊年痛心疾首:“鹿子霭,有时候承认别人的优秀,尤其是我的优秀,是你应该接受的事实。”
鹿子霭忽视他直接回头对周净植说:“小乔说,明天中午双皮奶大酬宾,老时间老地点,问你去不去。”
她的视线里忽然凭空多了两块巧克力。鹿子霭这时将巧克力放在她的桌上推到了她的面前。孟渟惊讶抬头看她。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眼前的女孩笑得很甜很俏皮,眼底笑意明亮且狡黠,灵动可爱得叫人挪不开眼。孟渟这时才注意到,原来她还有酒窝。
孟渟摇了头,但在摇完头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摇头,于是又眼神飘忽急忙给自己刚才那下意识的拒绝粉饰个听起来不错的借口。
“明天中午我还有点事。”她挤出个勉为其难的微笑,“还是你们去吧。”
“李思乔?”陈昊年把巧克力丢进嘴里,“你别跟我提这位姐。之前神龙不见摆尾的,你一回来她就出现了。难道这一班除了你,就没有其他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吗?”
他看向周净植:“是吧,阿植?”
周净植被迫统一战线:“嗯。”
鹿子霭却恨铁不成钢地白了眼周净植:“你能不能别每次他一说什么你就嗯啊,他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
旁边的孟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她垂眸,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含在嘴里却觉得这巧克力比她以往吃过的都要苦。
10. Chapter10
重中有片很好看的桃花林,如今入了春那里的桃花开得正烂漫,满树灼灼华色,徐徐摇曳,总有很多学生吃完饭喜欢去那里赏花。
但孟渟没去。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对赏花不感兴趣。她就是很无趣的人。无趣的人宁愿回教室刷几套题,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
她这会儿刚从食堂出来,挑了个没人的远路打算绕回教学楼。但她忽然停住了步。
很突兀。有只通体黑色的猫,就这么立于前面小道的中间。好像已经等她很久了。
黑猫?
孟渟远远看他,它在对面那侧,扬着脑袋也在认真看她。然后它转头跑开,钻进旁边的小径里。
孟渟顿了顿,最后还是追上去。那只黑猫敏捷钻进建筑楼后面,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跟丢了,停下了脚步,环视了眼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追到了音乐楼这边。
这座音乐楼废弃很久了还在重建,这边很少会有人过来。孟渟后知后觉,自己真是中了邪了,怎么就追一只猫追到这里来了。
她转过角要走。
然后她看见了他。那只黑猫就这么乖巧伏在他的脚边,他俯身温柔在挠着它的脑袋。
孟渟很少会在别人面前骂脏话,但是她此时确实很想当着他的面,指着他鼻子骂一句,操。
“是这只猫带我来的。”
周净植其实早就看到了她。但他没有抬头。他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手继续抚摸着黑猫。被抚摸的黑猫开心地拿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那看来这只猫和你有缘。”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默认了孟渟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但是她却听得别扭。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这里的香樟树开得盛大,枝叶重重叠叠遮去了头顶的半边天,阳光通过细小的叶缝漏在他们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摇曳的光斑。
“你不是也没去吗?”
“什么?”
有微风拂过,绿意流动,满地细碎的光斑慌得来回相撞,孟渟没来由想起开学典礼那天,他也是迎着阳光跃进她的视线。
“他们邀请你,”他放缓了语速,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去。”
哈。他这话听起来倒像句质问。原来是她昨天那句不好意思我就不去了可能伤了他那位好青梅的心,所以他替她来找她讨个说法?
孟渟觉得好笑,脸上虽然体面维系着微笑,但语气却听起来并不友善:“你们朋友久别重逢,我去做什么,扫你们的兴吗?”
“你不是吗。”
“我是什么。”
对方忽然没接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但出于她的涵养,和同学情谊,虽然也不多,孟渟还是选择主动开口破了冰。
“这些都是你养的吗。”
“它们是流浪猫。”
“哦。”
“……”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孟渟想走了。她莫名觉得烦躁。他们之间原就没有什么话好讲的。
尤其是现在在这空间里,只有她和他的时候,她却怎么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再在这里待下去,她怕自己装不下去,讲出些不好听的话。
“对不起。”
她忽然听见他说。
“对不起什么?”
莫名其妙的。
“那张申请表。”
“哦,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还有,电话。”
孟渟蓦然看他。
他说的电话,应该就是上周开家长会那天她打电话给周烨想找她帮忙但是却被他误接的那通电话。
“你这人真有意思。”她忽然嗤笑,“最开始的时候还对我爱答不理的,现在怎么又突然装出这副嘘寒问暖的姿态?”
假得要死。
比她还要假。
忽然那只黑猫从周净植手心里挣脱,跑到孟渟的脚边,扬起它那小小的脑袋,那双蒙了雾的白玉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它的胆子好像格外大。这里其他的猫看得出来都很怕孟渟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只有它主动会跑过来靠近她。
“我第一次转学,是小学二年级。因为班里有个很难缠的男生,每天闲着没事就来找我的麻烦,连着班级里其他的男生,也开始喜欢欺负我。”
他们头顶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枝叶轻颤,在她眼前飘落了几片脉络不清的香樟树叶。孟渟忽然开口说起了她的秘密。
“后来,我就受不了了,然后我就告了家长,我原先只是想让我的父母跟那个班主任反馈一下,但是她直接带我转了学。”
孟渟还记得那天是雨天,天黑得很快。行李孟岚都已经收拾好了就放在后备箱里,司机师傅直接带她们去的机场。到机场后她才发现,原来对方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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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后来每次要转学,我都会想,难道那个时候,我真的要告家长吗,如果当时我劝住自己,能多忍耐一下,多包容他们一下,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吗。”
香樟树香弥漫有些醉人。斑驳的树影在孟渟眼前交错而替,她被光晃了眼睛。困意开始蔓延。她好像又是醉了,又是困了。
“周烨是我姑。”周净植安静听完了孟渟说了她想说的话,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抱歉,之前我以为你是她的女儿。”
“……”
孟渟分明记得周烨结过婚,是她的相亲对象,听说是家里逼的,不过后来又离了,她那前夫如今常居国外,两人很少见面。但他们以前结婚时是丁克,她能哪来的女儿。
“我父母是合法婚姻,我有户口。你想和我套近乎,也不用编这么蹩脚的理由搪塞我,我不是傻子。”
忽起的风吹得香樟树叶沙沙作响。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便是连脚边的黑猫像是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它试探性喵呜了一声,拿脑袋轻轻蹭了蹭孟渟的腿。
周净植沉默盯着她看,但孟渟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最后也没有说出心里的话:“之前那张住校申请表,我看见了你母亲的名字。抱歉。”
“听说你是这个学校的年级第一?”她忽然打断他的话,“你厉害的是什么?物理,化学,还是生物?比吗?”
孟渟最不喜欢跟人扯那些有的没的,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分数这种东西才是实的,她心比天高,要真想和她说话,就把自己的实力拿出来。
“敢比吗?”她提起微笑,话语轻飘飘的,但却是剑拔弩张,“就这次月考。”
那只黑猫匍匐在她的脚边。孟渟注意到了,她蹲下身子,朝它伸出了手。它便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这只猫有名字吗?”
他在旁安静看着她。
“我看它好像很喜欢你,你如果想的话,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算了。”她却摇了摇头,“也不是每只猫都要有名字。有了名字反倒不自由。”
她摸着猫。今天没有下雨。孟渟心里对它说。所以你也很开心,对吧。
黑猫好像读懂了她的心语,它扬着脑袋很认真地看着孟渟,又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我之前见过它。”她忽然说,“在校外。就遇见你的那次。”她顿了顿,若无其事继续说了下去,“上次我说谢谢,是真心的。”
11. Chapter11
重中地理位置是出了名的优越,就在这重海市中心附近,四周都是那商业城和写字楼,有很多小吃街,人流量都很大,除了重中平日里上下学的学生,还有这来往的打工人。
“孟渟?”
面馆里孟渟还在生无可恋挑着眼前这碗面里的香菜。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疑惑回过头去,才发现鹿子霭和李思乔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鹿子霭今天梳了个很漂亮的侧麻花辫,看见她,相当自来熟就拉开她面前那张椅子坐了下来:“刚才我们在门口就看这背影很像你,进来一看果然是你,我们就坐这里吧,小乔!”
而她身旁那位被叫小乔的女生则只是沉默地瞥了眼孟渟,显然她认出了她就是当时在楼梯间听见她们对话的那人,但可能考虑到保留她们彼此那点体面,她没有直接当场和她撕破脸。
对方只看了眼她,很快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收回了目光,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了旁边,只是转头对鹿子霭说:“你要吃什么,我去点。”
“嗯,”鹿子霭想了想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但是我还要个溏心的煎蛋!”
李思乔说了声好,便径直走去前台。
鹿子霭这时转过头来,环顾了眼四周,但却没看见其他人,随口问了句:“就你一个人来吃吗?那你以后可以和我们一起呀。”
对方看过来的眼光真诚又炙热,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虚得紧,还是她从来没被人这么盯着看过,孟渟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低头若无其事吃了口面。
“你们今天没有和他们一起吃吗?”
“嗯?”
鹿子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周净植他们:“哦,他们今天去吃食堂了,要把他们叫过来吗?”
她就这么直接从口袋里正大光明掏出了手机正要发微信。孟渟愣了一下,看着鹿子霭,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某人,但下一秒很快又恢复回原来的表情。
出于一点同学情谊,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好心提醒对方一句,提起微笑说:“学校好像规定不让带手机吧。”
重海中学有三大令行禁止的红线。一是严禁考试作弊,二是严禁男女生恋爱,这三则是严禁携带手机入校。
鹿子霭在聊天框里飞快发出去了则消息,随后淡定便将手机收回兜里,只笑了笑说:“哦,贺陵原去年被发现过,他那iphone现在还锁在政教处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呢。”
“点好了。”在前台点完餐的李思乔走了回来,将椅子上的东西挪到了后面,腾出了座然后坐了下来,“跟他们说过了,你的溏心蛋。”
鹿子霭笑嘻嘻将脑袋探了过去:“谢谢我的好小乔,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乔!”
李思乔无奈将她脑袋掰正回去:“我现在算是知道,陈昊年那套恶心人的招数,到底是跟谁学的了。”
说到陈昊年,鹿子霭倒忽然蹭得坐直了身:“今天国庆来代老薛的物理课,他说看那阳光照在人的头上,想起咱们小时候经常在周净植他外婆家喝的皮蛋瘦肉粥。”
李思乔拿过鹿子霭身后的东西,放在了她后面闲置的空椅上:“我说他今天怎么死活都要拉着周净植去食堂喝那破粥。”
鹿子霭忍俊不禁:“他还要给你捎个茶叶蛋回来呢。他说你没见过国庆,怕你想象不出来,给你个参照物你也好有个想法。”
她们口中这国庆,正是他们隔壁理科班的物理老师。生在十一国庆,又姓祝,祝国庆,这名字又上了层高度。年轻时候为了和国际接轨,还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nationalday。
孟渟回忆起今早物理课前面的陈昊年与鹿子霭忽然低头笑作一团,她当时还不明就里,原来是看到了对方锃光瓦亮的地中海。
李思乔对此无语翻了道白眼,骂了句:“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鹿子霭咯咯笑,笑得停不下来。笑到一半,她像是突然想起这桌上好像还有个孟渟,便转过头来对她说:“我听陈昊年说,你是从外省转过来的?”
孟渟还没回答,就瞥见对方双眼蓦然发光盯着她看:“好厉害!要换做是我的话,我就不敢这么做,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到陌生的环境,还要花精力认识新的人,太勇敢了!”
孟渟垂眸,绞着碗里的面,即使面对对方诚恳的夸奖,也只是淡然微笑:“我也没那么勇敢,也就转多了,所以才觉得没什么吧。”
面在此时被端了上来。鹿子霭抽了好多张纸,将手里的筷子擦了又擦,直至擦得筷子锃光瓦亮,她才满意递给旁边的李思乔。
鹿子霭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她拿出来看是条新的语音消息,她直接转了文字:“他说他们等会儿就来。”
李思乔接过筷子,正忙着往她的面里舀了半勺辣椒酱,没抬头漫不经心问了句:“谁?”
这时对面有语音通话打了进来。鹿子霭埋头含着面随手开了免提将它搁在桌子上,随即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环境背景音涌了过来。
“你们在哪个面馆?我们现在过去。贺陵原这舔狗刚才被沈程宜拐过去了,给我们点两碗面就行了。”
李思乔听出了陈昊年的声音,她漠不关心再往面里舀了半勺辣椒酱:“把他们叫过来做什么?他们不是说要去食堂喝粥吗。”
鹿子霭把手机递了过去将聊天记录给李思乔看:“他说他们去晚了,食堂太挤了,正好赶上人高一下课的时候。”
“阿植!这里。ok!都有啥面啊?”电话里陈昊年似乎在招呼周净植过来,周净植由远及近低声问了句去哪里。
李思乔将手机还了回去,鹿子霭对着面馆的菜单拍了张照片然后发了过去:“我等会儿给你们发个定位过去。”
“你是第一次来这家店吗?”李思乔将手里的辣椒酱递过去给孟渟,“你可以试试他们家的辣椒酱,还挺香的。你吃得惯辣吗?”
孟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找她说话:“谢谢。还可以。”
电话对面好像听到了她们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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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鹿子霭低头吃面含糊说了句:“对啊,孟渟和我们一起呢。行了不说了,你们赶紧来吧,我面要坨了。”
鹿子霭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忽然不知道哪里有水溅了过来。显然孟渟和李思乔也吓了一跳,她们朝水泼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看她们对角那桌正坐着三个女生,穿的好像是其他学校的校服,一面坐着是神气傲然的两位,而另一面则是低头沉默坐着被泼了一脸水的女生。
这明眼人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爱憎分明的李思乔火气上来了刷得站起身,指着那俩颐指气使的女生:“你!”
鹿子霭急忙拉住了她。孟渟不动声色观察了眼周围的环境,面馆里目光都被她们这边吸引了过来,但却没有人上前阻拦。
但看眼前这时鹿子霭面色镇静起了身,走上前将纸巾递给了那位被泼了水的女生。
她微笑转过去看对面的两位女生说:“这位同学,大家都是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泼人一身水,好像不太合适吧。”
那人盛气凌人:“关你什么事?”她瞥见鹿子霭身上的校服发出冷笑,“怎么?现在重中的好学生闲得都管到我们头上了?”
鹿子霭微笑还想再劝解两句,迎面骤然泼来的水劈头盖脸泼了她满脸。
“你干什么!”李思乔登地从位子上站起身,她冲了上去将鹿子霭护在身后喝道。
孟渟蹙眉也起了身。
“哎呀!同学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面馆老板听到动静急忙上前,“有什么事有什么话过不去的,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大家都是同学,别伤了和气呀!”
鹿子霭这时却上前将李思乔镇定拉到身后:“如果你真要闹,重中的学生确实没那么闲,但是真要说闲自然也是真的闲。”
那两位女生原就不想将事情闹大,又看对面鹿子霭脸色冷得可怕竟心生起几分畏惧:“你给我等着。”
她们放完这句狠话踢凳而走。
李思乔紧蹙眉头,孟渟还没有见过她有过这么生气又担忧的表情:“你又逞强。”
鹿子霭撒娇似的晃着李思乔的胳膊,又将脸贴了过去:“李大小姐,她都这么说了,我不回嘴很没有面子的。”
孟渟递过来纸:“你没事吧?”
鹿子霭接过笑嘻嘻说了句谢谢。
“你就不应该拉住我。”李思乔没有领情,“对付她们这种人,完全没有必要跟她们费尽口舌讲道理。”
鹿子霭咦了句:“我是在保护她们好吗。你要真上了都能把人直接按砂锅里。”
“谢谢。”这时躲在他们身后低头不敢说话的女生怯怯开了口道谢。
鹿子霭笑着说没事:“这什么好谢的呀。我也没做什么,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如果下次还遇见这种事,也像这样依葫芦画瓢就可以了,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吧。”
“这件小事就不用和他们说了,尤其是周净植。”鹿子霭对孟渟俏皮眨了眨眼,“周净植会告状。”
12. Chapter12
当天考完数学已经天黑得差不多了,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但这时候往往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隔壁理科班长吁短叹的,楼上的文科班已经觉得魂在鬼门关前飘着了。考完数学的理实班这次难得不喝茶也不看游戏直播了。
“听说这次数学组出卷的是咱燕姐啊?燕姐出手果然是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其他班的同学现在感觉如何。”
“陈昊年!”孟渟才抱着复习的教辅书走进教室里,就听见对面有谁喊陈昊年的名字。
陈昊年还在专注观赏鹿子霭徒手掰苹果的表演秀,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过头去问:“干嘛?”
他们扬声问他:“数学最后那道选择题你选的什么?”
重中考试采用的是流动考场制,每场考试都会按照上次的成绩年段排名分配考场,成绩越好的同学考试的教室就越靠前。
因此一班的人大多都在自己班里考试,而孟渟是刚转学过来的学生没有排名被安排到最后的考场,回到教室自然比他们这些在自己班的同学要晚些。
窗边原还正低头看书的周净植微抬眼皮,与正好走到位置边往座位里面随意扫了眼的孟渟正对上了视线。
陈昊年蹙紧了眉:“B吧?我没什么印象了。”他回头看鹿子霭,“你选的啥?”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鹿子霭正好把苹果掰成了两半,她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对方,另一半则塞进嘴里:“B啊。”
孟渟挪开视线,随后将怀里那沓信封递给了位子上的他。周净植目光缓落,凝视着她递过来的那沓情书。
“她们托我给你的。”
他们没有再说话。周净植接过淡淡说了句多谢。这时忽然眼前的窗被人推了开,李思乔从教室外面钻进个脑袋来。
“哎呦!”陈昊年嚼着苹果,“难得今日我们的李大小姐得空,屈尊亲临敝班,有何贵干呀?”
李思乔没有搭理他,她将拿在手里的那套哈利波特全英原著递给窗后的鹿子霭说:“我们老班叫我把它给你送过来。”
鹿子霭惊喜接过:“谢啦!我刚才还打算等会儿这节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再去她办公室拿呢。”
李思乔单手撑着窗框,抬眼看见了孟渟很飒地朝她打了声招呼:“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都吃过晚饭了?”
“我们刚才去食堂那边超市买了点吃的回来,陈昊年。”鹿子霭回头喊了陈昊年,对方旋即从书包里提出袋零食。
李思乔皱着眉抱臂:“这还没考完呢,你们就半场开香槟了?得,又给你小子考嗨了是吧。”
陈昊年抛过去个面包被李思乔接住:“小爷我请客不需要理由。”
“等考完化学你就老实了。”李思乔自然撕开包装将面包塞进嘴里,“你们是不是考完又要换座位啊?”
他们一班定有以名次论座位的规则,每次考试就会换次座位,按照班名次从高到低依次择座。高名次意味着座位优先权,也意味着可以距离班级里的那些强者更近些。
“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先去礼堂听个年段表彰大会。”鹿子霭转过头去看周净植问道,“你这次又不去是吧?”
陈昊年漫不经心撑着脑袋在玩笔:“他哪里敢去?给女魔头看见可有活罪受了,到时候人直接给他薅到台上让他也讲几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候周烨卷着试卷大步流星走进教室,后面战战兢兢跟着端着作业本的化学课代表张鑫。
周烨目光如机关枪似的扫了过来,陈昊年登时端正坐姿,被抛落的笔掉了桌咕噜咕噜滚到后面孟渟的脚边。
“陈昊年,”周烨精准狙击,“你什么时候能把你学数学的天赋匀点儿给我的化学?”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陈昊年自诩大丈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一旦对上周烨这黄金男儿膝便自然跪了下去。
孟渟弯腰将笔捡起,看前面的人还心虚挠着头陪笑,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笔掉在了她这边。
“陈昊年。”
旁边的周净植忽然开口喊他,陈昊年循声回过头看,孟渟就势将笔递了过去,他反应过来哦了声然后说了句谢谢。
“唉,孟渟,”鹿子霭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孟渟抬头疑惑看她,“如果要换位子的话,你想坐哪里?”
周净植停住了旋转的笔。他微侧过头,那双掩在刘海里如水墨般淡漠的眉眼看了过来。
“我吗?”她微笑,“我都可以。”
鹿子霭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说:“那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换位置的话,还要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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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挪桌子,多麻烦呀,对吧。”
孟渟只是笑笑,她没有回应而是不动声色换了个新话题说:“你们刚才说的表彰大会是什么?”
陈昊年回答:“哦,重中论起来什么都好,就是这上面的领导有些脑残,考个试就要搞个表彰,把我们拉到礼堂就跟传销似的讲那些浪费生命的话,还不如拿这时间来睡觉。”
鹿子霭忍不住偷笑:“他每次表彰都睡得很香。就上次还给下台巡视的蔡主任抓住了,喜提政教处面壁思过加千字检讨大礼包。”
陈昊年撇嘴指着周净植道:“我起码还是亲力亲为来了吧?不过就是睡觉了。他都没去好吗。这蔡狗脑子被马桶水冲了吧,专罚我这个来了的人,他没来的倒啥事也没有。”
周净植面对指控不为所动:“你那一千字的检讨有九百字都是我帮你写的吧。”
陈昊年噎住:“这次我也不去!”
旁边的李思乔叹气摇了摇头说:“陈昊年,你真的很娇。”
她们又聊了几句,后来李思乔说没什么事她先走了。前排的人正在传作业本,传到陈昊年和鹿子霭这一桌,鹿子霭先接了过。
最上面那本就是陈昊年的,于是她递给他,然后又找到了自己的,便将那沓作业本传给了她后面的周净植。
这时灯忽然熄了。
是的。停电了。班级里发出惊呼随后便是脱了缰绳似的尖叫欢呼。孟渟听见前面鹿子霭深吸了口气:“陈昊年,你要再用点力,我胳膊都要给你拽下来了。”
她回过头看见走廊墙壁面上挂着的消防应急灯还发着微弱的灯光,少年注视着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给她递过来写着她名字的作业本。
她在围墙那里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而这种感觉,在现在他身后的那两三盏灯星落在他的眼睛里时,尤为明显。
“谢谢。”她轻声说了句。
“嗯。”黑暗里他这么回她。
周烨打着电话在问学校维修部的人。整栋高二楼因为突发情况变得躁动,楼上还能听见政教处的蔡主任高扯着嗓子在喊他们安静。
眼前这混乱的世界里,孟渟安静地听着身旁周净植转笔轻微的风声,就像那天家长会她一个人坐在礼堂后面的花园看着树和月亮。
13. Chapter13
高二楼展示窗里贴了整整一个寒假的成绩榜被撤了下来,换上了新的成绩榜。但这次与以前三角形的版面截然不同,最前面一个人的三角形尖如今变成了两个人的梯形。
鹿子霭伫立在展窗前,端量着眼前自己那张拍得还算有鼻子有眼的学生照,配着旁边这名次,越看越满意:“嗯,我还挺厉害的,这次居然还能是段四!”
陈昊年抱着篮球站在旁边,得意地吸了吸鼻子:“我就说我5.3飞行员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你之前不是还说你这次控分控脱了吗?”
鹿子霭看着最前面那两张熟悉的脸,故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我这本事,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了,还能提前将这突发情况也算进去。”
她顾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忽然从兜里掏出来了个手机,对着眼前展窗里的成绩榜咔嚓迅速拍了张照片,低头偷笑着将这张照片转手就发给了微信里的人。
“看来我哥这颗从小看到大的好白菜,恐怕很快就要被人挖走了。”
**
孟渟安静抱着书经过廊道,很快吸引来了走廊里其他班路过的同学打量和探究的目光,这时周烨正好从他们的教室里走了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浅浅,”周烨看见她倒似松了口气,“正好我这里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说着周烨将孟渟拉至旁边。
“这周段里要开个表彰大会,要请这次月考的第一名去上台发言。这回是你和周净植并列第一,你们两个先自己商量一下,你们俩当中到时候谁去一个。晚自习的时候再给我答复。”
孟渟隔着门瞟了眼教室里,周净植还赫然安定坐在座位上,心里大概猜到了周烨应该是刚才在对方那里碰了壁,所以才想着来她这里做思想工作。
她向来是好说话的。“好的,老师,”她微笑,“我等会儿就去问他。”
孟渟走进教室,放了书然后坐在位子上。周净植虽没有抬头看她,但他知道她回来了。
“我们加个微信吧。”孟渟淡定从书包里掏出便利贴和笔,“你微信号多少?手机号也行。我回去就加你。”
“我今晚把发言稿发你。”她平静打开笔帽说,“周老师来问我了,她让我和你商量。但我不喜欢这种形式主义抛头露面的活动。”
周净植蹙眉。他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她这哪里是商量的态度,这三言两句里分明已经将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你觉得我会喜欢?”
“你也是段一。”
“……”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
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你直接报给我吧。”
这班里全都是人,正值中午吃完饭快要上课的时候,眼前走廊里人来人往,他倚着窗坐,被对方按住的手机赫然还亮着屏,但很快又熄了灭。
孟渟按得急,按的是周净植的手腕。孟渟触到他腕处那块凸起有些硌得慌的骨节。周净植就这么直直盯着她看,没有出言制止她。
孟渟的脑袋忽然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她像猛然找回了理智,很快装作都没发生似的,将手仓促收了回来。
“你故意的?”
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触过她收回的那只手,随后往旁一挪,又落在她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的便利贴和笔上。
“这样更快。”
“或者你自己输。”
他将手机递给了她。
孟渟没接。
“我会反悔。”
孟渟皱眉看了眼他,捉摸不透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没好气从对方手里夺过手机,在添加好友那栏输了自己的手机号,界面随即跳出了她自己的微信。
“还你。”
她将手机扔了回去。
周净植垂眸,瞥见眼前界面还停留在她的微信主页上,左上角显示着对方的微信头像,一个纯白色没有任何图像的小正方形,连旁边的微信名都是一个句号。
隔着屏幕都能觉得冷漠,和眼前这挽着微笑满面春风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第一次有人能和我都是第一名。”她莞尔一笑,但显然她说这话时语气却并不是她表达的那么惊讶,“我不习惯和别人平分第一。”
周净植将手机熄了屏然后放回兜里:“你觉得陈昊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
“你觉得鹿子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抬眼看她,“贺陵原、李思乔,还有我,在你眼里,我们又是什么样的人。”
孟渟被问得莫名其妙。
“你到底想说什么。”
“站在窗玻璃外面看屋里的人,”
“隔着水雾是看不清的。”
她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就像被人不由分说撕去了维持体面的遮羞布,那些被藏起来了的丑陋旋即被暴露在众人面前。她觉得难堪,赧愧,甚至还有点恼羞成怒。
“凭只言片语,就对别人评头论足,挺没劲的。”她冷眼相对,“我们很熟吗?”
他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滞,焦躁、窒息。她忽然拿起保温杯站起身,要去外面饮水机那边接水。周净植突然叫住了她。
“但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他知道她出去其实不是为了接水,而是想要逃避与他的对话,“对吗。”
孟渟没有领情:“我心里怎么想好像都与你无关吧?如果你还是端着这副自以为很了解别人的姿态,只会让我觉得你这人很无聊。”
“我说给你写发言稿加你微信,是因为我不想上台发言。当然我也不会举报你带了手机,因为我也不喜欢惹麻烦。请你不要有别的多余的想法,谢谢。”
她照例挽起微笑,转身就走。这次周净植直接拉住了她。他站起了身。孟渟回头看他。他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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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睛。
她在他眼里清楚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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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结束放学,房间里灯光通明,孟渟面无表情揉着太阳穴接通了来电。
“听你周阿姨说你们月考出成绩了?”
这些天为了复习备考她已经连续两周都是凌晨两三点才睡,五六点就爬了起来继续看书刷题,她现在疲倦得不想说话,但还是强撑着笑调整了状态回了句嗯。
“你们班还有个第一名?”对方冷漠的话语沿着电话线那头僵硬地传了过来,“不喜欢这里的话,那就去别的学校好了。我给你办转学手续。”
又来了。无论每次他们说什么,对方就会绕回到这个话题。
“妈,”这次她连装笑也不想装了,“讨厌重海的是你,不是我。”
沉默。孟渟听见听筒里周围充斥着急促的脚步音,还有哗啦哗啦翻阅文件的声音,随后看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回到通话前的界面。
对方挂了电话。孟渟放下了手机,看着眼前亮起的屏幕,已经重新切回到了主界面。
她熄了屏将手机随意搁在桌上,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上天花板刺眼的灯光,然后疲倦得闭上了眼,什么话都不想说。
这几天她一直在做同一个噩梦。她徒步在漫天白雾里走,而雾的尽头是一家装潢奢丽的私人展馆。馆内展着许多各家名画,但那些画上却没有东西。
她走了又停,停了又走。看它们镀金装裱,却是白纸一张。她越走越迷茫,越走越害怕。然后她就惊醒了,一看时间也不过凌晨五点。她才睡了两三小时不到。
孟渟蓦然睁开了眼。她抓起桌子上的手机,直接点进了微信。微信通讯录那栏正显示着1的红点。她面无表情很快点了进去,改完备注然后点了同意。
[你已添加了周净植,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对方的头像是只黑猫,好像就是学校那只黑猫,孟渟认出了它那双白玉色的眼瞳。她看着那头像,手指却鬼使神差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没有限制,但更的东西也没有多少。最多的是一些随手记录的风景照,有树,也有月亮。唯一有人像的是两年前他与陈昊年他们的四人毕业合照。
孟渟将那张合照放大了看。合照里的背景是重海师大附中,陈昊年搭着周净植的肩膀对着镜头比剪刀手,鹿子霭抱着一束浅蓝色的飞燕花,衬得她格外好看,倚在李思乔身边笑得很甜。
这次会不一样吗。
当晚孟渟又做了梦。而这次不同的是,看画的时候有人站在了她的身边。
对方好像是这家私人展馆的馆长,又好像是这些白色画作的绘画者,又或者他都是。但孟渟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得到他应该很年轻。年少有为但落魄孤独。
她指着那副画。
“我想买它。”
我想把它带回家。
14. Chapter14
“请各位同学有序落座,注意会场纪律,保持安静,我们的年段表彰大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孟渟来得有点晚,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她于是选择了个人比较少的前排坐着,随后掏出了本英语的语法书。
礼堂人声嘈杂。孟渟戴着耳塞在看语法,忽然瞥见书角有影子压了过来。来人在孟渟左侧的空位落了座。
孟渟淡定翻了页书:“他们在后面。”
周净植坐着没动:“我知道。”
孟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恢复正常。她低头若无其事看着眼前的语法书,像是无形中默许了对方坐在她的旁边。
表彰活动最先开始是段长致辞,然后是副段长致辞,再然后就是冗长且无聊的成绩分析。坐在前排的同学在自顾自埋头奋笔疾书,而后面那些窃窃私语也不见消停。
就这会儿工夫孟渟已经看了好几页的语法。旁边的周净植单手撑着头在闭目养神,很安静也没有打扰她。他们这位置确实隐蔽,显然没有同学注意到他们。
“我不喜欢输。”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可能是她低着头的缘故,声音也听着闷闷的,“依我现在的能力,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学习是其中一件,考第一是另外一件。”
孟渟从语法书里抬起目光:“你昨天不是问我,我觉得陈昊年和鹿子霭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在我眼里,你们是我不会有交集的人。”
她很平静说:“我没有朋友。就算有朋友,最后也会失去联系,但这更痛苦。你们的友谊我确实很羡慕,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们建立联系,现在的关系就刚刚好。”
周净植缓缓睁开眼,连声音也是沉缓的:“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的回复吗。”
他剪刘海了。这是他们对视时出现在孟渟脑海里第一个念头。而紧随其后第二个念头就是,他的眼睛很好看。
因为他剪了刘海,他那双生得好看的眼睛便露了出来。他是内双但是眼尾很长,平日里看人看物目光总是自眼尾瞥扫而过,好像看谁都没走心。
但此刻他就这样平直看着她,没有遮挡物,眼光就像一汪很平静很澄澈的池水,对面的她可以很轻易一览无余他眼底的风和日丽。
“我们现在开始颁奖仪式,请报到名字的同学从这边左侧方的阶梯上台领奖。”
“孟渟。”
“周净植。”
安静。耳边喧嚣扰攘甚至更有胜者,但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然后整理着装优雅起了身。
但忽然看后面观众席躁动。
“周净植!是周净植!他居然来了!他之前不是都不来参加这些活动吗?”
“前面那女生就是他们班那个和周净植并列第一的转校生同桌吗?她这么厉害的吗?”
“唉!周净植!孟渟同学!”突然听身后观众席里涌出道排山倒海的喊势,“真给咱们一班长脸哈!”
“呜呼!一班万岁!”
“一班万岁!”
他们班这些人喊的气势确实震撼,喊得直接将其他班的那群同学全都唬了住,刚才那些窃窃私语完全被压了下去。
很快礼堂里掌声四起热烈而经久。他们吹着口哨高声在喊“孟渟!”“周净植!”“一班!”,音浪此起彼伏,有别班好事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加入其中,一浪高过一浪。
台上坐着的周烨拿起话筒控场故作威胁:“行啦,再喊两声就收了哈。”
旁边政教处的蔡副主任看见台下这盛况也不由吃了一惊:“这小子怎么来了?”
周烨叹了口气将话筒随意搁在桌上,音响里闷闷传来麦头撞击桌面的声音:“珍惜吧,我估摸着也就这次了。”
他们的奖是由段长李主任给他们颁的。孟渟想起陈昊年之前形容他们仨坐一起跟历史书上美英苏三巨头似的,如今近距离看他这形容的确很形象。
李主任是个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看着就比与他同办公室长相略显猥琐的蔡副主任要正直得多。
“继续努力。”
孟渟接过奖状。
“谢谢老师。”
看得出来眼前这位李主任很欣赏孟渟。他对她微点了点头,随后又将手里剩下的那张奖状递给旁边的周净植。
“听说你们两人当中是你等会儿要发言是吧?”显然相对于孟渟,李主任对周净植言语间要显得更熟络些,“你姑终于把你说动了?”
周净植侧眸看了眼旁边的孟渟:“是我自己要来的。发言稿是她写的,我也没做什么重要的事。”
“我们也是各司其职。”面对李主任疑惑的目光,孟渟微笑四两拨千斤就将这所谓的功劳分了出去,“我比较怯场不习惯在人前发言,所以就拜托周同学帮忙解围了。”
看李主任刚才蹙起的眉闻言又松了开,他看着孟渟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称赞。他欣慰地微点了点头:“难怪。行,那你到时候好好讲,别浪费人家辛苦写的稿子。”
因为还要颁其他同学的奖,他们也没有再在台上交流几句,李主任便放他们拿着奖状下台了。
但坐回座位显然和刚才颁奖前截然不同,这时候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如摄像头似的盯着他们,孟渟被盯得如坐针毡很不自在。
她收起语法书起身要走:“等会儿你就直接照着那稿子念吧,我就先走了。”
周净植随后也站起了身。孟渟奇怪看他。疑惑的话还没问出口,就看他转身已经往外走去:“既然你要走,那我也走了。”
孟渟皱眉下意识拉住了他说:“你要走去哪里?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你答应我要上台发言吗。你这种行为叫违约。”
“我之前确实答应过你,”周净植垂眸,目光落在了对方拽着他的那只手上,“但我当时答应的是在你面前,替你上台念发言稿。”
孟渟后知后觉自己被对方耍了,硬扯着嘴角暗暗骂了句无赖:“你倒是将自己这义务摘得干净,难道这次考试你就不是段一了吗。”
周净植淡定接受了对方冠以他这所谓无赖的名号:“因为我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难道在你看来这所谓的发言就是年级第一的义务吗。”
孟渟微蹙了蹙眉没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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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他显然知道自己在老师面前违心伪装着好学生的形象。她就是会他所说的为了维系这所谓的形象会勉强自己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情的那类人。
她脸色转冷,低头沉默看着对方拿开了自己还拉着他的手,随后在她的眼前就这么泰然坐了下去。
她忽然环顾起四周,有意将声音放得沉稳和缓:“你在这个学校很受欢迎吗。”
“我没觉得你很欢迎我。”周净植靠在椅背上,那双安静的黑眸默默盯了过来,“那看来我作为你的竞争对手也很失败。”
“既然是对手,”孟渟收回视线,轻掸了掸自己拉着对方的那只袖子上落着的灰尘,面色平静随后也坐了回去,“那也没必要关系那么好。”
周净植也将目光移了回去。他们没有再说话。孟渟安静重新翻开了手里的语法书,但这时她已经没了心思再看。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身边这人说话总喜欢夹枪带棒,才没说几句话就会暴露她狰狞的面目,但这不符合她以往的人设。
相比之前他们无话可讲的尴尬,现在更像是因为尴尬而无话可讲。孟渟虽是这么觉得,但显然对方又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你如果想去的话还来得及。”她的余光里忽然递过来了份发言稿,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自己写的稿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
孟渟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语法书没有移动。周净植的手也停在半空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我初中的学校也有这种表彰发言的活动。”她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们都很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因为我是新来的。”
那时台下喝着倒彩。那位当场扬言她作弊的女孩那张愤世嫉俗的脸终于扬起了得意的笑。孤立无援的她站在台上,除了攥紧手里的发言稿和话筒,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她还能做的事情。
“当时我在心里和自己说,孟渟,你要自然,要得体,要礼貌地笑。今天这种事情很正常,你才刚转学来,第一次总是这样的,他们不了解你,到第二次考试自会见分晓,我们只要等到下一次考试就好了。”
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上台发言过。后来她想自己不愿上台发言好像也不全是这个原因。她与那女孩素未谋面,她应该怪她吗。或者说怪她,她的心里就能好受点吗。
而想到这里她便自嘲式笑了笑。但很快她又用以往那客套的微笑,轻描淡写就将刚才流露的情绪带了过去。
“好。”这时音响里传来了年级颁奖收尾的声音,而颁奖紧随其后就是他们发言的环节,“接下来有请我们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同学分享学习经验,大家掌声欢迎!”
“但这次年级第一有两个人。”
周净植起身。礼堂天花板的灯晃眼,身前人的影子投落在孟渟的身上全然将她包裹。他对坐在位子上的她伸出了手。
“砰——”
“砰——”
孟渟在这瞬间好像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从来没觉得有哪一刻自己的生命就像现在这般真实,鲜活和滚烫。
15. Chapter15
孟渟鬼使神差将手递了过去。她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周净植。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等会儿会站在我身边吗。
礼堂的灯有些晃眼,打在他的身上。“会的。”他说。
那瞬孟渟恍然想起开学初他们不期而遇那日,好像也是透过这么刺眼的光线,她抬起头就这么看见了他。
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但现在她却只觉得那好像已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变,但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变得甚至截然不同。
她嘴角扬起道明亮的微笑。“周净植。”她借着力气主动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吗?”
“还不赖。”
她说。
孟渟拿着演讲稿仰首走上了台。显然这事情发展和台上那群老师预想的不同。他们吃惊看着拿着演讲稿向他们走来的孟渟,又朝让出了道留在位子上的周净植看去。
蔡副主任推了推眼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眼,转回头隔着陈主任对那边的周烨低声问道:“这会儿不是你家那小子发言吗?怎么着两个人都上来了?”
周烨显然也没搞清楚情况。她正要说话,这时却看手机振动,屏幕亮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微信新消息那栏写着,爸。
周烨微不可察蹙了蹙眉,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敛了下去,随后她将手机倒扣了过去,再抬起眼时已经面无表情。
孟渟彻底出名了。
理实班新来的那位天降似的年级第一上台发言的消息,如长了脚似的在他们高二段飞跑,还传到了旁边高一和高三楼那边。
孟渟在饮水机前接温水。虽手拿着水杯,但她的心思已经飘去了别处。水即将满上瓶颈,孟渟终于反应过来了,急忙旋紧水龙头。
这时她后右方走来了两个同来打水的女生站在她的身边,孟渟瞟了眼往旁边挪了挪给她们腾了位子。
她听见她们在讨论自己:“就周净植的同桌啊,开学那会儿转到他们班的转校生,你不知道人是谁吗,我估摸着也就是个汉子婊。”
孟渟默默将杯子里接多了的水倒出了点,又给自己兑了点冷水,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
“周净植?”她们其中另一人接过话说,“他不是跟鹿子霭玩得好吗。刚才我经过他们班还看见她跟周净植,陈昊年他们有说有笑的。”
最先说话的女生翻白眼道:“她就没有点儿女生朋友吗?成天泡在男生堆里,贴着脸皮问人题,我看就是这么问上她的段四吧。”
“有啊。”孟渟旋着瓶盖微笑转过身来,她们没有听清,惊讶看她,她又语调极其平和重复了一遍,“我说,她当然有女生朋友。”
“她认识你们吗?”她太擅长用温和的表情和语气伪装自己了,“既然不认识的话,那为什么又要说得好像你们很熟的样子呢。”
“我认识你!你就是刚才表彰站周净植旁边台上发言的那个转校生是吧!”她们显然有些心虚站不住脚,但还是强挺着脖颈似在给自己打气,“我们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孟渟回以微笑温柔地打断了她们:“既然你们没有别的意思,那我自然也没有意思。”
她拿着水杯转身要走,却被她们从后握住手腕:“等等!你占了人家前三的位置,难道你真以为她是真心要与你交朋友的吗?”
孟渟没有急着言语,垂眸看着对方拦着不让她走的那只手,随后慢慢伸出另一只手,面无表情将它从自己那只手上拿了开。
她轻叹了口气,像是被对方这俗套的挑拨离间蠢到了,淡淡地说道:“我不以为她是真心,难道还以为你是真心的吗。”
她们闻言显然愣住了。她们没有想到眼前看着这么温和的人竟然会说出这么尖锐刻薄让她们难堪的话,旋即看她们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已经是恼羞成怒的表情。
“你!”
看她们气急败坏拿手指着她,龇牙咧嘴得似还想同她争辩些什么,但孟渟不用听都知道她们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那些恼羞成怒时会说的威胁,或者问候她全家的话语,而这些类似的话,她从小到大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放手。”
显而易见孟渟已经不想再与她们纠缠。眼前那两位女生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因为愤怒,羞赧与害怕的情绪,她们脸上的表情这时格外异彩纷呈。
白痴。
“放手。”
孟渟冷言又说了一遍。
这就是她不喜欢出头的原因。往往她难得愿意出面为别人说话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就会出现像现在这样,被难缠的麻烦找上门如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人家叫你们放手,”这时忽然有第三人响亮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你们没有听见吗?”
看眼前那两位女生脸色一滞,她们急忙收回了手,旋紧她们空水瓶低头就走。
孟渟揉着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回过头看。李思乔单手插着兜很酷地倚着眼前的廊柱,朝她微扬了扬眉示意。
孟渟看见她的那瞬显然愣了愣,但很快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回以对方温和的微笑:怎么每次这种桥段都能遇上她?
“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和你说声谢谢。”李思乔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在面馆的时候你没被吓到吧?”
面馆?孟渟想了起来。她微笑客套了句:“没事,这没什么好被吓到的。”
可能是因为那次体育课在楼道口她被撞见偷听到她们的对话,虽然是无意,但孟渟每次看见李思乔还是会觉得尴尬。
但对方相对而言却又表现得若无其事。每次就这么跟着鹿子霭他们热情和她攀谈,反倒弄得她怀疑是自己太在意这件事情了。
“我这人遇事容易上头,子霭怕我冲动把面扣那人头上才拉住我,结果她反倒还莫名其妙被人泼了一身水,让你见笑了。”
廊道里有微风吹来,现在已经是入了春的月份,学校里的花慢慢都开了,吹来的这缕风里还隐约带着那些说不上名的花香。
“……”
看着对面熟悉的脸,孟渟再三斟酌,最后还是开了口:“有一件事可能你不记得,但是我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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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
“什么?”
“就开学初,子霭回来那天。”孟渟自觉理亏,所以说话的时候没太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我确实在那里站了很久,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出面制止。”
李思乔微愣了愣,但很快又爽朗一笑带过:“哦,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你们发生什么重要的大事了呢,我知道。”
对方回得很快,以至于反倒是孟渟差点没反应过来:“你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怎么比她还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自然与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
“对啊,我知道啊。”看得出来李思乔确实毫不在意,她潇洒地摆了摆手说,“因为周净植他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咯。”
她们走去一班。李思乔抱臂走在前面,快了孟渟半个身位,微扬着头像只高傲的蓝孔雀。
“但其实你那件事,我之前和他们说过。”她耸了耸肩说,“那时候预备铃已经响了,你还要往下楼上走,肯定是要去上体育课。那时间段上体育课的,只有你们班和我们班,还有的就是他们九班。”
“一班和九班的人我都认识,所以你很好猜。我早听说一班开学来了个很厉害的转校生,又坐在了周净植的旁边。所以我就和他们说了。”
李思乔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坦荡、光明磊落,也不屑藏着掩着,或是要想着如何粉饰她的言行。
“当时我确实对你印象不怎么样,但是你那位好同桌说你不是那样的人,然后子霭也说她愿意相信你。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外班人当然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
相信?
以前这时候孟渟总会用微笑来客套人,但现在她却不想笑了。她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心却像有块悬了很久的重石落了地。
“何况现在——”
“孟渟!”
循着李思乔的视线,孟渟看见前面教室窗户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正朝她们挥手招呼的鹿子霭。
“唉,小乔你也来啦?”她手作喇叭状招呼她们赶紧过来,“我们要换位子啦!你快过来!我们帮你把这位子先占住了!”
陈昊年这时也从旁边探出了个脑袋。那窗原来就小,鹿子霭被挤得只能往旁边仅剩的那点空间挪了挪位置:“哟!李大小姐又微服私访呢!”
鹿子霭无语瞪了眼头顶处还嬉皮笑脸的陈昊年:“你过去点!你要挤死我了!”
而窗后面周净植夹在他们之间,单手撑着头还在安静看书,另一只闲出来的手转着圆珠笔,被吵得皱眉只得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俩安静点。
孟渟转回头时,才注意到李思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目光,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你不是也做了个很不赖的选择吗?”
孟渟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就这么自然揽过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跑,跑进了他们的世界之中。
周阿姨,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主动吗。
那好像主动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16. Chapter16
陈昊年撕了块泡泡糖的彩色包装纸,将泡泡糖随后扔进了嘴里,身子又像散架了似的瘫在后面,优哉游哉吹起了泡泡。
教室里正热闹得紧,班长黄梦妍站在讲台前正组织着班级换座位的事,已经有动作快的同学收拾完了东西要往教室外面走。
陈昊年悠闲地环顾了眼周围跟赶集似的来来往往的人流,眼珠子提溜一转,这时好像才意识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啊,你们这……”他含着泡泡糖说话含糊不清,指着对面的周净植,“一个段一,”手又旋了方向指向周净植旁边的孟渟,“一个也是第一。”
“还有你这万年老四,”他扭头回看鹿子霭时,那泡泡正好破了。他将吹破了的泡泡糖嚼了回去,“我坐在这里很紧张的。”
“那你别坐。”
陈昊年话里虽说着紧张,但嘴里的泡泡糖却嚼得极有劲,那泡泡吹得一个比一个还要大,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哪里紧张了。
鹿子霭掀起眼皮瞥了眼他,然后又很快将头低了下去。她刚从李思乔那里借来了最新的意林小小姐杂志,这时就藏在她的桌肚里,她还特地拿了本物理书在桌面上掩着。
“你这位子现在可升值了,”鹿子霭气定神闲喝了口水,将那杂志又翻了一页,“风水宝地,识趣点,待会儿换位置的时候离我们远点,别耽误我寻找它的有缘人。”
陈昊年又往嘴里扔了两块泡泡糖,他刚才还放言说过要吹出宇宙无敌巨无霸泡泡:“有没有种可能是因为我在,所以旺风水呢。”
他这股自恋劲确实噎住了鹿子霭,她满脸嫌弃得将桌上的物理书扔了过去:“你好不要脸啊,陈昊年。”
“周同学。”
孟渟还在看前面的陈昊年和鹿子霭拌嘴,闻声转过头去才发现讲台处的黄梦妍已经拿着班级名单走了下来,停在了他们这两桌前。
黄梦妍看了眼名单:“孟渟,你们是班里的第一名,现在可以先选坐哪里了。”
他们班每月都会换座位,按照以名次论座位的规则,而她与周净植并列第一,自然有选座的优先权,所以黄梦妍就先过来问了他们。
但对方虽这么说,眼睛却只看着孟渟。孟渟敛了笑意,环顾了眼四周,注意到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这时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
“这还需要思考吗?你难道真的舍得离开本帅哥吗?”陈昊年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面镜子,煞有介事地整理起他的刘海。
孟渟侧眸瞥了眼旁边的周净植。周净植身子半背对着她,仍然保持单手撑着头的姿势,翻阅着数学习题册,好像没有要动的意思。
黄梦妍以为孟渟还没有想好:“没事,还有点儿时间才晚自习,你可以慢慢想,我们这边真要换位置的同学也没有那么多。”
鹿子霭这时突然说道:“我记着周老师之前换座位的时候好像说过,到时候可以在前面讲台桌旁边放张桌子,对吧?”
陈昊年知道她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你这就不够仗义了吧我的祖宗爷,是谁每次勤勤恳恳给你当免费劳动力跑腿的?是谁每次遇事被你拉出来当周女魔头的挡箭牌给你打掩护的?”
“这样吗?”鹿子霭努力回忆但还真没想起来,索性直接当这些事没发生过,扬手对陈昊年比了个数字1,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一个星期的早餐,我想要阿姨做的鸡蛋灌饼。”
“那我就这个老位置不变啦。”还没等对方说话,鹿子霭转过脸来笑嘻嘻对黄梦妍眨了眨眼,变脸之快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坐窗边比较方便点。”
被单方面签订霸王条约的陈昊年对鹿子霭忽视自己如数家珍所做的牺牲这一行为表示相当大失所望:“她要做外交官的咯。”
鹿子霭以前就只坐窗边。黄梦妍知道他们有几个玩得很好的经常会跑到他们教室里的好朋友,她也认识文重班的李思乔和沈程宜,于是点了点头说好。
而陈昊年虽然在班里考试排名中规中矩,有时候化学稍微上了点难度,他就会不负众望一路滑铁卢,喜提吊车尾的宝座。
但大家都默认了他与周净植和鹿子霭他们是一起的,再加上他在班里人缘确实好得离谱,所以也没有人会想着要抢他的位置。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孟渟已经将桌上的书都收进了书包里。她提起书包站起了身。她这边的动静旋即吸引了周围的注意。
陈昊年和鹿子霭互相看了眼。陈昊年张口正要说什么,被鹿子霭踢了脚椅子,拿眼神压了下去。陈昊年识趣闭上了嘴。
周净植在转笔。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以前孟渟很少注意,但她现在才发现周净植的手其实很好看,骨节修长分明,笔漫不经心地转在他的指间,旋着很完美的满分的弧度。
“我要坐里面。”她说。
鹿子霭激动地跳了起来,急忙将眼前周净植低头正看着的那本数学习题册贴心替他合了上:“周净植!快点给我的后桌腾位置!”
但看旁边的陈昊年却是如五雷轰顶似的抱头高举着双手苦叹苍天:“完了!完了啊!我陈家的列祖列宗们啊!我要破产了!”
孟渟看他们这截然不同的反应,想也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得出来:他们又打赌了。
陈昊年和鹿子霭他们经常莫名其妙就开始打赌,看见什么东西都能变成赌注,譬如他们会赌晚自习哪位课代表会先把作业写在黑板上,或者赌下一个进教室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想来应该是这重中的学习生活确实无趣得很,要找点乐子自我消遣。孟渟确实拿他们没有办法,显然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而有时候看他们打赌也算是她的自我消遣。
那他呢?孟渟看向了周净植。周净植这时候总算有了动静。鹿子霭拿走了他的习题册,他这时候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看了。
孟渟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太便宜对方了。他是不是也早料定了她不会走,会留下来继续和他做同桌?
周净植站了起来,他给孟渟让了位子。孟渟盯着他的脸看,以为他会说什么,但在这换座位的过程中,对方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黄梦妍显然对鹿子霭和陈昊年突然这么激动的反应不明就里,她看了眼孟渟,又看了眼旁边的周净植,提笔在名单上划了几道。
“等会儿!你先别划!”陈昊年伸手急忙制止了黄梦妍,随后转过头去对孟渟言辞恳切道,“你难道也要做外交官吗?这事想必还有转圜的余地呀,孟渟同学!”
黄梦妍看孟渟若有所思:“或者,孟渟同学,你也可以考虑坐其他地方,这里面的位子也有很多,比如前面这里……”
周净植面色淡定将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继续翻着鹿子霭还回来的那本习题册,拿起笔在空白的地方已经演算了起来。
陈昊年听到黄梦妍好心说的这句话,被吓得急忙拿过对方手里的名单,提笔就将孟渟那栏的名字划了掉:“算了谁说斜后桌就不是后桌了?我觉得斜后桌也挺好的!”
黄梦妍疑惑看向孟渟,被划了名字的名单被陈昊年塞回到她手里,孟渟对她微微笑,像是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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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了陈昊年的做法。
黄梦妍觉得自己不懂他们几个了。她将这四人看来看去,还是不明就里,最后只得说了声好,便拿着笔和名单离开了。
陈昊年感激涕零地还在发表能继续和大家再续前缘的言论,孟渟只是瞥了眼旁边的周净植,语调淡淡说了句:“他看着好像不太高兴。”
“他?”陈昊年循着目光疑惑看了过去,发现孟渟说的是坐他后面的周净植,“不会啊,我怎么觉得他心里高兴得很呢。你知道那种台风级的春风得意吗?就他现在这样。”
台风级的春风得意?
鹿子霭看了眼周净植,贴着孟渟耳边压低声音偷笑着说:“他是摩羯座,就那种典型的闷骚男,越高兴越不会表现在脸上。”
晚自习周烨在讲白天课上还没讲完的月考卷。她的语速飞快,随时好像就会脱口而出句,我觉得这张试卷也没什么好讲的。
教室安静得出奇,只能听见哗啦翻书翻试卷的声音,还有谁的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椅子往后挪动发出“刺啦——”尖锐的声音。
这次月考的难度普遍偏高。全段这次化学满分的同学只有两位,孟渟是其中一位,而她身边这位正在转笔的人物则是另一位。
放眼看去教室里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前面的陈昊年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悄悄在桌下与旁边的鹿子霭眉飞色舞比划着什么,鹿子霭忍俊不禁掐着胳膊在憋笑。
再前面坐着的正是之前晚自习搬书撞到她桌子掉了一地的那位姓侯的同学。这会儿他正苦恼薅着头发一阵长吁短叹,拿笔使劲戳着前面的人叫他给他看看他的试卷。
而坐他前面的那位同学被他缠得不行,一面拿眼极谨慎地洞察着教室前面周烨的动静,一面将他那张被揉得皱巴的试卷火速往后扔了过去,旋即正襟危坐,装作无事发生。
前面讲台那边的周烨这时写断了截粉笔,她转身换了根,将那根断了的扔回了粉笔盒里。
孟渟百无聊赖比对着答题卡上自己写的答案和教室前面一体机上展示的参考答案,这时注意到余光里好像有东西被推了过来。
“给你的。”
她听见有人说话,抬起眼皮淡淡瞥了眼身侧的他,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
孟渟淡定收回目光,她正要拿起答题卡,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桌子上多了个东西:“这是什么?”
看笔记里很多页都被折了角。她翻开看里面红笔蓝笔圈圈点点,有打勾的,也有画五角星的,笔记旁边还有些简洁的批注,两者笔墨显然不同,有些一看就是新写上去的。
孟渟勾了勾唇,但反应过来后她很快将嘴角那点笑意又压了下去:“我是第一名,我难道还差你这点笔记吗?你看不起我?”
又来了。孟渟还说陈昊年和鹿子霭他们幼稚,成天就为了那点小事拌嘴。而她一开口,也是毫不留情,话里行间直接往人心里剜。
“公平竞争。”他摸了摸后脖颈说。
因为晚自习,他们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他的声线原就低沉,压着声音反倒听起来沙沙得很不自然,连着脸上的表情在孟渟看来都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闷骚男。
孟渟想起了鹿子霭对他的评价语。
“哦。”
孟渟转回头前注意到对方因为她那个哦字,那严丝合缝的表情总算出现了裂痕。
她心有得意将笔记收进了抽屉里。
管你什么闷骚男。
17. Chapter17
孟渟抱着排球环顾了眼四周,正奇怪着体育课上到后半节了,除了课前代课老师点名,她好像就再没看见鹿子霭的身影。
这时她们班的体育委员拉着载了满筐排球的小推车远远喊了她一声,叫她把手里的排球放到她这里,孟渟便快步走上了前。
“你看见子霭了吗?”
“鹿子霭?”体育委员环顾了眼体育馆,“没有哎。怎么了,她不是来上课了吗?”
孟渟说了声没事。她将排球放进了筐里,对体育委员微微笑点头示意。而对方虽然觉得奇怪,但见也没什么大事推着小推车要走。
这时,她们班的那位代课老师在后面叫住了她,看得出来是有事让她过去。
体育委员推着手里的小推车显得有点局促。她左顾右盼,最后目光晕头转向落在了旁边孟渟的身上,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孟渟面对对方诚恳的目光,没忘记自己友善乐于助人的人设,摆出她那道营业式的微笑主动开了口:“那我帮你拿去器材室吧。”
“好啊!”体育委员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急忙掏出器材室的钥匙递给孟渟,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谢谢!孟渟你人真好!”
她简单和孟渟交代了点事情,便急急跑回去找代课老师。孟渟从她手里接手了小推车和钥匙,倒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意义的仪式。
“唉,这位同学。”
这时孟渟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她疑惑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看见后面拘谨正站着两个微红着脸的女生。
“你就是孟渟吧?”
她们当着她的面准确无误说出了她的名字。孟渟没有见过她们,但还是礼貌微笑点了点头:“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但看眼前得到肯定答案的这两位女生忽然紧张激动得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随即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孟渟隐约能感觉到她们找她是为了什么了。她在心里烦躁地长叹了口气,但脸上还是维持着温和克制的微笑。
“如果是问周同学的事情,”她微笑着提前掐去了她们美好的幻想,“恐怕不好意思了,我不太清楚。”
“啊……”
她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可能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和颜悦色很好说话的女生居然会拒绝得这么决绝。
“但是……”
其中一位女生急得上前挽留。
周大红人。孟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小推车,脑海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如果这时候这小推车能自己长双羽翼赶紧顺道带她飞走就好了。
这段时间她经常被人堵在门口和楼梯道里,那些女生求着她帮忙送情书和礼物,她之前为了好名声不便拒绝,结果送过去还要受她那位同桌的冷脸。
她又长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打击你们。”她目光诚恳看着她们,言辞恳切,“你们喜欢他我可以理解,但实在没必要为了没有结果的事浪费时间。”
孟渟忽然环顾四周,招手叫她们凑近些。那些女生奇怪也左顾右盼,听话得将头凑了过来,随后就听见她压低了声音说:
“其实,他喜欢男的。”
**
器材室在体育馆西面走廊的尽头,旁边是他们学校体育生专用的休息室和训练室。
体育委员临走前交代了她将东西放进器材室后记得把器材室的门锁好。孟渟将小推车上的排球筐拉到了器材室里其他排球筐的旁边,然后将空出来的小推车推到了角落。
等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后,孟渟带过器材室的门拿钥匙给它上了锁。正要离开时,她忽然听见隔壁休息室里隐约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对啊,我在体育馆这里,就贺陵原他们这训练室里,你们什么时候来啊?”
孟渟走近旁边训练室那扇门,里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她还能听见里面的人好像叹了口气。
“小乔今天请假了。你们没钥匙?贺陵原呢,没和你们一起打球吗?这里灯还坏了啊。学校平时给他们体育生拨的资金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连盏灯坏了都不修啊。”
是鹿子霭。
孟渟听出了鹿子霭清亮的声音。她之前找了她半节课,原来她在这里。孟渟伸手去转门把手,却发现这门把手竟然转不动。
这门居然被锁住了。
“谁呀?”
里面的人好像察觉到门外这边的动静。
“是我。”
“孟渟?”里面的鹿子霭显然认出了孟渟的声音,“太好了!这门被人反锁了,我出不去,你可以帮我去办公室找老师开一下吗?”
“我这里也有钥匙,但是不知道有没有这训练室的钥匙。”孟渟手里这把钥匙串里挂着许多钥匙,稍微晃动它就哗啦哗啦直响。
她在门外叫对方等一下她先试试,门里面的鹿子霭甜甜回了句好。孟渟试了好多把钥匙,好在最后确实给她试了出来。
门如愿被推了开,孟渟还没看清楚人,就被眼前的人激动地紧拥了满怀。对方不仅抱着她,还踮着脚蹦跳了起来,像只开心的小猫。
“果然!我就知道!这男的还不如女孩子靠得住!”
孟渟瞥了眼她身后昏暗且空旷的训练室。训练室虽有窗,但因为外面的天已经要黑得差不多了,只有校园里远处星点疲弱的路灯光。因为黑反而这空旷显得要更吓人了。
她收回了目光。
“这么黑你不怕吗?”
“还好。”鹿子霭看起来很乐观,“我更怕鬼一点。而且——”她掏出兜里还泛着手电筒光的手机,“我还有手电筒!”
白光有些刺眼,孟渟被晃了眼,鹿子霭急忙将那光源挪了开,她关掉了手电筒,哈特软软地对孟渟说了句抱歉。
借着身后体育馆的光,孟渟勉强能窥见训练室凌乱的冰山一角。里面的健身器材摆放随意,墙上挂着发着汗臭味挥散不去的毛巾,被踩得变形的矿泉水瓶散落各地都是。
孟渟皱着眉踢开了鹿子霭脚边的空矿泉水。
她记得鹿子霭是有洁癖的,也是为难她被关在了这么脏乱的地方,而她自己光是通着风待这一小会儿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你怎么被锁在这里了?”鹿子霭没说话,孟渟看出了鹿子霭的为难,“训练室的钥匙只有老师和这里训练的体育生才有吧。”
鹿子霭知道聪明如孟渟心里应该已经猜出了大概,她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了,也就是上次面馆和她们结的梁子。”
又是面馆?孟渟闻言微皱了皱眉,心道这面馆的事怎么还过不去了。
“他们职高的人经常和我们学校的体育生打交道,互相认识借个钥匙也说得过去。”
“你都知道了还进到这来?”
“我不进来的话,她们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吧。比起这以后还有什么未知的威胁,被关在这里一节课就能顺水推舟把这些恩怨了结了的话,这么想好像也还能接受。”
“……”
她整个人像小猫挂饰,胳膊环着孟渟的脖子,贴在她的身上:“嘻嘻,正好呢,我也不想上这个体育课,权当顺理成章偷个懒咯!”
鹿子霭的心态向来很好。孟渟皱眉看着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她应该是心疼她的,但真正比起心疼,她更多的却是钦佩她。
在当前深受男权影响,女性思想被挤压的社会,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往往更多被迫承受来自各方铺天盖地的恶意和非议。
“你又没做错什么。”
要是换作以前,孟渟很少会主动参与这些是非纠葛,就算她知道是错的,她也只不过是安静在旁边看着做她所谓的旁观者,甚至可以说,熟视无睹。
鹿子霭愣了愣,她看着眼前人因为认真严肃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的表情,没忍住噗嗤一声低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然没做错什么了。”
她骄傲地扬起了她的脸,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盈满了笑意,脸颊两侧的酒窝微漾。
“所谓觉得自己做错了事,那就是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会恨不得避开之前做的决定,而去选其他的可能性。但是,如果真的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鹿子霭!”
这时远远地身后有人喊了鹿子霭的名字。孟渟循声也回过了头,看见体育馆那端大步流星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三人。
是陈昊年他们。
他这句喊声回响在空荡的体育馆里,被喊的当事人觉得很丢脸,揉了揉自己被对方那音量刺穿了的耳膜:“太大声了,陈昊年。”
陈昊年指着鹿子霭恨铁不成钢:“好心来救你,你居然还嫌我声音大,小白眼狼!”
看得出来他们刚从球场打完球过来,看陈昊年脸色很不好,显然他们这球赛还没决出胜负,就急忙终止了跑来这边找她。
“你不是被关在里面了吗,怎么出来了?”这时陈昊年才注意到鹿子霭身后还站着个熟悉的人,“孟渟同学?你俩一块的?”
周净植和贺陵原走在后面姗姗来迟。孟渟和周净植对上了目光,她耸了耸肩,瞥了眼她旁边的鹿子霭,周净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陵原叹了口气:“我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人这不是好好站在这呢吗?”他认出了孟渟,“咦,这不是你新同桌吗,周净植?”
孟渟看了眼周净植,周净植对她微点了点头,孟渟收回目光,随后对贺陵原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孟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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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过你的名字。”贺陵原浅浅打量了眼她,又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周净植,话里行间揶揄道,“你很有名,是吧,年级第一?”
“你别看,这人看着心眼挺多的,但实际上没什么脑子。”鹿子霭贴着孟渟的耳侧压低了声音当面蛐蛐道。
毫不知情的贺陵原将球抱到腰侧:“英雄救美救完了是吧,小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不奉陪了。”
陈昊年无语白了眼他:“得,又找沈程宜。你这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除了沈程宜,还有什么啊,死舔狗?”
“啧,这么舍不得我呢?”贺陵原拿手指勾了勾陈昊年的下巴,故意压低了声音用恶心人的气泡音逗他,“以后再说吧宝贝,今晚有约了呢。”
还没等陈昊年发作,他单手拿着球笑嘻嘻地跑走了,要出体育馆门的时候还给他们比了个salute的手势,转眼消失在门后。
陈昊年冲去了厕所说要去洗脸。
“那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把他的钥匙拿过来?”鹿子霭笑得前仰后翻,“我以为你们会向他要钥匙。”
周净植淡道:“那钥匙扣沈程宜送的。”
“哦……”鹿子霭了然地长哦了一声,笑得特别开心,满脸都是磕到了的表情。
周净植瞥了眼她们身后的训练室,他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话里显然意有所指:“这件事算结束了吗。”
“应该吧。如果是教育的话,就不用说了。”鹿子霭看周净植微蹙着眉,知道他要说什么,急忙开口打住他,“孟渟已经说过我了。”
周净植看向孟渟。孟渟余光里注意到鹿子霭在身后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叹了口气:这算助纣为虐吗?
“嗯。”她淡淡应了声,也算赞同鹿子霭的话,“还是我的问题,上次我也在场,但是我没注意到后面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昊年这时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对着冷水洗了把脸,刘海被他掀了上去露出额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整个人看着清爽了许多。
“鹿子霭,”刚才有水进了眼睛,陈昊年半眯着眼朝他们走了过来,“你带纸了吗?我擦个脸。”
鹿子霭将校服口袋里的手帕纸抛了过去,这时注意到自己校服外套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团灰,她拍了拍好在灰还真给她拍没了。
他们往体育馆外走。周净植皱眉看着鹿子霭因为洁癖低头还在掸校服外套上的灰尘,忽然说道:“你最近和予成哥吵架了?”
孟渟注意到鹿子霭的脸色突然变了。她很少见过鹿子霭冷着脸的时候,但现在她走在她的旁边,确实能感觉到对方骤然变低的气压。
“啊?”陈昊年还稀里糊涂拿纸擦着脸,“你和予成哥吵架了?”
鹿子霭沉默没说话。周净植看出了她还在赌气,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他叫我让你先好好学习,他那边项目结束就……”
“他自己为什么不和我说?”鹿子霭打断了他的话,“你让他自己过来和我说。”
再迟钝如陈昊年也能察觉到这气氛的急转直下,他将周净植拉到身侧压低声音问:“啥意思?这架怎么吵得还挺厉害的?”
孟渟之前听说过鹿子霭有个关系很好的哥哥,倒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而是住在她家附近邻居家的哥哥。陈昊年和周净植他们都认识,以前他们都住得很近,几家人经常往来。
他这人以前在他们重中估计也是一代传奇人物,孟渟时常能在重中老师和学生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易予成。看来他父母望子成龙,所以给他取了予成这名字。
孟渟无意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她突然想起来体育委员好像还交代过她,锁完器材室的门还要把这钥匙还给办公室的老师。
刚才误打误撞遇见鹿子霭,她竟然将这事全然都忘记了。而当她再反应过来时,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出了体育馆好一段路。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后反倒成了她这局外人先主动开口打破眼前这僵局:“我先去还个钥匙,你们先走吧。”
**
孟渟拿着钥匙往体育馆的办公室走。经过廊道时,她瞥见廊道那端乌泱泱站着些人,仔细看,里面好像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贺陵原?孟渟很快认出了那人。他不是说去找重文班的沈程宜了吗?
贺陵原背对着她。他对面站着两三个人,中间那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旁边几个也绷紧着张脸,拍着贺陵原的肩好像在劝他消气。
“我希望这种事是最后一次,管好你的女朋友,别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到我们校队这里。”
孟渟没有久留,只听到了这句话便走了。她走去办公室换了钥匙,等出来的时候,廊道里已经没了人。
18. Chapter18
“什么鬼啊?”陈昊年走进教室没好气将东西扔给了周净植,“怎么现在外面都在传我和你是一对啊?”
鹿子霭淡定喝了口奶茶,接过前面同学递过来的语文课代表刚发下来的作文素材往后传:“谁是0啊。”
陈昊年皱眉思考了一下0是什么东西:“这重要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本帅哥苦心经营的形象遭人污蔑吗?”
对方扔过来的是个被揉皱了的纸团。周净植皱眉随后将那纸团展开,孟渟瞥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再仔细看,她才发现这上面写的,正是陈昊年和周净植精彩绝伦的同人文。
鹿子霭毫无关心:“哦。那你想怎么样?去学校广播室在线打假,然后对全校通报,我陈昊年是如假包换的直男,自证清白,这位清纯男高?”
陈昊年将手伸进校服口袋,忽然就从里面掏出了手机。他在屏幕上飞快点了两下,随后就将那亮着屏的手机得意扔在了他们的桌上。
“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那破谣言损害我的清誉。”他得意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自恋又臭屁的表情,“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咱们学校的贴吧上发了澄清帖了。”
陈昊年的手机正好扔在孟渟的正前面,孟渟低头就能看见眼前对方手机上的界面,正是他现在要展示给他们看的,他在贴吧发的那条隆重的澄清帖:
“我是高二一班的陈昊年,本人在此严正声明:
近日段里有关我和同班周同学行为亲密关系匪浅等传言均属不实!我俩是纯!兄!弟!情谊!请各位同学不要再过度臆想和揣测!
ps:本人目前单身!谢谢!”
“我相信这么离谱的传言,”陈昊年一把拉开椅子,双腿岔开大剌剌便坐了下去,“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是假的,我看着像喜欢男的人吗?”
周净植皱眉。
“哦,”陈昊年反应过来这面前还坐着另外一位正主,“我的意思是,我就算喜欢男的,也应该喜欢我自己啊。像我这么优秀长得又帅的男生,我都要被我自己迷倒了。”
鹿子霭默默将自己的耳朵堵了起来。她咬着吸管,将吸上来的珍珠咽了下去,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自恋的生物?”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往里漫不经心扫了眼。陈昊年那条澄清帖发过去的这一小会儿,已经在学校贴吧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后面还跟着好多条回帖。
“纯兄弟情谊?更好磕了!”
鹿子霭噗嗤笑出了声。陈昊年皱眉,急忙从她手里夺过了手机看。鹿子霭刚才念的那条回帖他还没看见,倒看见其他有过之而不及的跟帖,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第3楼:omg!正主亲自下场辟谣?不会给我磕到真的了吧……
鹿子霭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翻。
陈昊年甚至怀疑起是自己那双引以为豪的5.3飞行员眼睛出了问题,退出帖子重新刷新了几遍,再点进去看时,那回帖又多了好几条。
第4楼:在线蹲另一位正主的回应!
第15楼:原来实验班的人也带手机啊!
第16楼:回楼上,蔡狗刚从我们教室门前走过去……
第20楼:你真的是陈昊年本人吗?
“废话!”陈昊年嗒嗒清脆打着字回复,“问这么傻帽的问题,这智商是怎么进重中的?‘100%,如假包换,ok?’”
“这里还有一条呢!这位30楼的同学问你,那他还有机会吗?”鹿子霭从旁边伸进只手点进那人的主页,“哇塞!还是个男的!”
陈昊年破防了:“周净植!”他转头去找周净植,“你手机呢?给我!”
周净植没空理他。他面无表情将手里那张展开的纸又揉回了团,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瞥了眼他。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为我俩正名了!”陈昊年没等对方回复直接上手去抽屉里掏他的手机,“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散播的谣言?别让我找到他!”
孟渟打了个喷嚏。鹿子霭关心地问了她句你没事吧孟渟。她微笑摆了摆手说没事,然后讪讪又将头低了下去,假装认真在看刚才班里发下来的作文。
每次联考结束,他们年段的语文组老师都会筛选和整理几篇段里优秀的学生作文,然后打印出来叫各班的语文课代表分发到自己班级里参考学习。
孟渟将那作文纸翻了过去,随意扫了眼里面的内容,就瞥见了那纸上最前面赫然印着高二十一班沈程宜的名字。
“沈程宜?”孟渟念着这名字觉得有些熟悉,“这就是你们和贺陵原之前经常提到的那位文重班的女生吗?”
前面的陈昊年和鹿子霭他们还在热火朝天翻着帖子下面的跟帖。鹿子霭指着里面那些奇葩的回帖捂着肚子笑,陈昊年焦头烂额忙着自证身份,没差把那26键敲出火星子。
看得出来他们暂时应该是没空回答她的问题了。孟渟耸了耸肩,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她正要将那作文纸收起来,注意到某人这会儿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看来你也应该发个澄清帖。”
“澄清什么。”
“好吧,是我说的。”孟渟淡定将作文纸对折夹进了语文书里,“但我只说了你喜欢男的,我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就传成了这样。”
余光里她注意到窗外多了道人影。孟渟回头看,窗外天降了个政教处的蔡副主任。紧随其后的喝声如道惊雷在他们身后响起,顿时也吸引来了教室里所有同学的注意。
“陈昊年!你小子!谁给你的胆子敢把手机带到学校里来?还直接在教室里给我拿出来玩?”
对方那双如高速旋转的机关枪似的三角眼在他们教室里疯狂扫射,随即精准锁定到陈昊年拿着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上。
他吹胡子瞪眼指着陈昊年手里拿着的那部手机,这时又注意到他那旁边的桌上还放着另一部,手又是一抖。
“还是两部!”
“蔡主任……”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昊年笑嘻嘻把脸凑了过去,一口一个蔡主任地喊着:“其实我本人平时还是很遵纪守法的。”
蔡副主任最喜欢别人喊他主任。他那脸部两侧的肌肉往往这时候就会条件反射似的剧烈运动起来,眼睛眉毛和那嘴巴都挤在一起,浮现起诡异又得意的笑容。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对,紧急又将那飞出去的嘴角拉了下来:“你少在这里给我油嘴滑舌的!我刚才站在那边观察你很久了!这两部全都没收了,明天把你家长叫过来!”
“蔡老师?”
蔡副主任被人打断训话,很不爽地回过了头,看见来人携着教案还有冰美式正站在他身后,显然他们一班这午休结束的第一节课是她的化学课。
“您这是……”
周烨环顾了眼四周,看眼前人那神态凶神恶煞的,而教室窗里面正襟危坐着她班里的学生,心里大概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蔡副主任见来的人正好是周烨,得意将刚没收的战利品从兜里拿出来摊在她的眼前,好叫她看个清楚。
“你们班陈昊年不仅将手机带到学校来,还当众在教室里拿出来玩,无视校规校纪,行为非常恶劣!我看,只是没收个手机,这处罚太轻了,无法触及灵魂!还需要另外罚他点其他的东西,好让别的同学也引以为戒!”
平日里他就看不惯周烨偏袒一班的行为,这回总算给他挑到了一班的错。看得出来他铁了心要杀杀他们一班的威风,而这所谓的杀鸡儆猴,引以为戒倒才像是顺道的事似的。
“无法触及灵魂……”
孟渟隐约听见陈昊年拿腔捏调模仿着蔡副主任说话,随即就被旁边的鹿子霭在椅子下面暗暗踢了一脚便老实了。
周烨皱眉没接话。班里有人带手机这事她早就知道,只不过没说破而已。但她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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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无聊到带两部手机到学校来。
她又看了眼蔡副主任手里刚从陈昊年那里收缴过来的手机,还是没忍住转头问:“这两部手机都是你的?”
“啊?”迎上周烨的目光,还在和周净植挤眉弄眼求助的陈昊年即刻收回表情,摆出副笑脸,“对啊,这两部都是我的……”
相比眼前这位纸老虎只会叫人去扫大堂的蔡副主任,他还是更怕眼前这位真的会上手拿教案砸他头的周女魔头。
他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了个勉强听得过去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带两部手机的理由:“如果一个被没收了,这不还能有另一个嘛。谁让咱们蔡主任英明神武,直接将我一锅端了!”
这声主任又叫到了他心坎里去。
只看蔡副主任那嘴角又忍不住飞到了耳边:“唉,周老师,我看他啊,应该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后续学校的处罚他也跑不了,你就不用再说他了。”
周烨回以微笑:“这好话坏话你一人全都说了,我也说不了什么话了。”
前面的鹿子霭憋笑得椅子连带着孟渟的桌子都在抖。蔡副主任在他们学生当中名声向来不是很好。孟渟与周净植对视了眼,又心照不宣移开了目光。
她低下头去,故作淡定喝了口水,将嘴角那抹不显眼的笑意压了下去。
好在这时预备铃打响,蔡副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无论如何这回是他占了上风,便得意揣着他的战利品,留下了道潇洒离去的背影。
“但好在最后时刻!”看陈昊年虽被没收了手机,但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是那副乐天派的笑脸,“我把你的澄清帖发过去了!”
周净植把手从陈昊年的手里生硬地抽了出来。周烨平白被人贴脸恶心了,刚才还不错的心情现在显然很不好。
她抱着胳膊站在窗外,俨然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抬眼冷漠瞥了眼他们:“另一部手机是你的吧。”
蔡副主任这回误打误撞,除了鹿子霭的,倒还真将他们一锅端了。
陈昊年殷勤地拿书给周净植扇风:“好兄弟,今天请你吃饭!”
“他是故意的。”周烨轻飘飘看了眼周净植,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这阵子我倒有够被烦的了。”
周净植翻着手里的习题册,骨节分明的食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像是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鹿子霭从书包里掏出个广播室的钥匙抛给了陈昊年:“下午高三那边在办成人礼,你那时候进去,老蔡应该没时间管你。”
“这么快又成人礼了?”陈昊年接过钥匙,“去年高三在他们楼下摆了一圈的蛋糕台,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你们去不去?”
“下午我有事要出学校一趟。”周净植淡然将抽屉里的化学书拿了出来,“那几只猫生了病,我带它们去医院看一下。”
生病?孟渟转过头来:“是上次音乐楼那只黑猫吗?”
鹿子霭原来还在犹豫,听见周净植这么说,啊了一声,随即转头对陈昊年说:“那我还是去吧。”
她从小就特别怕猫狗,所以对于周净植提出的这类活动,她向来是不参与的:“你不去问问贺陵原去吗?”
陈昊年满不在乎摆了摆手:“他铁定会去的。最近蔡狗抓早恋抓得严,他不好去找沈程宜,成天闲得没事干,比我还喜欢凑热闹。”
鹿子霭将头转了回去,毫不留情迎面浇了盆冷水:“喏,人家就不会被传是gay。”
这该死的话题又转了回去。而这谣言所谓的“罪魁祸首”,孟渟遭罪似的急忙拿书隔开了陈昊年和鹿子霭这对欢喜冤家。
“好,好,我们知道你绝对不是……”
孟渟总算将陈昊年哄了回去,回头看周净植却显然是一副见怪不怪的姿态:“你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习惯就好了。”对方淡定转着笔,将手里的书翻过了一页,“我比较好哄。”
19. Chapter19
周净植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宽松的蓝白色校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出落拓的身形,混合着很强的少年气和棱角感。
孟渟拿着请假条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见等在外面的周净植:“等很久了吗?”
“还好。”周净植站直了身,他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垂眸瞥了眼她手里的请假条,忽然没由来问了句,“你不和他们去成人礼吗?”
孟渟没反应过来:“哦,我不喜欢吃甜的。”她看了眼他,觉得很莫名其妙,“难道你们学校的成人礼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吗?”
周净植皱眉:“没有。”
“那我又为什么要去。”孟渟将头转了回去,抬步就往旁边的楼梯口走,“我不喜欢将时间拿来做没有意义的事。”
周净植愣,随后微勾了勾唇。“这样吗。那对于你来说,”他若无其事跟在孟渟的后面,将唇角那点笑意掩藏了去,“什么才能算有意义的事?”
“那是我忘了。”孟渟知道他这又是旧事重提她之前放他鸽子的那些事,“我当时也和你说过很多遍对不起了吧,你别得寸进尺。”
当时她的确和他约过时间,中午和鹿子霭她们吃完饭回来,就会去音乐楼找他。但是谁知道临走前她突然被课代表叫去语文办公室找章才临,后面出了办公室她就将这件事忘了。
但是她当时也深刻反省了自己放人鸽子的行为,确实觉得很对不住他,怎么说也耐着性子对他那张冷得要死的脸连着道了好几次歉。
她活到现在还没有对人那么卑躬屈膝过!他占尽了便宜,居然还记仇到现在?
“周净植,我对你很好了吧?”孟渟抱起臂来,没好气睨了眼他,“到底是谁白天上课的时候,转着那破笔不好好听课,课后倒是想头悬梁锥刺股,装起学霸人设来了?”
她停住脚步不走了。她站在楼梯下面,紧蹙着眉,抬头看着楼梯上面的他,那表情的意思是,她有说错什么吗。
“昨天晚上我头发才吹到一半,还要专门跑到房间里给你掏试卷对题号?得亏今天蔡主任为民除害,将你的手机收了,我倒是不知道你以后还要给我发多少骚扰消息。”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你们两个!”孟渟这边话音刚落,突如其来劈过来道惊喝,如平地惊雷在他们身后响起,“哪个班的?给我站住!”
楼道里原就封闭又狭小,稍微提高点音量,就像用拿喇叭在耳边说话似的。更别说这河东狮吼般的惊喝,整栋楼里像被下了通缉令似的回荡着“哪个班的?给我站住!”。
孟渟环顾四周,被叫站住的那两人好像正是他们自己。他们循声转过身去,和才在上午刚打过照面的蔡副主任面面相觑。
“周净植?”看到是他们的蔡副主任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你们俩走这么近做什么?”
近,吗?孟渟看了眼自己和旁边那位的距离,他们俩中间分明隔着条银河,远得甚至可以将对面的他也塞进去。
“蔡老师,”她虽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但脸上还是维持着微笑,礼貌而不失尴尬地问道,“请问您叫住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蔡副主任眯着眼将她从上打量到下,觉着眼前这小女孩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孟渟继续微笑:“我叫孟渟……”
“孟渟?哦……哦!”她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蔡副主任听到孟渟这个名字,那两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就是孟渟?”
倘若说到别的名字,他倒不一定知道,但提起孟渟,如今在这高二段里却是享誉盛名,这可是他们捧在心尖尖上的年级第一啊!
他旋即换了副平易近人的笑脸:“你们以后在学校还是要保持点距离,这样很容易叫人误会的,要是耽误到你们的学习了怎么办?”
“误……会?”孟渟没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她转过头去和旁边的周净植对视了眼,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是把他们俩当成小情侣了。
“唉!也不怪我捕风捉影,是咱们学校最近这校风问题亟待整顿啊!学校委以我重任,是对我的信任!你们这些小娃娃们,毛都没长齐的,知道什么是爱吗,就给我爱得死去活来了?”
“呃,老师,”孟渟越听越觉得奇怪,实在没忍住微笑及时打住了他的话,“我们就是顺路……”
“顺路?”
“……”
“你也说两句啊。”
“嗯。”被使了眼色的周净植收回视线,配合性也重复了句,“顺路。”
“哎呀,你们俩我当然放心得很了!”蔡副主任将他们看了又看,那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他越看越满意,笑得更开心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分寸的好孩子……”
蔡副主任心花怒放,拍着周净植的肩,眼睛却是看着孟渟,像是在看他发着光的职业生涯,没留神下手就重了些。那掌落在他的身上,连旁边的她看着都觉得重。
“哦,对,”他似突然想起重点问他们道,“你们俩说顺路顺去哪里啊?”
“……”
这时忽然正听旁边的广播器里传来刺啦刺啦的杂音,蔡副主任夸奖的话才说到一半,随即听见里面响起道熟悉的声音。
“大家下午好啊!都吃过饭了吧?哦,对,还要自我介绍……是的,没错,我就是高二一班的陈昊年!”
“陈昊年?”蔡副主任皱着眉看向头顶处的广播器,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怎么进的广播站?”
“鉴于可能有些同学没带手机,网速比较落后,还没来得及看我们学校贴吧我发的澄清帖,在此我再勉为其难重申一遍好了。”
“咳!本人,不,是,gay!”
孟渟和周净植对视了眼。他皱着眉看着很无奈,对她微摇了摇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头低了下去,这才压住了嘴角的笑意。
看眼前的蔡副主任将那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好半天勉强才挤出了句能说出口的话:“这混蛋小子!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人目前单身,只喜欢女的,另外,近期也没有要谈恋爱的想法,请各位口下留情,勿造帅哥黄谣,谢谢!”
等到他们再转回头看时,刚才还站在他们面前的蔡副主任这会儿已经直接撸起袖子,怒发冲冠往源头的广播室那边去了。
**
“它是先天白内障。”医生从裂隙灯显微镜前抬起目光,“就从检查结果来看,这问题还挺严重的,明显有恶化的趋势。”
“恶化?”
“嗯,在这之前,你那位同学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我也和他说过,药物也只是保守的治疗方法,效果肯定没有手术好。现在按照这恶化程度,这件事越拖反而越不好。”
孟渟闻言皱眉。她当然知道做手术肯定是最高效的治疗方案,但相对而言手术的费用也没有那么便宜。
这种先天性白内障的治疗费要更昂贵些,一只眼睛就要一万多,两只眼睛就已经要将近三万。而作为学生的他们,哪里有这么多钱。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注意到周净植还没有回来,心里微叹了口气,随后对眼前的医生微微笑道:“抱歉,我先出去一趟。”
“……”
孟渟出了诊疗区,绕着路去洗手间。外面飘起了点细雨,医院里的人还是很多,她在人群中穿行,终于在公用电话亭那里找到了他。
眼前人来人往,少年沉默着站在电话亭前,拿着听筒的手上还攥着挂号单,顶光打在他的身上,大半张脸却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觉着有别于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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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冷清。
孟渟借口去洗手间,其实就是出来找他的。但真的看到他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有志愿者以为她迷了路,便微笑走上前来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她收回目光,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径直朝医院的洗手间走去。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电话亭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而她回到诊疗室,推开门却看见对方已经坐在了里面,察觉到门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正和她对上了视线。
医生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份手术同意书,递给对面的周净植:“到时候我们还会给您的小猫植入人工晶体,这种手术方式创伤更小,恢复会快一点。”
“在这之前,我们还要给您的小猫做个术前检查。如果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我们会尽快给您安排手术的。到时候我们会通知您时间的,您看方便留个电话吗?”
周净植微点了点头,提起笔正要写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机中午在学校的时候已经被没收了。
“填我的吧。”这时孟渟微笑走上前,她俯下身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几道,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将纸递给医生。
医生接过孟渟递过来的电话号码,和桌上已经签了字的手术同意书放进了抽屉里:“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刚才还在下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停了,外面出了太阳,连地上的雨水都快要流干了。
他们走在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孟渟看了眼时间,他们虽然请了假,但请的不过是周三下午公休的假,还是要赶回去上晚自习。
周净植给孟渟开了车门,孟渟也没有拒绝,只是说了声谢谢,弯腰就进了车内,抬头时就看后视镜里,驾驶座的出租车师傅看着他们,笑得意味深长。
孟渟低头看了自己,又看了眼车外的周净植。他们请完假直接就从学校出来了,身上还穿着重中的校服,如今又同坐一辆车,孤男寡女的,看着确实有点奇怪。
她若无其事又将头转了回来,微笑看着出租车师傅说:“去重海中学,谢谢师傅。”
周净植长腿一迈,进了车里,便将门关了起来。出租车里放着广播频道,师傅在按钮上旋了两下,将音乐电台换成了晚间新闻。
四月的重海像是提前进入了夏天,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闷热的气息。窗外的树影飞速而过,满目绿意流动,漫着似有若无的树香。
“你已经付过手术的钱了?”
“嗯。”
司机师傅将车窗都升了起来,喧嚣都被隔绝在外,车内顿时变得很安静。
“治好它的眼睛以后,”她转过头看向他,“你要把它带回家吗?”
“……”
也不知道她随口问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想这么久的地方。
孟渟安静听着前面的广播里放着重海市最新的新闻资讯,脑海里却没由来想起刚才他在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冷清的背影。
“它是只自由的猫。比起将它圈养在窒息的环境里,它更想要的是自由和快乐。”
孟渟瞥见前面后视镜里,他脸色平静直视着前方,她却是皱紧了眉,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前面有辆电瓶车突然从路口窜了出来,出租车师傅紧急踩了刹车。跟在后面的汽车按着喇叭催着他们赶紧走。
“催什么催?没看见有电瓶车啊!”
她听见出租车师傅用方言骂了句脏话,伸手将收音机旋到了最大声,将车外那些尖锐又刺耳的喇叭声都盖了过去。
出租车调整好状态重新上路。孟渟看着窗外经过的车流和树影,万物流转在她的眼底,短暂、破碎,转瞬即逝。
“周净植。”
“自由和快乐都是有代价的。”
她的声音淹没在新闻广播里。
20. Chapter20
他们回来的时候又遇见了蔡副主任。他刚从高三结束了的成人礼那边过来,好巧不巧和从校门口进来的他们又打了个照面。
“你们这是又……顺,路?”
蔡副主任疑惑看了眼周净植,又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孟渟。孟渟随即礼貌而不失尴尬提起道微笑,那模样倒还真让人相信他们是顺路的。
“我刚去前面保安室那拿了东西,”她即使说起谎来,也是微笑面不改色,“周同学应该也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了吧。”
这倒也不是她有意隐瞒,如果说了他们是请假回来的,以蔡副主任刨根问底的德性,到时候还要和他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请假,她只是觉着很麻烦而已。
“这样啊。”蔡副主任还真听了进去,难得没有多想,“你们拿了东西就赶紧回教室去吧,快晚自习了,别在校园里乱转了。”
他看见他们,想正好也没事,便要顺道去他们高二楼那边巡一圈,看看那群小兔崽子有没有安分守己,再去逮几个带手机的漏网之鱼。
这一路来他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但实际上都是孟渟将话头接了下去,没将场子变得更尴尬。而他也很喜欢看着孟渟问,好像他知道如果他真去问另一人,那人不会理他。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学理的时候,也不要荒废了对咱们身边时事的关注和学习。这年头还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难成大器!咱们重中出去的学生,要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对方的声音像飞在耳边嗡嗡吵得厉害还赶不走的蚊子,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孟渟表面虽微笑附和着,但附和到后面也觉着脸都要笑僵了。
“他教什么的?”
周净植倒是对这现象习以为常。他瞥了眼他们旁边那位还在对文科无用论的社会现象高谈阔论的人物,然后又将视线淡定收了回来。
“政治。”
难怪。孟渟无话可说,很快将头又转了回去,蔡副主任被自己提出的深刻见解折服了的时候就会看她,她便恰到好处回以微笑表示赞同。
他们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
快走到教学楼,看见不远处香樟树下,有人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上的树叶。那背影有点熟悉,好像是陈昊年和鹿子霭。
都是香樟树落的花。风一吹,那花就簌簌落下,落在了鹿子霭的头上。鹿子霭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扫帚,低着头任陈昊年帮忙捡她头上落的花。
“他!他……他们在干什么?!”
蔡副主任脸色骤变,指着前面不远处两人那火气顿时上来了,孟渟和周净植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就被他扔在一旁,气势汹汹就往他们那边冲去。
贺陵原提着百事可乐,吊儿郎当从树后走了过来,迎面撞见蔡副主任,脚步一旋,若无其事转身就走,正好与旁边的周净植和孟渟打了个照面。
贺陵原朝他们走了过来:“居然敢在crazy面前提同性恋,”他和孟渟打了声招呼,将手自然搭在了周净植的肩上,“我看他别是觉着活腻了吧。”
孟渟没反应过来:“crazy?”
她疑惑看向周净植。贺陵原将手里冒着冷气的可乐递了过来,朝他们微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请他们喝。
“哦,就蔡狗啊。因为他名字,蔡志远,首字母缩写czy,就crazy啊。”他散漫往前面吹胡子瞪眼正指着陈昊年骂的蔡副主任那瞥了眼,“我觉得和他这人挺配的,都挺癫的。”
蔡副主任抢过鹿子霭手里的扫帚,像尊石像似的矗在陈昊年和鹿子霭他们两人中间。陈昊年站在台阶上,比他高了一截,他们大眼瞪小眼,蔡副主任没忍住,叫他赶紧站下来。
“哪来的?”周净植接过贺陵原递来的可乐,孟渟喝不惯冷的东西,接过后也只是将手里的可乐递给了旁边的他,“那边拿来的?”
“我买的。”
贺陵原抬起食指,啪嗒拉开了易拉罐,气泡随即漫了上来,很快又蔫了回去。他搭着周净植的肩,漫不经心拎着可乐罐,和对方手里的可乐碰了碰,扬头喝了口。
“本来要给前面那俩被罚扫大街的。我去隔壁高三那边,好死不死正巧给蔡狗撞见了,他叫我滚远点,别在人家地盘里蹭吃蹭喝。”
扫大街?孟渟看见他们拿着扫帚在那里,心里大概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脸上并没有出很吃惊的样子。看来当时应该是他们走了以后,蔡志远直接冲到广播室将他们一锅端了。
孟渟收回目光,学生之间聊天经常喜欢对老师评头论足,但她很少参与这样的话题,照例恰到好处只是微笑道:“我还以为这是他的英文名。”
“他英文名?啧,他英文名叫Eric。中国人里十个有九个英文名都叫的Eric,还有一个叫Tom,我觉得还不如我给他取的crazy呢。”
贺陵原提着可乐罐,随意晃了晃汽水,听着里面的气泡发出咕噜咕噜清脆的响声,随后抬起来无聊又喝了口。显然他对孟渟给的反馈觉得索然无味,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趣。
鹿子霭先被蔡志远放了回来。刚才站在蔡志远对面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他们,这会儿便领回了自己的扫帚,朝他们跑了过来。
“他最近抓早恋抓魔怔了吧。”她跑过来先没忍住翻了道白眼,“但凡男的和女的单独待在一起,就被当成是情侣吗?”
周净植,孟渟:“……”
贺陵原晃了晃可乐罐,里面的可乐都被他喝光了。他随手一抛,将易拉罐扔进了前面垃圾桶里,发出哐哐清脆的声音。
“他怎么要训这么久啊?”
“我还没说他呢!我给他钥匙,没叫他什么都往外说啊。就澄清个gay,搞得跟总统大选似的,好死不死还连累我当场也被逮了。”
贺陵原散漫环顾了眼四周,和孟渟无意对上了视线:“你们不是特地掐了他们高三那边的广播吗?蔡狗他怎么还听见了?”
说起这事,鹿子霭还觉着奇怪:“我还想问来着,”她皱着眉没好气说,“小乔说他下楼了啊,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算是爬过去,人也应该到高三楼了吧。”
因为半路把他俩当小情侣抓了啊……
孟渟没讲这话说出口。她还是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心虚,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只是错开了贺陵原疑惑的目光,将视线转去了别处。
贺陵原注意到了:“啊?你没和你这位好同桌说啊?啧,其实也没啥,就以前蔡狗追过你们班的英语老师,结果人是同性恋,喜欢的是女的,他被重伤到了。”
“‘蔡老师,实不相瞒,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的人是周老师……’哦,就他姑。女魔头是他姑,这你总该知道吧?”
他学得还挺有模有样的。他们班英语老师是南方人,说话的时候咬字软糯糯的,他连这细节都学了进去。孟渟看着眼前这么张痞帅的拽脸,发出这种嗲嗲的声音,多少有点诡异。
贺陵原还以为她不知道:“不是吧,唉,周净植,我还以为你俩已经很熟了啊,你怎么连这都没跟人女孩子说?”
对方递过来的可乐还被他提在手里,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喝了两口,后面就没再喝了:“她这是在笑你。”
“笑我?”
“韩老师当时就是随口说的。”鹿子霭贴心对孟渟解释道,“她不是同性恋。当时是蔡狗锲而不舍,把人追得都ptsd了,她只好说自己喜欢女的了,还特地选了周老师当那挡箭牌。”
蔡志远和周烨水火不容,同在领导层但因为理念不同经常有些摩擦,即使见了面都要阴阳两句对方的程度,这事在重中人尽皆知。
蔡志远和周烨是同期进的重中,那时候他在政治组,她在化学组,蔡志远将周烨视为他职业生涯最大的竞争对手。而周烨对蔡志远,就纯粹是理工女看不惯文科男。
后来她先他一步坐上了主任的位子,蔡志远气得那两三天连抓了好几个带手机的学生,将他们叫到办公室里,劈头盖脸从头到脚骂了一通,把他们骂得都觉得莫名其妙。
孟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追的女生,拒绝他的理由还和她有关,又叫她看了自己的笑话。这事业和情场双双失意,也难怪他将火发在了这同性恋上面,这么多年都还难以释怀,正巧又叫陈昊年踩中了地雷。
这会儿陈昊年还和蔡志远站在一块,走也走不得,他单手抄着兜,倚着扫帚站,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半空中抬着三根手指,像是绝望到开始对天发誓了。
“你们扫完了吗。”周净植目光瞥了眼鹿子霭手里的扫帚说,“没扫完我们帮你们扫。”
鹿子霭摇头:“我不想扫了。”她将扫帚扔给了周净植,“这树掉了一下午叶子了,根本扫不完,能不能挑棵不脱发的树扫啊。”
“没事。”孟渟微笑也点了点头道,“还有扫帚吗?大家一起扫更快一点,扫完一块回教室上晚自习吧。”
鹿子霭感动抱着孟渟,将挤出来的那几滴眼泪都擦在了她的校服上:“哦,对了,你们下午不是说去给猫看病吗,看得怎么样了?”
对方抬着小鹿似的莹润的眼睛盯着她看,便是连旁边觉着无聊的贺陵原,也难得提起了点兴趣看了过来。
孟渟愣,突然说起这话题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微张了张口,目光却下意识看向了旁边的人,想着要如何委婉将那只黑猫先天性白内障要做手术的事情告诉他们。
“挺好的。”周净植替她先开了口,“没什么事,”他语调淡淡,听不出什么波动,“就是个小感冒,可能最近重海温差太大了。”
他没有说真话。孟渟瞥了眼他,又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原来即使对面是从小玩到大关系很好的人,他也不是什么都会和他们说。
她没有主动问他那三万手术费从哪里来的,但心里大概也能猜个七八分。他在医院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时,沉默低着头拿着听筒那孤冷的身影,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了,就像是在照镜子。
她心里也有很多不想被别人窥探的秘密,所以当时她没有上前打扰他,而现在她也不会当面拆穿他的遮掩,甚至可以说,她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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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他。
“哦,这样啊。”毫不知情的鹿子霭也没有多想,只是俏皮调侃了句,“你还别说,那这只猫还挺像你的,都挺体弱多病的。”
“哪只猫啊?”贺陵原没想起来,“就黑色毛,眼睛还有点问题的那只吗?这学校流浪猫太多了,也就你这么闲还费心管人家。”
鹿子霭无言以对:“这叫有爱心。你有空的时候也装点有爱心吧,这年头你那套只知道耍酷装帅的追人方法,已经不管用了。”
那边陈昊年总算从苦海里解脱,他拄着扫帚朝他们像缕怨魂似的飘了过来,还好心没忘了自己身上的义务,随手扒拉了几下两侧的落叶。
“我真是服气了,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他抱怨到一半,瞥见周净植手里喝了一半的可乐,“哦,你还有可乐啊?我要渴死了,快给我喝两口。”
周净植将手里那罐没喝的可乐递给了他,他接过啪嗒拉开了易拉罐:“扫了一下午我连口水都没喝,还要给他扯那些有的没的,这段时间我是不想说话了……”
孟渟环顾了眼四周,这地上的落叶散得到处都是,风一吹又七零八落下了几片树叶,看得出来若真要扫起来,他们这工程量还是有点艰巨:“那我们赶紧扫一下吧。”
陈昊年仰头喝着可乐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他总算将嘴里含着的那口可乐咽了下去,“快打铃了,蔡狗叫我们回去上晚自习,不然你们以为我怎么被放回来的。”
贺陵原皱着眉看他,总担心他喝这么快会被自己呛死:“你们要扫几天啊。”
鹿子霭淡定说:“我不用扫了。”
陈昊年要去跳黄河了:“是,是,她当然不用扫了,她的量直接加到我头上了!我那么勤勤恳恳扫着我的地,到底哪看出来暧昧不清了?我做什么了就暧昧了?”
贺陵原若有所思,将他们俩看来看去,难得认真将头点了又点,只是道:“啧,看来我这几天没去她们十一班是正确的。”
陈昊年还以为他要安慰自己两句,没想到对方这心里压根就没想到他。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将刚才没对着蔡志远翻的白眼,直接翻给了对面的贺陵原。
“唉,你那只黑猫怎么样了。”他转过头问周净植,“早知道就跟你们去医院了,现在不光那成人礼蛋糕没吃到,被罚扫了一下午地,还吃力不讨好,又给我扣了顶高帽。”
周净植只是淡道:“你要是能老实点,不去折腾,就没这些事了。”
鹿子霭没法将老实这词和陈昊年扯上联系:“他要是真能老实不去折腾,他就不是陈昊年了。”
贺陵原忽然想起其他事来:“你们俩手机都被收了,到时候周末我要找你们约球,上哪给你们发消息?”
在重中虽然带手机来学校是触了一大红线,但真被发现收了手机,也挺多就是写个保证书,然后叫家长将它领回去,甚至遇上有些好说话的老师,直接连保证书都不用写了,直接在背地里就将没收了的手机偷偷塞回去。
但若这手机进的不是普通老师的口袋,而是他蔡志远的保险柜里,那就是由他本人强制“保管”,只能等毕业了才能再看见手机的身影。
“那等我死了再打吧。”
“……”
“别看我。”鹿子霭无语翻了道白眼,“我很忙的,没空当传声筒。”
孟渟注意到贺陵原目光转来转去,最后竟转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摆出微笑:“我也联系不到。”
贺陵原蹙眉看了眼她,又看了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鹿子霭,还是将头转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你微信多少,加个微信。”
他低头输密码,却见眼前的屏幕忽然覆上来个手,将他才刚解了锁的手机按了回去。
“干嘛。”贺陵原掀起眼皮,看到挡在他前面是周净植,微挑了挑眉尾,“我的微信别人都是抢着要的,换做一般人我还不加呢。”
鹿子霭云淡风轻抱起臂来,看出来了他这人是在煽风点火,那表情盼着恨不得将火烧得更旺些:“我都没加,怎么还你先加上了?”
贺陵原摊手作无辜状:“我这不是在想,万一有什么事我要找他,问这位孟同学难道不是更方便点吗,是吧?”
鹿子霭暗地里给陈昊年使了个眼色,陈昊年原来累得已经懒得蹚他这浑水,只得叹了口气:“行了,你要真加了,有人该不高兴了。”
孟渟没说话,她淡定向贺陵原伸去了手,贺陵原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要加微信吗。”她将手再往前又一伸,“我把我微信号输给你。”
贺陵原瞥了眼周净植的脸色,目光来回扫着对面二人,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迟疑着将手机递了过去。
孟渟往手机里输了她的微信号,跳出了她的微信,便将手机递还给了他。这一行云流水的操作,直接将他们三人看愣在原地。
贺陵原低头看着这自己的手机,如今竟也觉得烫手了起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要不然,我也将手机交给蔡狗,毕业了和你们的再一起拿回来?”
21. Chapter21
孟渟看着手机里的地址,按响了眼前的门铃:“叮——”,连“咚”都还没有响起,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门后站着个陌生的女人。
孟渟将手机收了起来:“阿姨您好。”她朝对方鞠了一躬,礼貌问了句好,“我是梦妍的同学,来参加梦妍的生日会。”
“你就是孟渟吧?”女人显然认出了她,朝她温和笑了笑,“她们刚才还说到你了,外头热,屋里开了空调,快进来吧。”
看眼前明亮的客厅里,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女孩这时转过了头来。她今天穿了件明亮的鹅黄色连衣裙,戴着寿星的生日帽,察觉到她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从屋里跑了过来。
孟渟从她身上回过神来:“生日快乐。”她很快提起笑容,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了对方,“路上堵车了,来得有点晚,抱歉。”
“谢谢!”黄梦妍笑着接过礼物,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拉进了屋里,“我们先进来吧,不用换鞋了,大家聊得正热闹呢。”
“……过去也是当炮灰啊!天下掉馅饼了,那保送名额也不会轮到我的头上,还不如及时止损,老老实实走高考这条路呢。”
被邀请来参加生日会的女生大多都是她们自己班的,她们这会儿还在激烈讨论着前两天重海化竞预赛后各校推出的参赛名单人选。有人看见孟渟,便挥手朝她打了声招呼。
“子霭呢?”她们注意到进屋里来的人只有她们两人,没有瞧见鹿子霭的身影,“她今天不来了吗?”
“嗯,她临时有点事来不了了,托我和大家说一句对不起,还有祝今天我们的寿星,生日快乐,她的生日礼物说只能明天去学校的时候给你了。”
听陈昊年说,这周末易予成回来了。现在还没到他们清华放暑假的时候,他应该是请假回来的。
这段时间他的电话都打到了周净植那里,这几天周净植的手机又被蔡志远没收了,他就直接从北京飞了回来。
再多关于他的事,孟渟就不知道了。周净植和陈昊年很少提到他,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鹿子霭和他在冷战,他们劝过她几次没用,就没再说了。
黄梦妍急忙摆了摆手说:“她昨晚微信上也和我说过了,心意到就好了,大家愿意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礼物什么的不重要,我也不缺什么啦。”
女人系着围裙端了盘水果走上前来:“原来我还想问妍妍要不要出去订个饭店给你们办生日会,这孩子说在家里就可以了。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怎么会!阿姨,我觉得您做的菜可比那些饭店好吃多了!”王思思笑嘻嘻挽住黄梦妍的胳膊,“我初中和梦妍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最喜欢蹭您每天给她送的饭了。”
她和王思思在体育课打过好几次照面,对方上体育课的时候经常会来找黄梦妍,见得多了,勉强也可以算得上见面能打招呼的关系。
她们视线无意相接,孟渟提起微笑,象征性对她微点了点头。
女人被她逗笑了:“思思,你这么说你妈妈该伤心了,阿姨的手艺可和你家的饭店比不了,那叫小巫见大巫了。”
忽然玄关处传来钥匙插进锁扣的声音,门从外面被人打开,门后面男人提着蛋糕,带着一身热气走进了屋子。
“他们刚做完我就拿过来了!看看化了没?这天真热啊!”他这时才注意到客厅里还站着其他人,“哎呀,人都来了呀?你们好啊!可以来吃蛋糕了!”
“爸爸!”
黄梦妍激动喊了声爸爸,急忙跑上前帮忙拿还冒着冷气的蛋糕盒。大家见状纷纷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也走上前去搭把手。
就摆个蛋糕,其实不需要那么多人,她们将餐桌团团围住,她站在人群外,看他们手忙脚乱拆蛋糕盒的袋子,笑得前仰后翻的。
男人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脱了鞋才发现自己的拖鞋被人穿走了,便又从鞋柜里拿了双新的出来,就换鞋的这会儿工夫还环顾了眼四周。
“今天怎么没看见你们班那个……叫啥名字来着,就那个长得像洋娃娃,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的女孩子?”
女人笑着将厨房里剩下的菜都端了出来,琳琅满目满意摆了一桌子,又叫梦妍去将厨房里的碗筷都拿出来。
“他呀,就去年开家长会那会儿,夸了他一句长得帅,便成天将人家挂在嘴边说有眼光,昨晚还在问妍妍你们那位同学来不来呢。”
“叔叔!”站在人群中间的王思思忽然转过头来,“她今天没来,但是今天来了个我们段的年级第一!”
看眼前的人群默契往两旁散开,腾出了一条道来,他们循着她指的方向,齐齐看向了站在人群外的她。
孟渟微笑。
“叔叔好。”
“哦,你好,你好。”
男人又看了眼她。
“我记着你们段年级第一不是个男生吗?和妍妍一个班的,坐教室那后面,都不怎么说话来着,家长会还从来没见他家长来过。”
王思思熟络将人群外的孟渟拉到了他们前面来:“她就是这学期转到梦妍他们班里的那个新同学,这次考试和周净植并列第一呢!”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冲被推到眼前的孟渟抱歉笑了笑:“你就是那个新同学啊?难怪我说怎么感觉之前没见过你呢。”
黄梦妍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女人招呼她们坐下:“开学那会儿的家长会,你父母是不是也没来呀?我记着教室后面当时你们那里空着好几个位子呢。”
她突然被推到众人眼前,四面八方往她身上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都看着她,等她会怎么回答,倒好像她才是这场生日宴会的主角似的。
“嗯。”她面不改色,照例只是微笑,照例维持体面说着那套连她都要说厌了的说辞,“他们比较忙。”
黄梦妍将碗筷递给了她,贴心道:“是章老师当时忘记和孟渟同学说了,孟渟同学那时候才刚过来没两天,时间上确实太赶了。”
“这样啊。”女人也没有再细问下去,只是温和笑了笑说,“没事,以后肯定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旁边的男人也点头附和道:“我看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同学间聊点开心的事情,我们两个大人就不在这里扫你们的兴了,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和我们说。”
黄梦妍点头说了个好。站她旁边的王思思主动说了句谢谢阿姨和叔叔,其他人紧随其后,也纷纷礼貌附和着说叔叔阿姨再见。
孟渟看着他们简单收拾了东西要出门,笑着对屋里的她们也挥手说再见,男人远远对她们这边的黄梦妍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意思是有事别忘了打电话给他。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们也朝她挥了挥手。孟渟脸上快速提起笑容,礼貌性回以了个微笑,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将视线仓皇挪了走。
这种生日聚会她参加得多了,应该已经麻木了才对,那为什么还会有这种烦躁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她们闹哄哄将蛋糕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往上面插生日蜡烛,笑着唱起了生日歌。王思思将屋里的窗帘全都拉了起来,客厅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蛋糕上那点烛火在跳动。
她们说:“许个愿吧!”
黄梦妍听话闭起眼睛。
“嘟——”
“嘟——嘟——”
口袋里手机在振动。大家的注意力这时都在闭眼许愿的黄梦妍身上,孟渟低头不动声色掏出手机看了眼,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
是她妈妈打来的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这会儿黄梦妍已经许完愿将眼睛睁开了,她将电话静了音,很快放回了兜里,然后若无其事将头抬了起来。
“你许的什么愿望?”
“这可以说出来吗?”
王思思淡定耸了耸肩说:“哦,没事,我还以为你会许和周净植有关的愿望呢。”
黄梦妍顿时羞红了脸。
“你,你在说什么啊!王思思!”
周围人俨然都是副看透不说透的表情,呜哇呜哇起哄了起来。黄梦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戳破心事,那脸在起哄声里急剧变得更红了。
王思思调侃:“那咋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喜欢帅哥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更何况还是这么位成绩好有实力的帅哥!我就问在座的各位有谁不喜欢周净植吗!有吗?”
“嘟——”
“嘟——嘟——”
电话又打了过来。
刚才的起哄声顿时歇了下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人主动将手举起来。王思思说得没错,没有女生会不喜欢周净植。
她们能考进重中,又是在实验班里,在同龄人里可以说已经是佼佼者的存在了。像她们这样优秀的人,都有点傲骨在身上,大多都慕强,喜欢高岭之花这款。
而周净植恰巧又将这两点都占了。在遍地都是戴框架眼镜邋里邋遢的男生堆里,他独长了张俊净的脸,又是冷淡不爱说话的性子,成绩好还会打篮球,简直就是校园剧里的理想型男主。
王思思扫了眼在场的人,大家心照不宣,避开了她的视线。她环视了一圈后,目光却落在了孟渟身上:“孟渟同学,你也喜欢啊?”
“我不是很了解他。”孟渟将手机熄了屏,抬起头来微笑,“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继续。”
她这出去反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她们惊讶看她,又转头与旁边的人交换了个眼色。王思思欲言又止,被黄梦妍拦住:“好。”
孟渟对她们微点了点头示意,随后起身离开了客厅,往门外走去。出了门后,她才又将手机掏了出来,点了接通键。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孟渟半掩上了门,将光亮都隔在门里面,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她背抵着墙,屏幕露出那点微弱的蓝光,照在她半张侧脸上。
“刚才没听见。”
屋里忽然传来欢声笑语。隔着门都能听见里面张扬肆意的笑声。她们应该是聊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激动地将桌子都拍得哐哐响。
“你在外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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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她扯了扯唇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高兴点,“有什么事吗,妈妈?”
对面传来哗啦哗啦翻文件的声音,听得出来对方正忙得焦头烂额,倒像是忽然想起来还有个她,才抽空打了这个电话。
“听你周阿姨说,你们段还有个年级第一?也是你们班的?”
“……”
“嗯。”
“行,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答应我的事没忘了就行。暑假什么安排?”
“暑假学校还要上课。”
“那正好,七八月份我也不在家,要去上海出差,你就不用回来了,继续在你周阿姨那里住着吧,我和她说过了。”
“你过去这段时间里,”哗啦哗啦翻文件的声音停了,对方话头顿了顿,很快又若无其事说了下去,“没人来找你吧。”
电话那头传来敲门的声音,隐约有人唤了声总监:“进来。”她直接掐断了她还没说出口的话,“我先挂了,有事发微信和我说。”
“好。”
孟渟有点站累了,沿着墙就势蹲了下去,手里还举着手机,但头已经埋进了臂弯里。
电话被对面雷厉风行挂断,手机亮了一会儿,很快就自动熄了屏,连原来这点光亮都熄灭了,她彻底隐没在了阴影里。
**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你先给对方释放点信号,他才能知道你的心意呀!不然你做这么多,人都不知道你是为他做的,有什么用?”
回来的时候她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黄梦妍先看见了她:“你回来了。”
“陈昊年是单眼皮吧?”
“我们学校最帅的难道不是贺陵原吗?校篮球队的,打篮球那么牛逼!就是那烂桃花有点多……”
孟渟微笑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坐回了位子。对面的王思思好奇问了句:“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只是温和说句没事,用微笑回避了对方的问题:“你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我在门外都听见了。”
“对呀,我们都玩了一圈了。”王思思张罗着叫旁边的人都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牌拿过来给她,“你走了这么久,得自罚一张,才能服众哦。”
她将游戏牌叠在一起,随后推到了孟渟眼前。孟渟侧眸瞥了眼周围大家的反应,她们支起脖子好奇看她,显然对她的私事很感兴趣。
孟渟若无其事收回视线,她也没什么情感经历不能说的,就顺着她们的心意,随手拿起了牌堆最上面的一张牌。
“你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
“啊——”
她们大失所望收回了目光。
“这问题好无聊啊……”
“就是……”
“那孟渟你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呀?”黄梦妍贴心出来打了圆场。
孟渟想了想,然后将那张牌淡定放了回去:“年级第一。”
她们愣了愣,然后笑了:“怎么会?”她们显然不信,都以为她在开玩笑,“你那么厉害,放心吧,没人能跟你抢年级第一的。”
孟渟也微微笑,没有反驳,只是将身前那堆游戏牌推给了旁边的女生。女生煞有介事合起双手,对着苍天拜了又拜,然后郑重抽了张牌出来。
“给crush发微信表白。”
“哇!——”
“我没周净植微信。”
那人要将那张牌还回去,却被王思思拦住。她意味深长看向了对面的孟渟:“你没有,可不代表我们中间有人没有啊。”
孟渟微不可察皱了皱眉。黄梦妍伸手急忙将王思思拉回位子:“如果周同学知道了,是孟渟给我们他的微信,好像不太好吧。”
自从上次陈昊年大闹广播室还被抓包了,她心里过意不去,事后就去找了之前体育课上遇见的那俩女生,跟她们澄清了谣言,很快情书又如流水似的就往他们教室这里送了过来。
但说实话,现在她有点后悔了。
孟渟脸上维持着微笑:“他手机上次被蔡主任收了,你现在要加他的话,可能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加不上了。”
有她们一班的人也出来解了围:“他微信一般也很少会加人啦。之前有好多人搜他的手机号码加他微信,后面他直接把添加他的方式都取消了,你知道他的微信号也没用。”
王思思没牵成红线,无趣地坐了回去。孟渟若无其事,拨去蛋糕上面的奶油,又索然无味放下了叉子。她的确对甜品提不起兴趣。
“其实贺陵原也行。”
“咦!贺陵原你都敢表白?”
“你到底有几个crush啊?”
她们不知道怎么又提到了贺陵原,孟渟倒是忽然想起贺陵原好像还没加她。上次她给了他微信,但后面对方可能忘记点了添加,反正这么多天她没收到任何验证消息。
她淡淡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过去了一个小时。她坐在位子上,微笑看着她们为所谓的真心话争得面红耳赤,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这人活得,太假了。
22. Chapter22
小区楼下来往接她们回家的车。最前面停着辆黑色轿车,奔驰标立在车头前,副驾驶座的窗降了下来,王思思从窗里探出了个脑袋。
“孟渟!要我们送你一程吗?”
她拦了辆出租车,里面的师傅握着方向盘问她去哪里。“没事不用了,”她回头微笑对她说,“我打车回去就好,再见。”
男人和女人已经回来了,和黄梦妍站在一起,作为主人家,特地下了楼送她们,隔着窗挥手笑着对她说了再见:“以后常来玩啊。”
“好,谢谢叔叔阿姨。”孟渟跟司机师傅报了个地址,转过头对窗外的她们也挥了挥手告别,“明天学校见。”
师傅安静瞟了眼后视镜,将方向盘往右一转,出租车开了出去,进入了大道里:“你们同学聚会啊?”
人越来越远,远得已经看不见了。孟渟将窗慢慢升了上去,坐回了位子,脸上的笑意随着合上的车窗,也渐渐敛了下去。
她不为所动,从兜里掏了耳机线,塞住了耳朵,疲倦将眼睛闭了起来。
“嗯。”
很久以前她前桌坐着个爱画画的女生,那是她在那个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最后一天她在那个学校上学,放学后对方别扭拉着她不让她走,和她讲过一则关于苹果树的寓言故事。
其实这故事说来也没什么,就是一棵能结果的苹果树,因为害怕被别人拿走了果子,就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再也不结果了。她说她就像那则寓言里这棵自断经脉的小苹果树。明明是在和她说着交心的话,交着真心的朋友,但却好像从来没有触及到她的灵魂。
当时听到这些话的她愣了愣,但看着对方的眼睛,却又慢慢提起了微笑。甚至到最后一刻了,对方真心与她说了那么多,她还是没有将脸上那违心的面具卸下来。
“你有颗比别人要细腻的心,”她将她拉着的手,缓缓从她胳膊上拿了下来,微笑看着她,“我相信未来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画家的。”
车子安静行驶在路上,由远及近呼啸而来急促的消防车鸣笛声,她听见前面的司机师傅自言自语说了句,哪里又着火了啊。
“唉,小姑娘。”孟渟听见有人叫她,便将眼睛睁了开,前面的师傅转过头来,惊讶看了眼她,“哦,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快到了,我就叫你一声。”
“没事。”她回以微笑,然后将视线平静转向了窗。车子已经驶进了她熟悉的地段,那辆鸣着笛的消防车正好从他们车旁开了过去。
她想起了那年漫天大火,浓烟封路,她一个人被困在房间里,被烟呛得呼吸不上来,用仅剩的最后那一点儿意识,拨通了火警电话。
昏迷了的她最后被消防员抱下楼,她睁不开眼睛,只听见消防车警笛一直在响,旁边看热闹的群众窃窃私语,这孩子的父母呢。
车子到了目的地,她付了钱就下了车,和里面的师傅说了句谢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想以前发生的事,挺没劲的。她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往前面的公寓里走去。
“叮当——”
眼前的电梯门响了一声,缓缓朝两边拉开,她漫不经心抬起头,在看到电梯里的人,显然愣在原地。
“周净植?”
周净植今天没穿校服,只套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戴着顶黑色鸭舌帽,这时抬起头来,和她错愕对视。
“你怎么在这里?”但话问出口,孟渟忽然停住了,她强扯了扯唇角,将视线收了回去,挤出了道微笑,“哦,我忘了,抱歉。”
她忘了周烨是他姑。他来这里名正言顺,姑侄俩聊点家常事,再正常不过。反倒是她这个寄人篱下的,才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走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了半个头多。她要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帽檐下他的眼睛。
“心情不好?”
“很明显吗。”
“有点。”
“……”
她忽然沉默了。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因为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着,鼻观眼眼观心的,连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还好吧。”她挪开了视线,绕过他径直走进电梯里,“如果你以后过生日要办生日会的话,别玩那些幼稚的游戏。”
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旁敲侧击着想从她口中得到和他有关的消息。她不理解明明是她们的生日会,为什么要谈论一个不在场的人。
但这和她心情不好没什么关系,只是她觉着被人追着问很烦而已。既然如此,那她也没必要真将那些心里话告诉他。
“楼上有人来了,”他淡淡转过身来,站在电梯外,隔着电梯门和她目光相接,“我不建议你现在上去。”
孟渟微皱了皱眉。她掏出手机,才发现周烨半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家里来了人,叫她在同学家里多待会儿,先不用急着回来。
“吵得凶吗。”她面无表情将手机收回了兜里,瞟了眼旁边亮起的楼层键,用脚拦住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却没有出来。
她大概能猜到楼上来了谁。之前她刚搬来周烨这里住的那段时间里,那人就已经来过几次了,只是每次都聊得不太愉快,没说两句他们就会吵起来,而周烨的态度比那老爷子还要强硬。
最后一次他们吵得还挺凶,老爷子直接摔门而出,后面一两个月都没再来找过他们。孟渟原还以为那人之后就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又来了。
“你怎么不留在上面劝架。”孟渟将耳机摘了,站在电梯里,和他隔着段距离,抱臂斜睨了眼对方,“他不是你爷爷吗。”
她注意到对方在听到后面那个称呼的时候,眉头蹙了蹙,他将头转去了别处,但语气平静如初:“习惯了。”
孟渟皱着眉打量他,忽然低下头去,微勾了勾唇:“哦,我还以为是你上次跟他们拿三万块钱,今天没好意思站在他们面前了呢。”
“你,”他顿了顿,脸上神情淡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天生就是没有表情,“之前都住在这里?”
她微愣,反应过来,心里嗤笑了一声,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世界上有那么多问题,这么巧非挑了句她最不喜欢的问题问。
“对啊,”难得刚才见你心情还好点,她将拦着电梯门的脚收了回去,身子靠回了电梯轿厢壁,提起微笑看他,“我吃白食的。”
“之前某人不是还将我认作周阿姨的私生女了吗,那我住在这里也很正常吧。”
“我没这意思。”
“so?”
“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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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没了阻拦,缓缓朝中间合拢,将他们两人隔在两侧,透过越来越逼仄的缝隙,她看见他身后外面的天空,已经落了半个太阳。
她强扯了扯嘴角,转而提起了道微笑,但眼底分明没有笑意:“周净植,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人其实挺没劲的。”
**
孟渟在兜里掏出钥匙,抬头正要开门,门这时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门后面背光站着个高大的男人。
眼前凭空出现个人,她措不及防往后退了半步,重心不稳,身子往后倒,那人伸手要扶她,好在她先扶住了墙,趔趄两步后站稳了。
“谢谢。”她摆了摆手,点头礼貌朝对方道了句谢谢。那人说了没事,将手收了回去。
“浅浅?”屋里的周烨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孟渟,“你回来了?”
男人转过头去。孟渟抬起头,看到了他的脸,虽然只是侧脸,但显然是副陌生的面容。
今天来的人显然要比之前那位老爷子年轻得多,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连脚上穿的那双皮鞋都被擦拭得锃光瓦亮,她虽然没有见过,但竟然觉着这人长得有些面熟。
“这就是你那高中同学的孩子?”
他将头转了回来。孟渟没来得及将目光收回去,和他对上了视线。那人察觉她在看他,只是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周烨翻了个白眼,趿拉着拖鞋走上前来,打掉了男人的手,将门外的孟渟拉进了屋:“你管得有点多了,哥。”
哥?孟渟很快反应了过来。原来眼前这人就是周净植的父亲,难怪她会觉着面熟,如此想来便又多看了两眼门外的人。
孟渟对周烨家里的事了解得不多,只在对方和孟岚偶尔在电话里交谈时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她家里是做生意的,其名下有两家上市公司,有点小钱和人脉,曾经还给重中捐过楼,也难怪蔡志远气不过,时常背地里阴阳怪气她是关系户。
周烨转头问了她:“吃过了吗?”
“嗯,刚才在同学家已经吃过了。”孟渟瞥了眼旁边的男人,觉着自己矗着打扰了他们的对话,便主动提出说,“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没事。”男人冲她温和笑了笑,“我们该聊的都已经聊完了。”
他侧眸瞥了眼身后,楼道里光线昏暗,只有他们眼前这扇门,露出那点屋里的光,已经没有人的身影。
“我先走了。下次来的就不一定是我了,你早点考虑清楚,别再和爸妈怄气了,他们也一把年纪了,只是盼着你过得好点。”
“我现在过得就挺好的。”周烨没领情,但因为现在这会儿屋里多了个孟渟,语气再不好,也只是说了句,“难道真将日子过成你这样,就算过得好了吗。”
孟渟尴尬换了鞋,自觉往屋里自己的房间走去。她进入房间那刻,门外的男人不知道低声还说了什么,余光里她只瞥见周烨没好气要将门关上逐客了。
“行了,我只管你下次来的时候,提早和我说一声,我就不叫阿植来了,免得你俩撞上,叫那孩子恨我。”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连着振动了两下,孟渟将房门安静合了上。她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往里点开一看,是她妈妈发来的微信消息。
“如果那人来找你了,
要和我说。”
23. Chapter23
还没到夏天,重海的空气里已经弥漫着热意,夜里持续下了好几天的暴雨,白天太阳出来后,滞留在半空中的水汽很快又被蒸发,整座城市笼着湿闷的感觉。
窗外的黄桷树绿得油亮,风一吹枝叶就沙沙作响,像绿色的云流动。教室里挂在头顶上的风扇还在有一搭没一搭转着,连吹到脸上的风都夹着股强势的热浪。
孟渟安静翻过英语报,余光里瞥见陈昊年登地站了起来。她漫不经心从报纸里抬起眼来,看见早上请了半天假的鹿子霭这时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陈昊年惊讶看着她,活像白日里见了鬼似的,倒吸了口凉气,好半天才将话捋顺了说,“你的头发怎么了?”
“不好看吗。”鹿子霭绕过他平静坐进了里面的位子,陈昊年跟在她屁股后面急忙也坐了下来,板着张脸看她像看陌生人似的。
孟渟显然也愣了愣,鹿子霭变了大模样,她将头发剪短了。她差点没将她认出来,她没有见过鹿子霭短发的样子,但还是很快提起微笑说:“挺好看的。”
预备铃声打响,宣告课间自由活动时间的结束,整栋教学楼里的喧闹逐渐消歇,大家稀稀拉拉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安静的走廊上空由远及近响起高跟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随后周烨携着教案还有冰美式,满身暑气推开门走进教室来。
“还挺热的这天,你们等会儿谁下课的时候愿意去校门口,帮我拿个快递?”
化学课代表张鑫卑躬屈膝端着一摞作业本满头都是汗紧随其后,将作业本放到了讲台上,才腾出手来抹了把额前的汗。
周烨环视了眼教室然后说:“今天是学校开放日,现在这会儿已经有外校的人进来了,你们都注意点,管好自己,别什么热闹都给我往上蹭。”
有同学拍着胸脯极自信说:“哎呀,老师你就当一百个心吧!我们都长着心眼呢,那些人绝对骗不了我们!”
“我是怕你们将人吓跑了。”周烨没好气说,“今天来的很多都是初三要中考了的学生,家长带着孩子过来参观的,你们都给我收敛点,别影响我们招生。”
全班哄堂大笑。鹿子霭埋头沉默将书一本又一本从书包里拿出来,陈昊年皱眉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拦住了她。
“昨天晚上不是之前说好了,要出去吃夜宵的吗。我一个人在那烧烤店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冷板凳,还没手机联系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连孟渟也开始察觉到了这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很少会去打探别人的隐私,也不想让人觉着她对他们的私事感兴趣,全然做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安静将手里的英语报折好收了起来。
旁边的周净植转着黑色圆珠笔,脸上的表情却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不咸不淡问了句:“你怎么突然剪头发了。”
鹿子霭缓缓从对方拦着她的手上抬起了目光。陈昊年沉闷着将手收了回去。她继续将书包里剩下的书放到了桌子上,轻描淡写说:“想剪就剪了。”
孟渟极平静地翻开了手里的化学书,神色清冷平淡:“做什么事情,是人家的自由吧。就剪个头发,有什么好问的。”
自从昨天下午他们在周烨家楼下电梯里偶遇,聊得不是很愉快,她直接扔下句没劲就走了,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但与其说奇怪,更多可以说是别扭,总在暗暗较劲似的。
他只是瞥了眼她,但孟渟没看他,端直着身子看书,神色一如既往,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重海中学作为重海家长心里的梦中情校,进了这学校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顶尖学府,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要将孩子送进来,正值学校开放日有许多人更是慕名而来,校园里都是穿着各色衣服的人。
孟渟刚从闷得如蒸笼似的食堂出来,就遇见了李思乔。李思乔显然也看见了她,便挥手和她打了声招呼,走上前来。
“饭点了,他们都来咱们食堂这里吃饭,这里面的人都要挤爆了吧。”
“你要进去吃饭吗?”孟渟微笑不动声色环视了眼四周,今天倒很反常没有看见平日里,都会在她旁边出现的鹿子霭和陈昊年他们几个的身影。
“没,我去小卖部。”李思乔往后指了指她来的方向,“我过来的时候听见那边有人敲锣打鼓,好像在搞什么音乐会,你要去看看吗?”
“音乐会?”
重中的领导什么时候开明到可以允许别人在学校里敲锣打鼓开音乐会了?孟渟还没反应过来,李思乔直接连小卖部都不去了,忽然拉着她往回走。
对方向来是个意志力和行动力max的人,只要想到了的事情就会立刻去做,孟渟被她半推着只往前走,甚至来不及转头问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但真等她们过去的时候,那边吹拉弹唱的动静已经歇了下去。眼前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的人,有人抱着一沓宣传单穿梭在人群里,绕着圈在给新来的人发传单。
传单发到孟渟和李思乔手里,孟渟低头看了眼,注意到宣传单最上面一角印着学校的校徽logo和校名:重海音乐学院。
李思乔无趣收回了目光:“哦,是他们上了大学的人回我们这里宣讲,来宣传自己学校的,这应该是艺考生专场吧。”
前面围观的人走了又来,换了好几波人,孟渟和李思乔自然而然就被推到了前排去。
看眼前的人群中间,这时正站着两三个人,看样子倒确实像大学生。他们最中央那人单手拎着小提琴,微弓着身子,心无旁骛翻着面前的五线谱。
“这人有点眼熟啊。”孟渟听见身旁的李思乔自言自语说了句,“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和予成哥是同一届的吧。”
给他们发宣传单的那人这会儿皱着眉从人群外走了进来:“师哥,你们这学校的人会拉小提琴吗?随便拉两首回去交个差就好了,反正今天老师也没来。”
“……”
孟渟想走了。她无聊将手里那张宣传单下意识对折成了四角,漫不经心环视了眼周围有没有垃圾桶,心里还在想自己中午离开教室之前还有道数学题没写。
中间那人从谱子里抬起眼来,看身前满腹牢骚的人将没发完的传单没好气都塞进了包里,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提起琴随手拉了一小段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然后将琴弓放了下,抬头正和眼前的孟渟对上了目光。
“当时就应该坚持叫这学校的人给我们安排个礼堂,或者小一点教室也行,弄个正规的宣讲会,都比站在这里跟卖唱似的对牛弹琴来着好。”
那人虽压着声音说话,但站在前排的她们显然听见了,李思乔抱起臂来冷笑了一声:“一个拉琴的,有什么优越感。”
他们转过头来,和她们四目相对。孟渟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走上前来,淡定对中间那人说:“方便借我一下你的琴吗?”
她问得突然对方显然愣了愣,他身旁抱怨那人没好气将她的话驳了回去:“你想干什么?我们琴哪里能随便什么人说借就借了,要是被你们弄坏了怎么办?”
李思乔看那人傲慢的态度气极反笑,撸起袖子正要骂回去,被孟渟微笑平静拦住:“我在问他,没有问你。”
她的说话语气温和惯了,那人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怼了。旁边没说话的他看着她笑了笑,说:“好。”
“师哥!”那人皱眉喊了句师哥,对方朝他温和地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将手里的小提琴和琴弓递给了面前的她。
孟渟接过,象征性礼貌对那人客气点了点头示意,说了句:“谢谢。”说完她抬步绕过他们,然后径直朝中间走去。
“搞什么啊。”那人转过头来极不满道,“你那把琴小几十万,万一有个不小心,到时候叫她赔吗?”
李思乔无语翻了道白眼:“我们又不是肌无力,一把破琴难道还拿不住给你摔了不成?ok,要真弄坏了,我替她赔行吗。”
孟渟走上前到人群中间,看眼前围观还不明所以的人们投在她身上疑惑或好奇打量的目光,她提着琴,淡淡对他们微欠了欠身,然后直起身子,抬起琴弓放在弦上,悠扬的琴声很快如潺潺流水自琴弓处柔泻而出,周围的喧哗骤然歇了下去。
校园里逐渐安静,这琴声便传得更清楚了。路过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纷纷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来,围观的人里外多了一圈又一圈,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旁人可能没多大反应,只是觉着好听极了,但是他们这几个专业音乐学院出身的人显然听了出来:“她这是……”
她这是接着他们师哥刚才拉的那一小段巴赫G小调,在没有提前看谱的情况下,准确将那没拉完的曲子继续拉了下去。
舒缓的琴乐缓缓流淌而来,她穿着校服,玉立在人群前,眉眼低垂,安静拉着琴,目光淡静如海,像是能将狂风大雨和惊涛骇浪全都平静吸纳了进去。
“是孟渟啊。”陈昊年突然从李思乔身后冒了出来,“我说怎么听见有人拉琴呢,她还会拉小提琴呢?这么酷!”
李思乔回头看,发现除了陈昊年,周净植和鹿子霭都来了:“你们来得正好,喏,刚开始没多久呢,个人solo……”
前面发传单的那人这时皱着脸转过来嘘了他们一声,示意他们闭嘴别吵他们。
孟渟只拉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放下了琴弓。她提着琴朝眼前的人群又微微鞠了一躬,直起身时她的视线无意越过他们,和站在人群外的他对上了视线。
人们还沉浸在刚才这场听觉盛宴里,直到孟渟行完结束礼将身子都直起来了,这才缓过神来纷纷鼓起掌来喝彩。
孟渟错愕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将目光收了回来,然后装作没看见周净植似的,收起琴若无其事朝他们走了过来。
但看眼前原来还嘲讽他们重中学生不懂小提琴的那人脸色现在显然有些难看,看见她走过来,强扯了扯嘴角,紧急表情管理,勉强做了个能看的表情。
“这学校,还是有人会拉小提琴的。”她微笑然后将小提琴还给他旁边那位琴的主人,“物归原主。”
“你以前学过小提琴?”那人面子显然挂不住,但还是继续嘴硬了句,“那你刚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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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早说?”
“你的琴拉得很好。”中间那人微笑接过琴,掏出张名片递给孟渟,“我们是重音的,我叫何苏桉,如果你也对小提琴演奏感兴趣的话,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旁边的陈昊年咦了一声,转头对周净植说:“啧,这千防万防,没防住那外校的,当面挖墙脚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鹿子霭瞪了眼,警告他闭嘴别乱说话添堵了。
孟渟垂眸,目光蜻蜓点水似的触过对方递到眼前的那张名片,她抬起眼,挽起一丝疏离的微笑,没有要动的意思。
“谢谢,我不考虑艺考。”
旁边那人没好气抢过何苏桉手里的名片塞回给他:“算了,这学校的人都是要走高考冲985、211的,鄙视我们这种学音乐不入流的人。”
“你这人单细胞生物啊?”李思乔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脑子里难道只有要么对,要么错吗?刚才还显摆着优越感,这会儿又说我们觉着你们不入流了?”
“你有梦想吗?”何苏桉温和看着孟渟忽然说,“站在国际巡演舞台上,独奏世界上最伟大的协奏曲。”
孟渟回以微笑:“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你能听出我拉的是门e,接着它拉到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能做的事了。”
“这就开始定向招生了吗?”陈昊年洋洋打了个哈欠,散漫插进话来,“你们是要跟清华北大争生源啊?”
李思乔显然也察觉到孟渟表现得没什么兴趣,耸肩接过陈昊年的话说:“人家就算真想去学音乐,那也应该去中央音乐学院吧,来你重音算什么?明珠蒙尘?”
那人抱起臂来嗤笑:“我们这是好心给她指引一条明路,这么好的天赋别浪费了,啧,早知道今天就叫老师来了,和你们这些外行人说不明白!”
孟渟原来还没什么表情,但听到那人最后这句显然带有强烈人身攻击的话时,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脸色变得冷了下来。
“如果你们学小提琴是为了这种时候能凸显自己高别人一等,”她语气平静对那人说,“那我没这方面的想法,抱歉。”
何苏桉出面缓和:“我这位师弟性子比较急,所以刚才说话冲了些,冒犯到各位,实在不好意思,他不是那个意思。”
“走吧。”全程很少说话的周净植瞥了眼面色凝重的孟渟,对陈昊年和鹿子霭微点了点头示意,转过头就往人群外走。
确实也没什么再聊下去的必要了,他们几个跟了上去。孟渟回过头来,就周净植给的台阶顺势对眼前那些人挽起微笑。
这微笑里的意思再分明不过。何苏桉知道自己再要挽留,就是强人所难了,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回以微笑,心照不宣维持了各自的体面。
他们走出人群。陈昊年从最左侧探出个头来,隔着周净植对最中间的鹿子霭说:“你刚才怎么没劝我们?”
换做平时,遇上这种和人杠上的紧况,鹿子霭总是会看准时机,及时将他们拉住,被迫主动在中间做调解员,给他们收拾烂摊子。面馆那次便是如此。
这天实在太晒了,鹿子霭拿手挡着太阳:“为什么要劝?我觉得你们说得挺对的啊,我看这种人也挺不爽的。”
“你想去吗?”李思乔转头对孟渟认真说,“虽然那人嘴臭,但说的也有一点儿道理,多棵树多个吊法,艺考也是条挺好的出路。”
陈昊年故意装作没听清,提高了音量问:“咦,你现在是在担心咱们段年级第一没出路吗?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周净植淡定将他们俩及时隔开。孟渟微笑摇了摇头说:“高考挺好的。小提琴的话,”她顿了顿,“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
真的吗。
五岁的她指着电视机里乐团首席说,我要成为他。七岁她站在他们家不过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很流畅地拉完那首新学的小提琴曲,煞有介事学着别人家演奏结束作谢幕致辞。那时他们就坐在前面的沙发那里,笑着拿摄影机将她那些稚嫩还没成型的演奏,全程都录了下来。
她最擅长的就是微笑说违心的话。后来有太多的事情发展脱离了轨道。那段日子他们谁都过得不好受,直到这些年孟女士的事业有了起色,她们的生活好像总算能窥见得光,但孟渟却始终觉得她的人生晦暗得看不见尽头。
陈昊年被这太阳照得竟还真生出几分困意起来了。他伸了个懒腰:“反正你要去高考,还是真去拉那什么小提琴,我们都支持你咯,只要苟富贵,莫相忘就行……”
“我们有个好朋友就是艺考生,”鹿子霭说,“她是学美术的,这学期都在北京集训呢,暑假后应该快回来了吧。”
“你说肖意啊?咦!”陈昊年立马抖了抖身上骤起的鸡皮疙瘩,“这女的太变态了,她追星真的没追出病来吗?”
“说明人有优越的审美能力,和无私的爱……”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们奇怪,循着鹿子霭的视线,抬起头来,随后看见了眼前不远处一棵黄桷树下,站着一个等了很久的人。
24. Chapter24
周净植首先反应了过来,对着来人喊了句予成哥。那人淡定从兜里拿出了手,将口罩和墨镜都摘了下来,露出张少年气的俊脸,唇角含笑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在树下站久了,连身上都似有若无带了点黄桷树独有的香气:“哦,你在这读书啊,我还以为你是隔壁学校的呢。”
孟渟看清那人的脸时显然愣了愣,倒是陈昊年抬手和他相当熟络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啊,予成哥!什么风把你都给吹来了?你们清华现在五月份就放暑假了?”
校园里人来人往,纷纷朝他们这里投来了目光。眼前这人长得太惹眼了,看得出来他穿得已经很低调了,但这身上那轻狂的少年气放在人群里还是太出挑了,很难不叫人注意到他。
“我倒是想,这假请得还挺不容易的。”他转过头来,看眼前鹿子霭倔着张脸,装作没听见他说话,将脑袋转去另一侧,他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叹了口气,很故意对她说,“看来你没少在他们面前骂我啊。”
鹿子霭抱起臂来,抬眼不情不愿瞟了眼他,瞥见了他头顶上落着的东西,别扭了好一会儿,还是伸手迅速指了指他头顶,然后很快又收了回来。
“叶子。”
对方没反应过来。
“嗯?”
她将目光又转向了别处。
“落到你头上了。”
易予成微愣了愣,但忽然笑了起来,清俊的眉眼愈加夺目,他低下了头,随手抓了抓头发,那片新绿的黄桷树叶随之飘落下来,落到了他的脚边。
是他?孟渟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人。她虽然吃惊,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又看了对方几眼。
她当时只记着脸了,对易予成这名字也只不过在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但她倒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人,原来就是他们之前提到的那位哥哥。
“你不是今天就走了吗?”
孟渟侧眸瞥了眼周净植。
这人平日里无论和谁说话都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做惯了旁观者,她很少见到他像现在这样会主动在众人面前提起话题,倒像是忽然变得有血有肉了起来似的。
“嗯,晚一会儿五点的飞机。”
对方弯腰将地上那叶子捡了起来。他直起身子,抬起头看了过来,这时正注意到站在周净植旁边的她。
“哦,是你?”
“你也这里啊,又见面了,好巧。”
这人虽说着好巧,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只是冲她温和笑了笑。倒是旁边其他人听到他这句话,看起来要比他们俩才要更吃惊。
“啊?你们原先还认识的吗?”
李思乔显然很惊讶,转过头来看了眼孟渟,又将头转过去看易予成,怎么看都觉着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地。
孟渟挽起微笑,镇定将视线从对方脸上收回:“也不算认识,就是开学前一天在机场我手机丢了,正好遇见了这位学长,找他借了一下手机打个电话而已。”
这件事若真要追溯起来,还是比较复杂的。在来重海之前,周烨那天晚上和她说好了,她当天刚好也从外地出完差回来,航班就紧接着她后面,便交代她先在机场里等会儿她,然后她再将她接到家里去。
但是隔天就因为她那里来了台风,临时被通知航班延迟,打她电话又打不通,看时间她那边应该已经登机了,周烨只好给她留了条消息,将自家地址发了过去,叫她下了飞机就别等她了,直接先自己打车过去。
而真下了飞机,孟渟发现自己的手机丢了,可能是登机的时候落在了别处,所以也就没看到那条消息,就一直在机场等着,但真等到了傍晚,也没看见周烨半点儿影子。
其实当时她也担心没及时将人认出来,她上一次见到周烨,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在她已经模糊的回忆里,周烨还是留着当时非主流的短发,戴了七八个耳骨钉,会扮鬼脸笑着逗她玩的那位很酷的阿姨。
那时的她确实和现在截然不同,连她耳朵上那些曾经不服社会规训,叛逆、宣扬自由精神而打过的耳洞,都已经不知不觉合上看不见了。
陈昊年忍不住感慨:“咦!这世界还真小啊!”
“是啊,”孟渟也微笑,“世界真小。”
“唉,对了,阿植。”陈昊年点头点到一半,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周净植道,“那天你不是正好也跟着去机场送予成哥了吗,你俩没碰见啊?”
什么都不知情的李思乔听得云里雾里的,抱起臂来狐疑睨了眼对方:“啧,你这么舍不得予成哥啊,还要专门跑去机场给人送机呢?”
“可不是吗,送着送着人就失联了。”说起这个,陈昊年还余气未消,“我和贺陵原那天晚上还眼巴巴等着他回来上号呢,第二天来学校也没给我们俩一个解释……”
“你不是说要去吃饭吗。”周净植若无其事避开了话题,只是拿眼风淡淡扫了眼怒翻旧账的对方,“走吧。”
“啊?现在吃啊?”被打断了话的陈昊年觉得莫名其妙,“你刚不是还说不饿吗?”
他和李思乔互相看了眼彼此。李思乔皱着眉,显然聪明如她,心里已经对他们产生了怀疑。
“你们俩狼狈为奸做了什么?”
“哈?我们又狼狈为奸了?”
陈昊年莫名被扣了好大一口黑锅,气极反笑,懒得和李思乔再多纠缠,这时转回头来,才发现周净植已经走了出去,急忙拔腿跟了上去。
“等等我,阿植!”
易予成关心问了句:“你们还没吃吗?”
“没呢。”李思乔转过头来答,“今天蔡狗拖堂了,食堂里面都是来参观学校的学生和家长,挤都挤不进去。予成哥,你难得回来一趟,这可不得请我们吃顿好的?”
对方听到这话微挑了挑眉:“我难得回来,还要请你们吃饭?”随后他不置可否笑了笑,“好吧,那走吧,这笔账到时候记到你哥头上。”
“我就不去了……”孟渟已经在食堂吃过了,她提起微笑,婉拒的话才说出口,就被李思乔一把挽过臂弯,半推着往前走,“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啦。”
“……”
无论她同意还是不同意,她这会儿已经被李思乔推去了前面。她算是知道了。孟渟长叹了口气。对方这态度强硬说一不二的人物,就专克她这种虚情假意,心里总想如何拿理由搪塞的人。
“你也有哥哥吗?”
孟渟想到刚才易予成最后说把账算在她哥头上,便就着那话题随口问了这么一句,顺势缓和了点两人无话可说的尴尬的气氛。
“嗯,亲的。”李思乔回答的语气倒是很嫌弃,没忍住翻了道白眼,“和予成哥是发小,喏,长得好看的才能叫青梅竹马,长得丑的说出去挺多算发小。”
孟渟微笑原要安慰她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哥照基因学来说,应该也不会丑到哪里去的。但话已经到嘴边,这时却忽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道说话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了啊。”
“嗯,她那电话打给的是周烨,对面那电话号码我想装不知道都难。”
“那你怎么又不和我说。”但鹿子霭的语气显然听起来却没那么高兴,“你每次都这样。”
“……”
当时没等到周烨,她便找了机场其他人,想借他们的电话打给周烨。而她找的那人,正好就是还在候机要去北京的易予成。
孟渟抬起眼看向走在前面的那两人。陈昊年插着兜懒散这会儿走在最前头,偏过头来故意瞟了眼身旁沉默心不在焉的周净植:“你这会儿吃饭怎么这么积极啊?”
周净植淡道:“我怕你饿死了。”
“哦豁。”陈昊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稀罕事,“你也知道我要饿死了啊?那你刚还非过来听人拉什么破琴干嘛啊,这会儿我们早该坐在店里吃上了好吗。”
“有吗。哦,我以为你想听。”
“以前鹿子霭拉大提琴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对这东西感兴趣啊?”陈昊年忽然停住,将前面走了半步的周净植又拉了回来,“wok!难不成你也想艺考啊?”
“……”
周净植无语将头转了回去。“可以啊。”他淡淡顺着陈昊年的话故意道,“拉琴我没什么兴趣,美术倒还行,你觉得我现在也去学画人像怎么样。”
曾经有次拍桌而起,非要和鹿子霭赌了波大的,结果输了签了半天卖身契,被发配给那段时间还在学画半身像的肖意,在美术室里当了一整个下午动也不让动,还没水喝的模特的陈昊年立即想起了很不美好的回忆。
“不是,你干嘛一定要画人像啊?又不是没其他东西给你画了……”
“周净植。”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们。陈昊年顿时停住话梢,也转过头去,发现是一个人这时走上前来的孟渟。
“我把打车钱还你。”
她突然递过来张一百元。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陈昊年在旁看得莫名其妙,转头急忙拿肘臂狂怼周净植:“啥意思?她欠你钱啊?”
“这些都是李主任之前交代的。蔡主任您可以再看看,孩子们平时请假出学校的话,走的都是这些流程……”
蔡志远这时和看门大爷从校门口的保卫室里正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几个站在前面,竖着根食指冲他们喊道:“唉,你们几个!都聚在这校门口干什么呢?”
他们闻声转过头来,蔡志远已经气势汹汹朝他们走了过来,孟渟不动声色将钱收了回去,退到了后面,和他们站在了一起。
“干嘛?要出校门啊?”他紧拧着眉头将他们逐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刚要严厉盘问,下一秒目光正好落在他们后面那人身上,“易予成?”
蔡志远看到易予成显然愣了愣,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双鼠眼顿时亮了起来。他还没说话,易予成先笑着对着眼前这张久违没看见的脸说了句老师好。
“蔡老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是个副主任啊?”
蔡志远:“……”
躲在后面的陈昊年直接笑出了声。蔡志远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收住了表情,伸手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也跟着他皱起脸来,转头看向易予成。
“正好,高三那边快高考了,”蔡志远表示大人不记小人过,要给易予成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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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去给你的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让他们也沾沾你的喜气,给我们重中再造个市状元出来。”
“现在啊?”易予成漫不经心指了指旁边面露无辜状互相看来看去的他们,面色为难叹了口气说,“我要请他们吃饭的。”
蔡志远:“……”
“对啊,老师,我们还没吃饭呢。”旁边的李思乔get到易予成的意思,站出来往这火里又加了把柴,“予成哥等会儿就得走了,他五点就要登机呢!”
蔡志远太阳穴突突跳,有种自己被架住了下不来的感觉,他眼角抽了又抽,将他们反复看来看去,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把那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我请行了吧?”
**
“什么?!”
电话那头贺陵原骤然拔高了音量,陈昊年揉着被刺穿的耳膜,默默将耳边的手机拿远了些。
“蔡志远请你们吃饭?”
“嗯。”
对方在电话对面笑得前仰后翻:“哎,不是我说,你们那个什么予成哥是故意的吧,给你和鹿子霭报上回扫大堂那仇呢啊?”
“应该吧。鹿子霭啥事都会跟他说。”陈昊年瞬间想起半个月前广播室那次被蔡志远罚扫了整整将近一周的地,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来不来啊。”
“哎呀,我倒是很想来啊,但是兄弟我这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贺陵原话还没说完,陈昊年直接将电话掐了。旁边的周净植看他挂了电话,便淡定问了句:“他怎么说。”
他没好气翻了道白眼,将手机还给李思乔:“我看你们班要不然还是考虑一下,扩个容,在你们教室后面添把桌椅,倒省得某人成天还要两个教室之间来回跑。”
李思乔习以为常,接过了手机,随手就放进兜里:“你别真爱上了,还心疼人家两教室来回跑,又不会给你跑坏了。”
陈昊年缓慢而有力:“滚。”
“你们俩手机就这么算了吗?”她掀起眼皮睨了眼前面这心大看不出半点忧伤的两人,“怎么不去找你们那跑马拉松的班主任,让他在蔡志远面前给你们求个情?”
“没人烦,挺清闲的。”周净植淡道。
这时鹿子霭快步从小龙坎里走了出来,看见他们两手空空站在店外,这才松了口气:“你们好了没?蔡志远在催了。他叫我们赶紧吃完回去学习。”
她环顾了眼四周。
“孟渟呢?”
“她去洗手间了,应该快回来了吧。难得撬开铁公鸡的嘴,过了今天这村就没这店了,这顿必须得狠狠敲他一笔!”
他们往里走。陈昊年问旁边的鹿子霭:“你们已经开始点菜了吗?”他回头看,发现周净植还站在原地没动,“哎,阿植,走啊。”
李思乔和鹿子霭听到动静,也疑惑转过了头来,正好看见商场那端不远处孟渟姗姗来迟,便激动朝她招了招手喊道:“孟渟!来,这里!”
周净植转过身去,抬步也走进了店里。孟渟径直向他们走来,说了句抱歉久等了。
“跟我们有啥好抱歉的?”陈昊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挥了挥手说,“多晾会儿他没关系。正好我们也不想那么早回去,等会儿都吃慢点。”
正值饭点,火锅店里都是人,迎面热气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即便店里开了空调也抵挡不住。滚烫的锅底咕噜咕噜冒着泡,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浓烈的花椒等香料,还有香油的气味。
他们选的位子在最里面。越往里走人越多,他们被人群隔开,周净植和孟渟落在了后面。
“那人是你吧。”她忽然说。周净植低头,她那双清傲的眼睛正直视着他,“所以之前开学你迟到翻墙那次,你早就认出了我,是吗。”
她刚才在学校当着他们面说要还他钱,是故意的。她就是借旁人的反应给他施压来试探他,结果也正如她所想的,他果然之前都在瞒着她。
看他没说话,像是将这一切都默认了下来,孟渟冷笑了一声,丝毫没领情:“你既然早知道我和周烨有关系,那你还明知故问什么?”
她说的明知故问,是昨天他们在周烨家楼下他问的那句,你之前都住在这里:“她什么都没和我说,是我猜的。”
“所以你之前猜我是她私生女?”
这理由怪扯淡的。
“就因为我住在她家里?周净植,”她看着他逐渐冷下了脸,“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可怜我,觉着拯救一个人,自己特别伟大,所以之前才想方设法接近我,还又是叫你那群朋友假装和我关系好,试图拉我一把,让我觉得自己看上去好像没那么惨。”
“没必要。”
“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孟渟将那张刚才在学校里没给出去的一百元又递了过去,她照例提起那恰到好处的假笑,这种笑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我也不是靠别人的怜悯和同情,才走到这里的。”
周净植没接。他的目光缓慢从那张一百元抬了起来:“我们是同类人。”他还是平静看着她,缓慢道,“如果能帮助到你,也算是帮了我自己。”
25. Chapter25
“同类人?”孟渟听笑了,她淡淡将目光移了开,“和我一类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如果真的了解我,就不会认为你和我是同类人了。”
“我从来没觉得你可怜。”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周净植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是我恶意误解了你,抱歉。”
孟渟抱起臂来斜眼睨他:“没了?”
对方这歉道得没头没尾,就一句误会她了轻飘飘的,听着让人还挺不爽的。但看他这严肃的神态,又不像只是为了敷衍她才说的这句抱歉。
“算了。”这件事总是被她反复拿出来有意挤兑他,反倒显得她得理不饶人了,她也懒得再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那天是我心情不好,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关系户行了吧。”
“我知道,你们这个实验班,有些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来,我一个外校的人,能空降到这里,这其中想都不用想,自然有周烨的手笔。”
“如果不是这后面月考的时候,还算勉强考了个段一,恐怕很快就会冒出很多像你这样的人,指着周烨说是我妈了。”
她淡然莞尔,说的分明是自己,倒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当然,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原因。而这背后真正的,她不想提及,也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理由,她也不会和他说。
“我说过了,依我现在的能力,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学习是其中一件,考第一是另外一件。如果考不到年级第一,我就要滚蛋了。”
那钱还拿在她的手上,对方始终没接,她再往前一递,意思是这钱他今天非收不可:“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我们就当两清了。”
“挺巧的。”
他沉默许久,只是说了这句话。
孟渟将手收了回来:“巧吗,还行吧。如果我当时要知道那人原来和你们有关系,我就不会主动去找他了。”
她显然话里有话。“我在你们学校的招生官网上看见过他,”她淡定继续往下说道,“在机场那会儿我就认出来了。”
她当时丢了手机,记不清周烨的电话,只记得对方号码前面几个数字。看见易予成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重中的人。招生官网上写过他是理实班的毕业生,周烨这么多年都教实验班的化学,想来十有八九他应该会和周烨有关系。
于是她主动找上了他。当时她也只是说自己手机丢了,假装不认识他,就问他借了电话。然后往里面输了她记的前面那几个数字,果然很快就弹出了这电话里以前和那个号码的通话记录。
周净植愣了一下。但随后蹙紧的眉头旋即又松了开,将唇角那点才扬起的笑意压了下去。
她这人看着温和友善,但实际这心里蔫儿坏。但又因着这点阴暗的小心思,倒像是撕开了她往日这完美人设的一道口子,从这底下窥见了她真实、灵动,才像个真切活着的人,那有血有肉的冰山一角。
他走在旁边,看着眼前急速流动的人群,却不露神色放缓了脚步:“你既然这么聪明,那之前怎么没将我认出来。”
“你是什么很出名的人物吗,”孟渟抬起眼皮来,淡淡拿余光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将目光若无其事收了回来,“我只认识状元。”
“哪种状元。”他轻描淡写,“中考全市第一吗,那好像确实没那么出名,看得出来有人就没听说过。”
谁不是啊。孟渟被装到了。她微笑,收敛了点攻击性,淡道:“可能当时天太黑了吧,还下雨,都撑着伞,没认出你很正常吧。”
“再说,你也不是听到了我跟那出租车师傅报了周烨家的地址,才留意我的吗。相比之下,你才要更有心机吧,这算什么?视奸我?”
周净植淡定驳回对方对自己的指控:“她也只和我说那几天有人要来,只是没想到……”
他说到一半,话头突然停顿住了,没了下文。孟渟奇怪看了过来。周净植回过神来,却没接着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只是说了另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这世界还挺小的。”
他是被周烨临时通知的。准确来说,是在除夕那顿年夜饭不欢而散后,他看见周烨一个人站在乌黑的阳台里抽烟。她回头也看见了他,将烟掐了,和他说春节以后有人要住她那里,叫他之后她叫他来的时候再过来,别影响到人女孩。
后来他就先遇见了她。易予成也知道有人要来周烨那里,这件事周净植只和他说了。当时他猜出了孟渟,便故意给来送机已经要走了的他又打了个电话,将他叫了回来,让他送她回去。
孟渟没认出他,也是情理之中。她见他的时候,只是看了个模糊的侧影,撑着把黑伞,孤清站在机场外面,隔着厚重的雨幕看了过来。
这么想来,好像确实和开学第一天,他们在学校围墙那里,她看见他的那双眼睛很像。
只是他当时翻墙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她又因着被人发现有点心虚,着急着走,就没想那么多。后来她从语文办公室搬书出来,和章才临再在楼梯间遇见他们的时候,他已经戴上了口罩,因为感冒,连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说怎么走着走着回头看你俩都没了。”陈昊年眼尖先看见了他们,往里挪了挪屁股,给他们腾出了两个位子,“快来坐。”
鹿子霭埋头在用热水壶里的水给碗碟消毒,李思乔将她附近会误触到的东西都挪了位置,然后往自己和对方的杯子里都舀了一壶茶,拿起来抿了小一口,觉着索然无味,又将杯子放了下。
“老师,”陈昊年转过头来,笑嘻嘻对里座的蔡志远说,“学校这会儿没您盯着,平日那些闹腾的人恐怕要闹翻天了。”
蔡志远翻着菜单,还在仔细比对这上面的价格,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抬起眼来没好气瞪了眼陈昊年:“有谁还能比你闹腾啊?”
他拉长着张脸将菜单合上,递给了旁边恭候已久的服务员,咬牙切齿冲对面的易予成说:“你等会儿别就像上次只给我憋出一两句话就没了。”
易予成从鹿子霭手里接过热水壶,把她消毒消了一半的碗碟也拿了过来,接着将水浇在了上面:“蔡老师,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学习经验。”
蔡志远没领情:“你把以前你那会儿在开学典礼和年级表彰大会上,口若悬河、长篇大论的本事,拿出三分之一就够了,多了我也怕你吓到他们。”
孟渟先坐了下来,旁边也只有他们这里陈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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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腾出的这两个位子,周净植正要挨着她坐下去,却被蔡志远忽然喝住。
蔡志远站了起来,踢了踢身旁陈昊年叫他把二郎腿收回去,给他让出条道来:“你坐我这,男女同学交往要保持距离!”
李思乔一口茶水没忍住直接喷到了对面陈昊年的脸上。陈昊年无妄之灾,抹了把脸上的水,指着对面那两人说:“那他俩这算什么?”
蔡志远循着陈昊年指的方向,看向了眼前的易予成和鹿子霭。他觉着陈昊年这问题问得相当有道理,自己如今对外还树立着正直有原则的政教处主任的形象,就算要搞差别对待,也不能叫他们看出来。
“你俩也是!”于是他秉持一视同仁的原则,“易予成,你坐过来,她们三个女生坐一块,男生都坐我这里来。”
“老蔡,”易予成气定神闲将消完毒的碗碟递回给了旁边的鹿子霭,“这里离学校百八十米远,你接受新中国教育这么多年了,别这么封建。”
周净植低头看孟渟。她抬起头来,也看了眼他。他淡淡将头转了回去,迈开长腿径直往里走去:“就这么坐好了,换起来怪麻烦的。”
他们点的菜陆续上来,很快摆满了一桌,锅底逐渐沸腾了起来,陈昊年张罗着要先往牛油红锅里放毛肚和黄喉。
“今晚听说有流星雨。”李思乔端着油碟走了回来,对坐在位子上的鹿子霭说,“你不是对这些天文学什么的最感兴趣了吗?”
对面的陈昊年正好听见了,从一锅红油里抬起脸来:“流星雨啊?这次又是哪个星座?”
“这些东西都是唬你们小孩的。”蔡志远臭着张脸,毫不留情掐断了他们的对话,“我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什么流星。”
易予成微笑:“如果想要看流星雨的话,最好可以去找个视野开阔,光污染低的地方,武陵山和林基水库那里都是很好的观测点。”
蔡志远吓得打断易予成的话:“你什么意思?你们几个别听他乱说,大晚上的都给我好好待在家里睡觉,别跑那么远的地方!”
易予成被对方瞪了眼,警告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只是笑了笑,拿起茶淡淡喝了口,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蔡志远注意到旁边的孟渟面前筷子始终摆着没动,碗里更是什么都没有:“你怎么不吃啊?”
孟渟于是将筷子拿了起来,朝对方摇了摇头,没说自己已经在食堂吃过了。等对方转过头去看别人时,她又将筷子放了回去。
他们又聊到了别的话题。陈昊年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问了句:“下周是不是又要搞那个什么夏季趣味运动会啊?”
鹿子霭皱眉:“为什么这些活动都是默认女生比排球,男生比篮球呢?我觉得女生也可以去打篮球赛啊。就换一下,男生去体验打排球的感觉,不也挺好的吗。”
“这倒挺有意思的!”李思乔转过头来看蔡志远,蔡志远操办学校趣味运动会多年,这运动会流程都是他全权说了算的:“老师,我看今年就这么办吧,每年都搞那些,都没啥新意。”
蔡志远正忙着往自己碗里夹了块肥牛,听到他们叫他,茫然抬起头来:“办啥?”
众人:“……”
26. Chapter26
“我觉得他这赛制就是搞固有偏见啊。”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打头阵先走出了鹿子霭,随后贺陵原懒洋洋搭着陈昊年的肩膀,打着哈欠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的好祖宗们,你们大课间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这么着急把我拽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啊?”
陈昊年也困得要死,他没好气将肩上贺陵原搭着那条胳膊扔了回去,对他朝鹿子霭这边无奈努了努嘴:“联名请愿呢,说要人多一点才更有效果。”
“既然是偏见,”鹿子霭抱臂煞有介事走在前面,然后在前面的办公室门前站住了脚,转过身来看向他们一字一句坚定说,“那就打破它。”
“什么乱七八糟的,”贺陵原掏了掏耳朵,又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拿肘臂怼了怼旁边的陈昊年,问了句,“谁搞偏见啊?”
陈昊年说:“就她们几个觉得蔡狗那男女分组的规则有问题,这班际篮球赛不能每年都只给我们男生参加了,叫我们滚去打排球,把这篮球让给她们打。”
贺陵原算是听懂了:“嗨,敢情你们这么大老远从教学楼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下午运动会的事啊?哎,这篮球你们要打就给你们打好了,我们打排球也挺好的,还没打过呢,就当玩了。”
孟渟不动声色道:“思乔呢?”
她也是被鹿子霭强行拉来撑场子的。她原来和周净植就在这行政楼,被周烨叫来说化竞的事,只是事情说完了下楼要回教学楼的时候正好就遇上了他们。
陈昊年只带了贺陵原过来,罕见这种对簿公堂的场面,没有看见舌战群雄的李思乔。
“就是啊。”贺陵原手环着后脑勺,散漫抬起眼皮环顾了眼周围,“李思乔她人呢,你们怎么不把她叫过来。叫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如就只叫她过来,她那攻击力一个顶仨呢,不来多浪费啊!”
“她不太方便。”鹿子霭决绝驳回对方的请示,“蔡志远还是她班主任呢。他这人难说话,又阴晴不定的,我们被他骂倒无所谓,他要真不同意就算了,但万一到时候还要将这火迁怒到她们班的人就不好了。”
陈昊年不满哈了一声:“凭什么啊?这种时候难道不是更应该有难同当吗?我可不想再扫大街了。如果蔡狗又将我们发配去楼下大堂,到时候她们必须也得……”
“还是你想得周到!”陈昊年抗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贺陵原紧急闭了麦。贺陵原手上一使劲,又将陈昊年那嘴捂得更紧了:“的确不能麻烦她们重文班!”
行政楼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透过那条门缝,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的景况。鹿子霭敲了门,听见里面的人喊了句进来,她将门推开,却看见蔡志远工位上没有人。
“请问蔡老师在吗?”
刚才说进来的老师循声抬起头来:“哦,你找蔡志远啊,他去开会了。”她笑吟吟伸手往旁边一方向指了指,“就在那边的会议室里。去了也挺久的,我估计那会应该快结束了吧。”
贺陵原将手拿开,呜啦呜啦半天总算被放开了的陈昊年直接朝贺陵原翻了道实在的白眼:“唉,上周蔡志远请你们吃了什么啊?你们怎么也不带点回来给我?”
陈昊年没好气说:“就小龙坎啊。还给你带?想得倒挺美的。听到蔡志远人不在学校,和我们在一起,把你高兴坏了吧,这半个月来倒是可以正大光明跑去别的班找人了。”
贺陵原倒叹了口气:“那没办法,天赐良机啊,我怎么可能只眼睁睁放着它不管,那是老天给我脸,我要给脸还不要脸,是会遭报应的。”
周净植被迫夹在这两人中间,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只觉得两侧耳朵吵哄哄的。他淡瞥了眼贺陵原,轻描淡写道:“你不要脸的事多了去了,还差这一件吗。”
前边鹿子霭刚说了句好的谢谢老师,便礼貌将门安静捎上了,转过头来恰好看见身后挤眉弄眼正起劲的陈昊年和贺陵原,没好气白了眼他们:“走了,去前面会议室堵人了。”
那会议室里的会似乎还没开完,凉到骨髓里的空调气从底下的门缝里透出来,他们贴着墙拼命往里听,这墙的隔音还挺好的,只听见里面断断续续有人说话,但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孟渟就这么看着眼前这几人屈着身子,大头叠小头排排站,缩着脖子将耳朵贴着墙面,呈现着怪异但又莫名很和谐的姿势。尤其是陈昊年和贺陵原这两人,长得人高马大的,但却躲在这里偷听人墙角,这场面实在有点不忍直视。
她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叫他们注意点形象,忽然见眼前那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周烨。他们倏忽支起了身,自觉整齐站成了一排,就如同罚站似的。
“你们怎么在这里?”周烨看见他们显然愣了愣,她奇怪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番,目光最后落在旁边安静站着的周净植和孟渟身上,“找人啊?”
“我们找蔡老师。”鹿子霭见着周烨都变得乖巧了起来,旁边的陈昊年将头点如捣蒜,“他办公室里的老师刚才说他来这开会了。”
“哦,他在里头呢。”周烨淡定往旁挪了个身位,门后面他们随后看见蔡志远脸色阴沉坐在里面,那气压低得可怕,“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看得出来他们领导层刚才就学风问题进行了非常激烈的争论,显然这回又是周烨占了上风,如今蔡志远那头上冒着的火,肉眼可见得已经快要将这会议室的天花板都给点着了。
陈昊年往里只看了一眼,便一激灵将视线收了回来:“也没啥,就是我们想和蔡狗,呃,蔡,老师协商一下,就下午那趣味运动会的事,段里不是要举办班际篮球赛和排球赛吗,我们就是想来问一下,这男女比赛项目可不可以对换一下。”
“上回不是说不行了吗。”会议室里的蔡志远显然听见了,凶神恶煞转过头来瞪了眼他们,“这篮球不都男生打的吗,你们女生打什么篮球?”
鹿子霭站了出来,冷静和蔡志远据理力争道:“蔡老师,你这话有歧义,我们女生怎么就不能打篮球了?”
“既然学校同时设了这篮球赛和排球赛,就是考虑到了你们男女同学体能上的差异,要不然搞这些麻烦的东西干什么?还分这篮球和排球的。你们女生好好打你们的排球,男生也给我老实点去打篮球,已经定好了的东西不要来找我商量。”
“老师,既然这运动会叫的是趣味运动会,那这趣味不就是让大家都玩得开心的意思吗?我们觉得这运动会的安排应该要以同学们的感受为主,更多尊重同学们的想法。现在大家的想法,就是支持男生打排球,女生打篮球。”
“每年打这篮球赛都打腻了,换换也挺好玩的。”贺陵原这时走上前来,淡定挡在了鹿子霭前面,“蔡主任,你要是感兴趣,到时候也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打啊。”
周烨沉默听了全程,从他们的对话里也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哦,我也觉得你们蔡老师说得挺对的。”
她轻描淡写看了眼孟渟和鹿子霭:“女生还是更适合打排球一点,像篮球这种剧烈体能消耗大的运动,我看还是留给他们男生吧。”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周烨什么时候和蔡志远变成同一条战线了?
这时倒却看位子上的蔡志远抄起桌上那沓会议记录表登时站了起来,那脸色像便秘似的难看极了。
“打!”
他指着孟渟和鹿子霭,这突如其来义愤填膺的狠劲,看着倒真的像是恨不得要将她们俩身上戳出那两个窟窿来。
“必须打!不就是一破篮球吗?都给我去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跟他们男生对打也行!咱们学校出来的女生就没有什么不适合打的球!”
众人:“……”
孟渟和鹿子霭被蔡志远愤世嫉俗这一指,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们莫名其妙转过头来,看眼前的周烨倒显得相当冷静。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淡定对他们说:“快上课了,如果没其他什么事,你们可以回去了。”
**
“这玩意儿咋打啊?”
贺陵原单手抄着排球,像抄着个篮球似的,倚着身后那围网站,掀起眼皮懒洋洋看着旁边的陈昊年挑起三根手指,将那球抛至半空中然后稳当接住。
他扬了下眉:“你这上手倒还挺快的。”
陈昊年将球收了回来,也将身子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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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靠在了围网上:“不是你说的吗,随便打打,就当玩了,我看这排球倒还真挺有意思的。”
他们站在这树下的阴凉处避暑,看前面不远处篮球场那边,这会儿太阳底下里三圈外三圈正围着许多人,时不时传来激动的喝彩声和尖叫。
周净植从他们身后另一侧走了过来,扔给他们两瓶刚从自动售货机上买来的冰水,拧开了自己手里那瓶的矿泉水,仰着头淡定喝了两口。
“唉,你说你姑是不是故意的啊。”贺陵原笑嘻嘻接过了水,“你们看到他当时那张脸了没,就跟锅里煮烂了的猪肝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她恶心人向来挺可以的。”
这时隔壁的篮球场突然爆发了一阵欢呼喝彩,周净植往那边不动声色瞥了眼,又若无其事将头转了回来。
“那边已经开始比了吗。”
陈昊年随口答了句:“别的班的吧。她们和我们是一个时间。这么难得的篮球赛首秀,我们居然还看不了。她们那边比赛开始,我们也该上场了。”
贺陵原倒是无伤大雅地操心起了别的事:“你们班就那么点女生,能凑齐上场的人数吗,是不是到时候还得管隔壁班借人啊。”
“走吧。”他突然说。
他们愣了一下:“去哪?”
“过去看看。”他说。
周净植抬步走出了树下。陈昊年和贺陵原对视了眼,贺陵原一下就心领神会,微勾了勾唇,说了句闲着也是闲着,搭过还莫名其妙的陈昊年,信步也跟了上去。
他们径直往前面全都是人的篮球场走去,却看篮球场这人声鼎沸,四周人头攒动,鼓掌声和喝彩声有过之而不及,反倒衬得隔壁男生那排球场就冷清了许多。
贺陵原惊讶感慨了句:“看来这她们女生打篮球的排面也不输给我们男生啊。”
陈昊年眼尖,很快就看到了在人群另一端的鹿子霭和孟渟。这会儿她们正摩拳擦掌在抽签,盲选等会儿要对决的班级。
鹿子霭笑着说她手气不好,只一个劲将孟渟推出去抽签。孟渟直接拿起了这里面的第一个纸团。鹿子霭好奇凑近了看,孟渟将它展开,发现上面写着:11班。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直接吹起了好事的口哨:“哦买噶!理实班对打重文班啊!”
“闺蜜撕头花的戏码啊?我爱看!”
贺陵原呲着个大牙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将鹿子霭吓了一大跳,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差点摔过去,好在被孟渟及时扶住了,他哎呦一声急忙说不必行此大礼。
陈昊年手搭着周净植的肩膀,紧随其后也走上前来,笑嘻嘻对她们道:“没事,她们十一班撑死也就只有个李思乔能打。”
旁边的贺陵原接过话:“但打她一个李思乔就已经够呛了。”
他转过头去和陈昊年默契击掌。
“说相声呢你俩。”
鹿子霭懒得理他们,正好孟渟将笔递给了她,她将头转了过去,在登记表上接着孟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昊年收起得逞的笑容,抱起臂来在旁低头安静看她签名:“她们班除了李思乔,还有谁和你们对打啊?沈程宜啊?”
贺陵原脸色佯装严肃了起来,连说话口吻都难得忽然认真得不像他平日里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如果真有沈程宜的话,抱歉,我不能支持你们了。”
鹿子霭刚接过身旁同学递过来的篮球,下一秒将球朝贺陵原那张帅脸直接扔了过去,没好气说了个滚:“我们还用你支持?别影响姐今天拿第一。”
刚进篮球场的李思乔一眼就看见他们,快步走了过来:“你们在这啊?找你们找了半天了。”
孟渟要将纸团还回去。她注意到了:“啊?你们已经抽过签了?和哪个班比啊?”
“和你们班咯。”陈昊年说。
李思乔吃惊:“我们?”
贺陵原问:“沈程宜来吗?”
“程宜?她下午请假了,你不知道啊?”李思乔白了眼贺陵原,转过头来看鹿子霭,“真的假的,和我们班打啊?”
这时场上吹了停哨。
27. Chapter27
排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来看周净植和陈昊年他们打排球的人。这会儿下午两点多正是烈阳最盛的时候,他们对战的是四班,热完身后很快就要上场了。
贺陵原跑到隔壁篮球场看鹿子霭和李思乔她们比篮球去了,远远可以听见那边篮球场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和喝彩,看得出来目前战况很激烈。
“这签谁抽的?这手气也忒差了吧!”陈昊年抱着球着急从排球场另一边小跑了过来,“我刚去那边找人打听了一下,这四班有几个校队的,打这排球都是专业的。”
“啊?”旁边原就怯场的化学课代表张鑫听到陈昊年这么说,这心里更没底了,正要问他怎么办还是直接认输就好了,转头却看周净植处变不惊。
“那就打校队的。”
裁判示意他们可以上场了,隔着球网他们和对面的人握手打了个照面,领头那人和他们认识,笑着对周净植说:“没想到第一回就和你们对上了,速战速决啊周神,我们就不放水了。”
对面是发球方,他们是接发球方。各就各位后比赛随着哨响开始了,对方发球手原地一跃,扬手就将球越过网扣了过来,排球在空中划出道凌厉的轨迹,急速擦过他们耳边随即落在地上。
“我去!这啥啊?上来就搞这么猛?”
蔡志远巡查正好巡到他们这排球场,围观的同学看见他,便自觉赶紧给他让出了条道。他往里面瞟了眼,正看到场上陈昊年将球猛地往前一击,正好砸中前面毫无防备的张鑫的后脑勺。
陈昊年急忙跑上前:
“我靠!你没事吧?”
蔡志远:“……”
玩呢。
比赛因这出临时的突发情况被紧急叫停了。陈昊年叫得比真正被球砸了头的张鑫还要大声,旁边的队友都聚集了过来。他们回到班级支起来的帐篷里,陈昊年接过了周净植从别处要来的冰袋,病急乱投医就要往张鑫后脑勺按。
“隔壁女生篮球都打得比你们好。”蔡志远看着两队惨不忍睹的比分,难得还有他无话可说的时候。
“我寻思着你们早上搞那联名请愿这么隆重的东西,要我给你们换这男女生的排球和篮球,敢情有多会打呢,喏,二比十五?干啥,给别人送分呢?”
周净植淡定道:“至少拿了两分。”
蔡志远:“……”
看眼前的张鑫整个人跟灵魂出窍似的坐在那板凳上,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远方一处看,眼珠动也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
陈昊年还以为他被自己那球砸傻了:“我靠,张鑫,你别吓我!我没给你打出脑震荡来了吧?这咋整,你待会儿还能上场吗?”
他被陈昊年摇得刚才上场喝的水都要吐出来了,陈昊年见快要将对方摇死了,打哈哈心虚将手收了回去:“当,当然能,起来还是条好汉!”
蔡志远仿佛看到自己辉煌的职业生涯插翅要飞走了,吓得急忙驳回张鑫的话:“不行!身体不舒服就别给我硬撑,到时候万一要真倒在场上是想吓死我吗?你就待在这里哪也别走,听见没有!”
“嗯。”周净植瞥了眼紧张的蔡志远,脸色平静拍了拍张鑫的肩膀,难得和蔡志远站在了统一战线上,“你先休息,别担心,我们再找个人代替你上场就行了。”
蔡志远:“……”
他咳嗽了一声。
陈昊年迷茫环顾四周。
“找谁啊?”
蔡志远又假装咳嗽了一声。这回咳嗽声比刚才的还要重,他差点没收住,还真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连着咳了好几声,咳到脸都憋红了才缓过来,这回旁人就算再装没听见也说不过去了。
陈昊年闻声转过头来,看见咳嗽的是蔡志远,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关切地问了句:“咋了,蔡主任,您嗓子不舒服啊?”
蔡志远:“……”
周净植明显看出来了,但他故意没挑明,只是从旁边拿了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然后递了过去:“这里有水。您喝吗?”
蔡志远表示恨铁不成钢:“我的意思是,像这种关乎班级荣誉的重要排球比赛,你们当然要找会打排球的人。”
“?”
“这真正会打排球的,”他这手指了好大一圈,随后自然又精准地指向了自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鑫:“……”
陈昊年:“……”
蔡志远本人亲自下场,这实力姑且不论,就是这威名直接震住了全场,对面的人也不敢造次,连打法都变得保守了起来。
“别放水啊,就当正常的打!”
对面:“……”
陈昊年在旁边摩拳擦掌,像重打了鸡血似的跃跃欲试,狐假虎威拿眼神挑衅对面,连腰杆子都直了起来。
“老师,您真亲民!”
蔡志远原来跑了这两步还差点没喘上气来,但听见陈昊年随口这句夸奖,又赶紧那口气咽回去,嘴角情不自禁都要扬到耳朵后面了。
“你老师我以前初高中打了几年的男排,这实力当然不是盖的。只是后来别人说男生打排球都是娘炮就没打了,这球技已经不比当年了!”
“咦!谁敢蛐蛐你是娘炮啊老师?”又有一球飞了过来,陈昊年跑过去喊道,“难怪你之前那么反对我们换项目,我们男生打排球怎么了,也很帅啊!”
“一点儿都不娘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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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乔满头都是汗站在篮筐下无可奈何看着眼前这几人,她刚才正飞奔了大半场紧急要截杀孟渟的球,但没截住。孟渟运着球一路势如破竹来了到他们这里,在几个假动作后,直接将球扣进了篮筐里。
“唉,孟渟!你球打这么好,之前怎么都不和我们说,深藏不露啊。”
“随便打打。”孟渟难得笑得这么开心,嘴上还是谦虚了一下,没忘了自己的人设,“大家打得都挺好的,我只是侥幸捡漏了几个球。”
“秘密武器当然是要最后压轴的时候才拿出来了。”鹿子霭跑上前来默契和孟渟击掌,俏皮朝李思乔眨了眨眼,“我都说了,今天这第一,我们一班拿定了。”
贺陵原在场外看得叹为观止:“没想到你们女生打起球来这么猛,高手在民间啊,我去问问人家女篮缺不缺人,直接把你们都招进去吧!”
她们这比分咬得很紧,战况相当激烈。围观隔壁排球场的人都跑过来看她们的篮球赛,还给她们带来了那边的最新战报。
“隔壁排球场有人受伤了!”
“受伤?”
“好像是一班的人。”
“打个排球都能受伤?”她们这比赛刚结束,李思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你们班谁啊?这么脆?”
“太菜啦!”鹿子霭接过孟渟递来的水,拉着她挨自己坐了下来,“肯定不会是陈昊年,他这人很爱惜自己,遇上这种事通常跑得很快的。”
贺陵原刚从旁边学校摄影部的同学手里忽悠来了个相机,朝她们帐篷这边走了过来。她们正在喝水,他煞有介事比对着取景框咔嚓按了快门,闪光灯一亮,连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鹿子霭没好气抬头看他:“干嘛?很丑啊。”
贺陵原慢悠悠打断鹿子霭的话:“唉,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他将闪光灯关了,提起相机对着她们咔嚓又来了一张,“这叫抓拍的艺术。”
李思乔倒是想起了别的事:“你予成哥以前不是也拍了很多照片吗?那储存卡真丢了?现在都还没找到吗?”
孟渟喝了口水,才觉着刚才快要冒烟的嗓子舒服了点,她往旁边排球场看了眼,注意到那边的比赛还没结束:“他们不是比我们早开始吗,怎么现在还在打。”
贺陵原漫不经心从取景框里抬起头来,嘴角还扬着吊儿郎当的笑,有意无意拿话揶揄她道:“你是关心你们班男生比赛,还是关心某个人啊?”
鹿子霭拿起矿泉水扔了过去。
贺陵原躲过:“干嘛?现在这玩笑都不让开了?”他直起身子,觉着危险和她们拉开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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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们对我有误会。上回我是真想找他们打球,他们手机被收了,我总要找其他人联系他俩吧。”
李思乔在旁听得莫名其妙,当时她没在场,孟渟于是简明扼要和她说了一下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没说她和周净植被蔡志远误当成了小情侣半路被拦的事。
鹿子霭被对方的自作多情无语到了:“这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就你提,我们都要忘了好吗,谁还记着误会你?”
“谁知道。”贺陵原微耸了耸肩,转过头来看向坐在中间的孟渟自证道,“我这身上背着的黑锅已经够多了,何况我又没真加她,我当然要提了。”
“嗯,他没加我。”孟渟接收到了他的信号,淡定将手里的水瓶盖旋紧,“但其实你加我也没关系,现在他们都有我微信了。”
贺陵原突然沉默不说话,只打量着对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好半天深不可测才说:“难怪你俩是同桌,说话这股讨人厌的劲还真像的。”
孟渟:“……”
张鑫捂着挨了一球的脑袋,这时从篮球场入口走了过来。看见场上没人,连裁判都没影了,她们都坐在班里赛事帐篷这里,惊讶地走上前来。
“你们都打完了?”
“你怎么来了?”鹿子霭奇怪转头看了眼隔壁排球场,还能清楚看见那边场上两侧迅速变化的人影,“你们都可以5v6了?”
李思乔朝张鑫打了个响指,翘着二郎腿倚着椅背坐:“你们那边有人受伤了?谁啊,哪个倒霉蛋?”
张鑫:“……”
“也没有受伤这么严重,”他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辟个谣,“就头被砸了一下。”
“对面还人身攻击啊?”
“那倒不是……”
“?”
“……是陈昊年。”
众人:“……”
“我就说吧,”鹿子霭倒是见怪不怪,表示这结果相当合理且说得通,淡定喝了口水给予肯定,“他这人很爱惜自己的。”
张鑫:“然后蔡主任就顶上去了。”
众人:“……”
李思乔收腿登时站了起来。
“这不得去看一下?”
排球场打得正激烈。
对面被压制了这么久终于触底反弹,那力道比他们刚开始打的时候还要狠,倒像掺了点平日里积攒已久的怨恨情绪,被打回来的球精准朝蔡志远贴脸飞了过来。
周净植屈身将球扣了回去。这扣回去的球速度很快,对面可能是没想到他们能将球打回来,下一半秒那球触地!
他们又得了一分!
“唉,反应挺快的啊你!”蔡志远朝周净植扬了个大拇指喊道,“你小子还会这招?你以前打过排球啊?我怎么不知道?”
“现学的。”
“……”
“六,比十八?”
李思乔抱臂站在人群里满脸黑线看着场上那差距悬殊中间跟隔了条银河似的比分,贺陵原在旁边扑哧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镜头光怼着蔡志远一个人咔嚓咔嚓狂按快门。
“这是打睡着了吗?”她转头没好气对他们说,“闭着眼睛打都不至于只打中了六个球吧。”
孟渟瞥了眼身旁的贺陵原,然后淡定将目光移回场上说道:“你这宣传照拍的,倒像是狗仔在拍什么八卦新闻。”
张鑫插进话来:“其实这已经很好了,最开始还是二比十五呢,”李思乔瞟了过来,他声音都小了下去,“我走这会儿都拿了四个球了……”
贺陵原收起相机朝场上的人招手喊道:“唉,周净植,陈昊年!”看眼前被喊名字的那两人循声转过头来,“加油打啊,我们都看着呢!”
孟渟也抬起头来,看见场上少年顶着大太阳,手撑着膝盖弯腰在喘气。汗水沿着他被浸透了的刘海,滴落在被晒得滚烫的地面上,整个人都变得恣意、热烈和鲜活了起来。
奇怪。这次连她都记不清了。上次在体育课上被黄梦妍拉去看他们篮球赛的时候,他就这么耀眼吗。
28. Chapter28
“对面攻势这么猛啊?”鹿子霭看场上半空中那球就像炮弹似的,撞得轰隆巨响,怕被误伤,便往李思乔身后躲了躲,“把蔡狗当靶子打呢?”
他们这比赛比到现在,显然终于找到了点打排球的感觉,相较之下对面开始倒有点力不从心了。周净植刚才从对面的主力手里抢过来一分,这会儿又利落起跳,直接拦网扣杀,顿时人群里爆发出喝彩。
站在最前面的张鑫还卖力扯着嗓子喊加油,贺陵原看下去了,将自己的水递了过去:“喊两句意思意思就得了,你也真不嫌口渴啊。”
张鑫被强行叫停,舔了舔唇,还真觉着自己嗓子眼有点干了:“对面那几个都是校队的,特会恶心人,上半场那几个球就故意吊着我们打,所以才打了这么久,这会儿都没结束。”
李思乔双手插着兜站在另一侧:“恶心吗?还好吧。没看出来哪恶心啊?故意倒是看出来了。啧,别都么对我班主任啊,这要真把人打坏了,以后谁来给我们班上政治课啊?”
这嘘寒问暖关心人可不是她的人设。贺陵原轻挑下眉:“唉,李思乔,你这嘴脸怎么这么变态呢,你可千万别带坏我们家程宜啊,我回去就建议她以后少和你这种人来往。”
李思乔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眼风锐利扫了过来:“呵,人家想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还用得着你建议?好歹我是女生,真要防,也该防你这种,看着就居心不良的男的。”
习以为常了的鹿子霭淡定将他们俩拉开,敏锐闻到这硝烟味的张鑫很有眼见地站到了不为所动的孟渟身后,默默离这两人远了点。
鹿子霭注意到了旁边全程没说话的孟渟,轻拍了拍她的肩说:“没事,张鑫被球砸了头,还能在这又蹦又跳喊加油的,他们没那么不抗造。”
孟渟回过神来,她疑惑转过脸来,却看大家的目光这时都落在她的身上。刚才她在想别的事情,没注意到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显然他们看她面色凝重又不说话,误会了她是紧张担心场上那两人的情况。她淡定提起了微笑,随便扯了句别的理由:“我只是在想,还剩五分钟,这场他们能赢吗。”
“赢倒是够呛,”贺陵原眯起眼看相机取景框里的成像,调整了一下角度,轻飘飘来了句,“倒是可以输得不那么难看。”
比赛刚一吹哨结束,四面八方人群都围了过来,有很多来看比赛的,都是从刚才篮球赛那边过来的。
“虽败犹荣,虽败犹荣啊!”
贺陵原人长得高,打头阵给她们开了条路,掏出相机对他们几人就是一顿怼脸拍。陈昊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嫌弃将贺陵原的镜头拿走。
“你们都打完了啊?这么快。”他随口问了句,“谁赢了。”
李思乔侧过身来,往旁边一站,朝身后孟渟和鹿子霭给了个眼色。陈昊年疑惑看了过去,鹿子霭接收到信号,将手搭在孟渟肩上,理所应当看了回去。
陈昊年:“……”
他转头要去找当时在场的贺陵原求证。周净植还了球,迎面朝他们走了过来。孟渟侧过眸来,和他对上了目光。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将脸转去了别处。
另一边蔡志远刚下了场,还在虚情假意和这学校里平常见面只打过几次照面的裁判同事热情寒暄。这会儿余光里瞧见他们那几个多事的又聚在一块,顿觉没什么好事发生,寒暄了两句便不寒暄了,皱着张脸就走上前来。
陈昊年笑脸迎了上去:“老师,咱们这算革命友谊了吧?您放心,以后您和周老师battle的时候,我们会站在您这边半秒钟的!”
蔡志远没好气瞪了眼他:“我是没脸再看你们比赛了,这学校里巡逻才巡到一半,你们没事做了就抓紧给我回去学习,站在这里不嫌热啊?”
他这时注意到这寻常几人中间,还吊儿郎当站着个好像很久没瞅见的老面孔。又是另一个叫他头疼的人物。看见对方这手头上还有模有样拿着个相机,蔡志远眉头陡然一皱。
“你,是这次负责拍照的?”
贺陵原将相机带子气定神闲往脖子上一挂,蔡志远皱着眉将他整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着这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行吧。”看得出来他显然没全信,“你要拍就给我好好拍,这次运动会照片要放在学校公众号里的,别到时候又给我出什么差错。”
贺陵原散漫拍着胸脯打包票:“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蔡主任,包雄姿英发的。我将您刚才在这场上的英姿可全拍了下来!但凡是个有眼睛的,看了都得说您一句帅炸天了啊。”
蔡志远半信半疑要看,贺陵原仗着手长,眼疾手快将相机举到另一侧,另一只手一捞,将周净植拉了过来,只故作玄虚展示给他看:“是吧,周净植,你看我给咱蔡主任拍得多帅啊!”
他这嘴上虽只一口一个说着帅,恨不得要将他蔡志远都夸上天了,但这屏幕上真正展示给周净植看的,都是刚才怼着蔡志远狂拍的囧照。
切到那张精准抓拍到对方起跳双脚离地飞在半空中虚焦了的照片,贺陵原差点没忍住,但怕笑得太嚣张露了馅,憋笑又憋得实在难受,只一个劲儿狂拍周净植。
贺陵原:“是吧?简直是帅飞了!”
周净植:“……”
对方正在兴头上,这下手没想着收点力道,周净植瞥了眼旁边被强吹得飘飘然已经找不着北的蔡志远,叹了口气,只是将贺陵原的手淡定放了回去,没拆穿他。
蔡志远头一回这么受人追捧,反倒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故作矜持地将头转了过去。这嘴角分明已经要飞出去了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偏偏那上半张脸的眼睛又高兴得眯得看不见缝了,整张脸的肌肉脉络呈现出哭笑不得的诡异。
“咳,你小子啊,”他刻意清了清嗓子,转过头来再看贺陵原的时候,连眼里都带上了几分赞赏,“低调,低调……”
陈昊年眯起眼来,将孟渟和鹿子霭这两人反复打量来打量去,还是无法接受她们这俩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居然联合撂倒了她李思乔。
“我打完才知道,喏,”李思乔将孟渟拉到前面来,“这位同学,她以前是打女篮的。这俩一个投三分球一投一个准,一个带球截杀拦都拦不住,怎么打。”
陈昊年吃惊朝孟渟看了过来:“你还打女篮?啊,你不是拉琴的吗?”
这叫什么话。孟渟淡定回以微笑:“我又不是边拉琴边打球。”
她也就刚上高一,待过那么一小段时间的校队。那会儿压力太大了,喘不过气来,做什么都觉得没有意思,只想逃。有时候还会翘自习课去篮球场自己一个人打一整节课的球,但后面再转学的时候,她就再没有这么做过了。
陈昊年边摇头边直叹气说:“孟渟同学,你有点强得可怕了。身为你的前同桌,你这样显得我很一无是处啊。”
鹿子霭抱起臂来:“都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像蔡主任这么英明神武的人,都亲自下场了,救都救不了你们这群净往对面送分的活祖宗。”
蔡志远在过来排球场前,也去看过女生那边的情况,所以才这么自信走进了这排球场。经此一遭,他深表同意:“没错。”
陈昊年觉得此言差矣:“蔡主任,那这还是您的问题啊!强者不抱怨环境,您应该不受我们影响,坚守初心,带领我们向第一名冲刺才对啊。”
蔡志远:“……”
李思乔睨了眼他:“今年和去年都是你们班这女生撑的门面,你们男生都搞什么了,光白吃一年的饭啊?说出去也不嫌丢人啊。”
陈昊年打住她:“我们是成长型选手,还是有点实力的,就是这运气不好了点,倒霉遇上了群会打排球的。我待会儿叫贺陵原拉他们班给我们当个垫背,贺陵原。”
贺陵原这会儿还在给周净植展示自己的摄影杰作,没空理会他:“你不觉得帅吗?太没品了,周净植。喏,我给你和陈昊年也拍了很多,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么有摄影天赋啊。”
周净植:“……”
贺陵原一张又一张往下切照片,看眼前屏幕上突然从排球场切到了鹿子霭的脸:“哦,没了,这我刚才在那边给她们拍的。”
照片里鹿子霭微皱着眉,还看着镜头外的贺陵原,看表情那意思是叫他别拍了。旁边的孟渟无意入了镜,露出半张安静喝着水的侧脸。这照片有点曝光,即使她只占了一小部分,但就是能叫人一眼注意到她。
其实不只是这时候,只要她不说话,就这么安静一个人待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身上那种疏离、冷漠,生人勿近的感觉就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也许她本质上就是这么冷,只不过是平日里习惯性拿微笑隐藏自己。但实际上,她是在这热闹的环境里,游离在人群之外的人。
贺陵原这时注意到了其他东西:“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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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是啥?”除了这张照片,这相机后面还存了许多其他篮球场的相片,但已经不是他拍的了,应该是这个相机的原主人之前拍的。
“哦豁,光怼着你同桌拍啊?”贺陵原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意味深长将相机往周净植那里一递,好叫他看个清楚,“嗯,也说得通,可能是被你同桌篮球场上的表现迷倒了吧。”
这相片越往前翻,孟渟的身影倒少了点,但这前面的照片都是最开始拍的,看得出来是这摄影部的同学拍着拍着,逐渐被表现亮眼的孟渟吸引去了目光。
贺陵原低头将相片切了回去:“但你那同桌球打得真好,要帮你删了吗,要我的话,就不会把这些照片留在别人的相机里。”
“拍得挺好的,”周净植看了眼对方递过来的相机,那上面的屏幕正切在刚才孟渟的画面上,只是将目光平静收了回来,“为什么要删。”
“唉,贺陵原。”
听见有人叫他,贺陵原转过头去,陈昊年走上前来,将胳膊勾住了他脖子,结实给了他一拳,“叫了你半天,看什么呢,看这么认真?”
“看你帅照呢。”贺陵原用口型对周净植说不删拉倒,将相机收了回来,漫不经心也勾了回去,“叫我干嘛?”
陈昊年一听见帅字,顿时被吸引去了注意:“有多帅,给我看看。”
贺陵原便把相机扔给了他。鹿子霭头疼拉回了正题:“问你们班比赛什么时候呢。”
贺陵原眯起眼来,看出了他们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想看我笑话啊?来。差不多还有两个班吧,到时候加油声喊大声点,给我撑点场子。”
李思乔说:“你要是也打得这么烂,我们就不去了,嫌丢人。”
消失了半天的张鑫这时候走了过来,身后还领着个陌生的人,没瞧见蔡志远的身影,倒松了口气。
“陵哥,说找你要相机的。”
“哦,是你啊。”贺陵原将手里把玩的那相机递给了来人,“喏,给你,你们活动这拍照的工作还挺有意思的啊,这里面拍的照片回头发我一份。”
他瞥了眼旁边的周净植,然后又补充了句:“你拍的也记着发给我。”
那人接过相机,笑着调侃了句:“我拍的都是女篮,这照片你也要?到时候都会发到学校公众号上,你上那儿看就成了。”
他这时注意到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孟渟:“唉,你不是刚才那个打球的女生吗?你们都认识啊?哦,对,我忘了你们几个是一个班的了。”
孟渟显然不认识那人,突然在众人面前被这么生硬地搭讪,但还是礼貌性和对方微笑点头示意,说了句:“你好。”
鹿子霭和李思乔也不认识人,还觉着有点莫名其妙,互相对视了眼,然后不约而同看向了他们中间唯一一个这两边人都认识的贺陵原。
“唉,打住。”贺陵原微耸了耸肩,暗示这回可不关他的事,只是将目光递到旁边的周净植那边去,意思是出了问题应该去找他。
但那人其实也没什么目的:“我刚才在那边看你们比赛,你很厉害啊,我和我那几个同学都看傻了。我还拍你几张照片,还想着当活动照呢。可以发给宣传部吗?也就放在学校公众号上。”
孟渟愣了一下,以往搭讪的人多了去了,没想到这回打个球还给自己招来了个小迷弟。
那人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担心被拍丑了,急忙打开相机,想将之前拍的照片展示给她看。
“我真是搞不懂你了。”
周净植转过头来,贺陵原没拿着相机,手终于空出来可以插在校服兜里,他浓眉一挑,好整以暇看着对方。
“你这是给自个儿招情敌吧。别人喜欢人,都是想着怎么把人藏起来。你倒好,净将人推出去,恨不得叫别人看见。唉,兄弟,女孩子不是用来这么追的,别到时候推着推着,把人推没了,跟着别的男生跑了。”
周净植淡道:“你脑子里除了这点东西,还有什么。”
贺陵原耸了耸肩不以为意:“你不要告诉我,你花这点心思,做了这么多,你对人家没什么感觉。”
周净植平静看着他。他的脸上很少会有什么表情,沉稳惯了,他向来是他们几人当中最沉着冷静的人。但越是面对这样的冷静,倒叫贺陵原也有些看不透他了。
他懒洋洋一笑:“随你。”他将手从兜里伸出来,索然无味地伸了个懒腰,“做人能做成你这样,也挺伟大的。”
29. Chapter29
对方太热情了。孟渟对这类热情又真诚的人向来不好拒绝什么,她淡定微笑制止了他:“没事,不用看了,怪麻烦的,你放吧。”
这太阳底下站着越来越晒,鹿子霭摸了全身的口袋,愣是没摸出把能遮阳的东西:“别在这站着了,我们去帐篷那里吧,还没太阳晒。”
李思乔这时将孟渟揽了过来,凝眉给了贺陵原个眼神,意思是叫他赶紧把他招惹来的人带走:“这么热的天,就应该待在教室里吹空调。”
贺陵原觉得冤枉极了,但又没什么办法,这人的确是他招惹来的。看那人也要往帐篷那里走,他叹了口气,给李思乔回了个眼神,然后头疼地叫住了那人,漫不经心搭过对方的肩膀。
“我刚忘了和你说了,蔡主任正找你呢。”那人觉着奇怪,贺陵原将他往排球场外引,“哦,也没啥大事,别紧张。他啊,就比较重视咱们这次运动会,说想看你这照片拍得怎么样了。”
陈昊年转过头来,满脸莫名其妙,刚要问他们贺陵原拉着那摄影部的同学去哪里,忽然有几个女生这时互相推搡着走上前来,红着脸要将水递给他和周净植。
这种女生给crush送水的桥段,孟渟之前也只听别人说过,如今真发生在自己眼前,倒还觉着有些新奇。她往后退了几步,给后面挤上来的女生让出了位子。
隔着眼前重叠的人影,她注意到周净植站在人群中间,脸上表情平静至极,但浑身却透着股冷淡。
旁边的陈昊年尴尬笑着,双手无措举在半空,接也不是,但真不接又怕人觉着受伤,只得将求救的目光远远朝她们这边投了过来。
李思乔抱起臂来,直接将头转了过去:“贺陵原这渣男体质还挺好的,就他长着的那张海王脸,还真没哪家良家妇女会想着给他送水。”
鹿子霭被逗得咯咯笑,她低头忽然从帐篷里矿泉水箱中拿起两瓶水来,也煞有介事递送孟渟和李思乔。
“没人规定只能男生收水。”
孟渟闻言莞尔。
她接过矿泉水,又将这水递了回去。鹿子霭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孟渟虽然没说什么,但鹿子霭知道她的好意,于是也没推脱,坦然伸出手接过,拧开了瓶盖和旁边的李思乔碰了碰瓶身,就当干杯了。
“喝水多没意思。”李思乔将矿泉水放了回去说,“学校外面新开了家奶茶店,出了蔓越莓系列的乌龙茶新品,喏,去照顾一下生意?”
“出校门好像要假条吧。”但孟渟这话一说出来,她就有点后悔了,意识到好像有点扫兴,她微微笑紧随其后补充了句,“乌龙茶挺好喝的。”
“出校门是要假条没错,但我们还有条不用假条的捷径可以走。”鹿子霭低头笑嘻嘻从兜里掏出张名片似的东西,“我们可以打他家外卖的电话,叫他送到校门口。”
“我之前拍过他家的饮品,”她掏出手机,往里点开了相册,往上划拉了两下,总算找到了那张照片,将手机随后递给孟渟,“你可以看看。他家果茶是最好喝的,尤其是这杨枝甘露。”
孟渟微笑说:“我都可以。”
李思乔找了个别人看不见的阴影处,倚着帐篷的支撑杆,已经拨通了对面的电话。鹿子霭指了指那边还被困住的陈昊年和周净植,意思是要另给他们几个点两杯吗。
“给他们点什么?就他们收到的那些水,已经够他们喝一年的了。”但话虽说如此,李思乔还是往电话里另外加了百香果冷饮和轻椰拿铁。
孟渟看着李思乔淡淡一笑,瞧见鹿子霭站在对方身后,仗着人看不见她,拿手指戳着她后背只摇头叹气,但没忍住笑出了声,李思乔回头疑惑看她,她马上收回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嗯,嘴硬心软。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陈昊年那边确实招架不住了,而这周净植又是往那一站不说话的。鹿子霭于心不忍说:“算了,还是救一下他们吧。”
李思乔简洁朝电话对面说了个好的,挂了电话,将手机熄了屏放进兜里,抬起头来:“他不是gay吗,怎么还有女的给他送水啊?”
孟渟:“……”
这烂摊子还真收拾不完了。
她礼貌不失微笑:“后来有人澄清了。”
李思乔看着不远处那两人,满脸不耐烦叹了口气,鹿子霭推了她一把,她抱起臂来,没好气走上前去:“陈昊年,刚不是说要打混双吗。”
陈昊年看见她如同看见救命稻草,立马将被塞在手里的水又给人塞了回去:“对啊,打混双啊!我要打混双来着,抱歉,各位,这水还是你们留着自己喝吧。”
李思乔要走,陈昊年一把拽过周净植,摇着尾巴立马跟了上去:“乔姐!你就是我姐!英雄救美啊,简直太帅了!没你我可怎么办啊!”
鹿子霭抛了颗排球过来:“做戏做全套点,正好中场休息,玩一下。”她朝已经坐下了的孟渟打了个招呼,“来吗,孟渟,随便打打。”
“我就不打了。”
她记着对方平日里连上个体育课,都想方设法怎么偷个懒,课间跑操更是看不见影子,但遇上这类活动,精力又充沛得可怕,这会儿刚打完篮球,孟渟都有点累了,鹿子霭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还能再比场排球赛。
“我看着你们打吧。”她说。
“周净植呢。”李思乔问。
陈昊年说:“回去了吧,他应该是不打了。他这人爱干净,打完球就要回宿舍洗个澡啥的,换身衣服,等他怕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了。”
宿舍?还在和鹿子霭说话的孟渟看了过来。刚才还瞥见陈昊年搭过他的肩从人群里逃亡似的走出来,这会儿这场上已经没了人影。
“还挺讲究的。”李思乔环顾了眼四周,轻飘飘说了句,“那把张鑫叫过来打,我和他一组。和你一组,我怕到时候没忍住把球扣你头上。”
陈昊年:“……”
这烈阳就在头顶上,晒得这地面滚烫像踩在火炭上,迎面难得吹来的一丝风里,也都夹着股抵挡不住的热浪。
这得有三十五度了吧。
孟渟坐在这帐篷里,看着眼前他们那混双排球打得正激烈。陈昊年经刚才那一战役,就像脱胎换骨经似的,这攻防一整套下来,还挺整得有模有样的,连他的队友鹿子霭都被惊到了。他打嗨了,就下意识挑衅起对面来了,完全忘了今非昔比,这对面那人如今站着的是她李思乔。
李思乔被激怒了。刚才因着对面除了他陈昊年,毕竟还有个鹿子霭,想着放了点水,但这会儿被陈昊年这一挑衅,直接水也不放了,瞄准他的头就将球打回去。旁边的张鑫怕影响她发挥,连忙贴心跑远了点,给李思乔腾位子,但其实是担心被误伤,能有多远就跑多远。
孟渟忍俊不禁。笑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笑,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了起来。她抬头看天。这天比她以前看过的都要蓝,她看见了有朵云飘了过来,露出了后面半截的月亮。
但她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吗。
她人生里第一次忤逆孟岚的命令,先斩后奏逼着对方冷脸签下她的转学申请书。但实际上,为了逃离那里,摆脱这一切,她几乎脱了层皮。孟岚要她立军令状,必须考到这学校的年级第一,她才有继续留在这里的资格。只要有一次她失了手,她就会立刻联系学校,给她办转学申请。
孟岚不喜欢重海,所以要她也不喜欢重海。但孟渟对这座城市说上来,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喜恶,再不过就是小时候存留着的一点儿记忆。而或许也是因为这点儿记忆,当她茫然逃离孟岚,又无路可去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我去!”
“你没事吧?”
“……”
这场上突发了点小状况。鹿子霭崴了脚,李思乔急忙从球网那边跑了过来,陈昊年在旁边手忙脚乱说着对不起。刚才他打太猛了,他们两人又没啥默契,直接前后撞在一块了。
孟渟回过神来,快步走上前去。他们几人小心将地上的鹿子霭拉了起来,看她这脚崴得有点严重,李思乔态度强硬一定要带人去医务室。就这僵持的时候,她口袋里的电话倒突然响了。
“喷个云南白药就好了。”受伤的鹿子霭表现得倒比旁边他们几个要淡定许多,脸上还笑嘻嘻的,“肯定是我们点的果茶到了!你们别管我了,医务室就在旁边,我自己蹦过去就好了。”
孟渟注意到李思乔脸上那担忧的神色。如今正值这学校抓早恋的风口,只有陈昊年一男生扶着她去医务室确实不太合适,何况他们如今还在蔡志远的这重点观察对象投名状上。但他们又不可能真放心同意鹿子霭自己一个人过去医务室。
“我去拿吧。”她说。
李思乔点头对她说:“行,那我们就先带子霭去医务室。我在他家办过会员卡,钱在卡里已经扣过了,你到时候看见人直接报我手机尾号就好了,八四零六。”
重中原则上是禁令学生点外卖进学校的。但这立着规则的地方,往往就有钻空子的人。很快重中的学生发现了这里面的漏洞,只要不将这外卖送到保安室,叫那店家的人伪装成来送饭的家长,就不会被保安室的老大爷发现上报到德育处那里去。
“好。”
张鑫原来想自己去不去好像都帮不上忙,正犹豫着听见陈昊年悠悠飘来了句医务室有空调,二话没说也跟了上去。
孟渟看着鹿子霭支着一只脚,像只兔子似的往前一蹦一跳,李思乔搀扶着她,生怕她蹦太高兴了又给摔了。两侧陈昊年和张鑫倒像左右护法似的,亦步亦趋在她们旁边。她微勾了勾唇,将目光收了回来,撑起把遮阳伞,往反方向走去。
校门口离排球场还是有点比较远的距离。在这太阳底下才走了小一会儿,她感觉自己像在蒸笼里被炙烤似的,额头上已经闷出了点儿汗珠。
有人已经站在校门口外等了。孟渟走上前去,却被人在身后叫住。她回头看,保安室窗户打开,从里面伸出个头。
“干嘛呢?要出校门?”
孟渟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校门口外站着的那个中年男人。老大爷疑惑看了过去,看见那人皱了皱眉头,随后朝她挥了挥手,又将窗合了上。
“辛苦了。”孟渟接过果茶袋说。
那人笑了笑说没事:“我今天来了四五趟,你们学校那大爷怕是心里正奇怪着我怎么有这么多孩子,都要给我送得不好意思了。”
说到底,哪有那么多空子真可以钻,也不过是那保安室的老大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拆穿他们这点儿小聪明。这每天来送饭的家长都长着同一张脸,都不用脑子想,也觉着蹊跷吧。
孟渟拎着果茶往回走。
但拎到一半,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装果茶的袋子是纸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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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袋子下一摸,摸了一手的水。但她撑着伞一时腾不出手,便想着将东西挪个地方,再去看这袋子到底怎么回事。
但这袋子实在经不起折腾,底下突然破了个洞,里面的杯垫掉在地上,那几杯果茶紧随其后也掉了出来,随即果肉和茶水都洒了一地。
孟渟先是愣了一下,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想着将这地上杯子捡起来。这时却看有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伞外,先她一步捡起了她眼前那只杯子。
她抬起头来,缓慢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他弯下腰,将旁边剩下几个空了的杯子都捡了起来,随后那双沉静像浸墨似的眸子看了过来。
“从校外来的?”
“嗯。”
“重新点一份吧。”
他应该是刚从宿舍过来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重中的宿舍楼在学校另一端,和他们教学区截然相反的方向。孟渟没由来想起之前陈昊年说的话,看来他的确是打完球就会去洗澡。
那家奶茶店的电话只有李思乔和鹿子霭有,但好在那人没走远,孟渟将他又叫了回来。保安室的老大爷再次从窗里伸出了个头,凉丝丝的空调气从里面透了出来。
“还没送完呢?”
那人了解了情况:“应该是刚才店里的人装袋的时候,里头有一杯奶茶漏了,让这袋子沾了水。我现在就回去叫他们给你们重新做一份,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孟渟将钱递了过来:“也有我的问题,我没将那袋子拿稳。这掉了也挺多杯的,这些东西多少钱,我直接给你。”
那人没好意思接。但看孟渟手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最后他也只收了一半的钱,叫他们站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很快就回来。
孟渟转过头来,这时余光里却瞥见身旁那人低头正沉默盯着她看,好像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似的。
但确实也是,她刚才那行为的确有点像散财童子,再加上之前她也是硬要还他那打车钱,给人的印象难免就成了钱多得闲着没事,要往别人手里塞钱炫富似的。
但实际上,她也不过只是看那人忽然想到了孟岚,从对方的身上像是看到一点儿她创业成功以前,为了谋生什么零工都做过,也曾经开过奶茶店的影子。
但再怎么想,她也没有做过多解释,只是将目光平静收了回来,淡淡说了句:“都挺不容易的,将心比心体谅一下。”
他们站在这太阳底下,孟渟只撑着把遮阳伞,也挡不住这烈阳的曝晒。保安室里的老大爷第三次将窗打了开,冲他们这边吆喝了句。
“外面怪晒的,进来等吧。”
孟渟则是摆了摆手,微笑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没事。谢了,大爷。我也不用站多久。”
老大爷目光却是跳过了她,看向了她的右侧:“你旁边那小伙子呢?”
听到这话,她转回头来,才注意到身旁周净植还矗在原地。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了,你不用也跟着陪我等。”
“我也要去找他们。”周净植淡淡看了眼她,将目光又收了回来,“一起去正好。”
“陈昊年吗?哦,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医务室,你可以直接过去找他们。”
看到对方闻言微皱了皱眉,像是问他们好端端的,怎么跑去医务室了。
孟渟则是很淡定说:“他们几个刚才打排球,子霭和他撞一块了,崴了脚,他们就带她去医务室了。”
她都这么说了,看对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既然他要留,那她也就懒得管他了。孟渟抬头看着头顶上那烈阳,心里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伞分了点给身旁这人。
但对方长得太高了。孟渟要给他打伞,手还得往上举一点,怪费劲的。周净植注意到她轻微的动静,低下头看她,她便往自己举着伞的手看了眼。他接过了伞,站到了那朝阳的一面。
“我之前说的那句话是有点过分。”
“哪一句。”
“他们都挺好的。”她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如果他们真的是因为你的面子,才接近的我,那我倒还是要感谢你。”
但依她平日里说恭维话说习惯了,这感谢的话听来也像是违心的,于是她又别扭补充了句:“真心的。”
周净植没急着应答。他不说话,孟渟也不说话,他们支着一把伞站在校门口,远处的球场一阵又一阵传来喝彩和欢呼声,但距离得太远了,也只能听个大概。
“可能最开始是吧。”他缓慢看了过来,“但到了现在,都过了这么久,我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还能再叫他们照我说的怎么想,怎么做。”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好像世界到了末日,倾尽崩塌,独剩下了他们两人,由着被太阳炙烤,然后融化,最后捧出颗赤诚毫无保留的心。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们就是什么样的。你觉得我们是朋友,那我们就是。”
孟渟愣了一下,抬起眼来,对上他目光那瞬,又将头转去了别处,嘴角才弯起道弧度。
“如果可以,我倒是真想将这时间停在这里。停在这里,就刚刚好。”
“以前我没觉得有朋友算什么好的,果然还是单打独斗惯了。”像是心里卸下了块重石,孟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谢谢你。”
她在心里说。
也谢谢我自己。
30. Chapter30
孟渟几乎没和别人透露过自己的事。很小的时候爱哭不懂事,会把这些当成小女孩互相分享、拉近友谊的秘密和她那些新认识的好朋友说起,后来被人堵在厕所里戳着脊梁骨笑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就再也没和人说过了。
以至于再后来遇到的人都以为可能她这人比较注重隐私,对这类话题总避而不谈,但其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来她将这谈不上光彩的秘密藏着捂着,就算真的有人好奇追问到底,她提起微笑说的也是违心话,甚至有时候说得快连自己都要被骗过去了。
而很早之前她追着那只黑猫,在废弃的音乐楼后与他冷脸对峙的那次对话,也是她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在这上面说的真话。
但要真追溯起来她当时的心理,也不过是她实在气不过。气他们在这之前分明都不认识,也无冤无仇的,这人却平白无故对她抱以敌意。他看不惯她,那她自然也看不惯他。尤其是她知道他就是这学校的年级第一,她今后不得不要较劲的对象。她就是这样的人,像是身体应激启动了那保护机制,只要察觉到有人伤害她,对她产生威胁,她就会立马反击回去。
但这生气之余,她又觉得有点迷茫和无措。她几乎是孤注一掷来的这重海,没有人理解她,就这么凭着那点孤勇,一个人提着个行李箱,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来了这里。但她来这重中的第一天,好像就将这一切搞砸了。她还没开始认识这边的人,就已经被这里的人先讨厌上了。
所以当那些话刚说出口时,就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在那当下,她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对一个讨厌她的陌生人说这么多。像在卖惨有意博同情似的。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要走了似的。”他安静侧过眸来,淡淡瞥了眼她,连说话语气都是淡淡的。
她明显顿了顿,然后学着对方装不经意的语气说:“我本来就是转学来的,哪天转学走了也很正常。”
她原来只是觉得在这站着等那人来有点无聊,就随口说个玩笑话,缓解一下气氛。她这把遮阳伞不大,要两个人都站在这伞下,还是有点局促。见对方半天没给反应,她奇怪转过头来,刹那撞进了他的目光里。
他微低着头,皱着眉,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只盯着她看。这距离太近了,孟渟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被自己绊了一脚,退出了伞外和他拉开了点距离,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这天上的太阳在他身后,投下了他的影子。她站在他的影子里,刚才她还得微仰着头看他,现在往后退了半步,倒像是和他站到了一个水平线上,和他平视,才真正看清楚了他那双眼睛。
“挺好的。”他说。
他们沉默。
谁也没说话。
“你舍不得我?”
她忽然说。
对方愣了一下。
“舍不得你什么。”
孟渟眯起眼来打量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很装啊。”
她双手环在胸前,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番,目光却有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语气十分平静,将刚才还落在下风的局势很快又扭转了回来。
“舍不得我走了之后,你就又没同桌了。不过,没了我这竞争对手,你倒是可以重新一个人稳坐你那年级第一的宝座。”
他刚才紧张而微蹙的眉又松了开。
“那我应该是舍得。”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还怕自己没说清楚,还往后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舍得你走。”
“……”
“好啊。”
听到对方这话,一时之间她气极反笑,直接在心里暗骂了句白眼狼。这手里还借着她的伞挡太阳呢,居然能用那么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出这么忘恩负义的话。
她对他温和一笑。
“你们这重中没什么人情味,有些学生成天冷着张脸,对人都爱答不理的,还排挤新同学,不利于集体团结友爱,要真长期留在这里,我怕影响我身心健康。”
他微挑了下眉。
“骂我呢。”
他们这还在僵持当中,看刚才走的店家这时提着一大袋东西,喘着粗气朝他们走了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没意识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久等了,两位同学。”
他将手上提着的那袋东西递了过来,孟渟注意到这装奶茶的袋子变了个样子,之前她洒了掉地上的还是纸袋,这会儿已经换了个包装袋。
“我给你们换了个袋子,这袋子不怕沾水。唉,这纸袋是我们的疏忽。这里面的奶茶我也检查过了,铁定不会漏了,你们放心吧。”
孟渟斜瞭了眼身旁的人,转过脸来对面朝那店家的人时,脸上已经带上了微笑。她伸手要去接:“谢……”
她这谢半个字才说出口,却看身旁这人却先将那袋奶茶接了过去。她愣了一下,回头莫名其妙看了眼周净植,那店家疑惑看着她,她若无其事微笑说:“谢谢。”
“嗯,谢谢。”他说。
那人虽然觉着这两人有点奇怪,但也对他们温和笑了笑,隔着那道伸缩门,只一个劲儿朝他们往里头挥手:“行了,你们快进去吧。”
“这天这么热,别在这儿站久了,给站中暑了。”他指了指周净植手里的奶茶袋,跟他们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如果还有问题的话,直接给我们打电话就可以了。快进去吧。”
他们的确光在这里等那人重新订做了份再送过来耽误了太长时间,孟渟对那人则是又礼貌性点头说了句谢谢,他们两人便往回走。
才走出去两三米,她垂下眼来瞟了眼身旁这位手里提着的那袋奶茶,轻飘飘来了句:“这会儿又献殷勤了?你这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倒是很从一而终啊。”
这听上去倒像是个夸奖。她以前觉得他装得要死,就是看不惯他这平日里爱答不理,又突然假模假样对人嘘寒问暖起来,搞得倒像是她没眼见热脸贴冷屁股。
但如今再将这话说出来,语气却没之前那么冲了。只是看对方这一手打伞,又一手提奶茶的,反倒是她两手空空,像是闲人一个,她一个人做事惯了,如今有人帮忙,浑身却怎么也觉得不自在。
“还是给我吧。”孟渟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奶茶,原来是有点别扭的话,但说出口又像裹了层冻霜,“我也不至于连提个奶茶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她这么一靠近,又闻见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你住这学校的宿舍?”
她这问题问得有点突然,周净植一愣,手里那奶茶就被孟渟拿了过去。她记得他们有次在食堂吃面的时候,鹿子霭边往面里加醋边云淡风轻和她说,他们几个都住一块的,就是因为家离得近,所以小时候就互相串门在一起玩。
但是她知道鹿子霭他们都是在家住的,陈昊年每回放学都会骑着他那辆招摇的山地车,隔着条马路扬手远远和在公交车站等车的她们打招呼,将这路边其他同学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身旁有时候还出现着另一个也骑车的贺陵原。这么想来,好像往往这时候的确没看见过他的身影。
但她突然又想起很早之前,她是在校外遇见过他一次。那天是学校集训刚结束,还下着雨,她被隔壁中专那几个混混缠上,然后撞见了他。那时候他帮她解决了麻烦,没打招呼就走了的时候,她以为他要回家了,却看他径直进了学校。
真是奇怪了。这么想来,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以前怎么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如今真要追想起来,这平日里与他有关的事情,倒像积压许久似的,又一件紧接着一件冒出来,连孟渟自己都没想到:她之前有这么关注他吗。
“你们宿舍可以自己选吗?”她随口一问,“有就一个人住的单间吗?”
他却是跳过了她这问题,直接问起了别的:“你这么想住宿?”
她明显顿了顿。“只有我想有什么用。”孟渟语气平静极了,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似的,“很多事情又不是只要我想就可以了。”
他们之前闹不愉快,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宿舍。那天别人撞了她桌子,她那张住宿申请表从书里掉出来,还是别人叫他捡起来的,正好被她撞见了。其实原来这捡张纸倒也没什么,只是重中的住宿申请表上硬性要求填着家庭成员的信息,但她偏又是最不想被别人知道她家里的事。
他清楚她这人表面看似温和,但心里却是极有边界感,和他们说着体己话,却没真将人放在心上,而一旦有人越了这界线,她就会完全变了副完全没见过的样子,冰冷又强硬。
他知道自己误会了对方,确实觉得抱歉过,但他真也没那恶趣味到要去窥探别人家的秘密。只是他就跟阴差阳错似的,总是撞见她因为这些窘迫的时候,也难免会被人觉得他是故意的。这次数多了,连他自己都觉着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我也不想麻烦你姑。”她提着袋子淡定走在一侧,抬眼轻飘飘睨了眼他,“这每天过来坐车都要四十分钟,住这学校的宿舍我倒早上还能多睡会儿呢。”
原来和人要了这住宿申请表,后来又不了了之,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她家孟女士不同意,她也没办法。她想住宿,是因为她在这重海无处可去,但如果真在周烨家,她又怕给人带来麻烦。
除此之外,她也不想寄人篱下,她和周烨不熟,唯一有点关系,也不过可能是小时候对方抱过她。但这十几年来不说她,连孟岚也几乎和她断了联系,如今因为她要来重海,有求于人家才联系上对方,又要这么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觉着很尴尬。
而孟岚强硬要她住在周烨家,也不过是想在她身边安插个眼线监视她,继续试图控制她。但反过来想,孟渟确实还要感谢周烨。因为有周烨是这重中教导主任这层关系,孟岚最后就算再不情愿,僵持之中也还是勉强放她来了重海。
想到周烨,孟渟倒是忽然想起了别的:“上次来的人是你爸啊?我还以为又是你爷爷呢。那我当时说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纠正我。”
但看提到这一话题,对方却是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头。他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说话的声音明显冷了一度:“他经常去你们那吗。”
她察觉到了:“倒也没有。”
“……”
其实上次听周烨和那人的对话,她能隐约感觉到他们家的关系,好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紧张。她之前只以为是周烨和那老爷子话不投机。每回他们吵架的时候,她就会默默待在房间里,将耳机戴上做英语听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能有她自己家的缘故,出于一点感同身受,孟渟对别人家里的事也不感兴趣,所以往往在这问题上,她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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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点水随口问了一下,倘若问出的话真涉及到了对方隐私,她就会恰到好处将那话头止住。
但他们不说话,只往前走,这段路又显得格外漫长和煎熬。而越往校园里走,人越多,他们两人却撑着同一把伞,显然不太合适。
孟渟余光往身旁快速一瞥,比量了一下和身旁人的距离。又是夏天,他们穿的是夏季的短袖校服,有时候走得一不留神,没控制住距离,她的肩膀就会擦到他冰凉的手臂。她被凉得一激灵,只听见自己心咚咚在跳。
她不动声色和他拉开了点距离,但头顶那光才来了一小会儿,很快又暗了下来。她抬头看,发现头顶上的伞跟了过来。但对方还是和她保持着那段小距离,目光平视着前方,什么也没说。
**
校医室门口。他们推门而进。里面的人听到门这边的动静,停了七嘴八舌,都转过头来。看见进来的人是孟渟和周净植,立马松了口气,将刚怀里藏的扑克牌又掏了出来。
张鑫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过来了啊,孟渟同学,我们等得花都要谢了。”
“对啊!怎么去了这么久啊?”陈昊年搬了把椅子,就岔着腿大剌剌坐在室内那立式空调前,腾出一只手胡乱将脸上粘着的纸条都扯了下来,揉成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我们还以为你迷路了呢,咱乔姐刚还商量着说要去找你呢。”
“路上耽误了一下。”这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刚从那热得如置身火炉似的外面进来,被这冰凉的空调风迎面一吹,孟渟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陈昊年啃了口苹果,瞧见跟在孟渟身后还有个周净植。他收了伞,将门合了上,走上前来。陈昊年朝人唉了一声,周净植循声看了过去,对方坐得稳如泰山,只一个劲跟他招手叫他过来。
孟渟注意到了:“你们还有苹果呢?”
“这是那校医室老师给我的。”鹿子霭闻言从冰袋处抬起头来,没好气撇了撇嘴,试要拉孟渟好给她评个理出来,“这人还要和病号抢东西吃,你说他是不是不要脸。”
陈昊年闻言转过头来:“唉,打住哈,不是你说带皮的你不吃吗,这锅我可不背啊。我们上哪里去给你找削皮刀?这苹果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让我吃了,我又不挑它有皮没皮。”
李思乔见怪不怪,只淡定接过孟渟手里的奶茶袋,瞥了眼紧随她身后走出来的周净植,看似不经意地一问:“你们俩怎么一块儿来了?”
他淡道:“路上遇到的。”
她看了眼对方:“嗯。”
“这么巧啊?”鹿子霭随口一感叹。
陈昊年右脚一伸,从旁边捞了把椅子过来,招呼他们坐下吹会儿空调:“你来的真是时候,我原来还打算着你要不来,我就把你那份喝了。”
“这里面怎么还有钱啊?”
李思乔将那袋子拆开,往里一掏,却掏出了一卷五颜六色的纸钞,愣了一下,随后看向他们俩,问道:“这,你俩的?”
孟渟看见那钱也愣了一下。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温和笑了笑,只是简单说了句:“可能是刚才顺手就放进了吧。”
李思乔也没多想,将那钱还给了她。陈昊年期待搓着掌心迎了上去,快要把脸笑烂了:“今夕是何年啊,居然能喝到乔姐请的奶茶!”
李思乔不吃他谄媚这套,只轻飘飘瞥了眼他:“你死了把墓地报给我,我逢年你忌日都去你坟头放一杯。”
鹿子霭才喝上第一口,差点没忍住笑喷出来。陈昊年自觉将嘴拉上链,比了个OK的手势。
张鑫没说话盯着旁边的周净植看。
周净植看他欲言又止:“有事?”
对方像是憋了很久,快要憋出内伤来了,被周净植这么一提,终于能将心里好奇了许久的事问出来:“你真洗了个澡过来啊?”
周净植:“……”
他还真以为对方真有什么重要的事。看他拧着眉,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恢复回原来他那张冷峻没有表情的脸,只是看过来的眼色里多了点无可奈何。
孟渟心领神会。
“有问题?”他平静问了句。
张鑫平时没和他们打过球,也是今天才刚从陈昊年口中知道,周净植打完球居然还会回宿舍洗个澡再过来,实在感慨这年级第一的怪癖果然是与他们普通人不同,这来回跑也还真是不嫌折腾。
陈昊年不以为意:“唉,他从小就这样。有时候搞得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邋遢了。这叫什么?卷王!除了这成绩,都能卷到这洗澡上去了。”
李思乔将那换了个乌龙茶底的蔓越莓饮品递给孟渟,留了个空谷乌龙青给自己。孟渟微笑说了个谢谢,她余光不经意往旁一扫,注意到那袋子还剩着别的奶茶:“这还多了一杯。”
李思乔回头看:“哦,那给贺陵原的。”
鹿子霭看了眼这校医室外面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迎着空调风,淡定吸了口奶茶:“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温有38度,人一出去都要被蒸发了。他那比赛真的有看的必要吗?”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好像确实除了放人鸽子这心里有那么一点的愧疚感,但真要出这舒服的空调房,顶那么大的太阳,看他比那无聊的排球赛,他们实在找不到这非去不可的理由。
众人迅速达成共识:“有理。”
31. Chapter31
但最后他们还是去了。
贺陵原轻挑了下眉,眯着眼看鹿子霭瘸着个腿一蹦一跳上前来,故意打趣了句:“才半个小时没见,你掉下水道里了?”
“你不是叫我们来给你助阵吗。”鹿子霭则是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往后一扬手,紧跟在身后的陈昊年随即默契地掏出了个扩音喇叭。
孟渟一看见那东西,就知道他们肚子里在憋什么坏水。看这四周全都是人,她退后半步默默站到了人群里,假装自己和眼前这群人不是一队的。
陈昊年按下了播放键。
“贺少闪亮登场,冠军易如反掌!”
“贺少闪亮登场,冠军易如反掌!”
“……”
这响亮的口号一出来,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循着动静看了过来。整个球场半空中循环播放着这两句话,回音一浪接着一浪,方圆百里的人都听见了。
但看眼前这位当事人倒还浑然不觉。
“我靠,这也太帅了吧!”
贺陵原双眼放光,将那喇叭拿了过来,如获珍宝反复端详,那叫一个赞不绝口:“这东西在哪儿调音量啊?能不能再搞大声点,我怕到时候有人听不见。”
孟渟:“……”
帅在哪里?
这主意正是鹿子霭提的:“是吧,这我们管隔壁篮球场裁判老师借的,他正好多了一个。你不是要撑场子吗?喏,这东西多拉风啊。”
“拉爆了。”这点头之余,贺陵原忽然又美中不足叹上气来了,“就像是这普通话一般,口音有点重,能不能换个人重新录一版口齿清晰的?”
李思乔才不惯着他:“滚。”
孟渟扫了眼四周却没看到周净植的身影,转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要找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站到了她身后去。
“找我?”
他垂下眼看她。
那张脸就近在眼前。明晃晃的阳光洒落在他的睫毛上,在两侧眼角下和鼻梁上乌压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镀上了层淡淡的温柔的金光,中和了些他身上原来自带的锋利和冷漠。
孟渟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她犹豫看了眼身后围着个喇叭跟三岁小孩似的开心得不得了了的那几个人,没忍住发自肺腑问出了那个困惑了她许久的问题。
“你们是怎么玩在一起的?”
和眼前他们那几个思想跳脱,抽象向来不走寻常路的人相比,周净植显得就正常了太多。有时候又因为他太正常,孟渟反倒觉得他在这群人当中格格不入起来。
他则是很淡定哦了一声。
“他们一直这样。”
孟渟顿了顿话语,觉得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是说,他们怎么会和你这种人玩在一起。”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净植这身上看不出与他们相似的点。
他每天顶着这么张醒来世界好像就倒欠他五百万的冷脸,全身恨不得写满这看淡世事、生人勿近八个大字,但还真是奇了怪了,就是他这种人,这身边围绕的朋友倒却是一个比一个还热情活泼。
“我是哪种人?”她这话说出来,倒像是对他心存意见了很久似的。他提起了点兴趣,又不厌其烦问了一遍:“在你眼里,我是哪种人?”
“无聊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来引起对方忽然像打了鸡血似的活过来,掀起眼皮傲慢瞟了眼他,“和我一样。”
看他闻言微点了点头,垂头看着自己那双乌黑的瞳眸隐约带着几分笑意,经这阳光一照,孟渟还以为是自己看晃了眼。
他这人是在笑吗?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和你玩?”
孟渟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鬼话。
她忽然停住。
“对啊,”她双手抱在胸前,气定神闲地微笑,“无聊的人就应该和无聊的人待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让你以后都不要和他们来往,只能和我玩,难道你真的会这么做吗?”
恶心人谁不会啊。
他敛起笑意:“不会。”
孟渟脸上的笑容一僵。
“……”
“我就说吧。”
眼底那瞬浮现上来的失意,很快又被她一笑而过。体面的话到嘴边,最后也只是下意识牵动两侧的嘴角笑了笑,变成了一句我就说吧。
“甜枣呢?”
“甜枣?”
“你刚才打了我一巴掌,难道不应该对应得给我一颗甜枣吗?”
周净植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慢慢微皱起了眉,连脸色也逐渐严峻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只看见对面那双温和却充满防备的眼睛。
他深叹了口气。
“我……”
“程宜?你怎么来了!”
忽然听见前面那几人惊讶叫了起来。孟渟转过身去,看见迎着人群笑眼盈盈,含蓄朝他们走来了位气质内秀的女生。
孟渟之前去语文办公室找章才临的时候,和这位女生打过几次照面。当时她就站在办公室最里面,和一位语文女老师正在说话,好像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就笑了一下。孟渟便往她们那里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这个人。
第二次是她拿着表要出办公室,迎面撞见了门口正要进来的她,对方礼貌敲着门,对她微微点头一笑,然后她就听见身后那位语文女老师笑着唤她的名字,这时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沈程宜。
比起对方清丽的长相,她身上那股沉静内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气要来得更独特一点,润物细无声,经她身旁好像连因眼前这酷热难耐的天气而浮躁的心都逐渐变得沉静了下来。
李思乔爽朗和她挥手打了声招呼:“你不是找蔡志远开假条出学校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她和李思乔是一个班的,和其他人相比,她显然要和她更熟络一点:“嗯,也没什么事,就是去配个药。”
沈程宜一来,这旁边的贺陵原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忽然端起个稳重矜持的架子来。他一伸手,将那喇叭掐了,世界都变得清净了许多。
“还是有点像。”
孟渟忽然对周净植说。
“?”
“都挺爱装的。”
沈程宜这时看了过来。孟渟若无其事地提起微笑,冲对方温和一笑,也算简单打了个招呼。周净植在旁朝人微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跟对方也不太熟。
她莞尔对他们说:“你们好。”
贺陵原这时将手里提着的奶茶递了过去,这会儿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你要喝奶茶吗?还没开过封。”
陈昊年一看他又是这副死样子,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鹿子霭心跟明镜似的,躲在李思乔后面偷笑,就看着对方疯狂孔雀开屏,难得好心没拆穿他。
沈程宜有点不好意思。
李思乔则对她说道:“没事,你喝吧,这我请他们的,每个人都有。这货不喝,放着也浪费。就学校门口那家新开的奶茶店买的。”
沈程宜听见这奶茶是李思乔买的,眉眼才逐渐舒展了开,这才将东西接了过来,和贺陵原客气说了句:“谢谢。”
贺陵原微挑了下眉:“来看我打球吗?”
青春期少男少女们或多或少都藏着敏感躁动的心思,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其他人胡乱起哄,也同样喜欢捕风捉影,胡乱起哄起别人来。
孟渟其实很反感这种行为。她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以前一心都埋在这学习上,也很少关注周身那些暗流涌动,对谁和谁偷摸着在一起,而谁又对谁有意思,一概都不感兴趣。
但如今这东西是自己摆在她面前的叫她看的,她又回避不了,只能尴尬看着眼前这两人之间有点微妙的气氛,竟然也恍然大悟生出了点,原来在前排吃瓜是这样的感受,的想法来。
沈程宜则是犹豫看向他们。
“你们看吗?”
“我们……”李思乔刚要说话,就看见对面的贺陵原躲在沈程宜身后,朝她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的,“呃,看的。”
陈昊年抱起臂来,对贺陵原没好气哈了一声:“你行不行啊?等会儿比的是排球,又不是篮球。打成那个鬼样子,就别邀请人过来看你笑话了。”
“重要的不是我打得好不好,是她来不来看。”贺陵原正在兴头上,赏了陈昊年一个飞吻,“你还要继续学习啊bro。”
鹿子霭将被恶心到了的陈昊年拉了回来,叹道:“男大不中留啊。”
沈程宜一来,这喇叭是断然不能放的。鹿子霭倒还有点可惜,毕竟是她灵机一动出的主意,这临门一脚却突然被通知说,由于客户的crush从天而降,客户本人亟需切换另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设形象,这点子只能就此作废。
她将东西塞给陈昊年,叫他给隔壁篮球场那裁判老师送回去。孟渟闻言却是实在松了口气。如果真全场下来,半个小时里都循环播放这句尴尬的应援口号,她都要替人社死了。
“啊,是你们班赢了。”
李思乔和沈程宜说起了刚才对决的篮球赛,她们班对上了孟渟和鹿子霭的班级,这两人是如何联手一路势如破竹,将她们班按在地上摩擦。
这故事听得连旁边咬着吸管还饶有兴趣在看戏的当事人鹿子霭都一愣一愣的,转过头来和另一位当事人孟渟对了一下眼神,确定对方刚才口中说的是她们俩。
“哪有那么夸张?”
沈程宜笑。
“我应该到现场看一下的。”
“现在看也来得及。”
陈昊年走上前来。
“喏,这可是我们和你们班的班主任斗智斗勇半个来月,好不容易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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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来的权益。这要换做平时,哪还能看人专业篮球队的,跑来这地方打排球。”
孟渟发现陈昊年这人也是有意思。平日里嫌贺陵原每天只会当个舔狗,但如果真到了女生面前,倒又相当仗义地维护起兄弟的面子来了。
沈程宜笑了一下:“之前思乔在班里组织问过大家的意见,我私心也投了赞同票。其实当时我还是有点担心蔡老师那边不会轻易通过你们的请示。”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话音刚落,就看蔡志远突然出现在排球场,双手背在身后,摆着个领导架子走了过来。
鹿子霭看见他,眼疾手快将没喝完的奶茶藏了起来,顺带将沈程宜的奶茶也捞了过来,转头塞在陈昊年手里,然后若无其事面对来人。
“老师好。”
“比到哪儿了?”
他视察归来,转过头去瞄了眼场上的赛况。这比赛才开始没多久,但看着好像就快结束了。左边打得稀巴烂,这右边也没好到哪里去,打得比左边的还要烂。
“这是最后一场了。”
这场上一群人里倒有个出挑的,腿长跑得极快,一步赛别人两步,队友都快跟不上他。蔡志远仔细一看,才认出了那人正是贺陵原。
“嚯,是这小子啊。”
消失了十多分钟的周净植终于出现,旁边还多了个从医务室出来但半路被叫走的张鑫。张鑫抬着个箱子,看着比周净植还要费劲,亦步亦趋走到他们面前,将东西砰的一声放在了地上。
“周老师请大家喝鲜榨西瓜冰了!”
四周的人闻言顿时围了过来。
“西瓜冰?”
“周老师也太大方了吧!”
“……”
蔡志远眉头陡然一皱。
陈昊年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硝烟味,在一旁煽风点火:“完了,蔡副主任,你在民心这方面要输给周老师了啊!”
蔡志远咬牙暗骂了句:“手段卑劣!”
贺陵原这上半场刚结束,对面的同学喘着气举手和裁判申请认输,苦着张脸表示真干不过对面那群体力好到下场都不带喘气的人。
贺陵原一听急了:“别认输啊。”
难得对方来看自己比赛,这才打了几分钟,哪够展示他的人格魅力?
蔡志远瞧见陈昊年手里拿着的扩音喇叭,一把夺了过来:“九班赢了是吧?好!这比赛里胜出的班级对应的也该有奖励!我可以满足你们班一个心愿,你们班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众人:“……”
这一出属实有点吓人了。
他这豪言壮语一放,倒不光是这九班的人面面相觑,连旁边还在排队领西瓜冰的同学动作都一顿,讪讪将手收了回来。
李思乔:“这就攀比上了?”
这乱糟糟的人群里,周净植淡淡提着一杯西瓜冰走了过来。他将手里的西瓜冰递给了面前的孟渟,孟渟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说不用了。
“要喝成水牛了。”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现在都在那拿喇叭当阿拉丁神灯执着要给人许三个愿望的蔡志远身上,没有人留心他们这边的动静。
“我刚才说的不是那意思。”他突然说。
孟渟神色一滞,她一下就知道他话里指的是刚才说的哪一句话。她心里有点惊讶,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假装后知后觉他在说什么。
“哦,我也没太放在心里。你其实不用和我解释,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们……”
“?”
周净植顿了顿,虽然这话真说出来,多少有点难以启齿,但他还是轻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是我很多年的朋友了。”
孟渟凝目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对视了几秒,她忽然低头一笑,再抬起眼时,眼底的温和敛去,渐渐有坚决浮了上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周净植。”她语气平静说,“如果你真的顺着我的话,和他们决裂,我也只会鄙视你。”
蔡志远将贺陵原揽了过来。但因为对方太高了,第一次还没揽着,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紧接着偷摸踮起点脚后跟,第二次才费劲将手放在对方另一侧肩膀上。
“贺陵原,”他将扩音喇叭塞在了贺陵原手里,“你给你们班的人做个表率!你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出来!老师帮你实现!”
贺陵原:“什么心愿都可以吗?”
“哈哈。”蔡志远干笑了两声,余光里偷摸着瞥见这周围的同学们都看着他们,硬着头皮再看贺陵原时,眼神里已经带上了飞刀,“金额别那么大就行。”
贺陵原则是漫不经心指向了陈昊年和周净植:“能不能将上回您没收了的手机还给他俩啊?我这几个月打球都联系不上人。”
蔡志远:“……”
32. Chapter32
**
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孟渟刚值完日从教室走出来,看见外面的天阴沉得有点可怕。入了夏的雨是这样的,总是来得突然又迅猛,天河像缺了个口,暴雨如注扬脸泼了过来,却没有半分减弱或是停歇的趋势。
她叹了口气,边伸手去摸书包里的雨伞,边往楼梯口那边走。这时手触到书包夹层,里面的手机嗡嗡得正在振动个不停。
迎面这时有认识的同学看见她,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客气回以微笑,和对方也说了个再见。她走进楼梯里,没看见人这才将手机掏了出来,看到上面显示了十来多条微信的未读消息。
【群聊(5)】
zjz:什么时候来?
别吃我麦当劳:我和小乔在便利店。
别吃我麦当劳:买点饮料。
别吃我麦当劳:喝啥。
[别吃我麦当劳拍了拍zjz]
读书要读死了:快了。
[别吃我麦当劳拍了拍自己]
[别吃我麦当劳拍了拍读书要读死了,大喊了一声:好帅!]
别吃我麦当劳:……
别吃我麦当劳:有时候真不想拍你。
读书要读死了:店里喝的不是都有吗。
读书要读死了:你们在哪啊?
读书要读死了:我去找你们。
读书要读死了:@别吃我麦当劳
zjz:点的东西到了。忘改地址了,送到校门口去了。你们去拿一下。
孟渟边看边往下滑,聊天框旁边的未读消息数却是一条又一条往上冒。在周净植那条消息后面,鹿子霭则是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
别吃我麦当劳:来都来了,我们买点过去不行啊?这里的可乐卖得还比那店里的便宜呢。唉,对了,孟渟呢?在群里怎么都不说话呀?她那边教室还没收拾好吗?
[别吃我麦当劳分享定位]
[别吃我麦当劳拍了拍自己]
她正好看到这最新的一条,先是环顾了眼四周,然后才在群里回了条:没,刚收拾完,我去拿吧。
但比鹿子霭和陈昊年回复她的消息率先发过来的,是周净植掐头去尾的私信。简洁有力只有四个字。
他们顺路。
孟渟:?
她发了个问号过去,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真论起顺路,难道不是应该她这个现在要出校门的人才更顺路吗。
对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让他们去就可以了。
她“没事”这两个字才打到一半,聊天框上方这时弹出了条来自群聊的新消息。她随手又切回他们五人的群聊,鹿子霭紧接着她刚才发的那段文字,这次倒是发过来了一条长达30s的语音。
别吃我麦当劳:还是我们拿吧,我和小乔现在就在这校门口附近,顺手的事。到底喝啥啊祖宗们?都不说话的。那我俩就随便拿点可乐过去了啊?这椰奶看着也不错。哇塞,这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啊!
孟渟正好下到一楼,随手回了个好的,就将手机放了回去,然后撑开伞走进雨里。但才走出去两步,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没回周净植的微信。
算了。反正待会儿就见到了,回不回也没什么关系。他这一大忙人也不会在意这个。
天黑得很快,刚才还是阴沉着天,现在已经全黑了下来。雨色正浓,身后熄了灯的教学楼隐没在浓滞的雨雾里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团砖红色虚焦了的点在上下浮动。
明天就高考了。历年会作为考点的重中,为了布置考场,会提前半天给高一高二段的学生放假,放到高考结束再回来。显然,这对苦受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两周一休折磨的他们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为理想的“长假”。
临近放假谁也坐不住。
章才临人站在讲台捧着本语文书,已经从魏晋南北朝的文人轶事讲到了初唐四杰。看整装待发的陈昊年百无聊赖趴在桌上玩他那电子手表,而旁边的鹿子霭实在看不下去,踹了他一脚直接给他踹到坐起,然后往后面他们这桌递来了张便利贴的纸条。
他们高考,去庆祝一下!
周净植只眉头一皱,那表情显然是没能理解:又不是他们自己高考庆祝什么。却看这时陈昊年转过来,将他们手里那张便利贴一把拿了过来,随后大笔一挥。
这节课不是讲鲁迅吗?
这雨越下越大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伞上,发出“咚——咚——”清脆的声音,急促且有力,倒让孟渟忽然想起语文书上学过的琵琶行里面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伞外的雨。雨落在她的手心,只觉得一阵冰凉,从头凉到脚,但也却出乎意料觉得舒服。
奇怪。孟渟迟疑着将伞外的手收了回来,才后知后觉到,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没那么抗拒下雨天了。
“孟渟!”
等红绿灯的孟渟循声抬起头来,看见撑着伞的鹿子霭一众人激动叫了一声她名字,正往人行道这边快步走来。
紧随身后的陈昊年手里正提着一大袋东西,唯唯诺诺跟拎包小弟似的,嘴里还嘟囔着:“去吃胖哥俩,还能自带钵钵鸡过去的吗?”
孟渟注意到了,笑了一下说:“你们刚去拿的吗?我刚才经过警卫室,没看见里面有外卖,还在想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拿走了,所以就没问里头那大爷了。”
“我们刚才都快被他骂死了。”鹿子霭如倒苦水,“得亏明天是高考,不然就要被那大爷直接送到政教处蔡狗那里三庭会审了,叫我们以后别点外卖到学校里。”
李思乔没好气说:“这事应该怪他周净植。在这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检查一下这默认地址吗?这忘改地址就算了,怎么居然也不提前告诉我们,他这上头填的还是周烨的名字啊?”
孟渟没反应过来。她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人平时狐假虎威惯了吧。但不过经你们今天这一遭,他这招以后怕是不管用了,那大爷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之前都被人骗了吧。”
鹿子霭:“这叫连坐!”
难怪他们会被骂死了。
她分明记得之前自己去拿奶茶的时候,那老大爷态度好像也没那么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还瞧着外头那大太阳,问他们进不进来吹空调。
现在他得知以前那个经常过来顶着张帅脸面无表情说是来拿教导主任外卖的男同学,其实是个冒名顶替、顶风作案的惯犯。自己当时还好声好气一口一个原来是周主任的得意门生啊对着他喊,这么一想也难免恼羞成怒,就将怒火迁到了在场相较之下就显得格外无辜的鹿子霭他们一伙人身上。
他们雨淋淋走到店里,陈昊年将门一把拉开,店里的空调迎面吹来,他们不由打了个冷颤。
服务员走了过来:“四位?”
鹿子霭往里一指:“我们朋友在里面。”
服务员微笑:“雨伞可以先放这里。”
他们放了伞往里走,看见座位上却坐着不只一个人,面朝他们的那几人看见他们,笑着挥手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坐在对面的周净植则是提着茶壶正在倒水,一动也不动,背影看着很淡定。
陈昊年将书包随手往座位里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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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手碰了碰位子上的周净植,叫他坐到里面去,给他腾个座位:“唉,小马哥,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啊?明天不是要高考了吗?”
“高考又不是不吃饭了。”那个被叫做小马哥哈哈大笑说,“过来的时候看见阿植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这里,正好拼个桌。你们来了,赶紧点菜吧。我们好不容易等你们来,都要饿死了。”
鹿子霭叫孟渟坐在她旁边,那几人注意到孟渟,好奇问了句:“这位之前没见过啊,新朋友?”
周净植侧过半张脸来,孟渟一如既往安静站在鹿子霭和李思乔旁边,对着那几人恰到好处地微微一笑:“你们好。”
陈昊年将手里提了一路的东西放在桌上,随口介绍了两句:“阿植同桌。这学期刚转来我们学校。人现在是咱们段里新的年级第一呢,阿植都要避其锋芒退居第二了。”
“年级第一啊?”听到年级第一这四个字,那几人顿时直起身子,往孟渟这边看来的目光里都带上了几分崇高的敬意,“明天你替我们去考吧,学妹!”
孟渟微微一笑:“我不当枪手。”
他们愣了一下。倒是坐孟渟两边的鹿子霭和李思乔先笑出了声,随后这桌上的人反应过来,也哈哈大笑起来。气氛经孟渟冷幽默这一句话,一瞬间变得活跃了起来。
李思乔轻飘飘将他们刚拿起的钵钵鸡又扔回了袋里:“别吃了你们,现在多背两句名人名言,明天考场上那作文还能多拿两分,再给咱们重中复刻一次辉煌,蔡志远做梦都会笑醒的。”
“再辉煌哪有小鹿她哥辉煌啊。”那人吸溜了一下鼻子,满不在乎地又从袋子里拿了一串新的,“我也想当状元,被清华北大抢着要。”
鹿子霭拿筷的动作一顿,但很快恢复正常。“哈哈,说不定呢。”她笑。
“到时候我也把你的照片挂在网上。”他旁边坐着的另一个人笑着将手搭过他的肩说,“招生简章我挂不了,我给你挂在咱们学校的贴吧上面。”
周净植沉静听着他们的对话,管自己一个人在旁平淡喝着这杯里的茶水,只见一杯茶见底,他才缓缓插进话题里。
“你们打算考什么大学?”
那人说:“还考大学呢,都要没书读了。”
陈昊年咬牙一串肉,啪嗒一声单手拉开可乐罐,仰头喝了两口,含糊不清说:“你也一班实验班的,还说这种话?”
“唉,”那人敛起笑意,忽然长叹了口气起来,“以前还没怎么觉得。现在还真感觉重中这一班实验班的荣冠,原来也够沉的。”
“不至于。”周净植淡定又往杯子里舀了半杯水,分明是句激励的带点温情的话语,但从他淬了冰的嘴里说出来像是变了个味道,“你们可以的。”
众人:“……”
终于上菜了。因为多加了一桌的人,他们在原来五人份的基础上,又点了个鸡翅煲和仔排煲。还没动筷,光是那迎面源源不断飘来的香味,都已经要叫人直流口水了。
他们热热闹闹将桌上的钵钵鸡和可乐罐都推到一旁去,一筷子扎进煲里去。孟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隔着雾蒙蒙的水汽,她压低了声音:
“周净植。”
对面,对方抬起了眼。
这一桌的人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美食上,满堂欢声笑语,都争抢着要说话,一人一张嘴,只觉得耳朵两侧轰轰得吵。饭桌上说的话题到处乱飘,反复横跳,谁也稳占不到主话题权。
鹿子霭疑惑转过头来:“怎么了。”
孟渟回过神来。“没事。”她微笑,然后不自然地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吃吧。”
33. Chapter33
他们还不知道她住在周烨家里。
这饭局是他们临时攒的,孟渟没来得及提前和周烨说。她身上虽然也带了手机,但是偷摸着带的,当然不可能直接拿自己的微信跟对方说。
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叫之前重新拿回了手机的周净植帮一下忙,让他和周烨说一声她和他们在一起会晚点回去。
孟渟于是低头将手机又掏了出来,很自然地点进了和对方的聊天框里。这上面的聊天界面还赫然停在他那句让他们去就可以了,因为没有回复显得倒有点孤独了起来。
她看着觉得有点别扭,迟疑着又将打字框里打了一半的文字都删了,然后犹豫地一格一格打了个嗯,然后点了发送键。
随即听见对面桌上嗡的一声。
孟渟:你和她说过了吗。
又是嗡的一声。
周净植显然听见了动静,随手将倒扣在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漫不经心往上面一瞥,眉头微微一蹙。孟渟瞟见他这一反应,还以为他是忘了和周烨说。
她低头去看手机,却见对面这时发了个问号过来。周净植引了她最上面那条发的“嗯”。随后又接着他那个问号,发过来了另外三个字:说过了。
孟渟看着他引着自己的第一条消息发过来的问号,以为对方是可能没理解她自己这个嗯是什么意思,于是也引了他那句让他们去就可以了,又给对面发了一句。
孟渟:忘了回了。
看聊天框上方反复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孟渟顺手已经打完了谢了这两个字,以为对方还有什么话要说,于是没将这两字发过去,等着对方打完字。但等了半天,也只等来了对面简洁又敷衍的一个字。
zjz:哦。
孟渟:“……”
啧。
孟渟:谢了。
她将这两字直接发了过去。
对面又是正在输入中。
zjz:嗯。
还在和其他人说笑打趣的鹿子霭这时余光里注意到了旁边全程没说话的她。孟渟低头皱着眉看着手机,好像游离在他们话题之外。她甜黠一笑,伸过手来整个人忽然将对方抱住,就这么把她拉进了他们的对话里。
“我还记得啊,第一次孟渟看见我带手机来学校的时候,还特别正经提醒我说:同学,学校好像不让带手机吧。嗯,好像是才开学那会儿,就在面馆吃面那次,是吧?”
“果然啊,这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如今连孟渟都跟着我们学坏了,也开始顶风作案了,罪孽,罪孽啊……”
孟渟被人突然一抱,刚才还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察觉他们正在说自己,也笑了笑,将那手机熄屏收了起来,也和他们开起了玩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我们是‘朱’还是‘墨’啊。”陈昊年吃归吃,极敏锐闻见这动静,自然是不会忘了懒洋洋从满目佳肴里抬起头来,适当拱一下火。
鹿子霭随即狡黠一笑。她笑的时候,就会显露出脸上那两个可爱的酒窝:“‘猪’,我们可能不是,但你一定是。”
旁边的李思乔则是从容喝了口可乐:“你们这手机也算手机届里的传奇了,能去蔡志远的保险柜里转了一圈回来,回家供起来吧。”
他们坐在窗边,可以看见对面那一排店面五彩斑斓的招牌灯都亮了起来。雨小了下来,雨丝在灯下飞舞。
他就坐在她的斜对面,低垂着眼,刘海遮住了眼睛,孟渟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扬的唇角弧线。
陈昊年搁了筷子,往后一坐倚在这椅背上,支起二郎腿来:“这么算起来都被没收了有半学期了,我都快适应没它的日子了,这突然又还回来,唉,我要拿它做什么呢……”
李思乔翻了个白眼:“你又犯病了啊?”
鹿子霭只一个劲憋笑:“这回托了人家贺陵原的福,你们俩有没有给那位大恩人磕两个响头感谢啊?”
继上回贺陵原顶着台下百来双紧张和好奇的目光,一点儿也不怯场,倒是松弛极了,一手插兜一手拿着喇叭,问他蔡志远能不能将他们俩的手机还回去。
众人先是一愣,顿时跟打了场胜仗似的,一瞬间口哨声四起,全都是欢呼、尖叫,高喊“男神!”“帅屌了!”,让蔡志远公然下不来台,将后槽牙都咬碎了,在日后清账的本子上又狠狠记了他一笔。
孟渟收起目光,转过脸来,微笑也看向陈昊年,说:“那就别再带过来了,免得后面又被蔡主任抓了。”
陈昊年还是有点怕孟渟用这种微笑看自己。以前和人没那么认识的时候,还真会觉得对方人真好,说什么都笑盈盈的,但如今熟悉了,就知道她每回对自己这么一笑,说的准不是什么好话。
直到有一次贺陵原将硬币投进自动售货机里,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哈了一声:这种人就叫笑面虎啊。他当场握住对方的手,激动到落泪:“大师,我悟了。”
他登时收起二郎腿,郑重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闭起眼来,嘴里念了几句阿弥陀佛:“阿弥陀福,信男这位朋友方才说的话都不作数。”
那位姓马的学长则是看着他们互相拌嘴,忽然心生感慨,和旁边的同学怀念起了曾经:“这时间过得还真快啊,这一下子高三就过去了,感觉昨天我们还在那四月份成人礼上扎推,等着拍照呢。”
“是啊——”这旁边同样感慨的同学还没开始忆往昔,看着对面敲木头这人还满脸莫名其妙的鹿子霭倒是先轻飘飘来了一句,“我扫大堂也感觉就在昨日呢。”
“好吧!”陈昊年睁开眼,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以后再遇到说我是gay这一类的传言,只被动拿贴吧自证这方式确实太low了,我应该直接去抓那屏幕后面造我谣的那个人!”
还正在淡定喝水的孟渟闻言差点一口水没下去,连呛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旁边的鹿子霭吓坏了,连拍着她的后背,孟渟则是冲人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这手忙脚乱里,对面一直低着头的周净植总算抬起了头。他的侧脸映在灯下,嘴角那点平日里看不出来的微笑,经这灯一照,都变得显眼了起来。他拿起自己这边的餐巾纸盒,隔着眼前这张桌子,朝她们推了过去。
小马哥笑着问他们:“你们以后想考什么大学啊?”
“考什么大学倒没怎么想。”李思乔拿过周净植递来的纸盒,从里面抽了几张餐巾纸递给孟渟,“但我的话一定要学法,读法律专业,当个律师。”
“你呢。”她将话题就势递给了孟渟。
孟渟接过纸说了个谢谢,被李思乔突然一问还有点茫然,她之前还真没想过这问题,认真想了几秒,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莞尔一笑:“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学的。”
这时,
“是你啊?”
他们循声抬起头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看到了张有点熟悉的脸。
鹿子霭是有点脸盲症的,转过头来小声问了旁边的孟渟:“谁啊?”
孟渟对来人微微一笑:“你好。”她低下头对鹿子霭轻声说:“之前学校开放日在钟楼那边拉小提琴的那个人。”
鹿子霭闻言眉头却是一皱:当天拉小提琴的难道不是只有孟渟吗。
何苏桉颔首朝在座的他们笑了笑,然后目光落了回来,低头看着坐在过道这一侧的孟渟,又是温和一笑:“好巧,又遇见了。”
陈昊年瞟了眼旁边周净植的反应,他在对上对方的目光时,也只是淡然微微一点头。
小马哥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认识啊?”
李思乔则是抱起臂来。
但看对方如今主动来打招呼,显然不是来找他们的,而是来找孟渟一人。
她对这人倒没什么敌意,只是那天他们和他身边那几人发生了点口角,对面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给她留了不是很好的印象。
“那个说话没礼貌的人呢?”她微皱了皱眉,扫了一眼何苏桉身侧,“今天怎么没跟着你。”
何苏桉愣了一下,知道对方是在说谁,抱歉一笑:“他是我师弟。今天有事,就没来了。下这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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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吗?哦,也是,明天要高考了,你们已经放假了?”
他这么问,孟渟便点了一下头:“嗯。”
对面的小马哥眯起眼来,盯着眼前人看了好半天,忽然说道:“这位学长长得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他旁边那几位同学也深有同感,都不约而同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何苏桉温润微笑:“我以前也是重中的,一七届,比你们大几届。你们来学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应该也没机会见到。”
“一七届?”小马哥闻言倒是先看向了对面的鹿子霭,“那不是易予成那一届吗?”
“易予成?”
何苏桉听到这名字还恍然了一下,随后又温和笑了笑:“他当年在我们年级的确挺出名的,我一直也挺想认识他的,但是没机会。不过我听他同学说,他好像要去美国留学了吧?”
留学?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虽然有他的微信,但他好像也很久没发朋友圈了。”
孟渟下意识转头去看鹿子霭,对方神色如初没什么反应。孟渟看见她之前剪短了的头发,发尾好像又变长了点。她倒忽然想起那次他狡黠领着他们狠狠敲了铁公鸡蔡志远一笔,好像也是好久之前发生的事了。
有人在收银台那边喊了何苏桉的名字。
“那次回去我和老师提到过你。”
何苏桉微笑将之前那张没递出去的名片又重新放在她眼前的桌子上。
“他说有机会,也想见一见你。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随时欢迎你。”
对面周净植淡定喝了口水。他侧过脸看着窗外,上半张脸被刘海遮住,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只露出冷硬的下半张脸。
“真是锲而不舍啊。”
李思乔叹了口气。
陈昊年也叹了口气:
“真是死缠烂打啊。”
孟渟缓慢从那张名片抬起眼来,却对上了眼前小马哥和那几位学长伸长脖子过来要探究的目光,她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也只是温和一笑,将名片随手收了起来。
她转过头时,余光里却瞥见斜对面的周净植侧对着他们看着窗,她循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见窗外笼在乌泱泱雨幕下的车水马龙。
“来!”小马哥这时举起可乐站了起来,“今天就以可乐代酒,祝你们的学长明天高考顺利,不求超常水平,只求正常发挥!”
另一人也举着可乐罐蹭得站了起来:“既然都是祝愿了,怎么还搞这么虚的?啧,直接大胆说!我要清华北大招生办抢着打我家电话!”
“哈哈哈哈哈好!”
“好!”
他们哈哈大笑,也都站起身来,纷纷举起可乐罐就要碰杯。“唉,等会儿!”小马哥急忙一伸手打断他们,“我还有话要说。”
他们哈了一声,扫兴又坐了回去。
“说啥?”
“气氛都到这儿了!”
小马哥闻言为难挠了挠头,确实都到气氛了,临时打断他们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兴致丝毫不减,继续将要说的话激昂说了下去。
“哎,我这人吧,语文也不好,就一文盲,这时候要挤点什么引经据典的话,我也不会。不过,我一直都挺喜欢梁启超先生中国少年行里的一句话。”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既然气氛都到这儿了!祝我们都前途似海,来日方长!高考完了,再聚!”
“那必然的!”
“再聚!”
“咣当——”
“咣当——咣当——”
可乐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哐当哐当的声音,像此刻窗外的雨噼里啪啦打在窗面上的声音。
孟渟下意识想从包里拿手机,手却摸到了刚才那张名片。她愣了几秒,但还是往里一伸,将手机掏了出来。她点开屏幕,没有新消息,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对方那句:
嗯。
34. Chapter34
高考这几天眨眼就过去了,就像梦一场,又要回学校继续上课。高三的人走了,这学校都空了很多。没过几天他们就收拾东西,从高二楼搬到了高三楼里。高三楼是独立的教学区,远离了高一楼和高二楼,倒还真有点提前进入了高三的感觉。
再上了半个来月的课,连下了将近一周的暴雨,直到七月底一场期末考结束,他们总算拨云见日,迎来了有太阳的晴天,和为期一个多月可以称得上“漫长”的暑假。
孟渟安静在房间里做题。
周烨出门了,家里就她一个人。写累了,她活动了一下肩膀,拿起手机,站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检查了一眼厨房里的电源和燃气灶阀门。
照理说,放了暑假也不用去学校上课,她如今不应该还继续待在别人家里,死赖着不走。
但孟岚这段时间都要去上海出差,这件事其实早在四月份她去参加班里同学生日那一次就提过了。因为小时候她发生过意外,真留她长期一个人在家里孟岚不放心,就叫她放假不用回来了。而继续留在这重海,这身边怎么说也有她信任的人可以照应她。
但对于孟渟来说,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回去。这不想回去的情绪,甚至都快要大于继续寄人篱下担心可能会增添周烨的负担。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真在忙公司的事,还是和她一样极力避开彼此。她们面对面共处一室时,也不过是一个低头看手机,一个自顾自学习,两人中间像隔着层高墙无话可说。再后来孟岚就不常回来了,会打电话说要在公司加班,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在家对方在公司,对方在家她则是早起去上学了,她们的时间就这么错开,顺理成章避开了两人见面。
周烨家是个大平层住宅,三面落地窗环绕,外面耀眼的阳光照进来,整个客厅都亮堂极了。孟渟喝着水经过窗前,看着窗外楼下的车水马龙。
茶几上的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
她循声回过头来,正好瞥见自己刚才随手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又灭了下去,隐约好像看到了绿色的图标,应该是微信消息。
孟渟以为是周烨给她发的消息,算这时间她应该也快回来了,于是走回沙发那边坐了下来,将喝了一半水的玻璃杯放在一旁,真拿起手机来看时,才注意到那消息的主人不是周烨,而是很久没联系的周净植。
zjz:她不在家吗。
zjz:打她电话没接。
这暑假放了有半个月了,她和他们虽然在学校里会说上两句话,但一离开学校就像又变回了陌生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只是偶尔鹿子霭会发来一些可爱的表情包,问一问她的近况,有时候也会顺道吐槽两句住她家附近一天到晚没个消停的陈昊年。
而这会儿对面这位放了暑假后更是没有一点儿交集了,但如今又像诈尸似的,突然没头没尾发来这两条消息,实在有点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孟渟:周烨吗?她有点事出门了,这会儿可能没看手机吧。你找她有事?
zjz:嗯,她有东西落我那儿了。
孟渟:你要过来?
zjz:我已经在门口了。
紧随其后玄关处门铃响了。孟渟皱眉,还是半信半疑,拿起手机站起了身,走到玄关处,先掀起门上的猫眼,有点不放心往外看了眼。
门外的确站着个人。对方低着头看不见脸,手上提着一袋东西,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一白一绿的,正像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她没好气将门打了开。
“难道要来还东西不应该提前先问人在不在家吗,哪有到了对方家门口才临时想着要问的?如果今天我也不在家,你是要直接在这里蹲到我们回来吗?”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劈头盖脸遭她一顿指责。他回过神来,还没说什么,就看眼前人这时一脸不情愿往旁让出了条道。
“进来吧,外面热。”
周净植以前来过周烨家,但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对方强制叫过来的。这学期孟渟来了,他几乎就没再来过这里了。而在楼下偶遇到她那次,是他这段时间里第一次再来这里,也是周烨专门挑着人不在的时候,临时将他叫过来的。
“她出门了?”
“我骗你做什么?”
周烨这房子原来就不小,这客厅和厨房是挨着的,面积也是最大的,经这三面落地窗外的阳光一照,这视觉上看着就更宽敞了。
孟渟抱臂倚着墙站,喝着水,居高临下搭着眼看对方弯腰换了鞋。周净植今天穿了一身allblack。她看着,心里默默吐槽了句:大夏天的,穿这一身吸热的颜色,还真是不嫌自己热啊。
“你剪头发了?”
“嗯。”
“有点丑。”
对方站直起身,还真听进去了,随手抓了抓头发。孟渟没看他转身往客厅里走去:“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在这儿坐着等一会儿吧。”
她走到中央空调面板前,将温度调低了两度,转过头来看周净植微勾着嘴角,倒像是好整以暇正盯着她看,看得她觉得莫名其妙。
“笑什么?”
他没有回答,就算是被人抓包了在看自己,也没觉得心虚,淡淡别开了目光,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只是说:“很久没见了。”
孟渟闻言皱了皱眉,搞不懂他心里在整什么名堂,但嘴上也还是客气回了句:“还行吧,也就才半个月,这算很久吗?”
出了学校里的环境再见到对方,却有种说不上来奇怪的感觉。相对于表现挑不出错的周净植,孟渟就显得有点别扭不自然。她装作很忙地环顾了眼客厅的四周,余光里又不经意瞥到了身前人。
他们日常相处都是在学校,再远一点最多也是学校附近的商场,也算是在学校这一范畴里了。往往这身边都围绕着鹿子霭、陈昊年和李思乔,有时候还会有贺陵原,浩浩汤汤的,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看惯了他平时在学校里穿一样的校服,但这私底下穿他自己私服的样子倒是很少见。上回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第一次看见他,还是在这楼下,当时对方身上穿着的好像是件白色t恤,还戴着顶帽子。而那帽子又是什么颜色,她就不记得了。
但对方却听到她这话,倒像是得逞了似的,微不可察挑了下眉,淡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只朝门外那一方向递了个目光:“我说,我和她。”
啧。
孟渟微笑:“要喝水吗。”
他忽然将那袋子递了过来。
“给我的?”
“路上随手买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孟渟疑惑看了眼对方,接过那袋子,往里看了眼,看清东西后还讶异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的她又淡淡一笑,嘴上还不忘嘲对方一句:“你人情世故这一套,倒是做得挺周到的。”
“我以为你这袋子里装的是要给周烨的东西。”孟渟起初还不以为意,将奶茶从袋子里拿出来,手摸到奶茶的杯壁,“常温的?”
“你要喝冷的吗?”他应该也愣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平静说道,“放冰箱里冰一会儿,就可以喝到冷的了。”
好冷的笑话。
孟渟无语了一瞬,又恢复回正常的语态,而这话里也收敛了几分,温和了一点:“常温挺好的。我以为这么热的天,大家都会买冰的。”
她从小脾胃就不太好,喝不了冰的东西。原来她看见袋子里是奶茶,只是想客气两句也没打算喝,但拿出来才发现这奶茶不是冰的。她也就在这上面有忌口,她没和任何人说过,但误打误撞竟然让他避开了这点。
但对于这看似很巧合的一点,她也没细想。出于礼尚往来,孟渟还是亲自去厨房给人倒了杯水:“那你刚才微信上说周烨落你那儿的东西呢?”
“U盘。”他说。
她一皱眉:“U盘?”
看见对方真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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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里掏出了个银色U盘,孟渟有点感觉自己被耍了:“这东西她很急着要吗。”
“嗯。”
孟渟无话可说。
“你们姑侄俩关系真好。”
周净植稍显神色一顿,又一闪而过。他接过孟渟递过来的水,很平静说了个谢了,喝了半口,才缓慢吐出了一句:“可能臭味相投吧。”
“哦,对了。”孟渟这时倒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嗯,其实也不算是给你的。行了,别喝了,跟我来。在我房间那里。”
“嗯?”
“你暑假也是住在学校吗?我……”
她径直走进房间里,将里面的衣柜拉开,从衣柜底下拖出一大箱猫粮,正要叫他来帮忙,回过头来却看见对方这时站在门外没进来。
孟渟显然愣了一下,微勾了勾唇,若无其事抱着那一箱猫粮站起身来:“我这也没什么东西,你直接进来吧,没事。”
她将东西递给他:“这是我在网上买的,我看他们都是买这个牌子的,这个量我估摸着应该够它们吃一段时间了。那只黑猫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
“嗯。”他说,“都挺好的,现在。”
孟渟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得感谢它。”她轻飘飘看了眼对方,说,“如果没有它,就你那会儿冷着张脸,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装样,我才懒得理你。”
周净植:“……”
要死不活?
孟渟注意到周净植的目光落在一处,她循着视线疑惑看了过去,却看见了她身旁那书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那本小提琴谱。
“你在练琴?”
但他没看见房间里有琴。
孟渟面色却是很淡定,随手拿起旁边一本题册将它覆盖了住,只是说了一句:“就是练练指法,这玩意儿声音挺大的,会吵到邻居,我怕被他们投诉。”
“所以,”周净植将目光收了回来,话头又犹豫地顿了顿,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措辞说出口会比较好一点,“之前那人的话打动你了?”
“谁?哦。”孟渟一下没反应过来,知道周净植指的是何苏桉,“我又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我想法的人,我练不练琴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她回来想起那张名片,要再将它从书包里拿出来仔细看时,它已经不见了。
她回想起来,应该是她当时甚至看也没看一眼,将它胡乱塞进书包里,后来拿手机的时候,连着手机也一起被带出来了,掉在了地上,只不过是她没注意到。
“很惊讶吗。”孟渟看他忽然不说话,以为他是吃惊自己原来真会拉小提琴,于是难得贴了一回心,给对方递了个台阶下,“也是,你不知道很正常。”
他却平淡摇了摇头。
“我听过。”
这回倒轮到她惊讶了。
“你听过?什么时候。”
但周净植却没再说下去了,只是轻叹了口气,平静注视着她,眼底还有点无奈。有很多时候,他都看不透对面这人是真忘了,还是在装不记得。
孟渟原来还觉得莫名其妙,经对方这么一看,总算才想起了一点:“哦。”
他应该说的是何苏桉他们来学校招生宣传那次,她当时其实是不想惹事上身的,但李思乔看不惯他们趾高气扬,眼看着双方要起冲突,她便借了何苏桉的琴上台去了,也才拉了半首曲子不到,想着目的达到了就行了,戛然而止又下来了。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也不过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也难怪她没什么印象了,连带着当时只作为旁观者的他一并都没印象了。
“你以为我要艺考吗?”她耸了耸肩,啊了一声,轻飘飘又自嘲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和你争年级第一,争到高考结束的。这么说起来,倒像个宿敌。”
“挺有意思的。”他这么说。
孟渟愣了几秒,忽然笑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35. Chapter35
周净植垂下眼来,孟渟注意到他是在看自己怀里正抱着的那个装着猫粮的快递盒,以为他是迫不及待就想收下了,便将那盒子递了过去。
他接过,抿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也没说谢谢,只是无关紧要问了一句:“吃过了吗?”
孟渟愣了一下:“嗯?”
他话音刚落,书桌上孟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孟渟没防备,被这一声强震动吓了一跳。她皱了皱眉,拿起手机,才注意到了上面的时间。
“哦,都到饭点了啊。”
照平常这种时候,她应该已经点上外卖了。但今天出了点意外:他一来,将她的计划都打乱了。再加上可能她本来就不是很饿,她就顺理成章将点外卖这件事忘了。但饿不饿这回事向来是说不准的,现在被周净植这么一问,孟渟还真觉得肚子有点空。
她低头看消息,随口问了句:“你吃过了?”
“没。”他说。
“嗯?”
孟渟惊讶抬起头来看他,却见他倒是一脸平静看着她,也不知道是装的,好像还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听到他的回答会露出那么吃惊的表情。
“怎么了。”
“哦,没事。”她哦了一声,说了个没事,又将头低了下去,“我以为你应该是吃好了再过来的。”
这消息倒也不是什么消息,就是可能到饭点了,孟岚女士难得闲下来,像是时隔多日恍然想起远在千里这边还有她这么个女儿,久违发来的一条看似关心实则查岗的信息。
“所以你这个点过来,难道还想着来蹭一顿饭再走吗。”孟渟面无表情敲下了一行字:嗯,在家,刚吃过,您也要注意身体。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人一笑:“那怕要给你失望了,这没什么现成的口粮,主人也都是吃外面接济过来的东西。”
她这故意打趣他的口吻实在有意思。周净植忽然安静下来,认真着张脸只盯着她看,看得孟渟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还当真皱起眉来,正想问他怎么不说话了,却见眼前人这时忽然低头闷声一笑。
“吃面吗?”
“啊?”
对方这话题抛过来得没头没尾的,孟渟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将要给的猫粮给了对方,这会儿他们已经重新回到刚才的客厅里。周净植问着她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走进了厨房里。
她有点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了。
这时手里紧握的手机又是一震动。这次对面的人发了条语音过来:“既然放假了,那就在你周阿姨家里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走……”
孟渟则是没听几秒,就将语音掐了。光是听那人声后面嘈杂的环境背景音,孟渟都觉得烦躁得不得了。这次她直接没回了,将手机静了音就放进了口袋里。等她再抬起头时,却看眼前人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两颗鸡蛋和挂面。
周净植看着手里这一袋没开过封的挂面却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东西他记着还是他上次来的时候带过来的,都过去几个月了,却没见有动过的痕迹。算了,这不过没开过封也挺好的,要真开过封了,放这么久了反而不能吃了。
“你还会下厨啊。”
孟渟走上前来,身子倚着岛台站,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看着对方两指捏着鸡蛋往碗沿上一敲,那蛋白和蛋黄就这么落进了碗里。
她忽然平静了许多。
“没想到?”
他站在里面,却转头看了过来。他们一瞬对视上了,下一秒孟渟又自然而平静地移开了目光,轻声嗯了一声。
“没想到。”她看着锅里的煎蛋滋滋往外冒着热气,逐渐有了个形状,“看来我来了之后,周阿姨的生活品质下降了很多啊。”
其实她不是不会下厨。以前孟岚不在家,都是她一个人解决自己的一日三餐,像无师自通似的,突然有一天就会了,餐馆里那些看着就很复杂的菜式她可能做不来,但做点家常菜她还是信手拈来的。
只不过如今来了重海,寄人篱下住在这里,虽然周烨平时待她也很好,但这毕竟是她的房子。她平时虽然没说,但心里有很分寸,不会喧兵夺主,除了自己的房间,很少会去动这房子其他区域的东西。所以周烨以为她也一样不会下厨,经常带她出去吃,或者叫外卖到家里来。这厨房基本上都是闲置的状态。
他淡淡又将头转了过去,叹了一口气,那叹气里隐约能听出几分笑意:“不然你以为我被她叫过来是做什么。”他捞起已经煎得成型的蛋,往锅里又下了第二颗,“真正难缠的人是她,不是我。”
这画面是在太奇怪了。
这灶台有点矮,对方微躬着身,两侧肩胛骨凸了出来,他背过身去往锅里接水,孟渟这个视角看过去,看见他一身黑露出那一截冷白的后脖颈,还有右侧脖子上一颗黑痣。
她平时在学校里,和他也可以说是朝夕相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这副模样的周净植,孟渟还是第一次见。看惯了这人冷漠的样子,这会儿虽然身上还是有冷漠的影子,她却莫名其妙从这里面还感觉出了几分温柔来。
但这奇怪就奇怪在,他原来就这么温柔吗。
和以前看他冷冰冰的,对人爱答不理时,她只看了第一眼,就觉着这人很装。但那次运动会球场上他意气风发截杀对面的扣球,和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眼前安静煮着面,看这样子分明违和的他,孟渟却没有那种感觉。
他们不说话,整个房子都很安静,只能听见那落进锅里的水声哗哗得响。他将水关了,转过身来,将盛着水的锅放在了电磁炉上。
“如果我有侄子,”孟渟看着他背影忽然说,“那我一定要叫他跟你好好学习。”
“这算得上认可?”
“嗯。”
“算夸奖。”
“我的荣幸?”
“当然了。”
“真不容易。”
孟渟一挑眉,被他这敷衍的一句点起了胜负欲:“什么意思?你对我有意见?”她将手放了下来,直起身来,趿着拖鞋转身走去餐桌,“对其他人我也都这么说。”
她坐了下来,随后从兜里又将手机掏了出来。刚才没回孟岚的消息,看得出来对方有点生气,在那条她已读不回的语音之后,隔了五分钟后对面又发过来一条,这次是硬生生六个字。
你知道就行了。
她知道。孟渟脸上刚才还难得有一点的笑意,又逐渐敛了下去。她盯着眼前屏幕上这六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手往上一伸,将它上面那条她刚才没听完的语音转了文字。
既然放假了,那就在你周阿姨家里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走,少和那里的人打交道,剩下也就一年时间了,高考完就赶紧回来。
如果真有谁说认识你,你别理会,和我说。
她长吸了一口气。
孟渟:好。
她敲了个好发了过去,然后平静地把刚才设定的静音关了,将手机熄了屏,倒扣在桌子上,才将刚吸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她腰一弯下意识想伏在桌子上,把脸埋进手臂里,但是突然想起来这厨房里还有个人。
所以说,她和他一点儿都不像。
孟渟没再去看周净植,而是将视线转向另一侧的客厅。真是莫名其妙了,以前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他这人和她很像,怕他也看出她的心思,她最开始那会儿才对他那么防备。连后来他很平静和她说的那句他们是同类人,那时候已经想清楚不能再和这个人有联系的她居然觉得自己好像心里是有点高兴的。
她往客厅一看,目光不经意扫见了还摆在茶几上没动过的桃桃乌龙冰,刚才都快又一次被自己说服了的心,却在这一瞬犹豫了起来。
这时她眼前忽然推进来一碗面。
“这样啊,那我还白高兴一场了。”
她转过头来。他们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眼里顿了一下,坚冷夹杂着愕然褪去,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他愣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说到一半的话忽然没说下去了。
她若无其事将面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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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毒了吗?”
“你不是一直看着吗。”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隔着桌子递过来一双筷子,“没找到机会。”
“太可惜了。”她替他叹了口气,“这可是干掉你竞争对手的绝佳时机。我这人是不是太难杀了?”
“嗯,有点。”他说。
他们一旦不说话安静下来,孟渟心里那股奇怪的劲又上来了。她没吃过别人做的饭。孟渟看着眼前的面,又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人。还是一个男的做的。而这男的,偏巧还是眼前这位。
“不说个谢谢吗。”
“嗯?”
孟渟茫然抬起头来:“我刚没说吗?”
他看着她,然后微摇了摇头:“没有。”
“哦。”她回过神来,“我还以为我说过了。谢谢你的面。”
“嗯。”
“……”
“小提琴。”
她忽然蹦出这三个字。
“你想听吗?”孟渟慢慢拿起筷子,给自己搅了一团面,低着头没看他,“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拉给你听。”
“开门成功——”
这时身后传来指纹解锁开门的声音。
周烨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看见了赫然坐在餐桌上的周净植,活像白日里见了鬼似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人的脸,最后落在了桌子上摆着的那两碗面上。
她又看向了孟渟:“你给开的门?”
孟渟被对方这么一问,忽然觉得有点心虚。她礼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人点了点头,就是点得有点僵硬。
她正要解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但余光里却瞥见身后的周净植这时也站了起来,极其罕见会主动先开口说了话:“你U盘上回落我那儿了。”
周烨闻言皱起眉来,熟稔地换了鞋走上前来,接过他递过来的U盘,仔细一看发现还真是自己的,嘟囔了一句:“我说呢,怎么到处都找不到。”
虽然真有U盘,但一码归一码。
“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可不能随意给外人开门。”她板着张脸,难得脸色这么严肃和孟渟说话,说着又往孟渟旁边的周净植瞪了眼,着重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同桌也不行。”
孟渟,周净植:“……”
孟渟有点尴尬,莫名有一种被说中了心思的心虚,但实际上她本来也没什么要心虚的。她很快提起微笑,佯装温顺点了点头道:“嗯,知道了。”
周烨点了一下头,余光里又看了两眼桌上的面,转身将手里的包放在了沙发上,然后看向了周净植说:“你做的?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没吃呢。”
周净植则是说:“说过了。”
他拉开椅子,云淡风轻又坐了下来。他原来就是坐着的,只不过是刚才给周烨U盘的时候才站了起来。孟渟看他坐下,自己也不好再继续站着,就放心坐了下来。
周烨嗯了一声:“说了吗?哦,我手机开勿扰了。”他们相处就像是没把孟渟当外人似的,“行了,你也别吃了,去厨房给我做一碗,那会开到现在,我还没吃呢。”
“唉,等会儿。”她这时瞧见这茶几上还有奶茶,一挑眉,意味深长朝他们俩投来个目光,“这也你买的?就一杯啊?买来自己喝?”
孟渟差点一口面呛住了。她这时抬起头来,正好和周净植对视了一眼。周净植面色却是波澜不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连说话的语气都很淡定。
“给同学的。”
他这回答得直截了当,没差直接将答案甩在对方脸上了。这里除了她,谁还是他同学?总不能是周烨她自己吧。
“哦。”
对方只有一个哦,还真怪吓人的。孟渟瞪了眼对面的人,叫他别再说话了,犹豫转过头去看周烨的反应。对方倒像是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正从包里掏出手机,眉头随后一皱。
“啧。”
周烨站起身来:“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周净植,你带浅浅出去避一避。”
36. Chapter36
周烨家楼下正好有一家星巴克。他们俩在这星巴克里无聊坐着。到了中午这店里人有点多,也没有其他位子可以坐了,孟渟选了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这位子正对空调口,对面的周净植便和她换了座位。
孟渟点了杯热美式,周净植拿完东西递给她,看她正支着脑袋看着一处发呆。她注意到他来了,转过脸来突然说了句:“你说,你以后是不是就是这种人。”
周震净植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他们隔壁座位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高鼻唇薄,戴着半框眼镜,敲着MacBook键盘,旁边放着已经要见底了的冷萃咖啡。
他们家那位老爷子突然发消息说要来她这里,周烨烦得要死,已经可以预见到待会儿又是一场恶战,就让他们两人出门避一避,免得被误伤。但她这突然要他们走,他们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能先来这星巴克避个暑将就一下。
除了她房间里计划里那些还没刷完的题册,桌子上那杯桃桃乌龙冰,孟渟也忘记带出来了。回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次老爷子是时隔了好几个月养精蓄锐来的,如果真要吵起来应该要很久了,那东西放久了恐怕也不会好喝了吧。
周净植收回视线,看对面坐的孟渟却是一脸得逞的样子。她又占了上风,得意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热美式,朝他挑了一下眉。
“还行,”他说,“挺帅的。”
孟渟翻了个白眼:“你真不要脸啊。”
他则是淡定坐了下来:“你指着那人不就是想叫我看他长什么样吗。”
“对啊。”她悠闲喝了口热美式,语气不疾不徐说,“难道你不觉得他像那种黑心会剥削人的资本家,精致利己主义者,就像你这样。”
周净植闻言,又侧过头去,这次倒认真看了眼旁边那人:“不像。”
孟渟来了兴趣,一挑眉,表示不认同他的话:“你是说他不像,还是你不像?”
她这话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周净植听出了她实际上是在故意打趣他。他顺着她的意思,却是反问了一句:“那我剥削谁了?”
她不遑多让:“既然是资本家,要有自知之明,不然容易破产。”
他云淡风轻道:“嗯,已经破产了,所以现在才要给另一位资本家干活,比如说,对方饿了,下一碗面?”
孟渟啧了一声。
他又问了一句:“我剥削谁了?”
孟渟:“互相剥削吧。”
周净植在对面坐了下来,看她若无其事拿起桌上的热美式又喝了一口,无奈轻叹了口气:“总是要这么呛着说话?”
“挺有意思的啊。”孟渟悠闲往后一躺,“如果是我赢了,那就更有意思了。下一回这招不许用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那不一定。”他悠悠说。
她哦了一声:“又要开始了是吗?”
周净植低下头笑。
孟渟看见他笑,倒是忽然想起其他事来。她板起脸来认真对周净植说:“之前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都是面瘫,天生不爱笑,或者爱装哑巴不屑和人说话的。你知道在学校里他们都怎么形容你吗?”
“嗯?”
“高岭之花。”
“……”
他倒真不是真对别人怎么形容自己感兴趣,而是孟渟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他听到面瘫不爱笑这些词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但还只以为她是要欲扬先抑。但真正听到对方得逞说的这四个词时,周净植惯来处变不惊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孟渟看着对方的反应,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但看这时安静的星巴克里,旁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纷纷好奇都看了过来。只看眼前的女孩拿手撑着下巴笑得正开心,而对面被看的少年虽然冷着张脸,两侧耳朵却是通红。
孟渟收敛一下,贴心给对方递了个台阶下:“但现在看多了,还是觉得挺正常的。”
周净植沉默了两秒:“你也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高岭之花啊。”她故意又提起这词,看周净植真的觉得这词很羞耻,这次干脆将头低了下去,孟渟被逗笑了,“还行吧,这词不挺褒义的吗?那你想要别人叫什么?周神?天才?bking?智性恋天菜?”
“你这些词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周净植终于没忍住硬生生打断了她。
“小鹿?”
“别和她玩了。”
孟渟又往后一躺。
“周大红人,以后还是别总光顾着高高在上守你那一亩三分地了,有时候也深入群众稍微了解一下民情吧。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在大家的眼里你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抬起眼来看她,那脸上的红温消得差不多了,就是耳根还是通红得厉害:“那你呢。你很了解你在他们眼里又是什么样的吗?”
“反正不会是高岭之花。”她抱起臂来,理所当然耸了耸肩说。
这回轮到周净植淡定看着她,孟渟被看得收起了嘴角那点笑:“两个高岭之花啊?”说到这里,她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你说他们是不是特想看我们俩打起来。”
当时她天降他们理实班,还和年级第一的他是同桌,已经在重中高二段引起好一波哗然。之后月考出来,年级榜上他们名字并列排在一起,又是备受瞩目,以至于再后来她直接将他年级第一的位子挤了下去,他们在众人眼里已经是视对方为眼中钉,在暗地里互相较量的劲敌。
但如今这“水火不容”的两人则是一起被重中雷厉风行的教导主任赶出来,无处可去窝囊地坐在这里喝咖啡,顺带拌一两句嘴。
“看来还是演技太精湛了,在学校里装不熟,没想到还真骗过了他们。”孟渟倒真开始反思,“那没办法了,要和你这种人走得近了,我怕破坏了我的人设。”
“你怕对自己有误解。”他说。
孟渟一挑眉:“什么意思?”
周净植却没急着回答,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淡然喝了口,然后又放了下来,只是说了一句:“他们怎么看,是他们的事情。”
她听到这话,倒是饶有兴趣将对方上下认真打量一番:“我刚才还在想,如果你要对我说教评头论足的,那我也没必要再和你聊下去了。”
“只是不聊下去吗。”他微点了两下头,“我还以为是直接将咖啡泼在我脸上,骂我一句你算什么东西,然后头也不回从这里走出去呢。”
啧,太野蛮了。换做平常,听到他这么说自己,她还真可能将桌子上的咖啡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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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回怼他。但现在她却只是淡然摇了摇头:“我会很平静地接过你话,附和你两句,就像平常对待其他人那样。”
他平静如初:“所以现在?”
“可以继续。”她一笑,“我允许了。”
外面的太阳照了进来,星巴克里弥漫着一股消磨咖啡独有的醇厚又细腻的香气,轻快的爵士音乐萦绕在位子之间。
“开心吗。”他忽然问。
孟渟坦然点了点头说:“挺开心的啊。”她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像两个流浪汉。”
奇怪的形容。他注视着她看,也像是被那笑意感染了一下,唇角浮起一抹笑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周净植。”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周净植下意识嗯了一声,孟渟随后转过脸来,“你父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平淡说。
“我只是在想,每个人身上都能窥见到一点儿他们父母留下的影子……”说到这里,她突然不说了,淡淡一笑换了个别的话题,“我觉得我们对彼此的偏见太深了,我们应该多了解一下对方,你觉得呢。”
“比如说?”
“比如说……”
“为什么叫你浅浅?”
他这问题问得太自然了。孟渟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他们刚才出门的时候,周烨对他说的那句:带浅浅出去避一避。
“啊,哦。我小名。”孟渟觉得和别人谈起她小时候的名字,实在有点难以启齿,随口答了一句,“不过,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了,你姑可能不知道吧。”
第一天来重中的时候,她站在行政楼下等她的时候,对方从她身后走过来,开口先叫的就是这两个字。她很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名字了,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
虽然有点尴尬,但在她看来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她不以为意,微耸了耸肩,只是补充了一句:“她和我妈是高中同学,小时候抱过我,也算半个干妈吧。”
说完这句话,她才迟钝地想起,她好像确实从来没和周净植提过她和周烨的渊源,或者她又是为什么可以顺理成章住在周烨家里。但转念又一想,对方也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些问题,也不知道是周烨早和他说过了,还是他和她一样只不过是出于尊重不去过问别人的隐私。
“周烨没和你说过吗?”
这次轮到她反问了。
“没印象了。”
“哦。”
周烨和他说过吗?
周净植确实没什么印象了。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去关心或对别人过去好奇的人。在这一点上,他们二人都是出奇得一致。她来重海之前对于他说来,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旁人,自然和她有关的事,他都没有印象。
那既然他是这样的人,刚才又为什么要脱口问出那个问题。其实不光是孟渟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连他都觉得自己问得莫名其妙。
孟渟看他若有所思不说话,还真有点被吓到了,以为他这种剖开心脏都是黑的人,这会儿肚子里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水:“我说了解一下,不是只了解我。”
他看了过来。
“你真想了解我?”
37. Chapter37
推开门一走进去,孟渟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机油味,和轮胎摩擦后焦糊的橡胶味,中间还绞缠着有点像金属锈蚀了的铁腥气。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她回过头来,身后周净植松了手,门合上,他走上前来。
“嗯。”
引擎巨大的嘶吼声从前面不远处赛场上传了过来,夹杂着尖锐如裂帛般的刹车嘶鸣,空气都被这声浪反复撕扯着。
“你不是说想了解我吗。”
虽然她那句原话里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但从他口中当着她的面这么直白和理所当然地说出来,就像变了个味道似的,孟渟听着格外别扭。
“是消除偏见、互相了解。”
她有意将消除偏见这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却看对方微不可察地嘴角一勾,然后不置可否地微耸了耸肩,倒像是没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看来她还是太闲了。孟渟没再看他,而是转过头去环顾了眼周围,紧接着长叹了口气,心道:算了,一定是今天的事都发生太突然了。
她的计划都被临时打乱了,所以才这么闲得没事做。先是这人也不提前打一声招呼,揣着个U盘莫名其妙就过来按门铃,然后就是周烨突然得知老爷子要来造访,叫他们出门避一避。
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他们周家人一个两个都要跑过来?
孟渟原还以为自己和另一个人同坐在星巴克一张桌子对面打发时间,就已经够是她过往活得这十七年来绝不可能会做的事情了。没想到这会儿又因着她自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被他忽悠来了这里。
她真的有这么想了解他吗?
现在就是连先提出那一点的她都有点怀疑起自己了:她之前就是个会关心别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一个人的人吗?
了解一个人,也不过是想和那个人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但是她没有想要建立这种联系的人,或者是说,她不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孟岚随口一句工作安排下来了,她就得开始麻木地办理转学手续,麻木地和学校里的人告别,然后麻木地任对方依依不舍抱着自己,微笑说着假话:以后常联系就好了。
“又来了啊,阿植。”
他们正说着话,眼前不远处另一扇门忽然被拉开,从里面走出来个陌生男人,看着才三十多岁的样子,脸颊瘦削,下巴线条刚硬,眼神却异常锐亮。
他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周净植,自然冲他打了个招呼。周净植则是平静朝人点了一下头:“豪叔。”
“上回你不是说你那辆二冲动力不够了吗,我给你改装了一下,换了个发动机……”眼前那个被叫豪叔的男人走上前来,注意到对方旁边还另外站着个人,显然愣了一下,“这回还带了朋友来?”
“嗯,同学。”
“您好。”孟渟朝对方微笑,在想要不要也随人叫一声豪叔,却发现那人没说话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看得她有点不自在。
周净植注意到了,于是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豪叔。”
“哦,没事。”那人收回目光,笑了笑说,“我就是看你这小同学很面熟啊,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孟渟闻言下意识往旁边的周净植看了过去,和他对视了眼: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
“豪叔以前也是重中的。”他说,“和周烨是同学,你说你妈妈和她是高中同学,一个年级的,可能之前认识见过几面,所以看你觉得面熟。”
孟渟皱了一下眉。
豪叔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点了两下头:“有可能。但我和周烨不是一个班的。不过你可以和我说一下,说不定我认识呢。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孟,岚。”孟渟犹豫着报出了名字。
但其实她和她妈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果然,“孟岚?”对方搜肠刮肚,但看得出来对这名字没有什么印象,“我好像没认识有姓孟的高中同学。算了,可能真是我认错了,我这地方每天都有人来,应该是将脸记混了,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孟渟微笑只摇了摇头说了个没事。她是真没事,但眼前这人说完那话,又忍不住再看了她两眼:照理说,气质这么独特的一小姑娘,他不可能见过会没有印象。难道是他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其实见过人母亲,只不过不知道对方叫孟岚?
想不起来他也就没再想了。虽然不认识这小姑娘,但他天然对她有种亲近的感觉:“今天来是也想体验一把?”他将他们俩往装备间引,他转过头来问孟渟,“玩过吗?”
孟渟不动声色,环视了眼装备间四周,微摇了摇头,但那样子冷静得倒不像是没玩过第一次来,她微微一笑:“可以学习一下。”
“别怕那刹车!”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不算整齐的牙齿,朝她投来赞赏的目光,“这车的脾气,刹车比油门狠才管得住!”
他随手抄起旁边一个暗红色的头盔,朝周净植扔了过去:“你先去给人小姑娘打个样?”
周净植接过,手指一伸,啪嗒一下就利落将头盔扣紧了,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嗯。”
豪叔回过头来对孟渟说:“你也换一身吧。”他一笑,“做好防护,别嫌麻烦,虽然我这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但也别真砸了我招牌。”
他们走出去。
他正在戴手套,这时肩膀却突然被人揽了过去,豪叔比他还要高半截头,将他拉到身侧,故意压低了声音说:“你这臭小子,你姑知不知道你带一小姑娘来这里?”
他扶正了头盔:“不知道。”
“你姑这几个月怎么没见来了?”
“老爷子来了。”
豪叔啧了一声:“又催婚啊?以前不是结过一美国佬?哦,华裔是吧,长得就人模狗样的,家在华尔街做投行,就只会拽那一两句洋文。这才几年啊,又要从一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里?啧,早和她说了混不下去,和我凑合一下得了。”
“她看不上你。”
“滚。”
豪叔顿了顿:“我说认真的。”他叹了口气,“你姑那么爱自由的一个人,当年居然会和连面都没见过的相亲对象闪婚,我就觉得她被逼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你们家那两位确实太强势了,将他们兄妹俩都逼成什么样了。”
周净植将手套翻了一面戴上,低头沉默没说话,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得可怕。
“怎么不说话了。”
“……”
“没什么好说的。”
“你啊……”
孟渟换了身赛车服走了出来,发现周净植已经上到赛场下面去了。她看见不远处豪叔站在二楼窗玻璃前,手指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烟雾缭绕着他粗粝的脸。
“哦,来了啊。”豪叔注意到她来了,就将烟掐了,转头对她一笑,“这身挺不错的,挺有女赛车手的样子。喏,要来看一下你朋友开得怎么样吗。”
孟渟于是走上前来。
这赛场是室内的,但也足够大了,像迷宫似的,赛道弯弯曲曲的,孟渟看见下面赛场入口身着深蓝色连体工装的几个中年男人弯腰正在调整着隔离墩的位置,对所身处环境里那刺耳的引擎噪音置若罔闻。
楼下的周净植穿着一身很酷的红黑相间赛车服,这次和以往见到的他都不同,他停在一辆标着编号“03”的暗红色卡丁车旁边,和对面一位应该也是来玩卡丁车消遣的男人正在交谈,他微点了一两下头,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整个人显得云淡风轻的。
“你是阿植的同学?”
孟渟被对方这一问题猛然拉回了思绪,转过脸来时,却看身旁这人目光已经从赛场上收了回来,好整以暇正盯着自己看。
“阿植同学我认识几个。有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脸上还有俩酒窝的。还有个长得还挺阳光帅气的一小伙,老是跟在那女孩身边。再来好像还有个姑娘,啧,那姑娘就有点凶了,但不过这正义感挺强的。之前有我们这里有一女生还是个新手,也第一次来玩,技术没那么好,一下场被同场一男的骂哭了,她看见了直接上去就找人理论,指着那男的一定要他给那女生道歉,给我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这说的应该是鹿子霭他们三人吧。
“嗯,我听他说过。”孟渟则是平静将话题一笔带过,“他经常来您这里吗?”
豪叔若有所思:“嗯,有挺多年的了。我第一次见他,才上初中吧,初二?不记得了。就那么高的一小孩。周烨领来的。认识她这么多年,突然冒出来个侄子,当时还把我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他又一咧嘴,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唉,上了年纪就喜欢怀念起以前那点的事,见笑了,见笑了!”
赛场上工作人员朝他们这边比了个OK的手势,男人笑着拍了拍周净植的肩膀,冲他身旁那辆暗红色卡丁车处抬了抬下巴:“好久没比了,难得今儿遇上,比一下?”
周净植长腿一迈,人直接坐进了车里,抬手啪嗒一声拨下了护目镜,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抬起眼来:“今天有朋友来学习,我就不放水了,端哥。”
豪叔看着楼下的他:“这小子,一不开心就来我这里。每回都是拿命飙的车,我都怕他折在我这地方。啧,真要出了事,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姑交代,我这条小命恐怕死上好几回都不顶用。”
这信号灯一亮,起跑线上一道暗红色闪电直接疾掠了出去!起步的瞬间,他身体姿态稳如磐石,低矮的车身紧贴地面,轮胎发出短促而尖锐的摩擦嘶鸣。
场边那几个正在调整隔离墩的工作人员听到这轰鸣声都停下了动作,目光不由自主被眼前一闪而过的那道暗红色车影吸引了过去。
逼近弯心极限,他利落一记重刹,手腕一弯,方向盘以一个极其流畅、幅度极小的角度切入弯心。车身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紧贴着内侧的塑料墩呼啸而过。方向盘迅速回正,又是一记油门,毫不拖泥带水就出了弯,再次回到直道。
那护目镜反射着周围炽白的灯光和飞掠而过的红白塑料墩,看不清车上的人表情。孟渟看着那辆编号03的暗红色车影就这么迅速冲过起点线,套圈、内线超车和极限过弯,就像是有摧枯拉朽的惊人爆发力,和同场其他车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直接甩了别人一大截。
“要不是他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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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普高招生,这么好的苗子,我都想直接抓来当赛车手培养了。”豪叔惋惜叹了口气说。
孟渟站在窗玻璃前,居高临下看向赛道上那辆遥遥领先即将完成里程的03车,想起星巴克里对方似笑非笑看着她说的那句:
真的想了解我?
“走吧,我们下去吧。”豪叔说。
进到这赛场里,他们走到赛道入口,周净植刚好冲过了终点线,稳稳将车停在了他们面前。他卸了头盔,被闷得一头汗,伸手整理了一下额前被汗水浸湿了的刘海,然后一抬腿迈过车驾,朝他们这一方向走了过来。
豪叔看向孟渟:“试一把?”
“嗯。”孟渟答。
“真不用我再说一遍?”
“差不多了。”
“太强了,你小子!”一绿白相间的卡丁车刹在他那辆车后面,紧随其后从里面探出来个黑色头盔,是刚才孟渟在楼上看见的赛前和周净植交谈的那个男的,“以前都是故意让着我的啊?”
旁边有一工作人员经过,豪叔则是跟人往身旁的孟渟这一方向指了指,特意嘱咐了他一句:这小姑娘是新来的,待会儿场上多盯着点。
那人爽快应道:“好的,豪总。”
孟渟将头盔戴在了头上,这里面的内衬海绵虽然硬邦邦的,但隔音效果出奇得好,一戴上这场上的喧嚣都弱上了几分。
身后不远处的周净植这时走上前来:“体验一把,玩得尽兴就好,实在不行可以和工作人员示意停下来,量力而行,别逞强。”
孟渟转过脸来:“什么?”
她这脖子上正戴着护颈,真要转过来还挺费劲的。她手套才套到一半,往头顶上戴着的头盔指了指,表示自己戴着头盔,没听清他说话。
他看着她,像是被可爱到了,低头一笑,随后将手机掏了出来,在备忘录上敲了几个字,然后拿到对方眼前给她看。
隔着护目镜,孟渟看见那上面的四个字:
注意安全。
她若有所思,给他做个手势,叫他把手机给自己。她接过,然后低下头来,在对方那四个字后面又敲下另一行字。
我玩就要赢。
“准备!看指令!”
这卡丁车内部比外面看着的还要更狭小。孟渟选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一辆编号“01”明黄色的卡丁车,和她身上这清一色的黑色头盔、手套和赛车服,形成了鲜明又独特的黄黑撞色,竟从她平日里这清冷疏离的身上,凸显了酷飒的另一面。
孟渟握着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
上了赛场,引擎的轰鸣更震耳欲聋了,连这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在震。她的视野受到头盔和护颈限制,只能看见眼前方向盘上那个小小的“01”标记。她脊背抵着身后坚硬的桶形座椅,腿支在前面,膝盖几乎要顶到方向盘下方的转向柱。这车的刹车和油门踏板异常沉重,踩下去需要明显的力道。
“嗡——轰轰轰!”电源接通!01号车猛地一震。在头盔这一逼仄又寂静的空间里,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被放大了好几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
绿灯一亮!
她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强大推背感随之袭来,眼前这辆明黄色的卡丁车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
“嚯。”豪叔显然被惊到了。
第一个弯道,红白相间的塑料墩急速逼近,孟渟紧盯着眼前那急速放大的弯心,在即将撞上塑料墩时,一脚猛地从油门切到刹车!
“滋——!!!”
沉重的刹车片发出刺耳的尖叫。巨大的惯性让车身猛地一沉,前轮紧咬着地面,世界像被强行按下了慢放键,塑料墩上的反光条在护目镜前清楚无比。
她一转方向盘,车身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险些撞上护栏,外侧轮胎的边缘几乎是擦着塑料墩的底座掠过!她被一股强大的离心力甩向外侧,但脚还是死死踩着油门,紧接着出了弯,车身回正,她又回到了驾驶座上。
“轰——!!”
她又将油门深踩到底!
直道!风声在头盔外尖啸!视野也随之变得清楚了起来!她紧咬着前车的尾流,愣是没给后面的车任何超车的机会。
再开了几个弯道,她过弯的技术一次更比一次好。在最后两圈,她前面还有三辆车。孟渟皱起眉来,脚下油门又一踩,在前车即将入弯、速度稍降的瞬间,她直接贴着它的后轮护杠内侧,就从旁边硬生生挤了过去!
轮胎边缘甚至蹭到了对方车身,发出“哐”一声闷响!两车夹缝里的气流极速撕扯,掀起一股劲风!
“哇哦——”
场边传来一连片惊呼。
豪叔啧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了眼旁边的周净植:“她将你这一招也学了过去啊?”
周净植倒是看着淡定许多,他盯着场上勇敢一往无前的明黄色车影,嗯了一声:“她学习能力一向挺厉害的。”
“轰——!!!”
01号车冲过起点线!
引擎的咆哮震耳欲聋。但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在闷热的头盔里,孟渟只感觉到了自己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声,还有脸颊两侧滑落而下黏稠的汗水。
38. Chapter38
她伸手想将头盔摘下来,这时忽然听见清脆的咚咚一声,有人敲了一下她车子的引擎盖。
孟渟抬起头来,注意到眼前周净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车头前,将敲击引擎盖的指骨收了回来,微勾了一下唇,好整以暇注视着她。
她一看见他,漂亮的眉毛一挑,倒是忽然生起了点其他的兴致,这起了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车里去。
“比一场吗。”
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混着冷气机的轰鸣,在眼下这密闭的空间里倒很和谐地形成了一种叫人血脉偾张的氛围。
赛道清了场。周净植侧对着她站,低着头正慢条斯理在戴手套,身上那套红黑相间的赛车服衬得他肩线利落,袖口卷起,露出手腕上那块凸起的骨节。
孟渟刚结束这上一场的群战,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坐在车上等比赛开始,实在没事做有点无聊,就盯着看对方戴手套,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还是落回了他手腕上那块凸起的骨节。
“嗯,确实挺帅的。”
孟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去,这才觉察到豪叔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绕到了她身后,眯着眼故意循着她的视线也有模有样看了过去。
“有我年轻那会儿的一点儿风范。”豪叔将视线收了回来,转过脸来,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冲她咧嘴一笑,“你觉得呢。”
孟渟皱了一下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打趣自己,她则是淡定朝人微微一笑:“那您年轻的时候,穿赛车服也是穿这么骚包的颜色吗?”
骚包?
豪叔听到这词,显然愣了一下。她说话的语气温和惯了,说起阴阳的话语也只会被这温和的语气包装成了一句关心的问候。
意识到自己是被怼了,对方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俩啊……哈哈!难怪都说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果然是我年纪大了,和你们这群小鬼有代沟啊……”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前面的周净植已经戴好了手套,他熟稔一扣头盔,径直走向了他刚才上一场那辆编号03的暗红色卡丁车。
空旷的赛场上只有他们这一红一黄两辆低矮的卡丁车停在这里,引擎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低吼,排气管喷吐着躁动的热气,俨然是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准备好了吗。”他说。
对方就坐在那辆编号03暗红色的卡丁车里,手随意搭在包裹翻毛皮的小方向盘上,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来淡淡一笑看她,看起来倒还真不像她自以为的要决一死战的样子。
这近距离看他,截然和刚才她站在楼上往下看对方的感觉不一样。周净植的身上总带着一种沉静的气场,就算有锐利和锋芒也是内敛的。而这种沉静和内敛放在这里,就好像只不过是在进行一场日常练习。
孟渟正要将头盔戴上,豪叔这时煞有介事地拉住了她,语重心长对她道:“咱们不用紧张哈!待会儿要真开不下去了就把车停一边来,我上去替你。虽然说我也不能跟你拍胸脯保证能百分百赢了这小子,但恶心一下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孟渟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对方说这话的神色和语气实在有意思极了,倒像是临阵反水,倒戈和她一个阵营,要一块干掉他周净植的感觉。
孟渟知道其实对方是担心她紧张,所以故意开这一小玩笑,缓解一下赛前这气氛,想让她放轻松一点。她笑了一下,则是淡定和人微摇了摇头,如实说:“没紧张。”
虽然是她主动提出来要和他单挑比一场,但她毕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才刚上手接触这卡丁车项目。单论这训练时间上,对方便轻而易举远超了她,要这么说起来,好像这会儿要感到紧张才是正常的吧。
想到这里,她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刚才上一场和别人比赛还会有那么一点儿紧张,但这会儿好像竟然连这一点儿紧张都没有了。
豪叔听到她这话,却以为她是强装镇定不好意思承认,竟然将这事当真了,连忙收起玩笑,这次倒是真安慰起了她:“没事,玩这东西拼的就是胆量!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在这赛场上可赢不了别人!”
孟渟唇角扯了一下,还想对方又是打趣自己,但抬起眼来时,却注意到豪叔担忧的目光,她神色显然一顿。原来要怼回去的话一下咽在喉咙里,最后她也是只是无奈叹了口气:“我真没紧张。”
比赛开始!
这绿灯一亮,眼前的赛道又瞬间化作红白相间的激流,两辆车同时冲了出去。
孟渟的驾驶风格就是纯进攻。
她晚刹车,贴弯心,出弯全油门,每一回什么时候踩刹车,又什么时候踩油门,都是盲目做的自杀似的决断,就是在赌这车不会翻。
而和孟渟相比,前面的周净植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他的车身姿态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出手动作干净利落,即使在当下这高速对抗中,还能保持着绝对的从容和掌控力。
“阿植又上场了啊?”
这前一场刚还正和周净植比过的那个被叫端哥的年轻男人这时走上前来。他刚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这一眼就注意到这赛道上的动静,朝起跑线这边矗着的豪叔唉了一声,和人扬手打了个招呼。
豪叔和他也是老相识了,冲人一抬下巴笑着说:“啊,跟他那小同学。”
男人眯起眼来,瞧见那明亮色卡丁车里坐着的是个女孩,还惊讶了一下。看清楚了这赛况,他忽然又一笑:“这是在逗那小姑娘玩吧。”
车上,孟渟紧盯着堵在她跟前这辆暗红色卡丁车,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极不爽地啧了一声,伸手将头盔上的护目镜啪嗒一声掀了上去。
这人是在耍她玩呢?
他就像是能极敏锐察觉到后面她车子跟着的距离,始终领先她半个车位,这走线精准得就像用尺子量过,每一个弯都卡得恰到好处,稳稳封死了她的路线。
她超车也超不过对方,就只能依着他的节奏开。他过弯什么时候踩刹车,她也跟着什么时候踩刹车。他出弯又什么时候踩油门,她也还是跟着什么时候踩油门。
豪叔了然一笑:“难怪呢。”
男人疑惑看了回来:“难怪什么?”
赛场上那两辆一红一黄的车子一前一后在他们眼前疾驰而过,他们目光追随着车影看了过去。豪叔只哈哈大笑,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这几圈跟在周净植车子后面开下来,孟渟像摸到了一点儿玩卡丁车的门道,进出弯道的时候也逐渐得心应手起来。她隐约感觉出来了:他这是在教她怎么过弯。
到最后一圈,在一个高速S弯处,对方露了一个小破绽:眼前这辆暗红色卡丁车在入弯时,车头微妙往外多滑出了半尺。
孟渟没有丝毫犹豫,看准空隙,瞬间从内线切过弯心,直接将对方出弯的路线堵住了。01号车爆发出竭力的嘶吼声,像总算挣脱了枷锁,猛地将身后那一抹暗红色甩开了半个车头的距离!
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在冲线后达到顶点,随即开始回落。孟渟松开油门,让车子缓缓滑行。
她猛地摘下头盔,像是终于和世界上的声音接了轨,新鲜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机油和橡胶味一瞬间也涌进鼻腔里。
“你放水。”她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紧随其后冲过终点线的周净植则是将车缓缓停在了她旁边,也将头盔摘了下来,脸上看不出半点不甘或是懊悔,反倒是带着点懒散的笑意。
“很明显吗。”
“赢得不光彩——”
她忽然灿烂一笑。
“但是高兴。”
这两场接连开下来,孟渟热得满头都是汗,拿手随意扇了一下风。那护目镜戴久了,都在她脸上留了道压痕,她却像浑然不觉似的。
“怎么样?还行吧,没给你丢脸吧。”
话里还带着笑。
“这回玩得总过瘾了吧?”他们转过头来,看见豪叔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刚才那个和他说话的男人。周净植朝人微一点头,叫了一声端哥。
“挺过瘾的。”孟渟从车上下来,这一条腿刚跨出来,差点膝盖一软没站住,就要直接给眼前的豪叔跪下了,“就是这肋骨有点痛。”
可能是刚才赛场上那几个高速过弯时被那安全带勒紧的,在车上还没什么感觉,一下了车这痛觉倒像是突然长出来似的,这会儿一阵又一阵刺进骨头里地疼。
端哥瞧她这淡定得有点过头了的反应不免咋舌,还替她心有余悸上了:“你这小姑娘开得也太猛了吧。真第一次玩?不要命了啊。”
周净植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走到孟渟旁边停了下来,不动声色将男人和她隔了开,这时垂下眼来看她,轻声问了她一句:“累吗。”
端哥看见他:“啧!你说你也真是啊。都一老车手了,人软柿子你也要捏啊?”
他们俩闻言都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的孟渟没忍住噗嗤一下轻笑出了声:显然对方看见他们俩一对一比赛,误以为是他恃强凌弱,欺负她一个新来的。
周净植平白无故被骂,微有点不满地皱了皱眉,但看见旁边的人笑得很开心,俨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狡黠的样子,则是有点无奈看了她一眼,也就没说什么了。
“有一点,”她说,“我得缓一下。”
眼下这一股挑战极限,肾上腺素狂飙的兴奋劲儿冷却下去,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呼吸急促,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豪叔闻言便说:“这楼上有休息室。”他转过头来叫了一声周净植,“阿植,你带她过去。楼上还有水,你也给人拿一瓶。”
端哥则是朝孟渟和周净植看了过来,故意拿话调侃了他们一句:“阿植你这小同学体力不行啊,这才开了一场就要走了啊?”
想着对方刚才也算得上是为她出头说话,但这最主要的,还是他骂了周净植,带着这么点幸灾乐祸的成分,孟渟现在对眼前这人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好感。
于是她微笑和对方说了个再见:“再见。”
男人哈哈一笑:“再见,小姑娘。”
“走了。”周净植则是说。
他们往赛场外走。
“故意的?”
“嗯?”
走远了,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么喜欢看我被骂啊?”
“没你故意啊。”孟渟淡定抬起眼皮来,故作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语气里还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好为人师,我让你教我了吗?”
这没说两句,看起来又要有拌嘴的趋势了。他漫不经心一笑:“看出来了?”他将手往她那一伸,“那学费交一下啊。”
孟渟噎了一下:“输给自己的学生,你这老师当得也很一般啊。就这种教学水平,你也好意思收费呢?”
周净植哦了一声,唇角勾起个极浅的弧度,慢条斯理吐出四个字来:“想赖账啊?”
孟渟眉头一皱,看他好整以暇转过头来:“你自己说的,我放水了。”
孟渟唇角极不自然地扯了一下:自己竟然第一次说不过他。她没好气也看了回去,但和对方四目相对的一瞬,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的眉头旋即又松了开。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点了两下头,手伸进兜里将钱包掏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个五毛的硬币,然后利落丢在了对方的手心上。
“五毛够吗?”
周净植:?
她又从里面再拿出了个五毛。
“凑个整,正好一块。”
“……”
“你上回在校门口给那奶茶店老板的钱,好像都比这要多吧。”
周净植垂下眼来,盯着手里对方扔过来这两个孤零零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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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硬币看:这钱倒像是可怜他才打赏给他似的。他手指一屈,就将那两枚硬币收进了手心里。
“当时不是你说的,要将心比心一下?”他微勾了下唇,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这会儿怎么就不继续将心比心了。”
她微微一笑。
“周老师。”
她这一称呼轻飘飘说出口,他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秒,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这么叫。
孟渟朝人摇了一下头,俨然是一副认真的样子,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语重心长道:“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净植回过神来。他无奈叹了口气,然后平静地将视线从她脸上挪了走,算投降了:“你到底和谁是一队的啊。”
“听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这故事吗。”他说。
她一翻白眼:“你也太高抬自己了吧,周净植。”
他们这楼上到一半,孟渟却忽然想起个事。她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这两只手上空空如也。
那双翻皮毛手套她刚才下车的时候摘下来,好像就直接放在车上,忘记带过来了。
“我有东西落在那车上了,我去拿一下。”
孟渟转身要下楼,脚往台阶下一迈,谁知道正好踩了空,腿原来就软,一个没站住,身体不受控制,直接往前倒了下去!
身边人一下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手腕,但她下意识往下一拽,竟然将对方也从楼梯上拽了下来,两人一起狼狈摔在地上!
他们从楼梯上摔下来,对方先后背着的地,替她挡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孟渟只在要落地的时候拿手臂下意识挡了一下,这手心擦破了一点皮,摔得没下面的他那么严重。
她看着地上狼狈的他们自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她笑,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去也闷笑了一声。
“还好没人看见。”
孟渟站起身来,朝周净植伸出手去,一把将对方从地上拉了起来:“这样子也太蠢了。”
周净植则是平静拍了拍身上的灰,抬起头来却瞥见她伸出来的手上刚才擦在地上已经变得有点红了的伤口,皱了一下眉。
他自己站了起来,随口问了一句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你落什么东西了?”
“手套。”她说,“刚摘了放车上了。”
孟渟往前一走,猛地膝盖一阵刺痛,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两步。好在这时身后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托住了她的肘弯,紧接着另一只手臂也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另一侧。
声音从头顶处传来:“平地也能摔啊?”
她转过头来,额头擦到了他的鼻子。
孟渟注意到对方的眼睫猛地一颤。
这距离太近了。
近得她要微仰着头才能看见他。周净植个子虽高,却没有其他高个子男生常有的驼背习惯,他的身量挺拔,深沉而沉静。
她站在他的身前,被他的影子罩住了全身,就像整个人被他拥入在怀里似的。
孟渟下意识往后退。好在周净植先将手收了回去。他的手收在半空,一时也不知道该放哪里,浑身上下竟然临时也找不到一个兜插进去,最后干脆抬起来摸了一把脖子。
“那边会有人收的。”
他脸皮天生薄得很,这会儿已经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自己应该是意识到了,他连忙将视线别去了旁边一处,声音轻了下来,“你不用亲自去拿。我带你去休息室吧。”
孟渟也有点尴尬。她也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我就不去休息室了,我直接回去。”
对方尴尬将话接了过来:“我送你。”
“不用!”这一声不用说出口的时候,连孟渟自己都愣了一下,“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去就可以了。你好像,也不太顺路,对吧。”
听见她这么说,周净植喉结动了一下,好半天才将头转了回来,但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目光绕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她擦伤了的手上:“你的手,没事吧?”
“啊?哦。没,没事。”孟渟抹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尴尬地微笑了一下,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又说了一遍,“我要回去了。”
短暂的沉默。
她矗在原地半天,蓦然反应过来,才挪了一下脚。她尴尬朝对方客气地点了一下头,僵硬着往后走一步,忽然想起来自己这身上还穿着人家场地上的赛车服,便又停住了。
她转过身来:“这衣服……”
他们四目相对。
随后他叹了口气,尴尬又摸了一下鼻子,脸逐渐平静了下来:“处理一下吧。”
她疑惑循着他指的方向低下头来,才注意到对方是在说那只被自己下意识握起拳来藏在身后的手。
孟渟还是跟着他去了楼上的休息室。周净植轻车熟路掏出了个急救箱,他将里面的碘伏棉棒和创可贴专门拿了出来,隔着张桌子递了过来。
孟渟接过:“还好吧,也没那么严重,就擦了一下皮。”她小擦小伤惯了,也没太将这伤放在心上,“是不是得先要用水冲一下啊?”
他们俩一站一坐,距离远得像中间隔了一条银河。她忽然伸出手指了一下他后背,但若无其事又极快收了回去,尴尬地张了张口,往外蹦了几个字:“倒是你那背,没事吧?”
他低着头嗯了一声,只说了个没事,看不见脸上有什么表情。孟渟尴尬也点了一下头,将视线收了回来,也没再多问。
她起身去旁边的洗手间冲洗伤口。
她进去洗手间将门也带了上,人后背抵着门,手在黑暗里往墙上一摸,摸到了灯的开关,啪嗒一声将灯打开,强装镇定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眼前镜子里的自己。
天啊。
这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啊。
39. Chapter39
哗啦——
哗啦——哗啦——
流水声戛然而止。孟渟关了水龙头,心已经平复了许多。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叮咚一声清脆滴在水池里。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除了那几缕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的碎发,淡下来了的护目镜压痕,和眼底那点残留着已经被冷水浇熄了大半的尴尬,好像和平日里的她没什么区别。
孟渟再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周净植已经在她刚才坐的那张沙发对面坐下了。
对方背对着洗手间的门,身体微微前倾坐在单人沙发上,脊背挺直,低着头,身上那一身暗红色赛车服勾勒出了他利落的肩线。
他一只手搭着膝盖,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屏幕。头顶上偏冷的白炽灯打下来,手机屏幕上的冷光映亮了他低垂的眼睫和一小片专注的侧脸。
孟渟在原地停顿了一瞬,很快又恢复镇静走了上去。周净植似察觉到有人过来,便从屏幕上抬起头来。她在他对面若无其事坐了下来,抽了张桌上的纸,擦了一下手上的水。
这里的空调是立式空调机,有点老了,运作的时候轰隆隆地响。他划拉屏幕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悬停在半空一两秒,随后往旁一伸,干脆将亮着屏的手机熄了,搁在了眼前的桌子上。
“要帮忙吗?”
“帮什么?”她一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她手上那点擦痕:经这顶灯一照,似乎红得明显了一些。
她下意识将手往后一放:“哦,不用。”
他注意到了,但没明说出来。脸还是那张冷淡的脸,但刚才已经平复下去的耳根尖那点红意这会儿好像又浮漫了上来。
周净植只看了一眼,便从对方手上收回了目光,然后将旁边的矿泉水递了过来。
“谢谢。”
孟渟接过水,很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表现得倒像个平常人似的。
整个休息室都是这消毒水的气味,孟渟将棉签沾了碘伏,涂在自己手心上,然后将棉签换到另一只手上,给刚才那只手上的伤口也简单清理了一下。
对面的人没声音了。孟渟以为他等得无聊了在刷手机玩,便下意识抬起头来,却和眼前人安静不偏不倚就对上了视线。
对方这回没看手机,他耐心从她手里捏着的那根浸透了褐色碘伏的棉签上抬起目光。接触到他的视线,孟渟愣了一下。
“你……不玩会儿手机吗?”
这上药有什么好看的。
“没电了。”他朝桌上的手机点了点。
这空气中消毒水的苦味似乎又重了一点。她哦了一声,又将头低了下去,随口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他说:“快六点了。”
孟渟将最后一个创可贴贴上,站起了身:“那手套我还是去拿一下吧。”
他坐着平静问了一句:“这手套救过你的命?”孟渟不明所以转过头来,“那你这么记挂它?一定要将它拿上来?”
孟渟白了他一眼。
“会不会说话。”
“我去吧。”
周净植站起身来。他的身影挡掉了大部分的灯光。他环顾了一圈休息室,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转过头来看向孟渟:“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刚才他们一不小心挨得太近的这一件小事,还是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孟渟和他两个人都站着,虽然这中间明明也隔着一张桌子,她怎么也觉得不自然,就一屁股坐了回去。
“哦。”
周净植长腿一迈,从沙发一侧出来,经过她面前走了过去,像掠来了一丝凉气。裹挟着他身上残留的汗水与皂角混合的气息,以及赛道上带下来的机油味,顷刻袭了过来。但很快又转瞬即逝,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很快又被室内空调低沉的嗡鸣吞没。这休息室忽然变得空荡和寂静。
孟渟看着关上了的门,又看了眼桌子上散落的药瓶、棉签包装和创可贴。她将这些东西收进了急救箱里,再将用过的棉签和包装纸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将这一桌的狼藉都收拾完了之后,孟渟坐回沙发上,又觉着无聊起来。休息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轰鸣声,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走得黏稠而缓慢。
她想了想,嘴角勾起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将手机掏了出来,面无表情点进医院预约挂号的公众号里,想着这几天给自己预约个心脏科看一下。
她低头正在看手机,头顶上灯管冷白的光打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忽然门被推开。
孟渟惊讶了一下。
这人是闪现来得么。
但抬起头来看时,她发现进来的人不是周净植,而是刚才楼下在赛场上见到的那个叫端哥的年轻男人。
孟渟站了起来。
和刚才在楼下的感觉不太一样。刚才他们站在一块聊天,旁边还有豪叔和周净植,现在这狭小的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张了张口,忽然还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叫对方,学着周净植叫人一声端哥,她也叫不出口。于是最后她只是客气朝人点了一下头,说了个你好。
那人一笑:“你好。”
他走了进来,环顾起这四周,注意到眼前这休息室里只有孟渟她一个人:“就你一个?”
孟渟见他一副像是急着来找人的样子,以为他是在问周净植:“哦,他去楼下帮我拿东西了。刚下去,你们没碰见吗?”
这一楼上来的楼梯只有他们刚才稀里糊涂摔在一块的那节楼梯,他是从赛场那边过来的,而周净植又是下楼替她去赛场上拿手套,照理说这半路上应该能遇见。
但男人一摸鼻子,干笑了两声:“他下去了啊?那我没看见他。”对方注意到她手上的创可贴,“受伤了?”
孟渟哦了一声。她其实不太喜欢别人盯着自己伤口看,就将手心不动声色收了起来:“就手上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事。”
“你是阿植的同学?”
“嗯。”
“你是重中的?”
孟渟噎了一下。
那不然呢。
她微微一笑:“不应该吗。”
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又干笑了两声,想将这尴尬掩盖过去。孟渟也客气微笑了一下,当作刚才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哈哈,真巧,真巧啊。我以前高中学校也在那一块,就你们隔壁,你知道吧?离得还挺近的,平常下了课经常还能在路上看见你们重中的同学呢。”
孟渟很配合地啊了一声,心却说这重海难道只有这两所高中了吗。
她如实说:“我对这学校印象不太好。”
确实印象不太好。
刚来重中的时候被他们这学校的人骚扰,她将全是雨水的伞扔在他们脸上,被追着在雨里跑了半条街,就在那次撞见了出便利店的周净植。
那时候他们还不熟。那几个人没想放过她,还恐吓起跟前的他,叫他别多管闲事。
他当时冷淡瞥了眼对方,说这里有监控,把那群人震慑住了讪讪收手作罢。而她则是经那一件事,倒是对他这人改观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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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也不多。
端哥没想到她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这哈哈大笑不像豪叔那么敞亮,反倒有一种想也学着人家豪爽大方,却只学得四不像的感觉。
孟渟看得有点不舒服,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移去了别处。
刚才和周净植待在这里,她只觉得不自在,现在同样是孤男寡女两个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孟渟却觉得有点不爽。
“那你们是一个班的咯?”那人又问道。
孟渟闻言皱了一下眉。
对,就是不爽。很不爽。
虽然她对这人因为刚才赛场上他打趣周净植,她对他生了点志同道合的好感,但他要再这么继续问下去,这点好感恐怕也会被消没掉。
“嗯。”
“你要找他吗?”
她微笑说。
那人一愣:“哦,我不找他。”
“那来找我?”
她问得太直白了。男人愣了一下,随即一笑,眼睛眉毛挤在一块:“对,我来找你。”
“你看见一个女的,都是这样说的吗。”
“当然不是了,我只对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这么说。”
孟渟平静点了两下头,转过身来,慢慢往门那边走去:“我的意思是,但凡看到一个女孩,你都是这么骚扰人家的吗?”
那人终于反应过来。
其实她一早就隐约能察觉到这人有点问题:这么大一个人突然毫无理由精准降落在这里,又一直没话找话拉着她问一些有的没的。她根本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对方没安什么居心。
果不其然这话还没抛出去两句,就将这人来的目的全套了出来。她厌蠢症犯了,还要面带微笑和人虚与委蛇两句。
一来主要是她个人素养,同时也是懒得给自己找麻烦,这平时和再蠢再坏的人说话,都不会真和人撕破脸。
这二来,就是她那瞬想到了他周净植。
看得出来这人是这场子的常客了。刚才和周净植说话那语气和神态,像是和他也是认识很久的熟人了。
孟渟想着周净植如果真和这人关系还不错是朋友,那她冷脸指着人鼻子骂畜生,她作为他的同学,怕是会影响到他们的友谊。这另外一点,周净植又不像她骂完人就可以直接不来这晦气的地方了,这哪一天两人碰上面也难免尴尬,好像确实不太好。
但现在她真的忍无可忍了。
管你周净植以后来不来这里,姐现在很不爽。她不爽就要骂人。
“那你想要做什么,”孟渟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只跟我聊这两句?想和我做朋友?还是追我?要我和你在一起?”
她微微又一笑。
“抱歉,”她朝人看似有点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技校出来的人。”
“有点,没文化。”
身后忽然传来道低笑声。
孟渟感觉到有一道温热有点熟悉的影子覆住了她整个人,还没等她警惕转过头去。
“阿植啊。”
只看眼前那人的脸色骤变。
孟渟转过头来。
“周净植。”
周净植闷笑了一下。
但抬起眼来看向那端哥时,嘴角那点笑意又收了下去。他朝人平淡点了一下头:“我来接我朋友,走了,端哥。”
他低下头来:“都弄好了吗。”
“嗯。”孟渟说。
“那我们就走吧。”
他往旁边一侧,露出身旁的门,那走道里点着暖黄色的灯,没了这休息室的消毒水味,连空气好像都变得新鲜了起来。
40. Chapter40
孟渟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周净植。
其实仔细一看,他还是和周烨长得很像的,虽然眉眼有点差别,但这鼻子,尤其是垂下眼来这下半张侧脸的轮廓,都能看出点周烨的影子。
但孟渟看周净植的第二眼,眼前紧接着莫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来。她虽然只见过周净植他爸一面,当时是她拿钥匙要开门时,正好遇上对方从屋里谈完话出来,就在这措不及防的情况下和人打了个照面。
那时候里面的周烨听到动静也走上前来,两个人就这么同时站在她的面前,虽是一男一女,但眉眼像极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只不过男人身上的气度要温雅许多,要真论这气质和给人的感觉,比起他父亲,他还是和周烨更像一点。
周净植注意到了:“怎么了。”
孟渟回过神来:“哦,没事。”
这眼睛也不像他爸,孟渟心说。
那应该是像他妈妈吧。
那天她从别人生日会回来在周烨家楼下撞见他,当时她心烦意乱的,分不了神去注意他又是什么状态。但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好像他那时候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平常就冷着张脸,也很少主动说话,但是真正熟悉他的他们都知道他冷淡归冷淡,并非像别人误解的心情不好,或者又将他神话成看淡世事无欲无求的神人,其实都只不过是他不轻易将情绪表露在脸上而已。如果他真的心情不好,虽然这脸上也还是没什么表现,但他们几个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当下很不爽。
那当时他既然自己都不爽了,倒还能腾出心思来问她又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孟渟其实能感觉出来周净植和他家里关系好像也没那么融洽,和其他人她不清楚,但和他父亲应该存在着很深的矛盾。
最开始她隐约察觉到这些,是很早以前他们带学校里那只患了先天性白内障的黑猫去看病的那一次,她从诊室出去找他,然后看见他在医院的公共电话亭里打电话。
她当时看他,就像看到和孟岚说话时抵触但已经麻木了的自己。那一刻像照镜子似的,连她自己都有点恍惚。虽然不知道他电话对面是谁,但她知道这一通电话一定是他没办法妥协了。
再后来关于他家里的事,她总是会下意识留心。但其实陈昊年、鹿子霭和李思乔他们三人作为和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虽然平日里打闹玩笑都口无遮拦的,但却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提及周净植家里的事。也不知道他们是也不了解,还只是心照不宣缄口不言。
而这个想法直到在她从别人的生日会回来遇见他父亲那天,听到周烨和对方说的那句:“免得你俩撞上,叫那孩子恨我。”得到了证实。
也是,原来可以当个好好的走读生,为什么要放着家里不住,平白无故搬出来住在这学校的宿舍里,听起来倒像个脑子进水了的决定。
所以她在楼下撞见对方的时候,他应该刚才意外和他爸见了算不上愉快的一面。他生硬丢下一句先走了,冷着脸就从周烨家里出来,人坐电梯下楼,还不爽没几分钟,结果眼前电梯门一开,就遇上了看着比他还要不爽的她。
“你没觉得重海这城市的名字很怪吗。”
“嗯?”
孟渟将打量的目光收了回来,气定神闲往前走:“名字里虽然叫海,但和海没有任何关系。”
周净植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低头闷笑了一声。他自小生活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将重海这名字都要听烂了,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我还是更喜欢有海的城市。”孟渟说。
周净植插着兜往前走,步子不紧不慢的,但他的腿长,没走几步就跟上了她的脚步:“那你怎么突然就来了这里。”
孟渟则耸了耸肩说:“我自己要来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其实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这里。”
江边这夏天的风有些大,将她头发都吹乱了,但她好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当她就这样迎着风,转过头来凝望他时,他能很清楚看见她那双温润但坚定的眼睛。
她真心一笑:“好在这结果没让我失望。”
周净植眸光微微动了动,盯着她的笑容看了几秒,然后又将视线转了回去,嗯了一声:“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虽然后面出了这一点儿恶心的小插曲,”孟渟接过他的话,若有所思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他这句话,“但是不影响。”
他微微一笑。
孟渟说完这句话,过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过来,对方刚才那一句话里说的“没白来”,除了今天这卡丁车赛场,也是在问她来重海的这一趟没白来。
“自由和快乐,”
“嗯?”
“感受到这两者就好了。”
孟渟总算反应过来:“原来我当时说的话,你听见了啊。”她低头一笑,“嗯,自由和快乐。”
这两个词不过是她当时在他们从宠物医院回来的路上随口说的。她知道他为了治疗黑猫的先天性白内障和家里借了钱,便问了他一句治好它的眼睛,他要将它带回家吗。
然后他说:“它是只自由的猫。比起将它圈养在窒息的环境里,它更想要的是自由和快乐。”
那时候整辆车里放着新闻广播,说话的时候他们还要稍微抬高点音量,一不仔细听都会听不见对方说话。当时她只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几乎是自语的一句:
自由和快乐都是有代价的。
如果他现在没将这两个词又一次提起,她连自己都快要将这句话快忘记了。孟渟先是有点吃惊和意外,然后立刻装模作样又抱起臂来。
“你是要把当我那只黑猫养吗。”
“可以养吗。”
她闻言漂亮的眉毛一挑。
“但我这只猫比较娇气,”孟渟姿态高傲往前又走了两步,“对饲养我的人要求比较高。”
“比如说……”他故作沉思状,微点了一下头,嘴角却勾起一道极浅的弧度,“要有文化?”
孟渟愣了一下,知道他是在callback自己刚才对峙那端哥的话语,嗯哼了一声:“这别的猫有的,我必须要有。别的猫没有的,我也得要有。”
“你确定你是只猫吗。”
“怎么?”
“我觉得我要养的应该是一头狮子。”
孟渟疑惑皱了一下眉,没理解他什么意思:“为什么?”
周净植漫不经心抄着兜跟在她后面:“猫不会大开口,但狮子会。”
孟渟:“……”
好冷的笑话啊。
她将手机掏了出来:“能重新说一遍吗。”孟渟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周净植,“你这样子我录下来,给其他同学打假一下。”
“打假什么?”
“你这高岭之花的标签诈骗啊。”
周净植淡定看了眼没差怼在他脸上的摄像头:“这里风大,你录进去,他们也听不清我说了什么。”
孟渟早猜到他会这么说:“没事,我会给你配字幕的。就算真听不清,那就当发点福利送给他们好了。”
“……这东西还能两用的吗。”
看对方一副你不说我就一直将手机这么举着的样子,周净植拿她没办法:“从哪句开始。‘可以养吗’这一句吗?”
孟渟皱眉。
他绝对是故意的。
“导演的通告费要另算的。”
还想叫她给他搭戏?
想得挺美。
孟渟:“你以前就喜欢讲这种冷笑话吗?”
周净植逐渐收起了笑意,眸光一动,看向镜头后面的她,又淡淡将目光移了开,才缓慢又别扭地吐出了几个字:“只会跟熟悉的朋友这样。”
她听懂了,从镜头里抬起眼来,一笑:“我现在也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了吗?难道不应该过几年再跟我说这句话,才会显得比较真诚一点吧。”
这时,
“漂亮姐姐——”
孟渟听见身下传来个声音,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她低下头去,注意到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张着双水灵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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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头看着她。
“你在拍什么呢?”
孟渟微愣了一秒,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周净植。周净植低头一笑,走上前来,在小女孩身旁蹲下身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在帮我拍照。”
小女孩认真看着眼前这张陌生但帅气的面容,紧接着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了周净植的脖子,奶声奶气说道:“我也想跟哥哥拍照!”
周净植没想到小女孩会这么说。
孟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周净植,你竟然连这么小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让他吃瘪的事她喜闻乐见。孟渟也蹲下身来,和小女孩平视,温柔一笑:“姐姐给你们拍。”
小女孩摇头:“但是,哥哥还没有说同意。”
孟渟心说,你这孩子还挺讲原则的:“没事,他不会不同意的。”
她转过头来,才注意到周净植要被这小女孩勒得快断气了:“……你先把手放下来。”
孟渟给他们合影拍了张照片。
没想到小女孩还没就罢,指着孟渟甜甜说:“我要和漂亮姐姐也拍一张!”
孟渟笑:“好啊。”
她将手机递给周净植:“你怎么不叫你帅气哥哥。是因为你不够帅吗?”
周净植:“……”
“漂亮姐姐,你们是同学吗?”身旁小女孩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忽然悄摸摸问了这么一句。
孟渟也悄摸摸问了回去:“对啊,怎么啦。”
小女孩说:“姐姐你这位同学好帅呀!”
孟渟:“……”
她朝这小女孩微微一笑:“你当着这位哥哥的面,可不能说这句话哦。”
小女孩疑惑:“为什么?难道哥哥不喜欢别人夸他帅吗?”
“姐姐这位同学性格有点奇怪,你夸他帅,他不会开心,他更喜欢夸别人夸他,嗯,像一头狮子。”
“狮子?”
“对啊,狮子,呃,狮子多好啊。”
狮子好在哪里她也说不出来,勇猛、自信,强大这些词她实在说不出口。
孟渟一本正经地忽悠起眼前小女孩来:“为什么只夸他帅呢,难道姐姐不漂亮吗?”
“漂亮啊!”小女孩脱口而出,“所以你们俩很配啊!”
孟渟:“……”
这话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这孩子的父母呢?”周净植给她们俩拍完照,便走上前来。他皱着眉环顾了眼周围,没看见这孩子身边有照看的大人。
孟渟低下身来问小女孩:“对呀,你的父母呢?你的父母不在你身边吗?那我们又要怎么把照片给你呢?”
却看小女孩老实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看见了姐姐和哥哥。”
孟渟接过手机,也环视了一圈四周,顿觉有点棘手:“难道要报警吗?”
她转过头来,原来是要问周净植要不要报警,却看他已经领着人小女孩去旁边卖糖葫芦那边,老板弯腰正笑眯眯递给小女孩一串冰糖葫芦。
老板:“这孩子父母?领她来的好像是她外婆吧。我刚看见她了,好像就在这附近吧。”
孟渟走上前来。
周净植看见她走过来:“要吃吗?”
孟渟摇头说不用了,她注意到身旁这小女孩吃个冰糖葫芦都能那么开心:“这小孩笑起来还有酒窝,和子霭一样。”
“是你外婆领你回家的吗?”她问。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对呀!我每天去吴老师家里学小提琴,都是外婆接我回家的!”
孟渟听到小提琴这词一愣。
旁边毫不知情的老板闻言哈哈一笑:“这么小的孩子就学小提琴啦?”
小女孩却认真起一张脸:“班上好多同学拉得都比我好,我要更努力一点练习,超越他们!”
老板笑得更开心了:“好,好!”
周净植看了眼旁边的孟渟。
“你以前也是这么努力超越别人的人吗。”
孟渟淡道:“我是他们要超越的人。”
41. Chapter41
和别人说这话可能显得自恋太张扬了,但对面是周净植,孟渟倒觉得无所谓没有这顾虑,就像是在说个理所应当的事实。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没刻意去收敛自己的锋芒,只不过是她平日里表露的那副温和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再加上她这身边围绕的都是一群高调更自恋和张扬的人,相较之下孟渟就显得低调了许多,以至于旁人都忽视了她的锋芒其实很刺眼又强势。
而周净植在这一点上,正好和她是相反的。他本人已经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了,但因为这张高冷淡漠看上去不容易接近的冰山脸,和话少寡言的性格,偏又总让人觉得很神秘很bking,自然而然就被大家追捧成了所谓的天之骄子。
但其实无论是高岭之花,还是天之骄子这一类贴在他身上的标签,他本人只会觉得很难以启齿。如果别人当面这么叫他,他的脸只会因为尴尬变得更冷,反而更坐实了他bking的传言。
其实说到底,他们都是被误解的两个人。但又因着这点被误解,倒还生出了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外婆!”
身旁小女孩忽然激动喊了这么一声外婆,攥着个糖葫芦就跑了出去。他们疑惑循着她跑去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前面一优雅的老妇人提着琴盒,笑眯眯弯下腰来去抱那小女孩。
“你还有糖葫芦呢。”对方瞧见她手里拿着的才咬了一半的冰糖葫芦,抬起头看过来,才注意到这不远处还站着个他们俩和卖糖葫芦摊子的老板,“是这哥哥和姐姐给你买的吗?”
“对呀!哥哥买的!”
老妇人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上前来,坚持要将糖葫芦的钱还给他们:“谢谢你们啊!我刚才就一会儿没看住她,没想到她就跑到这儿来了。”
对方这钱递过来,周净植没接。买这一串糖葫芦其实要不了多少钱,何况是给人小孩子买的,可以算得上是他好心给这小女孩的礼物,这钱不接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孟渟却隐约感觉到身旁人这流露的情绪有点奇怪。
“怎么了?”她便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她这三个字一问出口,这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一瞬间从对方这身上忽然消失了。周净植恢复原来的冷淡,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不过这冷淡之下多了几分柔和。
“不用了。”他朝那老妇人不冷不淡点了一下头,“这糖葫芦是我们请这小妹妹吃的,也算有缘了。”
虽然多了那几分柔和,他这脸上的神色和说话语气还是冷得硬生生的。这柔和毕竟是和他本人之前对待一般人更冷的脸和说话语气对比出来的,也就像孟渟这种对他这嘴硬心软的性子很熟悉的人,才能感觉到这其中细微的差别。
所以在这情况下要一点儿也不了解的外人看来,只会觉得眼前这少年有点不好接近。老妇人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快说谢谢哥哥姐姐。”
但年纪小还不懂什么叫嘴硬心软的小女孩却没这么觉得眼前这位哥哥有什么不好接近的。她只知道自己手里这串糖葫芦酸甜酸甜的很好吃。
“谢谢姐姐!谢谢哥哥!”她甜甜一笑,露出脸上一侧酒窝,“哥哥你就像狮子!”
周净植:?
孟渟:“……”
“狮子?”
小孩子一向语出惊人,老妇人虽然不解,但抬头看孟渟朝人温和一笑,像是被这小孩没头没尾冒出来的话可爱到了,她没多想,便也一笑而过。
“哥哥!”小女孩忽然朝周净植招手,那意思好像是叫他蹲下来,她有话要悄悄对他一个人说。
周净植便弯下腰来,听见这小家伙笑嘻嘻趴在他耳边说:“姐姐说如果我说哥哥长得帅,哥哥会生气,但是哥哥本来就长得很帅啊。”
他低着身,抬起眼来,注意到眼前孟渟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她没看他们,皱着眉只盯着老妇人手里提的小提琴盒。这年纪的小孩子学小提琴,用的小提琴尺寸比较偏小,拿在这老妇人的手里,就像在拿一把仿制小提琴的手工艺品。
好像察觉到这旁边投过来的视线,孟渟回过神看了过来,和周净植对上了目光。随后看见对方收回了视线,淡定站起了身,将手放在了身前这位小女孩的头上。
“夸哥哥长得帅,哥哥不会生气,只是有人会难受而已。”
“……”
孟渟转过头来朝眼前老妇人微微一笑:“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她低下头和小女孩挥了挥手,“再见,小妹妹。”
小女孩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仰着脑袋着急问:“那我还能再见到姐姐和哥哥吗?”
看见眼前这小孩子认真着一张脸,抬起头来急于想向她索取一个答案的眼神,好像和记忆里某张模糊的脸重合了起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对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比起小时候一样是六七岁但已经习惯了离别的她来说,这孩子对他们这相处连十分钟都不到的萍水相逢的人都能产生不舍的情绪。
这问题她太熟悉了。
以前每次转学要走,旁边的同学围着她的桌子一圈又一圈,看着她将桌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拿出来装进书包里。
因为装的温和平易近人的性子,她在班里的人缘总是极好的,所以往往这时候她们总会很着急问她,就像是急于也要找她索取这么个答案。
“孟渟,我们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这时候骗一下她比较好吧。”
孟渟转过头来,注意到刚才还站在人小女孩身后的周净植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
对方像是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将这一句话说完,只平静看着她。孟渟和他对视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好像刚才他说的只是一句建议,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交给了她自己。
孟渟朝人微微一笑:“有缘的话。”
她每次都是避重就轻,从来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这时候只要撒谎说一个“会”,就能是轻松又皆大欢喜的事情。
她从小到大说的违心话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句。但在这问题上,她说不出口,也不想真的违心骗对方这一个“会”字。
因为她以前就被这么骗怕了。
“连哄一下小孩都不愿意?”
他们和那老妇人和小女孩分别,就下了江堤,走到这街道,两侧都是商铺,琳琅满目的,放眼看去,有服装店,也有餐馆。
周净植拦了一辆出租车。
这时间的确有点晚了,他们在外面待了有好几个小时,估摸着这个点周烨家里那老爷子也该走了,他们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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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落日已经沉进了江心,车道两侧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都亮了起来,亮到他们身旁这一盏,孟渟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没有这义务。”
“为什么。”
“既然已经知道了以后不会见面,那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绕这么一大圈编个谎骗她。”
“只是因为怕麻烦吗。”
孟渟坐在车里平淡刷着手机:“嗯,不然呢。既然明确了自己做不到,那就不要给别人希望,到时候这希望破碎,说不定还会叫对方记恨上自己。”
天气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外夜色弥漫。路旁的行道树、模糊的建筑轮廓和一掠而过的指示牌都已失去了白天的光彩和细节,只剩下深浅不一的沉默的剪影,被飞快地甩在车后。
又是在这出租车上,又是他们两个人,以及又是这么沉默的气氛,和上次他们从宠物医院出来回学校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是晚上,回去的地方不是学校而是周烨家,还有这出租车里没放那新闻广播。
好像还有点不一样。
“那孩子照片我忘记发给她的外婆了。”
孟渟头疼从相册里抬起目光来,和身旁周净植四目相对,两个人沉默地你看我我看你,她原来紧皱的眉忽然松了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对方也低下头去微勾了勾唇角。
“视频总得发我吧。”
“什么视频?”
孟渟反应了过来:“哦,你都没配合。怎么,你要回去一个人欣赏自己啊?自恋狂。”
她原本叫他将那狮子大开口的冷笑话重新讲一遍,她录下来日后当个把柄好拿捏他,这才录到一半,就被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孩正好给打断了,没录成功。
“我还打算直接删了呢。”她点进微信,原来要找和他的聊天框,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了,“但这微信好像会压画质。”
“你们要发视频啊?可以发扣扣。”
前面的出租车师傅听到他们这话,好心给他们支了个招:“这扣扣不会压画质,我孩子都是拿他扣扣号给他小同学发东西的。”
孟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周净植淡定先开口和人说了个好的,谢谢。她接着他的话,灿烂笑了笑说:“你知道的真多,师傅。”
他们这说话声音不大,这车里没开空调,风从左侧的车窗里涌进来,又从这右侧的窗里出去,整辆车里都被灌满了如雷贯耳的风声。
她以为他们这后面说话,前面的人应该听不见。这出租车师傅自他们上车以来,除了问他们去哪里,这一路都一言不发的,没想到这实际上是竖着个耳朵,将他们的对话都偷听了进去。
如今知道对方不仅能听见他们在说话,这说话内容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还能顺道好心帮他们解决一下问题。孟渟就像被发现了重要的秘密似的,只觉得心虚和尴尬。
“你扫我,我扫你?”
这一个微信不够,如今还有再加这么个扣扣。还有那电话号码。总共也没几个联系方式,都快要被他们加遍了,像是生怕联系不到对方似的。
对方则是淡定将二维码递了过来。
对面这信息很快就跳了出来,孟渟点了添加好友,脑海却忽然一闪而过以前他们最开始加对方微信的场景。
42. Chapter42
到了周烨家楼下小区门口,出租车靠边停了车,孟渟将车钱结了,转过头来看见周净植长腿往外一迈,像是要和她一起下车。
“你干嘛。”她叫住了他。
出租车司机原来一脚油门要开走了,听见她这一声,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转过头来:“怎么了?”
周净植已经下了出租车,他比这车窗高了半截身子,和还坐在里面的她说话,还要弯下腰来,微低着头,才能叫对方看见自己的脸。
“去吃饭。”
她莫名其妙:“吃饭?吃什么饭?”
周净植看她,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孟渟这才反应过来:“哦。”
也是,这一整天他们也就才中午吃了那么一碗面,还是吃了一半都没到就被周烨赶了出来。
孟渟便将头转了回去:“没事,师傅您走吧。”
看那师傅还是犹豫不放心,看了眼车外的他,又转过头来看了眼她,就将他们两人这么看来看去,倒有点要吃瓜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您也饿了吗?”
出租车师傅:“没,没……”
随后她一脚从车里跨了出来,他们两人隔着辆出租车站着,她站在左侧,他站在右侧。孟渟指了一下他身后那栋楼:“那你去吃吧,我就先上去了。”
这次是他叫住了她。
“又干嘛?”
她转过头来,有点耐心但显然不多的样子:“难道你想先跟我上去坐一会儿?”
“你就这么两手空空上去?”
她循着他的视线一道看向了她两侧。
哦,忘了。
虽然但是,他这话听起来挺不爽的。她没好气抱起臂来:“我又不是去做客。难不成我还要每回给你姑送点礼,磕两个响头才能放我进门吗。”
但怼归怼,她冷冰冰又吐出五个字。
“带什么回去。”
周烨家这小区附近没什么美食,有一家膳当家,孟渟倒是经常会点他家的外卖,有一段时间点多了,半个月来每天都在吃黄焖鸡,现在看到鸡肉就有点犯恶心。
这膳当家的楼上则是一家做家常菜的餐馆,有名的是里面的水煮牛肉和爆炒大肠,这地方孟渟还从来没有来过,但看得出来周净植倒是对这里轻车熟路。
孟渟虽然疑惑,但还是跟在周净植身后上了楼:“刚才不是说带个黄焖鸡回去就可以了吗,到这楼上来干什么?”
对方走在前面:“吃饭。”
吃饭?
她停住脚步,莫名有那么一种被骗上梁山的感觉:“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要来吃饭了?”
“我一直都说来吃饭。”
“……”
好像是这样。
啧,算了,来都来了。这么说起来,走进这餐馆,闻见那食物的香气,好像她也开始觉着有点饿了。
但她饿了是绝不可能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还是要装一下,抬着下巴往前走,顺带嘲对方一句:“你都这么大了,吃饭还要人陪啊,这么矫情?”
“……”
孟渟这时注意到这店门口摆的立牌上写着立秋优惠,到店消费可免费领取冰豆花一碗:“今天是立秋?那还这么热。”
“没听过秋老虎?”他忽然说。
孟渟皱了一下眉:秋老虎?
周净植往她看的地方瞥了一眼:“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北抬,高压控制下气温回升,这高温应该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这是常识。
他们走进店里。这餐馆也不算大,可能是他们来的这时间过了饭点,里面的食客也没几个,于是便看着宽敞了许多。很快有服务员看见了他们,热情迎了上来。
谁没常识了?孟渟找了个靠窗的位子直接坐了下去:“地理这么好,当初分科的时候你怎么不去他们十一班,留在一班学理真是屈才了。”
“你要是去学文,说不定也还能在重文班那边重新混个班级第一当当,也不用每回考试这么委曲求全被我压一头了。”
这要夸人就夸人,还不忘顺带夸一下自己。周净植笑了下:“你这么相信我?我去学文也有可能当不了班级第一。”
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将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从桌子这一面推了过来给她。孟渟接过,头低了下去专注看菜单这上面的推荐菜品。
“你要是考不到第一,我会鄙视你。”
“这么严重?”
她抬起头来,朝他云淡风轻一笑:“对啊,和我争第一的人,这实力总不能那么逊吧。对手这么次,会显得我很没有水平。”
孟渟往菜单上划了两道。
他说:“劝人学文你还是头一个。”
“怎么说?”她问。
周净植淡淡弯了弯唇角:“他们的话正好和你相反。他们一般这时候会说,去学理。”
孟渟从菜单上抬起目光:“是你对别人这么说吧。”压根就没人敢对他这么说吧,她才不信他学理是被人劝过去学的。
菜单这一页看完了,她又往下翻了一页,这一页上面没她什么感兴趣的菜品,很快她又翻了过去。
“其实我不太理解他们这观点。”她忽然说,“学文有什么好丢脸的,我也没觉得我们学理的又高贵到哪里去。擅长什么就去学什么好了,为什么要给这学科还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孟渟想再往下翻,但没页数了,才发现这已经是菜单的最后一页,于是她将菜单合了起来。
“这顿饭我请客好了。就当是感谢你今天带我去场馆玩卡丁车,今天一整个下午过得还挺开心的,谢谢。”
没见对面的人回应,孟渟疑惑抬起头来。注意到她抬头,他也将头抬了起来。他们视线正对,她忽然微蹙起眉来:“你笑什么?”
他笑了吗。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周净植反应过来,敛起了笑意,若无其事将菜单接了过来,问了一句:“我笑了吗。”
被他斩钉截铁这么一反问,孟渟迟疑看着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脸,都有点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刚才看走眼了:“你没笑吗?”
他吐出两个字:“没笑。”
有病。
孟渟直接翻了一白眼:连个笑都要耍无赖。
周净植扫了眼菜单:“你点完了?”
孟渟懒得管他这人到底笑没笑,她将手机掏了出来,没看见周烨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松了口气:“嗯,你看看你还要什么。”
虽然但是,她还是不放心催了一下:“待会儿吃快一点。你一会儿还得坐车回去吧,学校那边难道没有门禁吗?”
“可能有吧,”她都这么催了,看他这动作还是不紧不慢的,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倒有那么一点儿故意的意味了,“但我没住学校。”
孟渟摁灭了手机:“嗯?”
“重中寒暑假宿舍不让住人。”
“这样啊……”
这学校寒暑假宿舍居然不开放啊。难怪她刚来重中开学第一天是在学校东墙看见的他,如果这学校宿舍寒暑假可以住,他那时候就住学校里,迟到也不会翻墙进来了。
孟渟想到当初自己如果真住了学校的宿舍,现在被赶出来可能真得流落街头了,这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住到周烨这边一样麻烦她。
她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你住哪?”
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
意识到自己被带偏了话题,孟渟没好气说:“你没门禁,我有。要是这中间周阿姨打电话过来,你就一个人吃吧。”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现在是不是得先算一下钱啊?不然如果她真的吃到一半,抄起个手机就走了,怎么都有点像逃单吃霸王餐的意思。
于是她又催了一句:“快点。”
她倒也不是害怕周烨打电话过来质问她去哪儿怎么还不回来,只是觉得因为太晚了还叫人这么花心思担心自己很不好意思。
虽然这寄人篱下还是一样拘谨和瞻前顾后,但这半年和周烨相处下来,她也已经没当初心筑起高墙那么防备着对方了。
她本来想给对方发个消息说自己在外面吃饭很快就会回去了,叫她不用担心自己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冒昧了:好像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万一人家压根就没想起自己呢。这自作多情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打扰了对方。
周净植往那菜单上大概浏览了一眼,没多做什么改动,将东西递还给了旁边的服务员,冷静朝对方微点了一下头:“辛苦了。”
他没有表情时就很冷,这一开口没什么语气的时候就更冷了。即使出于教养和礼貌与人点头致谢,也是冷冰冰的,很生硬。那服务员尴尬一笑,说了个没事,拿着个菜单便赶紧闪了。
他转回头来,注意到她若有所思:“刚才那路上的车费是你付的,钱我还没还你,就拿这顿饭抵一下吧。”
孟渟回过神来:“请客你都要和我抢?”
那点车费才多少钱,和这饭钱比起来,根本连一半都没到。拿那车费抵这顿饭,多少有点昧良心了。
何况她压根就没打算帮他付车费好吗。
这根本就是乌龙。她本来以为他会直接坐回去,他们就各自付各自的打车钱,是他这人莫名其妙突然说来吃饭,跟着她一块从车上下来了。
她才不想占别人便宜:“那AA吧。”
菜单刚收回去,有另外一服务员给他们先上了两碗冰豆花。孟渟接过冰豆花,又毫无痕迹戴上了具有亲和力的社交假面,和人点头微笑说了个谢谢。
“这店门口的牌子上说到店消费免费领取一碗冰豆花,原来是每人一碗。”
这服务员看着很年轻,像是来兼职的大学生,听到这话也朝她一笑:“只有一碗的话,你们两人要怎么分。”
孟渟依旧微笑:“那就谁也别吃了。”
服务员:啊?
周净植低头一笑。
她这人说话其实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些相同的话换做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其实一听就能听出来不是什么好话。但偏偏她说话惯来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语气也是很平缓温温柔柔的,听她说却从来不会这么觉得。
那服务员果然以为对方只是在说笑,看见孟渟笑,毫不知情也笑了笑:“你这位男生朋友应该也会让给你吧。”
他让给她?孟渟闻言看了眼对面,对方正好也看了过来,她笑容收了一瞬,忍住没翻白眼,暗暗瞪了回去,再转回头看服务员的时候,又是笑容满面。
她微笑:“你不太了解他。”
他这人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再说,为什么一定要他让给她?这店里又不是只有这么一碗冰豆花,这不是可以重新再买一份吗。
“可以再点一碗。”周净植淡道。
孟渟愣了一下。她转过头来,吃惊听到对方将自己的心声说出来,起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肚子里塞了蛔虫。
“你们是……一对?”
啊?
“同学。”他说。
“哦,不好意思啊。”
“……”
孟渟微笑:“没事。”
“其实是对面那一桌客人托我来问的。”服务员可能也觉得刚才这问题有点冒犯了,朝他们不好意思笑了笑。
“他们想和两位交个朋友,但不好意思直接过来打扰你们,所以托我过来问一下,想知道你们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好友。”
循着服务员的目光,孟渟转头看了过去,这后面不远处坐着两个女生,目不转睛关注着他们这一桌的动静,注意到他们看过来的视线,有点拘谨朝他们一笑。
孟渟朝她们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礼貌问候,然后将头转了回来,看见坐在正对面的周净植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冰豆花,已经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自顾自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还挺好吃的,于是又给自己舀了一勺。
“微信号吗。”
“呃……对的。”
“忘记了。”
“那个,不好意思,”服务员有点抱歉打断了周净植的话,转过头来看向了还在吃冰豆花的孟渟,“是加这位女生的。”
孟渟:?
好在她素养极佳,没直接笑出来,给对方留了点脸面。他无奈看她强压住嘴角憋笑的样子,知道她看见他出糗又在幸灾乐祸,这会儿又不会装若无其事什么都不知道了。
服务员意识到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这回是用手指明了方向。孟渟转过头疑惑再看了过去:原来之前他们都看偏了,这真正要微信的不是她刚才点头打招呼的那两位女生,而是她们旁边坐着的另一桌。
那一桌坐着两个年轻的男生,打扮得还挺潮的,远远伸出手来朝他们挥了一下手,吹了个口哨说了句:“嗨!”
“她也忘记了。”周净植淡道。
服务员:“啊?”
“对,”孟渟转回头来,朝对方微微一笑,“抱歉,我也忘记了。”
点完菜了,又陷入漫长等饭菜上桌的时间。
她觉得有点无聊,转过头去看窗外的夜色,街上车水马龙依旧,透着身旁那格窗,夜色已经有点深了,她看见挂着这树枝上的半弦月。
“看月亮吗?”
他的话将孟渟拉回思绪。
“嗯。”
随后他听见她很平静说道:“我以前觉得很烦的时候,就会看月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藏在树缝里一样,这月光会更亮一点。”
她看过很多树,也看过很多月亮。眼前这一弦月亮和她以往看的每个月亮其实没什么差别,都是同一轮月亮,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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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净植安静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她察觉到了,转回头来问怎么了,他循着她刚才的视线,缓慢也看了过去:“嗯,确实更亮一点。”
孟渟毫不留情拆穿了他:“你这个角度看,根本没树吧。”
“你现在很烦?”他问。
她愣了一下:“没有啊。”
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指她刚才随口说的那一句她很烦的时候就会看月亮。“有点无聊倒是真的。”她笑,然后将头转了回来,“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觉得他们学文的人也很厉害啊,知道的很多,也很有自己的思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倒也想体验一下学文的感觉。”
“那你怎么又来学理了。”
孟渟转学来重中已经是高二下学期,这时候早选完文理分班了,她在以前学校都是学理的,所以当初这“天降”自然而然降到了他们理实班。
她哦了一声:“各省考纲都不太一样,但对理科的要求就比较固定一点了,数理的公式、定理这些东西都是通用的,上手更快一点。”
“你呢。”她反问道。
他随口答了句:“想学就学了。”
啧。
“你这显得我很功利。”
“……”
“选别的周烨会打断我的腿。”
“真的假的?”
“假的。”
有病。
难得她来了兴趣。
他像是猜到了她这会儿一定又在心里骂他了,淡淡弯了弯唇角,拿起水杯慢条斯理喝了口水:“你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个吗。”
“这个听起来可信度挺高的。”孟渟遗憾叹了口气,“她真的没这么说过吗?”
周净植:“……”
她说:“不过,重海这里的月亮好像确实比别的地方要更亮一点,难道是因为这里没有工业污染,空气质量好,所以看得比较清楚?”
“比如说?”
“其他省就看不到漂亮的夜空。”
周净植顿了顿,孟渟奇怪抬起头来,看对方一副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但又半天不开口,觉得莫名其妙,微一皱眉:“干嘛。”
“我以为只是一个省里转的。”
哦,原来是问她之前转学的事。搞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还以为是要说多严肃的事。
“嗯,也有,但一般比较多的是转省外。”
“你都转去过哪?”
“挺多的。”孟渟想了想,随便说了几个城市名,“怎么,难道你也转一个看?还有一年时间,你转出去,然后高考前再转回来,离开重海,正好体验一下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又不耽误高考,说不定还能在那边交几个朋友回来。”
“听你这么说,好处还挺多的?”
孟渟顿了一下。随后她又很快提起微笑,云淡风轻说:“我只记好的东西。”
周净植喝水的动作一滞。
其实她以前极反感谈起自己经常转学的事,也许是听多了这方面别人对她的指手画脚,又或是麻木了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很少会提及这方面的话题。
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长大了、看开了,就破罐子破摔随它去了,还是觉得对面坐的是他周净植好像怎么说都无所谓。再说起这些,她已经能够用很平静的语气主动提及,就像讨论今天是什么天气似的自然。
“熬过来了就好了。”他将没喝完的水继续喝完了,“你想学文的话,可以现在转到十一班。”
孟渟若有所思说:“我每次听思乔和子霭她们谈论那些历史和政治,好像还挺有意思的。我小时候还想过当考古学家呢。”
“不是小提琴家吗。”
“这算第一位。”
“我小时候什么都想当。”她回忆起来,“那时候看到电视上放的那什么就一果冻的广告,里面那小男孩说要当宇航员,我也想当宇航员。”
“喜之郎。”
“哦,对,喜之郎。”
她不可思议了一秒,随后笑了笑:“看来我们小时候看的是同一个广告。那你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当宇航员吗?”
“……”
有点难以启齿。
周净植冷脸摸了一圈脖子:“没想过。”
孟渟抱起臂来,身子往椅子上一躺,打量着对面的人:“我以前特别喜欢一个童话故事。”
周净植:?
“你听说过匹诺曹吗?他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她目光落在他的鼻子上,“就像你现在这样。”
“……”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不说谎了啊。”
他有点无奈:“……我说你。”
她不说话了,只微笑看他。
你再装听不懂。
“……”
周净植败下阵来了。
“想过。”
孟渟心满意足一笑:“后来又变了吧?嗯,太多了,有点记不清了,反正不是考古学家和宇航员了。”
这两个字跟烫嘴似的,一说出来,他的耳根立马红了,又经这店里的冷空调一吹,没见好转,反倒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烧得厉害。
好在这菜上得很及时。“谢谢。”孟渟微笑说,有这服务员挡着,她看不见他,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隔着个人问道:“你呢?”
他想了想:“不记得了。”没水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好半天才想起了那么一个,便随口说道,“动物饲养员吧。”
“饲养员?”
她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孟渟有点吃惊,饶有兴趣一问:“为什么?”
“可能那时候我喜欢熊猫吧。”他淡道。
什么鬼理由。
她笑了起来:“那你现在就不喜欢了吗?”
她好像很少听到有人小时候的梦想会是想当动物饲养员,她原来以为他可能也会像大多数人一样说长大了想当那些科学家和医生,都是陈词滥调了。哪怕没这么想,以他这种装冷酷拉不下面子的性子,多少也会选个华丽高大上能唬住人的梦想。
他淡淡又喝了口水:“小学予成哥去成都玩,在那边基地拍了几张熊猫的照片,带回来给我们看,挺可爱的。”
孟渟哦了一声:“你是兄控吧。”没等对方回答,她真心一笑。“周净植,”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其实你也没表面上看着这么冰冷。”
“说谎鼻子会变长。”
“有变长吗?”
孟渟闻言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
周净植敛起了刚才的表情,恢复平静再看了过来,却看对方像早猜到了他听到这话会转回头来,像得逞似的忽然将眼前挡着鼻子的手一下拿开,露出藏在这后面得意的笑容。
“这才是骗你的。”
43. Chapter43
吃完回去的时候,他们给周烨带了一份楼下的黄焖鸡,东西是周净植提的。从店里出来,走进这小区楼里,也不过就几百米的距离,交流了那么一两句学习上的事情,很快就走到了。
到电梯口那里,注意到身旁的对方忽然停住不走了,孟渟按了电梯的按钮,回过头来奇怪问了一句:“怎么了?”
“太晚了,”周净植摁灭了手机,随手放进兜里,瞥了眼前面电梯上显示的楼层数缓慢递减,说,“我就不上去了。”
孟渟愣了一下,对方将手上的外卖盒递过来,她目光落下来顿了一秒,然后说了个哦,再寻常不过的语气,伸手接过了东西。
他停顿了半秒:“嗯。”
孟渟原来还没什么感觉,听到对方这一声嗯,还觉得莫名其妙。她奇怪从手上刚接过的东西抬起眼来,正和对方四目相对,愣了一下,很快下一秒她又若无其事将视线移去了另一边。
“哦。”
又说哦了。
她顿了顿,随口一说:“我以为你跟着我走进来,是要跟我一起上去和周阿姨打一声招呼再走呢。你还怕打扰人家啊。”
周净植忽然一问:“不开心了?”
孟渟:?
她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啊。”
对方盯着她看,温和地说道:“挂脸了。”
她这人不开心太明显了。
主要是她开心实在太明显了,就会衬得她一旦不开心也会变得很明显。哪怕有时候内心分明毫无波澜,但为了合群装作自己也挺开心的。但只要见过她发自内心真正感到开心时的样子,就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差别。
他就看出来了。
孟渟:?
她刚有不开心吗。
她也就脸上没什么表情,这说话语气冷了一点,但她平常和他说话不就是这副样子吗。
她转过头来,注意到对方盯着她自己看,嘴角微微扬起,她一愣,才辨识出来那是一抹笑意,心忽然一虚,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你不是说要走了吗,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站太久了,头顶上那盏感应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静就熄了下去。眼前忽然一黑。他们在黑暗里面对面站着。
身后电梯处数字闪烁着红光在跳动,电梯一层一层沉落,在一些楼层停了一小段时间,又继续递减,很快要逼近“1”这个数字。
黑暗里对面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
“你不怕黑吗。”
当眼睛看不见了,视觉弱下来的时候,其他感官相应就会变得很敏感。她在这黑暗里听他说话,竟然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其实眼前这一点儿黑没特别的黑,孟渟还是能分辨得出跟前矗着个高大的人影。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这个年纪的男生早就已经过了变声期,说话时嗓音要比别人都低沉了一些,带上了点磁性。
他的声线虽然也沉,但出奇得很透、很澈,就像一涌冷泉,清泠泠落进着石壁里,发出那种叮咚、叮咚很冰凉干净的声音。光是一听这声音,就能想象到他说话时那一如既往的神色。
她对他声音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刚来学校那一天和章才临从语文办公室搬书下来,在楼梯间遇见他和陈昊年的时候,他当时感冒了,戴着口罩,冷淡站在陈昊年旁边,只有章才临提到他时,对方问他什么,他才答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说起话来闷闷的,带着很重的鼻音。
她就这么自然而然以为他说话的声音就是这样的,直到现在,在这黑暗中忽然仔细一听,觉得对面这人突然陌生了起来,像恍然大悟似的:
哦,原来现在才是他原本的声音。
站在黑暗另一面的周净植还毫不知情,没听见她的回答,以为对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顿了一下话梢,于是在刚才那句话后面又补充了一句:“之前一次晚自习停电。”
在黑暗里,他就算摸好几把脖子,她也看不见:“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还行吧。”孟渟想起来了,她淡定哦了一声,她的确不怕黑,则是语气平静说,“你兄弟可能要更怕黑一点吧,和他对比起来,也不用说我了,大家都显得淡定了不少吧。”
对方好像闷笑了一声。
陈昊年究竟怕不怕黑她不知道,但是当时旁边鹿子霭的胳膊的确快要被他拽下来了。这调侃归调侃,说起陈昊年他们,孟渟恍然想起来,好像自己确实和他们好久没见了。
“有点想他们了。”
她听见他又笑了一下。
“干嘛。”
“你还会想人啊。”
有病。
“都是同学。”孟渟随口一答。她抱起臂来:“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好久没见了。想念一下很正常吧。”
“那看来我今天还来错了。”
他声音一淡,那话里的笑意便更明显了。
“嗯?”她皱眉,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你怕黑啊?”
孟渟跺了一下脚,头顶上的感应灯随即亮了起来,对方的脸在这一秒里清楚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不就亮起来了吗。”
他们措不及防对视。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这灯在暗下来后措然亮起来,孟渟还被这灯光晃了一下眼。对方像是也没有想到这灯会亮起来,她注意到他唇角那抹笑意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好像愣住了。
孟渟后悔了。
她不应该跺这脚。
明明刚才他们聊得都还挺自然的,现在这会儿他们倒像是突然不会说话了似的。这黑暗里那点说不明道不明的暗流,像是一下子被摆到了明面来。他们心照不宣,两个人很快一左一右将视线故作淡定移了走。
他将那晃眼的灯挡了一下。
好在这电梯到了。电梯里走出了别人,孟渟原来站在电梯口正中央,有点挡道了,便给人让了路,无处可去时,周净植目光自然往他身旁那块空地上一引,孟渟便走了过来。
这动起来,气氛倒没那么尴尬了。
出电梯的那些人往他们这边瞟了几眼。他们背对着站。周净植原本就很高,孟渟身高也有一米七,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难免不让人多看那么一两眼。
孟渟注意到了他们偷摸打量过来的目光,朝人微微一笑,他们发觉被抓包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看了,只能略微尴尬将头转了回去。
她忽然想起别的事来。
“楼上有东西你没拿。”
他低下头来:“嗯?”
她皱着眉:“猫粮。”
他正要说话。
“唉,小植啊。”
好像有人叫他。
他们转过头来。即使叫的人不是她,孟渟也下意识循声往说话的人那边看了过去。
“这么晚还过来呢?”电梯里走出来一优雅妇人,正好看见了他,便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好久不见了,又长高了一点啊。你是不是放暑假了?”
看得出来对方认识他。
孟渟看了眼周净植。正好那妇人看了过来,她便朝对方微微一笑。妇人也优雅回了她一微笑。
“住周烨楼上的。”
“哦。”
周净植随后将头转了过来,朝那妇人淡淡一点头,恢复回正常的音量:“嗯,放了有半个月了。”
那妇人笑着说:“这样啊。这几个月来还没碰到过你,你下学期就高三了是吧,是不是这学习很忙啊,也不常过来这里找你姑了?”
看这妇人很熟络地拉着周净植关心起了他的近况,孟渟也不便多打扰,瞥见旁边这电梯里的人已经走出来得差不多了,她转回头来。
对方像是余光里注意着她的情况。她视线一看他,他的目光就落了下来:怎么?
孟渟也没说话,则是指了一下电梯,意思是: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也没等他回应,她径直就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孟渟倚着电梯壁站,将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这时她才注意到刚才回来在出租车上给对方半天没发出去的视频,这会儿已经显示“发送成功”了。
她有点无聊,退出去划拉了一两下屏幕,但是想了想,最后又回到了刚才的界面,正要点进这视频仔细一看时,只听到头顶处叮的一声——
她抬起头来,才发现是电梯到了。
这没有人要中途上来的电梯果然就是快。
孟渟将手机摁灭了,提着黄焖鸡外卖从电梯里走出来,边往前走,一边掏钥匙。走到门前,她拿着钥匙却忽然停住了。
现在这个点人应该已经走了吧?
这都有半天的时间了,有再多的话也都该说完了吧。但她上次就是开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周净植他爸。难怪。他突然说不上来了,难道是怕和他爸,还是和他爷爷撞上吗。
孟渟将钥匙插进锁扣里,往右一旋开了门,只看眼前漆黑一片,房子里没有点灯,好像人出去了。这时身后廊道里感应灯又一熄,这下她前后都黑了下来。
这黑可比刚才楼下的要黑得多了。如果这时候周净植站在她前面,她可能就分辨不出来他身影了。
孟渟腾出一只手来,轻车熟路往墙壁一摸,摸到了玄关处一排灯的开关,找到头顶上那一盏灯,往下一按,眼前便忽然亮了起来。
这灯光纵深照了进去,只看眼前昏暗的客厅里,背对着门沉默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像是毫无察觉似的,一言不发坐在这餐桌前,一动也不动。
孟渟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灯,疑惑将身后的门安静合上,门锁发出咔嚓轻微的响动,她抬起头来,但却注意到周烨还是没有反应。
她换了鞋走上前来。
“周阿姨?”
直到听到她叫的这一声,对方总算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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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周烨回过头来,看见是孟渟:“哦,你回来了啊。”
“嗯。”
看她打了个哈欠:“现在几点了?最近太累了,没想到在这坐着也能睡着。”
她最近确实有点太累了。
他们这些学生是放假了,但她作为重中的教导主任,这学校里的事却没见有少下来。每天早出晚归的,今天难得有半天假,能早点回来一趟,又正赶巧给人听见了风声,踩准了这时机过来给她做思想工作,这忙里偷闲的半天假也直接没了。
孟渟将手里提着的黄焖鸡放在了桌上:“您吃过了吗?我们给您从外面带了一份黄焖鸡。刚在楼下买的,这米饭还是热的。”
她虽然看着这黄焖鸡说话,但目光却是不动声色观察着周烨的反应:对方看起来好像真没事一样。
每次他们不欢而散,老爷子摔门而出,她听着这外面很久没有动静了,安静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对方坐在沙发上正刷着手机,注意到了她过来,也只是若无其事问她,饿了吗,要点什么外卖。
虽然她根本就没打算要去窥探别人的家里事,一般这种时候她在房间里通常会选择戴耳机不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对话到了一半,又起了争执,老头子音量一拔高,话还是能清楚透过耳机传进来。
他戳着拐杖骂她油盐不进,骂她逆子、犟种,不肖子孙,来来回回骂的好像也就是这几个词,听多了好像倒真的如周烨她自己自嘲的那一句,无所谓了。
但怎么可能真的无所谓呢。他骂累了,往那椅子上一坐,没坐稳,一踉跄,她下意识去扶,却被对方冷漠伸来一拐杖,生硬将她的手隔在了一侧。
他这把年纪,身子一折腾就喘得不行。他坐在椅子上,将那头缓慢摇着,就这么长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劝不动她,也不理解她,还要这么费心劳力一趟又一趟往她这里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固执这一点上,他们父女俩确实像极了。说她性子犟,听不进话,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也在点名道姓他自己。
周烨听到孟渟这话转过头来,这时才注意到这屋里进来的只有孟渟一个人,捞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随口问了一句:“那小子呢?”
孟渟尴尬一微笑,她当然也不好直说,哦,他为了躲着不见你们,就没上来了:“我看这时间好像有点晚了,我就让他早点回去了。”
孟渟说这话的时候,周烨正点开了手机,看到了周净植半个多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问她人走了没。但这时间点,她睡着了没看见消息,也就没回他。
她这一整个下午都没吃饭,真好饿了。周烨了然,将手机熄了,也没再多问孟渟,拆了这外卖盒,磨了一两下一次性筷子:这小子向来很让人放心,确实也不用她多操心什么。
“叮——咚——”
她们这时听见门铃响了。
周烨这饭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这门铃声不合时宜响起,她被影响到了,还有点不爽地啧了一声,搁了筷子正要站起来:“这晚上的,谁还来串门啊?”
孟渟本来是要走去客厅里点灯的,又折返了回来,往玄关处走了过去:“我去开吧。”
周烨皱着眉嘟囔了一句,该不会是那老爷子又回来了吧:“这地方治安挺好的,陌生人进不来,估计是咱们楼里自己人。你先在猫眼那看一眼,别急着开门。”
实际上比起担心造访的是陌生人,孟渟还是更担心真是他们周家人折返:老爷子显然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他知道这里还住着个人,那每次过来交涉的时候,说话那语气多少也会克制,顾忌她几分。
周烨只和周净植他爸,也就是她自己的亲哥提过她一次,虽然没说她住在这里,但之前一次孟渟进门的时候和那人撞见了,对方知道她住在这里,但显然回去没和老爷子说,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过来。
如果给他发现他女儿家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寄住着她这么个外人,窥探了他家这么多私事,好像她要更危险一点。
“……”
孟渟这一贯标准的微笑已经挂起来了,但在猫眼里看见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第一眼时,显然愣了一下。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将门打开了。
“你?”
的确是周家人。
但是,是他周净植。
对方身后的应急灯暗了下来。
她去按这房子里的灯。玄关处那一排的开关太多了,她按错了,把他们头顶上这唯一一盏亮的灯按灭了。这一瞬全都黑了。
“这好像要比楼下黑得多了。”
在黑暗里当眼睛看不见了,她听见了他说话,在这一刻像是错觉,他的语气好像比平常都温柔了许多,话里还带着很轻的笑意,像是故意在逗她。
“要怎么给我。”
“嗯?”
“猫粮。”
44. Chapter44
猫粮?
孟渟一愣。在黑暗里她张了张口,顿了一下,有点无语,又有点无奈,只说了一句。
“你也真是不嫌麻烦啊。”
他们矗在黑暗里。她的手没伸回来,停在刚才按灭了的那一盏灯的开关上,只要她稍微往下一按,头顶上这盏灯就能重新亮起来。
灯是孟渟故意按灭的。
她没说话,对面也没了动静,好像安静被包裹在黑暗里。熟悉的气息隐约传了过来,黑暗里他的身影也逐渐清楚了起来。
身后这时候传来周烨的声音。
“谁啊。”
椅子腿摩擦地面轻微发出咯吱的声音,餐桌那边周烨好像站了起来,趿拉着拖鞋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还不开灯啊?”
她听见黑暗里他这么说。
孟渟回过神来,然后听见对面的他好像又笑了一下:“人都要过来了。”
“啪嗒——”
计程车师傅将车内的灯按亮了。
对方隔着后视镜,瞟了眼后座一上车满面春风,看着心情好像还挺好的少年,疑惑又问了一遍:“去哪儿啊,小伙子?”
周净植察觉了过来,将嘴角残留的那点笑意收了起来,变回脸上原来淡漠的神色,清了清嗓子:“抱歉。”
他言简意赅报了个地址。
那师傅露出了一副过来人你不用多说了我懂的表情,意味深长将头转了回去。
“嗡——”
车才刚一发动,兜里手机忽然嗡的振动了一声。周净植微一低头,群里贺陵原潇洒甩了张照片也没另外说什么,只是单独艾特了他。
贺陵原:@zjz
对方还好心给发过来张原图。
而周净植压根点都没点进去,他看这些东西从来都是隔着小图,随意扫上那么一眼。
但扫的这一眼,扫到这照片上拍的人和背景,他注意到了这上面不对劲的地方,一皱眉,手指一伸,就点了进去。
这照片本身就拍得有点模糊,就算点了原图也还是很模糊。
而这里面唯一能称得上清楚的,就是这当中蹲着和一小女孩说话的女生了,和沉了一半的落日、紫红色的天空,就这么一起落进了这镜头里。
他退出来,敲了三个字:
哪来的。
对面贺陵原默然了几秒,盯着他发过去的这三个字,好半天才发来一句:我靠。
贺陵原:真是你们俩啊?
这照片里其实再仔细一看,这蹲着摸人小女孩脑袋的女生旁边,淡漠还矗着个少年。
虽然只有个模糊毫不起眼的侧影,没看见脸,但是熟悉他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人是谁。
贺陵原直接飞了段语音过来:“深藏不露啊你,周净植。啧,你有这本事,当初兄弟追人的时候,你也不来帮衬一下?”
这群里的第三人终于冒泡了。姗姗来迟的陈昊年跟在贺陵原后面也发过来一条语音:“你跟在人屁股拍的?”
贺陵原:“滚。我哪有那么闲?”
贺陵原:“我队里一兄弟问的。他今天训练结束,搁在外头约人呢。这不正好赶巧了吗,这五六点多的,正好就遇见你们俩了。我猜他估计没认出来你,只来问我这女的是不是你同桌。”
紧接着下一秒他甩了个和网名叫“中投神的武器”的聊天记录过来。
中投神的武器:[图片]
陵哥,这女生是不是之前球场和你们在一块的那女的啊?
这上回我就想问你了,给个联系方式呗。
陈昊年:“哦,这人五六点问的你,你过这么久才回啊?这两三个小时忙什么呢,贺少。”
“……”
贺陵原又沉默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过来一条:“妈的,陈昊年,你这语音怎么是个女的。”
计程车正好经过一段商业区的路段,车窗外绚丽而潋滟的霓虹灯光一照,头顶上这盏泛着幽光的灯顿时黯然失色了不少。
周净植微低着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睫毛垂落下一小片阴影,他一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就会显得更冷漠了,气场一冷,就连前面开车的师傅都感受到了,身后好像有一丝很不爽的冷意。
师傅一瞟后视镜,心里咕哝了一句: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这会儿怎么突然变脸了。
周净植:你给他了?
贺陵原:打住啊,我都没有,我给他什么?
真正的陈昊年上线:“你还没加啊。”
贺陵原:“我加她干啥,又不是一个班的,也不跟我一块打球。”
贺陵原在发来的语音里漫不经心哈了一声:“要不是你那微信上性别显示个男的,我都想把你推给他了。”
陈昊年那边停顿了一小会儿,这回倒没发语音了,而是发了文字过来:把李思乔的微信推过去。
“……”
贺陵原:“这人怎么说毕竟还是我兄弟,这么祸害人家不太好吧。”
对面直接拨过来个语音通话过来。周净植点了接通,通话那头顿时涌进来嘈杂的环境音。
对面指名道姓:
“贺陵原,你他妈找死是吗。”
前面的师傅又默默瞟了眼后视镜。周净植则是淡定拿出耳机,连了蓝牙戴上。
“草,陈昊年,你跟鹿子霭在一块也就算了,怎么李思乔也在啊?该死。”
“我没说她不在啊。吃宵夜来不来,阿植?”
“我就知道你们俩在背地里说我坏话。”
“……”
“怎么会啊哈哈,谁嘴这么没把儿啊,敢说您坏话,您不我俩女神吗?啧,这都陈昊年说的。”
“滚,这关我什么事?我正忙着呢。刚才我可没出声啊,这话是从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这不你唆使我推的微信?”
“……”
贺陵原安静了一秒。
“鹿子霭。”
这通话那头真正的罪魁祸首,鹿子霭已经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了:“贺陵原,你现在找补也来不及了,你在她们十一班亲友团这边已经先被pass掉了。”
“pass倒高抬他了,”鹿子霭一说话,李思乔终于也乐意出声了,只不过是没好气冷笑了他们俩一声,“就没入过眼。”
“……”
隔着一根电话线都能吵起来。
他们这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带停歇的,耳机好像要炸了,周净植摘了一只耳机,只留了一侧,头疼地敲了两个字。
在哪。
只见电话那头,他们几人都静默了一瞬,下一秒陈昊年在群里甩了个问号过来。
陈昊年:干嘛,你嗓子坏了?
周净植:在车上。
“豁!”贺陵原漫不经心的笑传了过来,“待到现在才回来?这有点过了吧,兄弟。”
陈昊年:“老地方。”
贺陵原:“行,OK,你们青梅竹马,住得近,我半路一插进来,就这么玩是吧。都是兄弟,把我撇在一边,也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陈昊年:“……”
良心痛了一下。
“那,你也来?”
贺陵原:“不来,太远了。”
sb。
陈昊年:“那你说屁。”
周净植:“……”
他把剩下另一只耳机也摘了。
重海夏季的夜晚暑气不减,和白天一样温热,偶尔吹来一丝风,空气中也都是白日里树木和江水被高温蒸腾后的味道。
这一整条街,就属这家“老王烧烤”的招牌最显眼。周净植去的时候,看见陈昊年在这一张狭窄的四方桌子上正奋笔疾书,四周烟雾缭绕,这店里炭火炙烤的香气传了一条街。
他们这桌子上满满当当摆着东西,一半摆着烤串,一半摆着一沓卷子。
陈昊年这左右开弓,两边各摆着一张卷子。他是左撇子,眼睛瞧着右边这卷子,笔直接把答案往左边这张卷子上搬,这ABCD选到飞起。
要翻面了,他极有经验地在选项题目下划了两笔,伪装一下自己思考过的痕迹。
这店里面的人吹着空调,喝冰啤、吃烧烤,还在划拳,头顶上那吊扇也开着,只听见里头激动传来一嗓子:“十五!二十!”
“老王烧烤……”
“这叫老鹿烧烤也不好听,你这姓还行,老陈烧烤,嗯,倒没什么违和感。”
“老李烧烤也不错啊!”
李思乔瞪了眼他。
陈昊年:“……”
“好的,我闭嘴。”
冷气透了出来,外头老板支了个篷,他们就坐在这篷下面。李思乔翘着二郎腿刷手机,鹿子霭手持小风扇在吹风,手里一杯冷饮快见了底。
她转过头来,注意到他来了。
“这么慢?我们都要吃完回去了。”她给来人指了指桌子上那一盘烤串,“喏,给你留了一点,要不然全让陈昊年给造了。”
陈昊年旁边给他留了一把椅子,周净植走上来,一拉椅子坐了下来。他说:“不用了,刚吃过了。”
李思乔一皱眉:“吃过了你还来?”
周净植手指一扣可乐罐,喝了两口:“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
鹿子霭长长哦了一声:“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也想我们了呢。”
“……”
周净植沉默了一秒:“你们来多久了?”
他直接换了个话题。
“我草!”
陈昊年抄错了答案,骂了句草。他拿错卷子了,把这B卷的答案抄到A卷上了。他哗啦哗啦一沓卷子里翻找:“这b卷又在哪……”
李思乔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陈昊年,你就不能稍微学一点儿吗。每回都要来这儿抄作业,就你这化学水平的,是怎么混进一班的?”
“凭实力进的啊。”
陈昊年终于找到卷子了,唰一下将它抽了出来,铺在这桌子上:“我这种天才,要去学文到你们十一班,铁定碾压的存在,给你们带去太大压力,还是算了吧,这样不好,不好。”
李思乔连骂了一串脏话。
陈昊年:“……”
“你们都听见了吧?”陈昊年指着李思乔,回头去看周净植和鹿子霭,“骂这么脏……”
“哈哈……”鹿子霭笑得已经低到桌子下面去了。
周净植被吵得头疼,揉着太阳穴,被陈昊年拉着非叫他给自己评个理,对面李思乔又一瞪眼,他叹了口气,摇头,表示不想参与他们这纷争。
周净植往桌上瞥了眼。陈昊年这抄的正是周烨放假前留给他们的卷子。每次放假要开学的时候,陈昊年都要找他们抄化学作业,见怪不怪了。
但看清这卷子上的字迹,他皱起眉来。
“我卷子?”他抬眼看鹿子霭。
他们一班这种化学练习卷都是周烨出的,和年级里别班做的不是一套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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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参照的都是竞赛级别难度,这题目放网上还搜不到,有几道水溶液的压轴题更是放倒了这群尖子生。
他们这几天在班群里讨论得正厉害。有零星那么几个在班里化学更拔尖一点的人有是有思路,但都犹豫不决,有的思路多一点,有的做一步就卡住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敢拍胸脯打包票说自己百分百是对的。而剩下的同学,倒没那么多有的没的了,谈不上犹豫不决,很纯粹是一点儿思路都没有。
有人默默冒泡,提出来说去问一下周净植,满屏刷下去都是附和的,还真有男生艾特了他,其他几个兄弟紧随其后,艾特了他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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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净植虽然人在这群里,但他很少在群里发言。实际上,他还将班群免打扰了,连消息都不看。
那天被艾特了几十条,手机一直在振。他总算看见了,然后只在群里发了条——
问年级第一。
“……”
和周净植相比,孟渟更是个不会在群里发消息的人。别人私发消息给她,她更是懒得回。
她一般会装作自己没看到,晾别人一段时间然后再回。而这晾的次数多了,他们意识到她好像不太会看手机,就不会再那么频繁发消息打扰她了。
群里众人沉寂了几秒。
问年级第一。
他发的这条消息,怎么看好像多少有点挑衅的意味。
年级里他们水火不容、明争暗斗,暗地里互看对方不顺眼的传言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外班的不清楚他俩,添油加醋这么传也就算了,但他们自己一个班的,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本来没这么觉得,但这传得久了,传言又有鼻子有眼的,连他们都开始觉得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而被周净植推出来的孟渟几分钟后在群里发了张图片,里面是她写的解题步骤。
然后她接着又客气在群里发了一条:“大家可以参考一下,应该有更好的解题思路,我们可以再讨论。”
私底下她就将他骂了。
实际上,这些题周净植很早之前就做出来了,他这卷子还借给了鹿子霭。
现在这卷子出现在这里,鹿子霭哦了一声:“对啊,我才不要让我的卷子沾上烤串味呢。”
周净植:“……”
“少抄点。”他瞥了眼旁边正忙着奋笔疾书的陈昊年,轻描淡写道:“周烨看得出来。”
那桌子有点矮,陈昊年微弓着身子,勉强屈在这中间奋笔疾书,两条长腿无处可放,只能大剌剌岔着坐。这一动笔,桌子还晃得厉害,元素写得歪七扭八的,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这么艰苦的环境,哪怕他实际上是在抄作业,这么一衬托,都显得可歌可泣起来了。
他一甩笔:“知道啊,我笔快没墨了,也抄不了那么多。”
李思乔没抬头毫不留情说:“他的意思是,以你的水平,你写不出来这么多。”
陈昊年:“……”
陈昊年又抄了几个化学方程式,写到后面这字迹越来越淡。这下子是真没墨了:“靠,早知道多带支笔出来了。”
“唉,对了,贺陵原在群里发的你那张照片,怎么一回事啊。”他抬起头来问。
鹿子霭则是冲陈昊年往桌上手机递给了眼色:“你把贺陵原那语音放出来给他听。”
“什么语音。”看他们神秘兮兮的,准没什么好事。周净植微一皱眉,随口一问。
陈昊年一抄桌上的手机,啪嗒一声把手机扔在了他前面:“你自己看吧。”
周净植视线一落,看眼前这手机,满屏都是对方狂轰滥炸过来的语音。
这上面最开始好歹也有几条已读,转了文字的,但到后面他们像是实在听不下去了,连文字都懒得转了,直接将那红点放在那里不管了。
“哈,我早跟他说了啊。”
语音里贺陵原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听这说话语气就知道是他。
“他这同桌抢手得很,叫他别整天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的,这么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赶紧先下手为强啊!”
“……”
“啧,他那时候说什么来着?哦,他说我脑子里除了想这点事没其他的了,这不是骂我思想龌蹉吗?”
“你说咱这兄弟当的,给人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结果反过来还被骂多管闲事……”
“……”
鹿子霭连连摇头,惋惜叹了一口气:“怎么说也是一米九大高个帅哥,竟然是个话唠,果然是跟你待久了。”
这么大一口锅扣在他头上,陈昊年无语说:“他这人本来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什么叫跟我待久了?”
李思乔点评:“臭味相投。”
这红点未读的语音放完会自动播放下一条,还没等这二条三十多秒的语音放完,周净植直接掐了,将陈昊年的手机重新扔了回去。
“别理他。”
他抬起头来,注意到面前原本闹腾的这三人这会儿倒是尤其安静盯着他看,像是要从他脸上什么都没有的表情里,约莫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周净植微一皱眉:“你们也好奇?”
他们齐齐说:“不好奇啊。”
周净植:“……”
李思乔往椅子上一仰,换了条腿跷二郎腿,拿起手机刷了起来:“我过几天生日,帮你邀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