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义见到徐凝：“我昨晚起夜，忽然从城主殿中听到诡异的铃铛声。”
“我过去看，城主自己跟着一黑衣人走，我过去拉他，黑衣人把我一掌打晕。”
“你可看清黑衣人样貌？”
瞿义摇头：“他穿黑衣斗篷，大半张脸被遮住。他拿了个铃铛，铃铛声响，城主就跟着他走，看着像是失去意识。”
能有这种本事的，徐凝只想到摄魂手伏凌。
“在我与苍苍去救爹时，伏凌为了掩护我们他就已经死了。”徐涟蹙眉不解。
叶禹澜嘬口茶，慢悠悠：“不是他。是巫族长老玄阴。”
“伏凌在入冽胤教前曾为玄阴徒弟。若要论摄魂术，玄阴才是当世第一。本以为他早就死了，如今看来是藏起来了。”
薛不浊忽然跳起来：“完了，如果玄阴在为苏无尽做事，引昭少时被这老妖怪拿去练蛊，我那时还疑惑这小子这么好的练毒体质为何轻易就逃出来，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瞿襄补充：“我曾在毒书看见过，宁州在蛊王时中途会将人放出去，又称作放生，若是能活下来就会被抓回去泡于由一百零八种蛊虫炼制的毒池三天三夜，便成为真正的蛊王。”
“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瞿襄看着徐凝乌黑的眸子盖了层薄雾，声音颤抖，一触即碎。
瞿襄叹气，挤出话：“失去意识，不人不鬼。”
“就像那些面目可怖，只会杀人的人一样吗？”
“是。并且攻击性更强。”
“丫头别伤心，宁州古籍上也有人成为蛊王后保留意识，能够控制自己的。”
徐凝眼眸微变。
薛不浊再道：“我们要相信引昭，他那么强的人，一定可以。”
——
堂溪胥失去意识，提线木偶似的随玄阴走。
“玄长老既然已经找到人了，还请将最后的噬魂丹给我。”苏无尽没好气。
西洲王给他下旨，今年必须拿下忻国十五座城池，来年不再进贡，否则王位继承者会另选他人。
“自然。”肩头蹿出银色小蛇蛇头，嘶嘶吐信子，玄阴从袖口拿出余下丹药，带着一抹幽深的笑意，“多谢王子殿下助我巫族寻得蛊王。”
宁州巫族由于一直没有蛊王，没落多年，族人们生活困难，玄阴练了好几个蛊童，只有堂溪胥活下来，若不是苏无尽帮他进入防卫减弱的不惑城，他还未必能把人抓到。
回到巫族后，玄阴派人将堂溪胥上半身衣服扒光，绑了起来。
胸口处开着一朵诡异如血爪的红色曼陀罗，现在已经覆盖了大半块胸膛。
玄阴近乎痴狂地盯着自己的“作品”，又带着信徒一样的虔诚。
在看见堂溪菀人像的那一刻，堂溪胥清醒了。时隔七年他又回到这个地方。这里一成不变，祭祀场的中央是戴着大耳绿铜面具的、没有四肢的铜身像。四方拉起的青绿幡旗，呈金字塔形，罩着整个祭祀台。自祭祀台主座起，四周被太阳与金乌鸟状的墨绿铜器围绕，风一吹，铜器碰撞，古老的铃声从远古而来带着每个人去往神秘的巫族古国。
五六个人将他压制住，堂溪胥动弹不得。
“玄阴，你究竟要干什么，我不欠你的，我母亲更不欠你的。”
青年撩起眼皮，神色冷沉。
“你母亲堂溪菀本就是我巫族圣女，她的使命便是寻得能带领我巫族走向繁荣的蛊王。”
玄阴走到堂溪菀人像前：“圣女殿下我将你的儿子带回来了，他的身体果然是绝佳的毒蛊器皿，天生的蛊王。”
老者的眼眸中藏不住的兴奋与得意。
堂溪胥找了许多年都没找到母亲尸体，他近乎崩溃的反抗：“你对我娘究竟做了什么！你把她还给我！”
玄阴这个疯子自以为做了件大善事：“你这是什么表情，遗体永生做成石像受历代巫族人供奉，这是每个圣女的结局。更是无上荣光！”
堂溪胥不想听他这些劳什子狗屁话，如果母亲真认为这是荣光最后就不会是惊恐的神情。
堂溪菀当年得知儿子在宁州活如牲畜，来救儿子没曾想被玄阴算计，被灌铅做成石像标本放在圣女殿。
玄阴朝其中一位祭司抬了抬下巴：“开始吧。”巫族人的语言与当世人不同，他们有一套独特的语言体系，大概是有巫族血脉，堂溪胥从来没有语言障碍。
堂溪胥内力原就削弱不少，如今寒症虽痊愈，蛊毒却复发一切又回到起点。
玄阴不知给他吃了什么药，堂溪胥内力被封与常人无异。
堂溪胥挣脱束缚，跃身逃跑。
“抓住他！”
堂溪胥没了内力，一掌过去皆是虚招，就像给人挠痒痒。
又上来几个人皆出拳横踢，堂溪胥跌入咕噜冒泡的药水汤池。
堂溪胥落入池中池面一片寂静，玄阴即刻命人将池子布铁网封锁。
他耳朵灌满水，一瞬失鸣，徐凝的样貌模糊，声音模糊，哥哥、父亲、母亲，他熟悉的所有人所有事所有声音、气味都模糊起来。
他清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想把自己杀了，奈何手脚酥软使不上力。
在他大脑空白之时，他周身经脉活络起来，热血滚烫，心跳急速，浑身充满力量。
堂溪胥落入池中的这几天，青色汤池颜色变浅，第三天夜里汤池中央出现漩涡，不久一半身体全然被红色曼陀罗花覆盖，张牙舞爪。
青年破池而出，双瞳呈暗红色，眼尾一半赤红，一半墨青。铁网被挣破，强风袭来，守池人尽数倒地。
堂溪胥眼神冰冷，没有人能挡住他。玄阴听见动静过来，欣喜万分，仿佛见到曙光。
“成了，成了，哈哈哈，巫族有救了！”玄阴举起双手，“蛊王诞生，我巫族有望了！”
他怀着虔诚的心呼吁众人跪拜。头还没低下去，脖子便被拧断。
堂溪胥控制不住体内那股张狂、霸道的力量，它麻痹人的神经，让大脑兴奋，操控人的行为。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心中暴虐因子肆虐，他心底里不想杀人。
“快走！”他尽量控制住手不去攻击人。
众人仓皇逃散，有些腿脚慢的，被一招毙命。
祭祀台成了尸骨一片的修罗场。墨色铜像溅了血，像吞噬人骨的鬼。
原先缠在玄阴身上的小蛇，受堂溪胥身上的异香吸引，盘旋上他的脚踝咬了一口。堂溪胥将小蛇踢开，蛇像有灵性一样引他向祭司殿走去。
体内的狂躁得以平息，他鬼使神差地跟小蛇走。
祭司殿主座上方有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玉，血玉内躺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小虫，四脚八足，有拇指大小，闭眼沉睡。
银色小蛇缠上血玉，定眼看着堂溪胥吐信子。
血玉在散发香气，和他体内散发的相同，但又清淡一点。堂溪胥对着血玉猛吸一口，体内余下的躁动荡然无存。
他还在玄阴殿内发现两块一模一样的，堂溪胥将其中一块随身放在身上。
大忻皇宫内乱，西洲众使者借由离开，半月后举兵发难，带领战斗力超强的蛊人军攻破武潼关，一天内拿下三座城池。这一战便耗尽朝廷大部分兵力，偏在这时晋国趁火打劫，再失城池。
忻国自莫文青死后，乾平帝无心边疆防御，朝廷无人可战，便向天下广纳能人志士。江湖之上所有侠客皆摒弃过往恩怨一同参战，对抗外敌。
宇文信坐于皇座之上，扶额蹙眉。
李德全匆忙进来，眼皮发颤：“陛下，南阳县丢了。”
宇文信抬眸，眼底骤冷。他起身行至龙椅后的江山社稷图处，在南阳这一小点处覆盖。
马上到酉州，酉州一过离冀州便不远，再者就是上京。
李德全斟酌再三：“就算有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客在，也很难有胜算。”
“可寻得醉生痴与毕若华？”
“不曾，两位世外者去年前便前往西方极地的无名岛了，去寻他二人也来不及。更何况在开国之初，醉生痴便与各位国主约定不参与任何纷争，后来的毕若华也是如此。”
他二人如果参战，便不会有后来的各国国主了。
静默半响，宇文信下定决心。
生也好死也罢，大忻江山在他手里，他便要拼尽全力守住。
“传旨，朕要御驾亲征。”
赵明裳想要劝止，最终没有上前。
薛不浊和孙保义根据莫庭舟描述，正在研制这种加强版蛊毒的解药。
战火越来越近，徐凝把找堂溪胥的事交给叶禹澜，只是快一个月了还没收到回信。她也不能多想其他，每天四处打仗，清理敌军，瞿襄跟着治理伤患。
村镇中不少房屋尽毁，百姓重伤。
瞿襄为一士兵包扎伤口，天冷了，肩上被人披了件衣服。
她侧眸看清人欲拜礼，赵明裳止住：“在这儿我不是皇后，仅是赵家女儿。”
晋国带人围攻南阳县，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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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县的是越秋城的人。晋国为首的是贺兰笙本人，徐凝不放心让徐涟和殷苍苍前去支援。
这一世殷无梦被及时送往药王谷救治，虽功力减弱，好在头脑清醒没有痴傻。
贺兰笙嚣张到没有穿战甲，晋国人打仗为着主子开心，抬个轿子来。
贺兰笙斜眼睨着徐涟，啧啧道：“昔日视冽胤教为耻辱的映山红，如今怎么变为这副模样，瞧瞧你这样子，一个快要踏入无妄之境的人如今退至大重天，毫无杀气。”
殷苍苍被人重伤，徐涟为救她，给她渡了四层功力，错失破境机会。而贺兰笙一年不见已经踏入上清境。
“不如孤与你做个交易，你把方泓枳的遗体给我，孤立刻退兵。”贺兰笙俯身讥笑。
徐涟眼底寒冷带着冷笑：“国主既如此自信，何不亲自出招？”
贺兰笙收起笑唤人拿剑。
两国军队未动，三人决斗起来。
……
“将军，蛊人军已经杀到冀州了。”一小将从战场过来汇报。
徐凝神色凝重。
苏无尽带着他的蛊人军行至冀州城门前，不只有蛊人军还有正常军队，城门下黑压压的一片。
强风肆意，军旗飘动，宇文信的华盖立于军队正中，赵明裳也来了，她身着明黄华服，挽起广袖手执鼓槌。
“徐凝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不仅把叶禹澜救出来，还给塔兰出主意导致燚沙部与西洲王廷决裂。”
“不过，堂溪胥都死了，你再厉害终究是个女子。”苏无尽满眼轻蔑。
他本想激怒徐凝，但她却尤为平静，脸上看不出情绪。
“那也比你强，至少我不会草芥人命。”
“为了我西洲一统的大业，那些无足轻重的人死了便死了。”苏无尽顿了顿再道：“你若现在放下剑向我走来，过往一切我都不计较。待我拿下忻国，一统中原，便以江山为聘与你共享天下，怎么样？”
若是平常女子听了这番话，定会面红耳赤做他的掌中物、笼中雀，但她是徐凝，是天上的鹰、海里的鲲，甜言蜜语又怎么框得住鹰和鲲呢？
“不怎么样。”
“当年我母亲用这把剑守住锦绣江山，如今我也要用这把剑把你们赶回西洲。”
苏无尽眯眼浅笑，方才她答应了，那就不是徐凝。
“黑甲军保护好陛下，其余将士随我一同杀！”
咚！咚！咚！
阴云遮日，强风狂怒。
赵明裳抬锤击鼓，士气大振。
“忻国的将士们，明裳拜托诸位！”
皇帝亲临，皇后击鼓震势，士气磅礴。
很快两方厮杀起来，蛊人军强悍许多，不少忻国士兵还未出招便被拧断脖子，更何况有些蛊人军原先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有不少南教教众，半个时辰下来不少江湖侠客已然死去。
战争不停，鼓声不断。
瞿义大呼：“再这样下去不行，那群鬼迷日眼的玩意儿浑身使不完的牛劲，我们不是被杀死就是被耗死！”
徐凝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凡看见四肢僵硬，指牙尖锐的人直接杀。
徐涟来的时候，只剩一只胳膊了。断臂残血染红包裹的白布，他背着长剑右手扛着殷苍苍。
女子昏迷，唇角溢血，同样面色苍白。
“哥！”
“小心！”
徐凝失神之际，一面容扭曲诡怖的蛊人，爪牙直指徐凝后背。
瞿义恰好过来接住殷苍苍，徐涟才得以将蛊人击杀。
酉州之战两败俱伤，在贺兰笙砍下徐涟手臂之际，殷苍苍拼尽全力推出一掌击中贺兰笙，贺兰笙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重伤殷苍苍，二人幸得保下酉州城。
瞿义回到军帐后，瞿襄接过。
殷苍苍醒来咳出血：“快救涟哥，他、他断了手。”
瞿襄眼中闪过一瞬惊异。瞿襄马上派人去酉州找断臂，她安慰道：“你莫急，我会治他。你现在五脏六腑俱损，莫要再说话。”
贺兰笙死后，苏无邪接过晋国军队，强行给他们喂蛊毒，这次的药性更强。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不知道这是过了多少天，三天？还是四天？
休战之时，将士们席地而睡，军粮没了，只得啃皮吃草。
徐凝看着再续上的蛊人大军，望不见尽头，她迷茫、绝望。
怎么办，母亲。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大军伤亡惨重，我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