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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就怕他不见

作者:棠木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未央宫的海棠果开始泛红了,胥毓倚在朱漆廊柱下,指尖捏着一颗半红的果子轻轻转动。


    前几日那场大火留下的焦糊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混着此刻庭院里飘来的药香,形成一种奇特的苦涩。


    “公主,该换药了。”芳吟捧着青瓷药碗走来,碗中的黑色药膏散发着浓烈的苦味。


    胥毓伸出手臂,任由宫女们解开绷带。宫里的药极好,不过几日,烧伤处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覆盖在胥毓的手臂上,就像是一片半透明的蝉翼。


    她盯着那道伤痕,还在回想净瓶中那卷被焚毁的血书。


    皇后的秘密随着火焰化为灰烬,可那些字句却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听说太子这几日称病闭门不出。”芳吟蘸着药膏,声音压得极低,“没去学堂,甚至连早朝都免了。”


    胥毓听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暗道那具被扔在东宫门前的尸体果然起了作用。


    她望向宫墙上方的一角碧空,看着云絮如撕碎的棉帛飘浮其间,问道:“胥嘉近日在做什么?”


    芳吟的手顿了顿:“胥嘉郡主倒是日日循规蹈矩的去学堂,只是这几日或许是担忧太子,故往东宫跑得勤了些。”


    胥毓觉得好笑。


    担忧太子肯定是有,但这次想必应当只是其次。毕竟此次纵火一事,行凶之人虽出自东宫,但幕后主使,倒还轮不上太子。


    虽说太子和胥嘉狼狈为奸,都不想让自己好过,可作为皇子,胥阳丹大展身手的地方自然是在前朝。


    对于自己这么个小皇妹,就算侥幸在几次争斗中胜了几筹,他也完全不会放在眼底,只会让胥嘉这么个同处后宫的女人来对付自己。


    而胥嘉失手也无事,左右还有他这么个太子在背后兜底。


    但料想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猜到,胥嘉竟选了个这样又毒又蠢的法子,没害着自己也就罢了,竟还教皇后抓住把柄,牵连上了东宫。


    太子如今虽拉帮结派,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势力,但皇位之争,素来残酷,就算二皇子不争不抢,高贵妃家的权势摆在那里,也自然有的是人争相投靠。


    所以此次失误,前朝那些个政敌口诛笔伐,实在是让他吃了好大一鼻子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胥嘉,就算是他心爱的女人,也难免会有些让他心有怨怼。


    故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拜访东宫,胥嘉估摸着也是有苦难言。


    药勺刮过瓷碗的声响刺耳极了,胥毓眯起眼,听着远处宫人修剪花枝的咔嚓声,一下一下,像是铡刀起落。


    心里的烦闷却并没有因为太子和胥嘉的自食恶果而好上几分。


    毕竟,从上次胥锦婳被送去皇陵时,她就以为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公主,与皇位争斗没有丝毫的阻碍,所求也不过是一隅安身之所,可这些人却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赶尽杀绝。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是她这么个本就睚眦必报的小人。


    “更衣。”所以换了药,胥毓便立马起身,“既然人家搭好了戏台,我们不去捧场怎么能行,太子殿下病了这么多日,光叫胥嘉去看也不是个事儿,本公主好歹也算个亲妹妹,也是时候该去表表关心了。”


    但芳吟刚要应声,却听宫门处此时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她透过雕花窗棂远远望去,便见皇后身边的香巧正拦着一个玄色身影,不让人进门。


    那挺拔如松的轮廓,不是邰玉轩又是谁?


    “……世子请回吧。”香巧的声音隐约传来,“您是外臣,单独求见公主实在不妥,更何况公主还需要静养。”


    胥毓眼下也注意到了外边儿的动静,她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小心地瞥了一眼外边儿的动静。


    自那夜送自己回宫后,也不知是不是当时挑.逗的实在太狠,这人竟连着躲了好几日没给她传过半点消息。


    今日忽然又不请自来,莫不是听闻她受伤,便有些忍不住了?


    “本官受皇上指派,为诸位皇子公主教授武艺,是为公主之师。为人师者,关心弟子安危,乃是分内之事,何来不妥,所以还望香巧姑娘通融片刻。”邰玉轩抱拳行礼,也不知他在此折腾了多久,后颈处都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皇后便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着一袭深青色宫装,发间的九凤步摇纹丝不动,整个人像座玉雕般立在宫门口的石阶上。


    胥毓看见邰玉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靴尖微不可察地转向外侧,他似乎不想和皇后对上。


    “邰世子。”皇后的声音格外冷淡,一贯的有话直说,不留余地,“你几次三番私会公主,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邰玉轩的肩头,少年将军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潮红。


    看样子,他应该也明白那夜之事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若是有心求娶,大可请皇上赐婚。”皇后转动着腕上的翡翠镯子,继续说道,“这般鬼鬼祟祟,莫不是是想要坏了我儿名声?”


    邰玉轩深深揖下去,腰背弯成一张紧绷的弓,事虽然是胥毓开的头,但也怪他自己定力不足,没能坚守本心,错处在他。


    所以他无从辩驳,只能认错:“臣……知罪!”


    之后皇后又训诫了几句,邰玉轩才失魂落魄的从未央宫的宫门口离开。


    胥毓看着他倒退着离开宫门,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没忍住将指尖掐进了掌心。


    这就走了?


    但脸上的不甘还没来得及收回,在门前站了片刻的皇后,却忽然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望来。


    胥毓心底一惊,急忙后退,却不慎碰翻了案上的药碗。


    “公主小心!”芳吟慌忙去接,却只抓住几滴飞溅的药汁。


    瓷片碎裂的声音惊起檐下一对麻雀,胥毓盯着地上蜿蜒的药渍,正担忧皇后有没有发现自己刚刚偷听的行径,就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了阵极轻的敲击声。


    芳吟显然也听见了,她与胥毓对视一眼,然后默默退出内室,顺手带上了门。


    胥毓这才走到窗前,她刚推开一条缝,就看见邰玉轩这小子表面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跑了,实际上却半路调头翻墙爬进了自己院子。


    真真是好一招声东击西。


    “有失君子风度啊,邰将军。”胥毓支着窗棂轻笑。


    邰玉轩没想这么隔得老远的“千里传音”,所以一把将窗户的缝隙拉大,便翻身跃入室内。


    他站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胥毓的手臂:“伤得重不重?”


    这些时日,皇帝交代了些差事给他,他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所以等听到未央宫走水,胥毓受伤的消息时,已经晚了好几日。


    胥毓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


    少年的掌心粗糙温热,指腹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子,刮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再晚来几日,只怕都要痊愈了。”胥毓用没受伤的左手戳了戳他胸口,“不过邰将军翻墙的功夫日益见长,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是在哪个小娘子的院子里勤加练习?”


    邰玉轩的耳根又红了。


    他松开胥毓的手腕,从怀中掏出个青瓷小瓶:“雪玉膏,对烧伤最有效。”


    胥毓接过药瓶,瓶身还带着少年的体温,揭开盖子,一股清冽的薄荷香扑面而来。


    她问道:“你来这儿难道就只为了送药?”


    她当然知道不是,只是就想问问他,逗逗他,让他多说两句话,别一天板着张臭脸,活像谁欠了他银子没还。


    “当然不是。”邰玉轩突然正色,一想起自己来着儿到底是干嘛的,眉眼间顿时就凝起了一股肃杀之气,“佛堂失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得到的消息是太子宫中的丫鬟失手点燃了皇后的小佛堂,所以致使当时还在佛堂抄经的胥毓遭受牵连,无辜被伤。


    但在宫里边儿呆了这么久,皇室那为了保全颜面所编纂出来的理由他早不知听了几十几百个,所以不用脑子想就知道多半是假的。


    毕竟太子的宫女如何能好端端的跑到皇后的未央宫来失手放了火,还被皇后直接下令杖毙,再给扔回了东宫。


    如此不留情面的做法,必然是连皇后都被逼得急了才会出此下策。


    怎么可能会是那么个轻飘飘的理由就能轻易揭过?


    胥毓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和邰玉轩紧绷的下颌线,她本就没打算隐瞒,且还有事要求邰玉轩帮忙,所以他一问,她便将胥嘉借太子之手谋害自己的推测娓娓道来。


    她边说还边观察着镜中人的反应,“……所以我想,就算胥锦婳已经被送去了皇陵,也不能对他们有所警醒,他们这是铁了心的要将我除去。”


    “你打算怎么做?”少年将军的声音沉了下来。


    胥毓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支金镶玉步摇,在掌心轻轻拍打:“能怎么样?既然是个假货,那自然是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一个假公主,天恩眷顾留她在宫中,凭借与太子的恩情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冠宠后宫,作为画本子里的女主角,这样好的命,她不好好爱惜羽毛修养自身,竟是每日里想着如何对付自己这个毫无威胁的公主。


    那可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只是,要用个什么法子来治治这个胆大包天的假公主呢……


    胥毓正想着,一旁的邰玉轩却突然单膝跪地。胥毓冷不丁的被吓了一挑,刚要问她这是干嘛,就见他仰头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地说道:“阿柳,让我帮你。”


    日光在他浅色的眸中映出琥珀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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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毓愣住了,没忍住后退了一小步,步摇上的玉坠子晃个不停。


    她本来就打算让邰玉轩帮自己的,但眼下看着他这么主动,竟是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国公夫人那双淡漠的眼睛……


    她忽而有些犹豫了,“你母亲若知道你为我涉险……”


    “她不是我的母亲。”但邰玉轩打断了她,“国公夫人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早就死了。”


    原来,邰玉轩的母亲曾是国公夫人的贴身丫鬟。


    当年国公夫人怀有生孕时,喜忧参半。


    喜得是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国公府便也算得上是后继有人。而忧得是,她怀孕以后,娘家便不断来信,想让她将庶妹接来府中替她维系镇国公的宠爱。


    父亲新娶的续弦几次三番的同她说:哪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甘愿为怀孕的妻子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他都只你一人并未纳妾已是格外怜惜,你如今若还死死地扣着他,往后他心中想起,心中也定是会对你有所怨怼。而外边儿的女子哪能有自家人合适,若接了敏儿进府,不论最后谁得了镇国公的宠爱,也都是咱们家的孩子,你们姐妹二人,都能够互相扶持。


    敏儿就是那庶妹,但是别人不知,国公夫人可是一清二楚。


    如今的当家主母既不是她娘,也不是庶妹的亲娘,她此番非要将人给塞进来,不过是想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她当时一口回绝,说道:我宁肯让府里的丫头开脸,也绝不让那起子眼皮子浅的来作践我国公府的门楣!


    如此顺理成章的,她便亲手将自己的贴身丫鬟送到了镇国公的床上。


    初时镇国公还有所抗拒,但拗不过国公夫人态度强硬,也就接受了此等安排。


    不过之后等到国公夫人的孩子出世,这位用来固宠的丫鬟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献计让处死丫鬟,但是国公夫人到底念及旧情,所以最后也只是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让她离开了镇国公府。


    但那丫鬟离开后才知自己竟已怀孕,她知道此事若是被国公夫人知晓,自己必然难逃一死,所以便并未张扬,而是独自一人辗转去到了北甸城的丹骆村。


    她原是想将孩子生下来,然后自己独自将其抚养长大,但谁知生产后害了病,照顾了邰玉轩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按理来讲镇国公府并不会知道邰玉轩的存在,但丫鬟作为母亲,终究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所以弥留之际,还是没忍住给国公夫人送信,告知了邰玉轩的存在,期望着他们能将这么小的孩子给接回去。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案上诗笺沙沙作响,胥毓看见邰玉轩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紧绷的脸颊。


    “所以……你继承世子之位后……”


    “我已同国公夫人说开,往后只要不牵连镇国公府,我再无桎梏。”邰玉轩抓住她的手,贴在额前,“从今往后,我要做公主手中最利的刀。”


    胥毓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湿意,她低头看着少年乌黑的发顶,内心触动,想起先前仗着他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胆大妄为,心里在此刻竟莫名觉出了几分局促来。


    “那帮我查一个人吧。”于是她慌忙地抽回手,然后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只木头小人,“是个女子,叫胥季荷。”


    小木偶雕刻的活灵活现,虽然并没有描上颜色,但也不难看出其眉眼与胥毓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较之胥毓,要更显温婉些。


    邰玉轩接过小木头人,抬头,低头,抬头,低头,然后有些迟疑地道:“这是——”


    “不是我!”胥毓赶忙否认,“这是我在父皇的密室里找到的,她的身份很重要,知道了她是谁,我想……我会知道很多埋藏已久的秘密,所以,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帮我查出来!”


    看着胥毓严肃的表情,邰玉轩郑重地将那只小木偶塞入了怀中。


    姓“胥”,就算不是皇室中人,那也必然和皇室有所牵连,所以要想查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并不难。


    “三日后,你回学堂上课,到时候我把答案给你带来。”少年跨上窗台,回头深深看了胥毓一眼,“照顾好自己。”


    胥毓望着他消失在宫墙外的身影,嘴角轻扬,甚至忽然觉得手臂上的伤处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她摩挲着邰玉轩留下的那只青瓷药瓶,感受到瓶底刻着的那个小小的“轩”字,就像是某种隐秘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承诺……


    而此时,未央宫的另一侧,就在邰玉轩离开后不久,一个宫女快步进入了皇后的寝宫。


    “娘娘。”来人抬头,正是香巧,“邰世子悄悄潜入未央宫,见了公主。”


    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沈青梧姣好的容颜,她闻言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微笑。


    “就怕他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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