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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有些真相,会要人命

作者:棠木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火舌已经舔到胥毓的裙角,她蜷缩在佛堂西南角的青石地砖上,湿布掩住的口鼻仍能闻到木头烧焦的糊味,袖中那卷染血的经书像块烙铁,烫得她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公主!”


    一声嘶吼穿透噼啪的燃烧声。


    胥毓勉强抬头,透过浓烟看见侧门处晃动着两个人影。


    高个的那个正用肩膀猛撞门板,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簌簌落下木屑,是褚奎。


    他身后跟着个纤瘦身影,正用铜盆往门上泼水,是芳吟。


    “退后!”


    褚奎暴喝一声,玄色窄袖戎装下的肌肉虬结突起,那卯足了力气的撞击带着千钧之力,只是一脚,腐朽的侧门便发出哀鸣,随后轰然倒塌。


    热浪包裹着火星扑面而来,胥毓本能地闭眼,却在下一秒骤然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腋下将她提起。


    她惊慌地睁开眼睛,还未看见人脸,就已经嗅到了褚奎身上带着铁锈与汗水的味道,混合着佛堂里浓郁的焦糊气息,竟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经书……”逃出火场后,胥毓在咳嗽的间隙呢喃,右手不自觉地按住左袖。


    芳吟的视线立刻黏在那处。


    她的眼睛在浓烟中依旧亮得吓人,像是能穿透锦缎看清里面藏着的秘密,所以趁着褚奎没注意,她突然伸手按住胥毓的腕子:“公主,松手!”


    胥毓一怔。


    而就在这迟疑的刹那,袖中绢纸滑出半截,血色的"弑君"二字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芳吟倒抽一口冷气,而褚奎正忙着用披风扑打胥毓裙摆上的火苗,全然未觉。


    “这东西是个隐患。”芳吟声音压得极低,指甲几乎掐进胥毓的皮肉,“留着百害而无一利!”


    胥毓并不惊讶芳吟仅一眼就知晓这是什么东西,她在皇后的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要真是什么都不知情,那才算得上是奇怪。


    只是这东西得来不易,若是毫不利用,实在弃之可惜。


    她当然也知道这东西牵连甚广,若是被有心人稍加利用,不只是皇后,恐怕整个未央宫,甚至就连皇后背后的沈家,都会被牵连其中。


    可它作为皇后的致命把柄,利用的人若是换成自己,结果会不会能好上许多?


    她不想要任何人的性命,她只是想求个答案,尽管那个答案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了雏形,但她就是想听那个人亲口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印证。


    因为这样起码可以让她觉得,尽管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个人,对她并不只是欺骗。


    佛堂主梁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胥毓望向供桌的方向,那里早已被火海吞噬,观音像上的金漆也正在高温中逐渐剥落。


    皇后每日在此焚香祷告的画面突然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忽然有些好奇,那个总是不肯弯下脊梁的,冷若冰霜的女人,究竟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对着这佛像露出怎样疲惫的神情?


    “算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胥毓猛地将经书掷入火海,绢纸遇火即燃,那些血字在扭曲中化作灰烬。


    她总还是叫过她几声母后的。


    褚奎终于注意到她们的异常:“怎么了?”


    “无事。”胥毓剧烈地咳嗽起来,“先走吧……”


    三人刚彻底冲出佛堂,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声,胥毓跌坐在庭院里的青砖上,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一阵接一阵的钻心痛感便瞬间席卷她的大脑。


    胥毓疼得龇牙咧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十指漆黑一片,满是擦伤,而右臂衣袖不知何时也被烧出了个焦黑的窟窿,此刻正从里面露出几个泛红的水泡。


    “公主受伤了,快传太医!”


    “皇后娘娘驾到!”


    芳吟焦急地去请太医的呼喊声与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在此刻同时响起,胥毓抬头,远远便看见皇后带着大批宫人疾步而来。


    阳光斜洒在她的身上,将那袭绛紫色的宫装镀上一层金边,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此时的皇后右手紧攥着一串佛珠,指节泛白,翡翠扳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胥毓回宫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如此鲜活的情绪,那是愤怒吗?可是……她又是在为谁愤怒?


    总不能是为了自己?


    皇后在胥毓面前站定,芳吟赶忙将小佛堂内突然起火,胥毓险些丧命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皇后安静地听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始终落在胥毓的头顶,胥毓能感觉到那束视线之下灼人的温度,但她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除了担心皇后发现自己知晓了净瓶里的秘密外,胥毓其实也有些害怕,怕这场火灾的幕后真凶,不是别人,而正是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皇后娘娘。


    尽管她暂时还不想把皇后想得这样糟。


    可皇后像是对胥毓的想法毫不在意,听罢芳吟的回禀,她的视线冷冷地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便径直下令。


    “封宫,查!”


    最后那个字眼就像柄利剑,骤然劈开了眼下混沌的局面。


    转眼间,羽林卫便封锁了未央宫的所有宫门,太监们捧着名册开始清点人数。胥毓被扶到廊下坐着,匆匆赶来的太医正为她包扎手臂,她注意到皇后始终站在庭中那棵菩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若这火灾真是出自她手的话,她又何至于如此劳师动众?所以胥毓心底的怀疑,在此刻逐渐有了松动。


    她想,皇后即便不是她的亲娘,就凭她谁也不爱搭理的拽样,就算想要自己的命,估计也是像之前明目张胆用毒膳试探般,直接一杯毒酒便了事,那会拐弯抹角弄出这等琐事。


    而偏爱用这些邪门歪道手段的,除了已经被罚去守皇陵了的胥锦婳,胥毓心里倒确实是还有一个人选。


    胥嘉。


    这个真正想要对付自己的幕后黑手,细细想来,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听见她的消息了,只是胥毓倒是不知,她竟还如此想着自己。


    “回娘娘,今日负责伺候小佛堂花草的宫女秋菊不见了。”没过一会儿,未央宫的大太监卢喜跪地禀报,“有人看见她巳时末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佛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跳得到处都是。皇后弯腰拾起一颗,用拇指慢慢摩挲着上面雕刻的梵文。


    “带回来。”


    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在场所有人绷直了脊背。胥毓看着羽林卫飞奔而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刚进宫的那日,宫道两侧俱是佩刀的金甲缇骑,那日带路的嬷嬷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些是皇城司的缇骑,专司缉拿宫闱叛逆,不会惊扰了贵人……”


    确实不会惊扰了贵人,毕竟,哪有刀剑会伤害自己的主人?


    不到半个时辰,消失的侍卫们便拖回了个满脸是血的宫女。那女子右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嘴里塞着麻核,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胥毓认了出来,她就是常在皇后院子里伺候的洒扫宫女,只是没说上过话,不知晓名姓。


    “东宫的人?”皇后用鞋尖挑起宫女的下巴,看了一眼,便又任由她的脑袋砸在地上,“太子让你烧死本宫的女儿?”


    宫女疯狂地摇头,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


    但皇后却已经直起身,她竟是根本就没想过要从这宫女的口中问出什么东西,只看了一眼,就对身旁的嬷嬷摆了摆手:“杖毙,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哪儿来的?当然是东宫来的!胥毓有些惊讶,皇后此言,岂非是将人打死了又扔回到东宫去,明晃晃地打太子的脸!


    她猛地站起来,太过激动甚至一不小心打翻了一旁太医的药箱。


    “母后……”她声音发抖。


    皇后转身看她,眼神温柔得可怕,“怎么,毓儿难道要为东宫求情?”


    此时的未央宫中,除了那宫女接二连三地惊恐呜咽,满院寂静。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乌鸦落在皇后身旁的菩提树上,突然发出刺耳的嘎嘎声。


    胥毓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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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皇后眼角的细纹,想起净瓶里那卷血绘的经书,一瞬之间有些恍惚,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那个深夜送她莲花玉佩,面冷心热的母后,还是一个正谋划着弑君杀夫,满腹算计的毒妇?


    “儿臣是想说……”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然后缓缓跪地,“或许该留下活口问问话。”


    皇后笑了,她走到胥毓面前,亲手将人扶起。


    “傻孩子。”她为胥毓理了理烧焦的衣领,“你能问到的,也不过是敌人允许你知道的罢了,但那能有什么用?记住,只有教训,才能让人长记性!”


    廷杖砸在□□上的闷响持续了足足三十余下,那名叫秋菊的瘦弱宫女才总算是彻底咽气。


    胥毓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尽管芳吟劝了她好几次不要看,她也极度不适到好几次差点呕吐出来,但却始终强迫着自己看着那个宫女从挣扎到瘫软的全过程。


    直到最后一下,血已经浸透青砖缝隙,流向庭院低洼处的排水孔,胥毓才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送公主回宫。”皇后掏出手帕擦掉胥毓额头的冷汗,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不辨喜怒,“今日受惊,经书便改日再抄,先回去好好歇着吧。”


    皇后走了,一如来时那般,胥毓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却始终只有那句“敌人”。


    所以,皇帝,太子,全都是皇后的敌人?


    回宫的路上,胥毓一直沉默。


    途经南华潭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池中锦鲤正在争食,搅得水面泛起猩红涟漪,像极了方才庭院里的那滩血。


    “公主……”看着胥毓心事重重的模样,芳吟有些欲言又止。


    “皇后的秉性历来如此?”胥毓盯着水面,显然还在回想方才小佛堂发生的事。


    芳吟没有直接回答,她接过宫人递来的披风为胥毓系上,“……娘娘待您,终究是不同的。”


    这是默认了。


    只是为什么待自己不同,她没有说,皇后也从来没有提及。


    胥毓心里大概有个猜测,或许是因为胥季荷,但胥季荷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让这么些个贵人都对其念念不忘?


    她想,她必须得找个人帮她查查了,不能再这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胥毓望向东宫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些喧哗声,想必是皇后的“小礼物”已经送了去,东宫的人正慌不迭地“迎接”。


    未央宫的海棠近日结果更多了,沉甸甸地压弯枝头。胥毓走到树下,突然伸手摘下一颗青果,果实坚硬冰凉,带着初春的涩意。


    “芳吟。”她碾碎那颗果子,汁液染绿指尖,然后不经意地突然调转话头,“癸酉年大寒,宫里发生过什么?”


    芳吟的心脏“突突”直跳,但面上依旧一派波澜不惊,有些事情,她真的很想对眼前的少女一股脑的倾吐,但却绝不是现在。


    一棵刚从地里冒土而出的青笋,若是灌溉过甚,极有可能适得其反,现在的她,还不足以承担这份沉甸甸地真相。


    所以她顿了顿,声音飘忽:“那年冬天特别冷,宫里冻死了好多花木,除此以外,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她确实没有说谎,癸酉年大寒,宫里一如往常,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甸城边上,死了个无足轻重的人……


    胥毓看见她后颈渗出的细密汗珠,明白这些人说的“时机”不到,自己不会从她们嘴里听见一星半点的真相,所以视线上移,忽而落在了她发顶的莲花玉簪上。


    那玉是难得一见的好玉,只是款式早已不为宫里所时兴,胥毓忽然伸手拔下那支簪,惊得芳吟猛地抬头。


    “这应当是那位的东西吧。”胥毓没提胥季荷的名字,但说的是谁她相信芳吟心知肚明,默默地转动着手里的玉簪,胥毓隐约能从阳光下看到内壁刻着个小小的“荷”字。


    芳吟脸色骤变,顾不得尊卑礼仪,慌忙地将东西从胥毓的手里抽回,然后跪倒在地。


    “公主别再问了,有些真相……会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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