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舍食堂
深褐色的陶瓮在食堂的灶膛上重新咕嘟起来。
一股股勾人心魂的香味也随之扩散出来,这不是单纯的肉香或者是鲜香,而是一种糅合了肉香、菜香和鲜香的复杂香味。
让身处于这个环境之下的所有人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那一口深褐色的陶瓮之上。
“这位小哥,你加热的是什么吃食,为何我从未闻到也从未见过。”食堂管事摸了摸肚子,对比之下,他感觉适才吃下去的都算不得上是吃食,顶多只能算是垫肚子的。
小厮蹲在灶膛前,留心控制着火候,分神答了一句:“是陶瓮烫菜。”
观其都是在学堂食堂里的管事了,没想到对方也不知道,这一下子,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孤陋寡闻了。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就报个菜名,管事不悦地皱皱眉,准备说话时,就见呼呼啦啦一群人陆续进来了厨房。
厨房重地,岂能容许他人随意踏入。
但这句话被卡在喉间,他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是他得罪不起的学堂学子。“各位郎君进来可是有何吩咐?”
他们这个食堂的大厨以前是在兵营里做膳食的,做出来的饭食味道也仅限于能吃饱,学堂里的学子一般不会来吃,今日这么多人来到小厨房,他觉得很惊讶。
李五郎笑道:“陈管事,我们只是好奇,观摩片刻便走,陈管事自去忙吧。”他们适才在学堂坐了一会儿,却是压制不住想要快点品尝到美食的想法,于是便一同来了食堂。
陈管事拱手朝诸位学子作揖后退至一旁。此刻他的精神高度紧绷,生怕这群人在他的地盘出点什么事。
他这般,在场的学子也并未说什么,他们现在的关注点全在那口散发着香味的陶瓮之上。
卢三郎深吸一口,喉结上下滚动,低声询问崔十九郎,“十九郎,这味道,好像不似前几日的,”仔细闻嗅一变,“似乎更香。”
崔十九郎自是也闻出来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陶瓮,似是想要看出里面有什么不一样,但瓮口不断涌出的白气,让他辨别不清。
“今日的膳食是什么?与往日的有什么不一样的?”话才说出来,崔十九郎就想收回去,也是习惯了童小厨娘的报菜名和介绍菜品的举动,这才这么自然的询问出来。
但小厮毕竟不是厨娘,应是不知。
“十九爷,”小厮闻言起身站立,恭敬行礼:“此瓮中热的是厨娘今日才新做的烫菜,将白菜、萝卜和豆腐改刀成合适大小,穿成串放入添加汤汁中进行烹饪。厨娘担心送来的途中菜肴变凉影响口感,遂交代奴才来学堂后再仔细加热一番,这样能最大程度的保持口感。”
站起回话是礼数也是规矩。
但听完这话的几人脸色一变,卢三郎率先说:“哎呀,既然是厨娘吩咐的,咱们都去学堂等着吧,免得打扰这边的热制。”
李五郎和王六郎也纷纷赞同,几人目光看向崔十九郎,崔十九郎微微颔首,“即使如此,你便按照厨娘交代的办,仔细着点,我先回去学堂等着。”
小厮应声。
这时候,厨房管事:“这么大的陶瓮,加热后再运去学堂,并不方便,若是各位学子不介意,就在餐堂等着,一会儿也方便送过去。”
这自然更好,李五郎与崔十九郎对视一眼,忙笑着谢过管事。
至于郑林,甩袖冷声一句“虚张声势!”,也坐在餐堂,一同等待。
餐堂与厨房只有一道布帘遮挡,没多时,厨房里的香味扩散到了餐堂,勾得等待着的一群人饥肠辘辘。
好在,这个间隙,原本候在学堂的小厮拎着食盒也缓步进来。
大家本就因为味道心猿意马的心思立马活跃起来。
“咳,这里面的饭食再放下去要凉了,不若我们先打开食用?”王六郎问。
小厮弓腰看向崔十九郎,见主子点头,迅速动作,很快,餐堂的桌案上,摆好了饭食。
四个陶制小罐,也就成年男子手掌大小,掀开盖,清亮汤色呈现在众人面前,其中隐约还见到白梗翠叶的白菜。
“真是矫情!”郑林轻呲,斜眼扫过几罐陶罐,“清水白菜还单独用罐装。”
卢三郎瞪他一眼,转脸问车夫时,声音平和,“此为何菜?”
小厮依着童厨娘事先的交代,恭敬答道:“回郎君,此乃‘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郑林嗤笑出声,“崔十九,你便用这等清水煮菜来招待同窗?果然寻常!”
不仅是他,许多原本期待的学子也面露疑色。这名字,这卖相,实在太过朴素,甚至可说是寒酸。
崔十九郎心中也闪过一丝疑虑,但他选择相信童白,示意小厮:“分食。”
“四罐,还分食,”郑林撇嘴轻哼,“可见你日子过得真不怎么样,清水白菜也这么舍不得,”
他这话没人接,但人群里有些人心里不由嘀咕:郑兄这话没说错,他们这里这么多人,怕是一人也就一口。
小厮听得主子的话语,去食堂餐具处,取过干净的白瓷小碗,用木勺轻轻舀起罐中“开水”。
只见汤色清澈见底,真如白水一般,唯几颗嫩黄菜心沉浮其间,无一丝油星。
当那碗“开水”被端到郑林面前时,他脸上的讥讽几乎要满溢出来。
卢三郎也有些急了,看向崔十九郎。
崔十九郎却已端起面前那碗,平静道:“各位,请。”说罢,他执起调羹,舀了一勺清汤,送入唇间。
动作从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脸上。
在汤入口的瞬间,崔十九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他闭上了眼,眉头微蹙,仿佛在仔细分辨着什么,片刻后,眉头舒展,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艳,复又归于平静,只是默默又舀了一勺,这次,连带了一小片嫩如春色的菜心。
这番细微的神情变化,落在了紧盯着他的几人眼中。
卢三郎再不犹豫,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
下一刻。
“唔!”卢三郎猛地瞪圆了眼睛,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那汤入口之初,只觉得温润,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层次极其丰富的鲜味便在口腔中轰然炸开!极致的鲜美、醇厚的肉香、若有似无的焦香……种种滋味交织融合,汹涌澎湃,却又奇异地保持着汤色的清澈与口感的清冽,丝毫不显油腻。
这哪里是开水?这分明是汇聚了无数食材精华的琼浆玉液!
“这……这……”卢三郎“这”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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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都憋红了,才挤出一句,“鲜!太鲜了!某从未喝过如此鲜美的汤!”
李五郎等人见状,纷纷端起自己的碗。一时间,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妙极!看似清水,实则内有乾坤!”
“这白菜心亦是绝品,吸饱了汤汁,入口即化,鲜甜无比!”
“十九郎,府上这位厨娘,真乃神人也!”
郑林脸色变了。
他看着眼前那碗依旧清可见底的汤,又看看周围同窗那毫不作伪的惊叹神情,握着调羹的手指紧了紧。
他不信邪地舀起一勺,迟疑地送入口中。
一瞬间,那极致鲜美的滋味便征服了他的味蕾。所有的嘲讽,在这纯粹的、直击灵魂的美味面前,土崩瓦解。他想维持脸上的不屑,可舌尖传来的愉悦信号却让他的表情僵硬无比。
他想说点什么挑剔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辞在这碗“开水”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这汤,已超出了他过往对“美味”的认知。
崔十九郎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心中快意,却不露声色,只淡淡道:“郑兄,此汤可还入得了口?不过是‘寻常’之物熬煮罢了。”汤汁入口后,他便尝出了点门道来,也不知童小厨娘如何处理的,汤汁比起往日的清透,味道却更鲜美几分。
这小娘子可真是厉害!
郑林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那句“寻常”此刻听来无比刺耳。他放下调羹,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见底的汤罐。
他这态度,引起了其他人的警醒,卢三郎大口喝掉碗中汤汁,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上手舀进碗中,三个罐罐就这么多,他可不愿便宜别人。
恰在此时,小厮和厨房管事抬着个竹筐过来,从那竹筐上飘散着的热气不难知道,那里面放着的正是加热的陶瓮。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一股更浓烈、更富侵略性的香气席卷而来。大家抻长脖子去看,就见瓮中码放着一排排以竹签穿好的菜蔬、豆腐、金黄的炸丸,浸在乳白色的浓汤里。
而这边伺候的小厮,赶忙在桌上摆放好几个盛放着颜色各异酱料的小碟。
将陶瓮放好后,介绍道:“此物名为热煮串又名烫菜,可蘸食不同酱料。”
有了“开水白菜”珠玉在前,再无人敢小觑这看似乱炖的串串。众人一拥而上,纷纷取食。
“这丸子!外酥里嫩,浸了汤汁,绝了!”
“蘸这酸甜之料,竟如此开胃!”
“某偏好这麻酱,香醇浓厚!”
“这豆腐吸饱了汤汁,小心烫口!”
食堂之内,一时只剩下咀嚼声、赞叹声,以及碗碟轻微的碰撞声。方才的剑拔弩张,已被这美食带来的最原始的满足与愉悦所取代。
郑林孤零零地坐在原地,面前那碗“开水白菜”已凉,他却再也无法说出半个贬损之字。他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神情平静接受着感谢与惊叹的崔十九郎,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并非出身与言语可以轻易贬低。
崔十九郎并未再看郑林。他慢慢品尝着一串蘸了蜜汁的萝卜,心中对童小娘子的厨艺更加深了认识。
从未想过,只是好奇和一丝善念,得来的却是如此丰厚的回报。美食不仅满足口腹之欲,调养身体,更为他挣来了尊严与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