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月余的倒春寒终于散去,连风都变得柔软。双梧巷口的梧桐树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童白这两日几乎长在了灶屋,童家小院终日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多亏近日刮南风,才没让半条巷子的人都循着味儿找上门来。
当然,总有嗅觉特别灵的,比如对门的胡商韦德少爷,就没少拎着东西来“以物易食”。卢娘子也来过,但童白心思全在美食之上,负责接待的白氏又话少,吴家便来得少了。
不过,这可不代表卢娘子放弃与童家交好的心思,这两日不仅回娘家打听自家男人何时能回家之事,还时刻关注着巷子里的动静。
她趴在门缝上往外张望的架势,让吴三娘看得脸颊发烫。
到了约定去给十九爷做膳食的日子,童白小心地搬出酱缸晾晒,又掀开酸腌菜坛子的一角,酸香扑面而来,仔细闻,里面还交织着一丝清甜的桂花和梅子果香。
之前用酒酿腌制的那一罐没成功,这罐是她前两日新腌制的。用在西市买的桂花醋和蜜渍青梅汁重新泡制,成菜更快,口感更偏酸甜爽口。
下饭什么的可能性不大,但作为开胃小零嘴,还是不错的。
她打算今天带去给崔十九爷尝尝。
结合几次见面观察和张勇无意中透露的信息,童白推断十九爷不是天生胃口差,就是因何外因,吃不下。但,她之前送的蒸饼、灌汤饼,十九爷都用完了。她心里有个大概猜想,需要后续来验证。
辰时未到,接她的马车准时停在院门口。童白叮嘱了白氏几句,抱着小陶罐上了车。
马车轱辘声中,童白心里盘算着菜单。
有时候,苦恼的不是没有选择,而是选择太多,却无从下手。
出了双梧巷,坐在车辕处的张勇背靠车厢,声音不高地递话:“童小娘子,十九爷说他没什么胃口,简单做点粥食就行。”
张勇没听到车厢里的回应,想起崔老的叮嘱,他连忙补充道:“小娘子也别太紧张。爷在吃食上……向来如此。要是觉得粥太简单,再做点像上回那样的蒸饼也行,带汤的或不带汤的,爷好像都能用点。”
童白心想,看来“没胃口”是十九爷的常态,但她也不能真的只按十九爷吩咐的,简单做点粥食就行。
不然,如何体现出她的价值来?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好的,我知晓了。”童白回道,随即又轻声询问:“炖、煮、蒸这几样,十九爷平时碰哪种比较多?府上厨子常做哪类菜?”为何没有炒,因为唐朝还未有铁锅炒菜这一种后世常用的烹饪方式。
张勇回想了一下,语气有点无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大多动一两筷子,就撤了。”
童白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问题比她想的更麻烦。
没胃口份好几种情况,一个就是单纯的挑食,但崔十九爷身份摆在这,又能在长安城内单独开府另居,如何还会因为吃不到想吃的食物而那般瘦弱。
而且听张军士的话语,这十九爷什么都会尝一尝,什么都吃不多,这要不是过分自律,那便是对食物,不大感兴趣。
童白斟酌问,“十九爷岂不是时常饿肚?”所以才会那么瘦削。
“嗯,”张勇回想当初自己才来十九爷身边时,也悄悄问过崔老这个问题,“十九爷都饿习惯了。”
自然,这个时候她根本没问,既然是这么个不喜欢吃食的人,为何会吃了她做的蒸饼和灌汤饼,她下意识的认为,张勇嘴里的吃,也只是浅尝一两口。
童白眉头轻皱,身子随马车的行走而微微摇晃,下意识摩挲着冰凉的陶罐壁。
没胃口?
正好,酸能开胃。
宅邸依旧清静,童白被引到小厨房时,崔老已等在外面,神色看着比上次缓和些许,“童小娘子,十九爷只想喝点粥食,食材调料都在这里,小娘子请自便。”
“是,谢崔老。”童白行礼,目光快速扫过食材区。上等粳米、小米、各种豆类……甚至还有一小袋珍贵的雪白糯米。
她没多犹豫,选了最好的粳米,淘洗后用少许盐和油拌匀静置。这样熬出的粥更绵滑。接着取了个小陶瓮,注入清水,指挥着一个看起来最沉稳的丫鬟烧火。
水沸后,她将米粒缓缓倾入翻滚的水中。待再次滚起,立刻转为文火,让米粒在微沸中慢慢融化。
等待的间隙,她另起锅,加了点清水和饴糖,又把几颗蜜渍青梅捣碎放进去,熬了份青梅蜜汁。清甜的香气散开,和粥米的朴素香味交织。
时间慢慢过去,粥渐渐变得粘稠润滑,米与水交融成一片莹润的玉色。
童白这才捧出她的宝贝陶罐,小心地用干净无水竹筷夹出一些酸腌菜。
腌菜呈现出诱人的琥珀色,菜茎饱满,菜叶微卷。
她将其切成细末,一半直接撒入即将熬好的粥里,利用余温激发出酸脆口感和风味。另一半,则放入小碟,淋上几滴刚熬好的青梅蜜汁,作为佐粥小菜。
最后,她把粥舀进温过的青瓷碗里。稠滑的米粥冒着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甜气。
旁边配上那碟淋了青梅汁的腌菜,和一小碗纯粹的青梅蜜汁。
“崔老,粥好了。”童白轻声道。
崔老上前,看了看品相,鼻翼微动,嗅到那不同寻常的微酸气息,他没说什么,示意小厮将粥与配菜放入食盒。
“小娘子在此稍候。”崔老留下话,便跟着提食盒的丫鬟往暖阁去了。
厨房里安静下来。童白站在一旁,心里开始打鼓。虽然她腌制时用了点巧思,但酸腌菜属市井常见,用来应对贵人的“没胃口”,是不是太冒险了?会不会被觉得上不了台面?
不过,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她便不再烦恼,找了个位置,等着主家的消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暖阁那边毫无动静。童白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看来,还是搞砸了……
就在她几乎放弃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张勇出现在门口,“童小娘子,”他语气有些着急,“爷让你过去一趟。”
童白仔细打量对方,没能从其脸上看出什么,心头一跳,“张军士,是粥……不合口味吗?”
张勇摇了摇头,压低声音:“爷……把粥用了大半碗。崔老叫你去,是想仔细问问这腌菜的事。”
用了大半碗?
童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用力攥了攥手指,压下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裙,跟着张勇走出厨房。
她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嫉恨地盯着她的背影。
暖阁里,炭火温暖,松香与书卷气中,隐约残留着一丝酸甜。崔十九郎依旧斜倚在软榻上,姿态闲适。
他手边的小几上,放着的青瓷粥碗里已经空了多半。那碟淋了青梅汁的腌菜,也明显少了一些。
童白进来行礼后,恭敬站在下首处。
崔老朝十九爷那瞧了一眼,得到对方点头后,轻咳一声:“童小娘子,爷问你这腌菜,是如何制的?这味道……倒是别致。”丝毫没觉得这直接问人要方子的行为有何不妥。
童白垂首,恭敬地把腌制方法简单说了,重点强调了桂花醋和蜜渍青梅汁的“酸甜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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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效。
这道腌菜方子,重在巧思,她没必要隐瞒。
崔十九郎一直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书卷上轻点。等她说完,他才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依旧深邃,但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这酸味,和寻常的醋不同。”他声音不高,带着品评后的余韵,“梅子的清酸,勾着蜜甜,正好解了粥米的腻。”
他顿了顿,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想吃点‘酸’的?”
童白心里一紧,谨慎回答:“奴不敢妄加揣测,带上这酸腌菜只是觉得春日容易困乏,没胃口的时候,吃点酸甜的东西或许能醒脾开胃。这腌菜是家里常备的,就斗胆试了试。”
“醒脾开胃……”崔十九郎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你上回做菜,好像也提过类似的说法。”
“回十九爷,很多食材本身也有调理身体的效用,搭配时节吃,算是一种……药食同源。”她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唔,”崔十九郎若有所思,没再看她,转而對崔老吩咐:“崔老,她这说法有点意思。往后,可以让她试试还有没有别的这类药食。”尾音着重咬在最后两个字上。
“是,老奴记下了。”崔老躬身应道。
童白听到这句话,心跳猛地加速,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十九爷话语的意思是……
只要他对药食感兴趣一日,她便是有价值的?
“下去吧。”崔十九郎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书卷。
“奴告退。”童白强压着激动,深深一礼,退出暖阁。
直到走出院落,春日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童白才真切地感受到,她想靠着他这棵大树安稳乘凉,路还长得很。
见他们出去了,崔十九郎才端起茶盏,用苦涩的茶水洗去嘴里淡淡的铁锈味。
适才他表现的并不是那么在意,实则他吃到那碗白粥的第一口时,小时候随母亲在崔府破院落里艰难求生的记忆疯狂涌入,有快乐温馨的母子相处场景,也有被府中人欺负时的场景,这些记忆,早已被他藏在记忆深处。
舌尖抵着上颚,伤处泛着一丝丝疼,与上颚的痒意一同提醒着崔十九郎,这位童小娘子的厨艺于他来说,更有另一层的“功效”。
“崔老,这童小娘子的手艺颇不错,三日来一次,合适吗?”
崔老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对于主子的沉默习以为常,他脑中盘算着该请谁来请教童小娘子的药食同源理论,忽然被十九爷点明,还有些怔愣。
合适不合适?
厨娘本就是给主家做吃食的,有什么不合适的?崔老下意思想到,话说出口前,迟疑了,主子不是个心里没有成算的,这样说,便是有所顾虑,所以,好的下属应该想主人所想……
一旁的张勇奇怪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主子愿意,小的这就跟童小娘子说一声,她现在就在小厨房。”
这就是单细胞和复杂细胞的区别,张勇只会顺着话思索。
崔老思绪一转,“要老奴说,若是可以,童小娘子日日来咱府上才是好。”
张勇:“我也这般想,可惜童小娘子未答应。”
崔老见主子没出声,顺而提出建议:“此一时彼一时,不若,张小旗再去问一问?”
张勇点头,行礼后退出。
而在小厨房准备膳食的童白听到张勇的话语,下意识就想拒绝。
现如今几日来一趟,只算上门私厨,若是日日来,岂不是卖身为奴了?
这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