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白眼睛微眯,正思索是否该转身离去,哈维却已完成了祷告,睁开双眼,朝她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极低:“童小娘子若不介意,可愿带某在这寺中走走?或许能有脱身之机。”他目光似不经意地再次扫过她身后某处。
童白心下凛然,明白这并非客套。她脑中迅速权衡。
哈维是精明的商人,无利不起早,此刻出手,定是看出了什么,或另有所图。但眼下危机四伏,这或许是唯一的转机。
她面上不显,只微微颔首:“……那便有劳先生了。”
二人一前一后,穿行于香烟缭绕的殿宇之间。童白心神不宁,眼角余光不时扫向身后,哈维却步履从容,直至引她至寺院东北角一扇略显隐蔽的木门前。
二人一前一后,看似闲庭信步,穿梭于香烟缭绕的殿宇廊庑之间。
实则,童白心神紧绷,眼角余光如雷达般扫视四周,耳力发挥到极致,捕捉着身后可能存在的细微脚步声。
而哈维却显得从容许多,他时而驻足点评一下殿宇建筑,时而对某尊佛像露出好奇神色,如同一个真正被异国文化吸引的商人。
直至俩人行至寺院东北角一扇略显隐蔽、漆色斑驳的木门前,哈维脚步才微微一滞。
“从此门出,”他声音压得极低,语速略快,“沿巷东行百步,再右转便是北坊大街。此门平日多为寺僧运送杂物所用,香客罕至,午后方落锁,此刻应当无人。”
童白深深看他一眼,此刻无暇多问,只郑重颔首:“多谢先生今日援手之情,童白铭记于心。”这份情,不论初衷为何,她承了。
“小娘子快走吧。”哈维摆摆手,侧身替她略作遮掩。
童白不再犹豫,闪身而出,反手轻轻带上门。门外是一条狭窄僻静的巷弄,堆着些柴垛,寂静无人。她依言疾行,心跳如鼓,直至巷口人声车马声渐沸,融入北坊大街的人流中,方才缓下脚步,回头望去,寺院高墙巍巍,已不见哈维踪影。
她靠在墙边,轻轻吁出一口浊气,握紧背篓系带,定了定神,将方才的惊险与疑虑暂压心底,朝着西市方向行去。
巷口拐角处,哈维与一名刚刚汇合的高鼻深目、做同样胡商打扮的年轻人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那年轻人低声问道,语气带着不解:“哈维,你为何要帮那唐人家的小娘子?”
哈维目光深远,唇角微扬,习惯性地搓了搓手指,仿佛在掂量货物的价值:“阿北,你看那小姑娘,身着麻衣,面有菜色,却眼神清亮,举止有度。她家灶间传出的香气,能引得韦德少爷那般挑剔的人都愿拿出胡椒交换,更能让延寿坊崔府那样的高门点名要她去做宴席……这岂是寻常民户能做到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帮的不是她,是跟延寿坊的贵人认识的机会。一点小小的风险,或许能换来意想不到的回报。这长安城的生意经,可不只是在西市里买卖货物。”
年轻人阿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哈维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走吧,那边该等急了。”二人说着话,身影渐没入市集人流之中。
与此同时,双梧巷陈家院内。
一名男子正躬身禀报,语气忐忑:“……跟、跟至大觉寺外,那谢家住着的胡商领队突然出现,与她说了几句话,两人就进寺里去了。寺里人多,一转眼的功夫,就、就跟丢了……”
“废物!连个小娘子都盯不住!”堂屋暗处的彪形大汉勃然大怒,一脚踹去,“要你有何用!”
男子被踹得一个趔趄,忍痛低头,眼中却掠过一丝阴鸷与不服。
“滚起来!”大汉低吼,“你给我盯紧对门!那丫头肯定还会回来!若再出纰漏,我必禀报贺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撂下狠话,烦躁地甩袖出了大堂,很快便传来院门开合的声音。
那男子立在堂屋,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忽地,他迁怒般地冲到院中,将一旁正蹲在地上捡柴火、吓得瑟缩的两个孩童狠狠踹倒在地,骂骂咧咧:
“两个没用的!看着就晦气!滚去烧火!再磨蹭今天都没饭吃!”
怒骂声飘过院墙,落入邻家正在晾晒衣物的刘氏耳中。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继续手中的活计,只当是那家人又发疯。
*
西市开市的鼓声沉沉响起。各色人流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市门。童白跟在人流中缓缓前行,努力适应着这喧嚣震耳的场面。
周遭多是高鼻深目、虬髯卷发的胡商,携带着各式各样充满异域风情的货物——香气浓烈的香料、用皮囊盛装的葡萄酒、流光溢彩的琉璃器皿、色彩斑斓的毛毯织锦,甚至还有笼中困着的蔫头耷脑的狮子和色彩艳丽的鹦鹉。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人声、驼铃声、讨价还价声鼎沸。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装着狮子的铁笼,那猛兽瘦骨嶙峋,目光却仍存一丝原始的凶性,让她心头一紧,快步走开。
收敛心神,童白不再四处张望,将背篓往身前拢了拢,径直朝着记忆中售卖米面粮油的区域走去。她此行目的明确:一则采买明日做点心的食材,二则——或许更重要——瞧瞧这长安西市中,究竟有哪些售卖类似点心的铺子或摊位,口味如何,价钱几何。
十九爷的甜点,崔府的宴席,乃至将来或许能开起来的小铺面,都需她此刻多看、多问、多学。
至于出门前那如影随形的跟踪和压在心中的乌云,此刻已被她强行压下,挤到了思维的角落。
专注当下,才能找到生机。
童白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记。
西市并无后世那种专营“点心”的店铺,此时的点心概念尚未独立,多依附于各类“饼”、“糕”、“毕罗”、“馎饦”、“馄饨”等食肆摊位。
最常见的胡麻饼(芝麻烧饼)香气扑鼻,甜咸皆有;油滋滋的烤羊肉串摊子围满了人;热气腾腾的馎饦(面片汤)和馄饨摊子是许多人的选择。
她尤其留意那些售卖“糕”和“甜食”的铺子。最终,她在西市东南角瞧见了一家门面相对齐整、招牌上写着“孙氏糕坊”的店铺,柜台里赫然摆着几样眼熟的糕饼,其中最引她注目的便是那色泽诱人的水晶龙凤糕。
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店内弥漫着甜腻的蜜糖和枣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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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柜台后的伙计原本见有客至,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待看清童白身上的粗麻衣和略显疲惫的面色后,那笑容便淡了几分,转为一种审视般的警惕,目光似有若无地跟着她移动。
童白不以为意,这种目光她早已习惯。
她并未靠近柜台,只站在一个既能看清糕点品相又不会引人误会的距离,目光专注地观察那水晶龙凤糕:糯米粉与深色枣泥分层蒸制,凝冻后切块,糯米部分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上面还点缀着零星果脯,卖相确实不错。
“小娘子,可是要买些糕饼尝尝?”伙计见她只是看,并未有逾越之举,这才开口,语气恢复了生意人的圆滑,“咱孙氏的水晶龙凤糕可是西市一绝!用料扎实,蜜枣香甜,这糯米啊,蒸得是软糯适中,入口即化……”
伙计口若悬河地夸赞着,词儿一套一套的。
童白安静听着,偶尔点头,心里却在快速分析:用料扎实意味着成本高,售价定然不菲;蜜枣香甜,说明甜度主要来自枣和蜜,糖的用量或许反而可控?
“请问这水晶糕如何卖?”她出声打断伙计的滔滔不绝。
“这一块,”伙计指了指大小,“二十个大钱。”
果然!童白心下咂舌,这价钱够买近三斤白面了。面上却只淡然道:“那请给我包一块吧。”她需要亲口尝尝这个时代的“高端糕点”究竟是何水准。
伙计有些意外,但利落地用干荷叶包好一块糕递给她。
童白付了钱,接过糕点走出店铺,站在街角人稍少处,小心地打开荷叶包。
她细细观察了一下糕体的结构和色泽,然后才掰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唔……口感确实软糯弹牙,枣泥的香气非常浓郁纯正,没有任何添加剂的味道。但是……甜也是真甜,那种几乎齁嗓子的、纯粹的甜腻,仿佛糖和蜜不要钱般地往里加,吃多了容易发腻。
“难怪卖二十个大钱。”童白低声自语。
这年头,糖和蜜本就是奢侈品,这般用量,成本自然低不了。这孙氏糕糕,走的是“料足价贵”的路子,目标客户显然不是普通百姓。
所以现在的权贵,爱吃的甜点,有一个很大的标准,便是要甜。
这跟后世讲究健康的饮食理念相驳,但却是符合当下长安的情况。
所以自己在设计制作甜点时,除了考虑味道的层次感、创新的搭配外,还需要结合时下唐人的饮食偏好。
接下来,她又逛了几家卖“毕罗”和“甜饼”的摊子,尝了樱桃毕罗和一种裹了糖霜的油炸甜圈(类似糖耳朵),味道大多直白:不是甜就是油,或者又甜又油。
心里大概有了底,她去采购食材,一圈转下来,背篓里多了面粉、黍米、干果,以及那块珍贵的“参照物”水晶糕。
夕阳开始西斜,今日遭遇跟踪之事仍让她心有余悸,童白不敢再多耽搁。背起沉甸甸的背篓,她快步融入人流往东南门走去。
清亮的眼眸中,比来时多了几分沉静的思量和隐约的锐气。前方的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她对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美食“战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