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童家院门外响起了三声克制而清晰的叩门声。
“邻家娘子,我等是暂居巷内谢家的行商,依约前来叨扰。”
十分具有辨识度的、带着异域音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灶屋里,让坐在桌前的白氏浑身一凛,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来,对面的童白起身,踏着坚定的步伐朝院门处走去,“来了,来了,稍等一下。”
就连声音都是那么的冷静自持,白氏仓皇的眼神扫过身旁的二郎和三娘,这会儿二郎和三娘都没有起身,然而脸却是一直朝向院中,白氏见他们这般,张嘴想说些什么,很快又闭上嘴,一言不发,只无意识地抚摸着怀中睡着的四郎的襁褓。
院子里,童白才拉开院门,还没来记得开口,一抹矮小的身影,嗅着味儿直接进来院里,那模样就跟前世狗狗闻嗅着味道去找食物的动作太像了。
韦德嗅着味儿看向了灶屋那处,眼睛一亮,腿才抬起,就听到一声轻咳,又缩了回来,用手摸了摸鼻尖,将注意力移回到哈维和主人家身上。
“小娘子,再次见面了,你不用害怕,我们是来谈那买吃食之事,”哈维尽力用温柔的声音,这小娘子正好就是之前在巷口遇到的那一位,当初这小娘子见到他,脸色惨白,“劳烦你喊爹娘来。”
童白看向眼前的男子,故作坚强道:“家里阿娘在照顾弟弟妹妹,跟我谈就是。”
哈维眉头微蹙,“这……小娘子可能做主?”他心下顾虑,怕与孩童说定,待其父母归来又生变故。
一旁的韦德早已按捺不住,抢过话头,蓝眼睛里满是急切:“我们就想换你家那喷香的吃食!方才巷口的婶子说了,来找你家准没错!”他那带着浓重异域腔调的话语又快又急。
他可不管哈维是什么个想法,不进来这家就算了,进来后,那食物的香味越发浓郁,勾得他一刻都不愿多等待。
买?童白垂下眼帘,视线却忍不住往院门口那边瞧了眼,嘴里却道:“两位,我们家不卖吃食,若是你们不嫌弃,倒是可以送上一点尝尝。”童白现在根本不敢留下话柄给别人。
她这话一出,哈维紧锁的眉头,反倒是松开了,一把拉住张嘴想要说话的韦德,笑道:“瞧我这话,是的,不是买,是送,是送。”说着眼神也不由朝巷子里瞧去。
他在这长安城待了不小段时间,对这里的制度甚是了解,自然是知道坊间不让买卖商品,食物,也是商品。
“正好,我们也带来了些礼品,”说着,从挎在身上的布包里拿出个深黑色的木盒,在童白面前打开,“这里面是我们这趟带来的一些货物,还请笑纳。”
童白眼神不由被盒子里两粒长卵形滴乳状的黄白色物体所吸引,这!
乳香!
乳香虽比不上胡椒金贵,却也是制作香薰和药材中极其珍贵的东西。谁家为了口醪糟鸡就送这么名贵的东西,不对,别人不会,粟特人还真说不准。
想着上一世研究唐朝美食时看过的一些纪录片,以及结合原主的记忆,童白突然就开悟了,难怪白氏说,为了口吃的,就连与金片同等价值的胡椒粒都能给出几粒,这可不谓不是大手笔。
童白摆手,“这个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奴不敢收。”可惜,她也只能是过过眼瘾。
哈维瞧见面前这小娘子一脸想要却又不敢要的模样,心倒是放下来了,将盒子收起来的时候还看了韦德一眼。
适才来这边前,他就劝过韦德少爷,这乳香是好,也比胡椒价位低一点,但这家人既然不敢收胡椒,自然也是不敢收乳香。
少爷偏不信。
这下好了吧,该信他的话了吧。
直到瞧见韦德少爷嘴角下撇,哈维才又从袖中掏出块一块巴掌大小、色泽鲜艳绚丽的织物来。
这是他们家乡的织物,虽比不得胡椒和乳香的名贵,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带有粟特人风格的货物。
乳香和胡椒固然好,但他们也想开拓更多的市场。
见童白一脸疑惑,哈维解释道:“这个是我们家乡的毛织品,羊身上的毛染色编织而成,别看这一块不大,”哈维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几个陶瓮正敞着口在阳光下晾晒,他一指那边,“可以换来那边那样的陶瓮二十个呢。”
这是他的习惯,当顾客无法领会到自家货物的价值时,他习惯用顾客能明白的价值进行换算。
童白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那装着酸腌菜和酱油的陶罐,脑子虽然清楚他这话说的是因为并不知道那陶瓮里装的东西的价值,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哼!二十个陶瓮。
他想换,她还不给呢!
她这一迟疑,韦德却是等不及了,从哈维手心拽过这个织物,一股脑往童白手上放,“一份那个食物就成!这个就是你的。”
童白:……
哈维:……
*
翌日天还没亮,童家的烟囱冒起了白烟。
五十个蒸饼,并不算多,童爹当初买的烧水的陶瓮不小,一层蒸屉放十五个,坐了大半瓮的水,灶上大火烧开,中火开蒸,因着白菜好熟,油渣又是熟馅,一刻钟的功夫,便蒸好了。
赶着热乎,白氏帮着干净布巾的手帮着将做好的蒸饼摊开放入铺放着布巾的簸箩里。
童白则是给瓮里添了点水后,将余下的蒸饼继续放上去蒸。
想着付坊吏的一份,索性一起做了,但食材用的是自家的,并没有占卢婶的便宜。
要不说厨子怎么都亏不到嘴呢,只要有人请帮忙,刀稍微割少一点,就能昧下进自己的嘴里。
不过童白不愿做这个事,倒不是说她道德有多高尚,只是像蒸饼这种十分普遍的食物,这些常在炉灶边打转的婶子们心里稍一掂量便能将所用材料估摸个七七八八。
她不愿因这点小利损了信誉。
两锅蒸好,趁着还热乎着,童白领着二郎踏出院门。
此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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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尚未散尽。
童白朝天上瞧了眼,深吸一口清晨冷冽的空气,视线往对门陈家扫了一眼,很快又落到身旁二郎的身上,“二郎,走,跟在阿姊身后,咱去巷口。”
清晨的风比起往日要小一些,姐弟俩前脚跟后脚,往巷口吴家走去,路过谢家院门前,童白还听到了院子里打着响鼻的骆驼声。
思绪很快又回到前一日,胡商答应用一匹棉布来换一只醪糟鸡的场景。
比起胡椒和乳香,这个价格,双方都很是满意,只除了,要等胡商去西市售卖完后才能弄来布料,加上白氏制作衣服的时间,怕是还需要好几日,他们家才能换下这一身麻衣。
缩了缩被麻布磨得发红的脖颈,想到那匹即将到手的棉布,仿佛脖颈间的刺痒都减轻了几分。
很快,姐弟俩已然走到巷口,童白敲响院门。
几乎是敲门声才响起,院门便向内打开,就见卢婶子正笑呵呵地站在门内,眼神不由往童白挎着的竹篮上看:“这么早就准备好了,快,进来坐一会儿。”
童白跨步进到院里,但没多待,将挎篮递给卢婶子:“婶子,这里是用那全部食材做的五十二个黄金油渣蒸饼,您点点。”
“哎哟,还点甚么,婶子信你。”卢娘子拎过挎篮,上手一掂量,眼角笑纹更深了。
“婶子还是清点一下为好,”童白坚持道,语气温婉却不容拒绝,“出门前阿娘特意叮嘱了,道是邻里情分归情分,这银钱数目上却须得分明。”
“还是点点吧,我出门前阿娘专门叮嘱我的,两家关系好归关系好,但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童白坚持道。
二郎的身影隐在童白身后,眼光闪了闪,他发现自家阿姊很喜欢在外拿阿娘来说话,其实阿娘什么都没说。
“瞧你这话说的,还怪押韵的,”卢娘子顺着她这话,掀开盖在竹篮上的絮布,就着晨光,大致点了点,其实这竹篮上了手,她便知道童家这事办的挺实诚的,“好了,是这么多。”目光扫过侧身站在童白身后的二郎一眼,瞧见了他抱在怀中的小竹篮,上面也盖着块絮布,好奇道:“你们这是给谁送去?”
童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十分自然地说:“哦!昨儿个我们去北坊门那找胡叔时正好遇到东坊门的付坊吏也在,这蒸饼,也给他送点去。”
说到此,童白抬头望了望天,着急道:“婶子,先不跟您说了,我们着急去东坊门那。”她特意挑了比开坊门早一点的时间过去,时间可耽误不得。
都这样说了,卢娘子自然不留她,只不过关门时,瞧着姐弟俩的背影出了神,直到收拾妥帖的吴三娘出来喊了她一声,才回过神。
掩上院门,卢娘子挎着竹篮,拉过女儿,低声叮嘱:“三娘,等你吃了姥娘的寿酒回来,多去寻童家小娘子走动走动,与她交好,准没坏处!”她心下暗忖:这童小娘子,不止有崔家的贵人关照,又不动声色地就搭上了胡商,连坊吏都对她另眼相看,将来怕不是个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