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青璟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白鹘两次往返的时间,似乎对不上;又看见阿彩手中抱着一捆卷轴,想来那不是单薄的白鹞所能捎回来的。
于是她便问道:“我兄长派部曲来送信了吗?你带他来见我领赏!”
阿彩摇摇头:“不是高家部曲,是敏行公子。”
说到长孙敏行的时候,阿彩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长孙青璟接过一捆卷轴,急忙问道:“敏行现在何处?你怎么不带他来见我?”
“他说他一个男子,贸然来蚕房,怕冲撞了蚕神,就没过来见你。本来我领他去见公子,他又见公子与农人们在一处劳作,就说不便打扰。他先去乡间走一圈找几个闲汉攀谈,等你们忙完再聚。”阿彩答道。
“他去找闲汉攀谈?”长孙青璟几乎笑出声,“他那么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一个人,能和田舍郎们聊些什么?莫不是你耳朵坏了听错了?”
她真的无法想象长孙敏行和农人们可以闲聊些什么话题。
“娘子,我真的没有听错。敏行公子就是这么说的。”阿彩急着反驳,“公子说自己受陆夫子之托在写一部书,需要跑去乡野跟人请教字音——娘子,你可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也不明白。”长孙青璟摇摇头。
关于神出鬼没的长孙敏行以及他那部奇书,一主一仆便谈论至此。
长孙青璟郑重地向教她修制蚕器的妇人告了一刻假,匆匆览信。
“……胡椒香薰时味道纯正,想来价格不菲,母亲说大兴家中香料有余,下次不要随便将夫家香料寄回来,免得被人看轻;舅母对婴儿衣物十分满意,逢人就夸赞你惦记着全家……若是男孩,我们准备叫他‘履行’。母亲今冬风疾并未复发,只是牵挂你,有时会在你原本的寝室里呆坐半日,不过只是眼圈红,不曾哭泣……你去忙接驾的事宜吧!……你不要和他吵架!吵赢了又如何?……颜、崔、王、陆诸位娘子的答谢附于书后,你可慢慢展看。”
——这大概是长孙无忌对于她第一封家书的回复。
长孙青璟微笑了一下,继续读下去,不耐烦的狐狸尾巴便在第二封信中呈现了出来。
长孙无忌那满腹牢骚又古道热肠的面庞跃然纸上。
“我们看到你所述应对皇帝微服突访一事,甚为忧虑,所幸你夫妇二人应对得体……你确定自己可以随意支使安业否?万事小心。母亲一想到你可能从河南举家迁往更远的河东,心情就顿时黯然了。”
想到母亲那张忧郁的面孔,长孙青璟的心也沉了下去。她企图在字里行间寻找一些母亲不再为她担忧的蛛丝马迹,可惜并没有找到。
“——吾妹是李家主母,何时成了李家主簿?你知道你问我索要的那些关于均田的各朝律令,我花了多少时间,走访了多少明法谙律者。卷轴上依次是我与家僮抄录的魏太和九年诏令,齐河清三年令,国朝开皇二年田令,开皇五年输籍法。你要读这些条文做什么?大概是毗提诃又要搞什么鬼吧?”
长孙青璟清点了卷轴,却是长孙无忌忍住极大怒气誊抄整齐的各朝均田诏令——锋芒逼人的顿挫就是他的怨怼之情。
“你所说‘尽力找一本言辞粗浅的《御夫术》’之请简直匪夷所思。穆伯脩处倒确实有这么一册书。我那日为了你顶着他的奇怪眼神把书收入囊中。他善意问我:‘公子是有姊妹要成婚了吗?’我与大志、大慧、敏行、无碍等人饮酒之时,那书不慎从囊中滑落地上。两人哂笑不止,问我是否逆练《御夫术》以备未婚妻。我心中气恼,就说‘你们去问李世民啊,这是他令我代他寻找的!’众人笑得更加厉害。大志咋舌道:‘不料姨母平日里温柔娴雅,居然如此有手段,逼得丈夫如此寻找破解之法。’无碍双手合十道:‘长孙娘子此术成矣,善哉!——我说呢,下婿时女方人多势众就是好!’总之,你二人惧内与骄悍的令名算是在五陵恶少中间传开了,等回到大兴你们继续把自己描黑就是了……”
长孙青璟看到此处,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那张得意的笑脸似乎活生生地浮现在眼前。她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往下读。
“纸韵书没有,我把两脚活韵书给你们送过来了。自从舅父被贬官岭南,陆夫子法言过世后,敏行一直神思恍惚。他母亲也时常在我们母亲面前泣涕,唯恐他也抑郁成疾。我与大志他们便私下决定,敏行若有任何离奇的、有助于分散忧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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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便鼎力助他了结心愿。敏行准备在洛阳住上一段时日,见见四方人士,校正雅言反切,正好散心。你可辟一隅之地给他暂住?如举家前往河东,记得给我写信。谨因往信,敢申起居。兄状。”
另附一行懒得重新誊抄进正文的小字:“李世民若是有什么离奇的举动,还是先告诉我一声。不要在意我的牢骚,我办事比别人稳妥。”
“我好想你们啊。”长孙青璟喃喃自语,将信收好,嘱托阿彩将长孙敏行带来的所有卷轴书册一一存放到别业书房之中。
她重新回到蚕室,神情有些恍惚。她想念那个即使背负一身笑料也要满足姊妹任何无理蛮横要求的兄长,怀念外柔内刚、无时不关注女儿新家庭动向的母亲,想念与舅父此生不再相见却依旧对高氏一族不离不弃的舅母,想念待她如手足、一身肝胆义气的大志大慧,想念温文尔雅的穆伯脩和他包蕴宇宙的书铺,想念那个天空略微灰黄却被皇帝斥责为腐臭之地的大兴。
可她是洛阳人,一个以长安为故里的洛阳人。
竹架的毛刺扎伤了她的手指,在她出于混沌无知时,身边的少女吓得赶紧找丝绢为她包扎。
“不碍事,吹吹山风就好了。”长孙青璟不以为意地执起几根竹子继续赶制二月晒蚕连时将这些薄纸片固定在桑林中的蚕椸。
“娘子有心事?”为长孙青璟包扎的女孩子大胆地问道。
“是的。”长孙青璟答道,“方才收到兄长的来信。他花了好大力气找了一堆我想要赏玩的离奇珍宝。信上尽是抱怨。他越是埋怨我多事,越是将事情都替我办妥,我越是开心。唉,我想极了母亲和兄长。”
少女掩口道:“何不让郎君带娘子归省?”
这是个从出生起就未曾离开过乡里的普通女孩,她只知晓自己与心上人不过一村之隔,哪怕成婚后也不算远离父母,所以并不理解奔波游宦之苦。
“是啊,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送我归宁。”长孙青璟将一个新制的蚕椸举在面前,“我们是不是又比别人慢了?都怨我横生枝节——若村社中娘子们办醵饮,记得我出钱包酒食,你们只管出力吃喝。”
众娘子相视而笑,满面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