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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畎亩(2)

作者:鱼一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昏暗的天空开始崩裂,放荡而狂悖的风声掠过丫杈,企图警醒这一对贪食桑葚的斑鸠鸟。


    而年轻的情侣却浑然不觉。


    长孙青璟攥紧李世民胸口的蜀锦衣料,以最无意识的姿态渴求着更多一份的温暖和柔情蜜意。


    纯真的诱惑是凿取少年肺腑的利刃。正如他所说的一般,他的心就这样一寸一寸地被凿空。


    两人下意识地贴紧了一些,炽热的爱欲填满了以往纯真岁月中的缝隙。


    神摇意夺的两人并不清楚谁先成了谁缀网里的俘虏,反正他们也丝毫不在意上元节之后第一个拥抱的主导权到底属于谁。


    这个拥抱,带着一点点蛮横霸道,一点点纯洁无忧,一点点暗涌的情欲,一点点困顿中的相依。


    一切恰如其分,无懈可击。


    他们头顶杨树的枯枝因缠绕的绸缎过于沉重,野风的催逼过于急促而落在他们肩头。


    两人匆匆闪躲,喘息未定,交缠的十指却未曾分开。


    他的胸腔真的空了,而她的手掌依然能感受到奔突的、炽热的心跳在回应她脉搏的颤动。


    闪亮的,矫饰的,沉重的绫罗绸缎和枯败的,中空的,腐烂的枝条就这样惨烈地坠落在两人脚下。


    ——这是长孙青璟最感激杨广的一次,每当他们即将因耽于纯粹的青春的感官的享受而滑向不可知处时,这个暴虐自矜的帝王总会以各种形态面目出现,提醒他们眼下的处境。


    两只斑鸠鸟此时便真的清醒了。


    “哦,东都真实的样子莫过于此。”长孙青璟喃喃道,“华美的绫罗绸缎也阻止不了枯枝败叶的凋零。”


    “走,跟我去北邙,我有太多的计划想去付诸行动——”意外的坠落物使他从欲望中解脱出来,“毕竟,妖女与凶兽,瑶姬与仁兽都是出双入对的……”


    太好了。


    她只想逃离洛阳城。


    她迫切地想去邙山下的田庄暂避,比李世民更加迫切地想在山泽畎亩间餐六气,饮沆瀣,吸清和之息。


    配合着皇帝虚情假意的籍田礼,百姓们也纷纷在上元之后纷纷祭拜农神,准备春耕。


    洛阳郊外李氏田庄。晨雾还笼罩着田畴之时,田埂上已聚集了数十位农夫。薄霜覆盖着田畦间的枯草,冬眠的各种蛰虫。


    二月地尚且冻结,可强耕,虽费功力,之后必定倍收。农夫们手持铁犁,牵出耕牛,准备套牛轭。


    “三人一组,先划分地块!”


    带领众人翻地的是一位参加过建康之战的老者。他对于公子跃跃欲试参与春耕一事不以为然。


    勋贵之家总会出几个脑子有贵恙的王孙公子,怀抱经世济国的梦想,准备解民倒悬,跑来与他们同甘共苦上几日。


    遗憾的是他们的远大梦想基本熬不过二月底。


    翻耕冻土,修葺耒耜,栽种桑麻,开挖毛渠后,都等不到洒粟种,他们的梦想自然被繁琐与劳累碾得粉碎,几近幻灭,都不需要父母亲友说客劝告,这些公子便再也不会涉足田间,然后重新回到灯红酒禄,飞鹰走马的纨绔生活的正轨之上。


    “国公再三嘱咐,公子自告奋勇与农人一同耕作,实属不易。令他略吃些苦头,知难而退即可……”庄吏转达着李渊的意思。


    老者在香案前带头揖了揖,算是祭过田神得到了庇护。


    “我自然明白。”老者望着跟随众农夫一道、郑重地向田神作揖祝祷的年轻公子,感慨道,“李公子也不是第一个跃跃欲试的,——让国公尽管放心,过几日公子手足胼胝,就倦了,再不回来了。我还没见过熬到洒粟种的贵公子。”


    庄吏哑然失笑:“那就好。可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公子年轻气盛,总觉得可以只手改天换日,吃点苦头就变踏实了,乖乖回到洛阳城里继续过他纨绔子弟的日子。”


    “话又说回来。”老者比划了一下少年魁梧的身形,拍拍自己的胸背和大臂笑道,“若生在普通人家,李公子当真是个修篱笆打猎种地抢水的好把式。”


    “乱讲,当心国公知道了你这么说他爱子,割掉你这根为老不尊的舌头!”庄吏拍打着老者的肩头大笑。


    李世民穿着自己最陈旧朴素的短褐,提着一把踏犁走在农夫的队伍最后观望。


    一时也无人教他如何使用踏犁。他便依照老者所说,跟着其中一个两牛三人的耕作小队在冻土之地上缓缓行进。


    两头耕牛转过弯后,李世民终于跃跃欲试地换下了扶犁者。


    他手握犁梢,学着其余熟手的模样调节犁箭将铁铧深深扎进板结的冻土。


    土块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坚硬得如同磐石,犁尖凿上去星火迸散,震得他虎口发麻。一开始他的姿势稍显笨拙,显得与其他农夫格格不入,引来结伴前往台地桑林晒蚕种的农妇们指点嬉笑。不久他便渐入佳境,冻壤被犁壁翻起,黑黄相杂如龙鳞揭甲。


    两位牵牛者初时觉得这不过是个有怪癖的富家公子,只等他自己力竭请求歇息。谁料这位扶犁的年轻人如舟溯洄,渐至中流,没有将息的意思。


    路人也便只是惊异一位气质神采与众农夫截然不同的少年居然在此处认真地犁冻土,而不再嘲笑他举止生硬好笑。


    “公子,歇息一下吧,耕牛也是要喘口气的。”一位牵牛者劝告道。


    “我们三人齐心合力,最快多久能犁松一亩地?”李世民问道。


    “三个时辰不到。”


    “好。你们教我掉头。”


    不时有隐鼠的地下洞穴被深深的犁沟贯通,被锋利的铁铧蹂躏,导致这些灰黑色的小瞎子们要么魂丧犁下,要么四散逃窜。


    看热闹的幼童便嬉笑着放出狸猫追逐隐鼠,顺手抓起土坷垃搓成球砸无处可逃的隐鼠。


    三人控制着耕牛和直辕犁,缓缓地转过弯,便随意地坐在田埂上休息。


    “喂,两个小子不要闲着,看看新挖的犁沟里有没有硬土,找把木槌敲碎!”一位牵牛者向着放猫掷土的儿子们大吼。


    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提着一个系绳粗陶壶飞奔到父亲跟前,取了三个匏瓢,为三人各倒了一碗黍臛汤。


    孩子见到面生的李家公子,好奇地问他:“我阿娘和阿姊在台地的桑林里修剪枝条,清理蚕室。你娘子也在那里吗?”


    “也在。她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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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你阿娘阿姊她们相约一起修枝。她跟我一样对这些活计不太熟。不过我娘子顶聪明,有人教一教带一带自然就会了。”他从孩童手中接过黍臛汤,一饮而尽。农家简单的热饮带着点葱姜的辛辣味,不太好喝,但也不至于不能下咽。


    “替我谢谢你阿娘。黍臛汤暖胃又驱寒。”他像个真正的君子一般向这个贫民家的孩子致谢,顺便又问道,“你开蒙识字了吗?”


    “看不了什么书。”孩子耸耸肩,在伙伴的催促下去新挖的犁沟处敲碎冻土块。


    李世民望着疲惫地耕牛,向为自己牵牛的农夫请求道:“田父,能否教我用踏犁?”


    几只归雁掠过翻腾而起的泥土,飞向高处。李世民突然想到和张亮偶遇的那个下午:“也不知他抓到活雁没有?”


    远处传来隐隐的敲梆声,似乎是村正在一路巡查一路宣诵杨广矫揉造作的《劝农诏》:“京畿之地,务尽地力……”


    “尽个屁,又要把丁壮拉去修宫室和官道了。”李世民腹诽着,闷闷不乐。


    年轻人不再理会向空中逃离的大雁,只专注于眼前的田地。


    青璟站在台地的桑林中,看到一道道新的犁沟被塑造出来,孩童追逐,隐鼠逃窜,惊起了邙山脚下觅食的麻雀……


    几位年长的农妇记录树皮灰白开裂,根系腐烂的桑树的棵数,并在死树上做好记号。


    “改日让男人们补栽桑树。一月可以先料理果园和花圃。那片比粟米地稍高一点的平地是麻地。等男人们翻好那片田地,就给先给麻田松土了。”领头的妇人对长孙青璟道,“先夫人生前也曾与我们一道浴种养蚕。她是非常有趣、和蔼的国夫人,既能够以外命妇的身份侍奉皇后亲蚕,又能像一个真正精通桑蚕之术的农妇般与我们这些乡野卑鄙之人谈笑风生。”


    长孙青璟点头道:“全家人都很想念母亲。”


    “小郎君的性格有些像先夫人……”农妇微笑着望着前方农田中趁着耕牛休息向人请教踏犁用法的公子,“老人们都说公子早晚受不了稼穑之劳,会与我们这些粗人不告而别,我觉得不是……”


    “他不会半道退出的。”长孙青璟确定地说道,“我们都不会。”


    “娘子们,检视身上是否还配有麝香囊,抓紧取下放在桑林外面,不要碰到蚕室中的蚕连!”农妇高声提醒道。


    几个出修剪桑树枝的新手匆匆从林中奔逃而出,解下香囊远远放在路边,以免清理蚕室时蚕卵遇麝香而腐烂。


    这一行人皆是窦夫人生前心腹,直接参与了李家私留司农寺良种的犯科之事。


    如今长孙青璟接手庄园蚕桑事务,为首的蚕妇必要将其中干系与新主母交代清楚。


    众人进入台地后隐蔽的蚕室后,便开始清理腊月时就积存的尘土杂物,修补蚕器。


    长孙青璟刚在熟练蚕妇指下点制好一个简单的蚕椸时,阿彩匆匆跑来报信。


    长孙青璟激动地打开了兄长的家书,展信一看,长孙无忌连一句“孟春犹寒,体履如何”的寒暄也没有,只是用孤蓬自振,惊沙坐飞般的章草大字代替了通常诗意斐然的问候:


    “尔曹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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