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野的出现,便如一道劈开阴霾的冷电,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的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了钟鹤的身上。
马嘶声与人声,一切的喧嚣在此刻被瞬间模糊远去,场中似乎只剩下两个人望向彼此时的如雷心跳,和他投下的、带着无边寒意的视线。
马狄敖的谄媚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知定远侯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沈闻野并未理睬,只是侧身下马,轻弹了弹身上的灰,随手将马鞭丢给他,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钟鹤的身上移开。
他语气冰冷,“这畜生不知从哪突然窜出,惊了本侯的马,本侯还在想是哪里来的,原来是你的。”
马狄敖脸色微变,却还是陪着讪笑两声,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既然马已经找到了,便是幸事。”
钟鹤反手拉过崔拙言的手,轻握两下,“我们走。”
经过沈闻野时,他低沉着脸,眼睛死死盯着两个人紧紧拉着的手。
“站住。”
隔着帷帽,钟鹤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他身上不容置疑的威压气场却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须臾,沈闻野便覆手而上,攥过她的帷帽,钟鹤察觉出他的意图,她的手已经更快一步,精准地反手扣住了沈闻野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道:
“侯爷,不可。”
沈闻野上前一步,将一旁碍事的崔拙言挤开,低了身子,帷帽的纱布蹭过他的鼻尖,轻轻撩过,她甚至能闻到沈闻野身上沾染着的某种冷香气息。
他语调轻佻,
“总这么胆小怎么行?”
钟鹤下意识了手,却反被他钳住,沈闻野脸上挂笑,声音却始终冰冷,喝道:
“所有人,退下。”
一声令下,佐壹、佑贰二人便抽出刀,在场除了钟鹤和崔拙言,都遵循着他的命令散去。
沈闻野第一次看向崔拙言。
这是一张和崔韫珠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还真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地让人生厌。
沈闻野眸色微寒,“没听到吗?”
“我……”
崔拙言一时语塞。
“他与我是一起的,既然要走,便一起走。”
说罢,钟鹤便想抽出手来,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劲。
“你!”
沈闻野抬手,将她的帷帽掀开。
没有了纱布的遮蔽,光线骤然变得不同,钟鹤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突然暴露在外的肌肤在沈闻野滚烫视线下,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沈闻野的头更低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危险。
他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这几乎禁锢的姿态,目光锐利地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梭巡,沈闻野攥着她的手并未松开,钟鹤感受到他不容逃脱的强硬。
“你!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阿姐!”
崔拙言终于回过神来,一边嚷嚷着一边上前想要推开他二人。
沈闻野好看的眉毛不由得紧蹙,眼底略过一丝极其不耐烦的阴鸷,抓着钟鹤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崔拙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梗着脖子,反抗他,“我再说一次,你放开我……呃!”
他话未说尽,
沈闻野的皮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崔拙言的胸口上。
崔拙言完全承受不住这陡然袭来的巨力,瞬间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你!”
钟鹤大惊,她完全没有想到沈闻野会对崔拙言动手,立马挣脱开沈闻野的桎梏,连忙赶上前扶住瘫倒在地的崔拙言。
他极其吃力地直起身子,看向沈闻野的眼中充斥着惧意。
一坐,一站。
沈闻野的巨大身影便如阴霾般笼罩着他二人。
钟鹤只觉恨意在胸腔之中波涛汹涌,她轻轻放下崔拙言,站起来,
抬手给了沈闻野一巴掌。
“你!”
沈闻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等他再回过神来时,钟鹤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过去。
终于在第三个巴掌快要落下时,沈闻野终于钳住了她的腕子,眼中全然只有对她这一行为的不可置信。
“你疯了?”
“我看疯的人是你,定远侯爷。”
钟鹤的这段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
从他回京到现在,每一次和沈闻野的相遇,都让钟鹤觉得此人实在是狂悖无礼,记忆里那人的模样更是荡然无存,只恨不能躲得更远才好!
她不想再理踩他,钟鹤弯腰拉过崔拙言的胳膊,“这驿站不能待下去了,拙言,我们走!”
崔拙言捂住胸,有些悻悻,说道:“阿、阿姐,不在驿站,我们现在去哪儿?”
“对啊,崔娘娘……”沈闻野勾了抹笑,拖长尾音,带着几分讥诮,“如今逢上殿试,满城的驿站都是来应试的学子,你总不可能把他带回东宫吧?”
钟鹤抿了抿唇。
虽是不情愿,但实是没地去了,也只能把他扔到方不正那。
她怒瞪了一眼沈闻野,转而对崔拙言道:
“别理他,阿姐自能给你寻到去处。”
钟鹤说完便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崔拙言打算离开。
沈闻野看着他二人的背影,眼中笑意愈凉。
“崔娘娘。”
钟鹤没理他。
“去本侯府中住下如何?”
钟鹤停下脚步。
她微微侧过身,眼中只有讶异,心里更是觉得今日沈闻野是不是犯了什么疯病,
“定远侯爷,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与我说笑吗?”
“本侯一字千金,可没在和娘娘说笑。”
沈闻野勾了勾唇,缓步走近。
“本侯在京郊有一座私宅,离城内虽然远了点。”沈闻野压低了声音,刻意咬住重音,循循善诱道,“没有任何人知道。”
“娘娘若是愿意,我愿双手奉上,献给娘娘,如何?”
钟鹤的手轻轻攥紧。
沈闻野给的条件,的确很诱惑。
崔拙言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人,但却不是知道自己真实目的之人,只以为自己不过是为了苟全性命,故而顶替了崔家娘子。
如若让他知道了灵枢堂和自己扯上关系,虽她自负口才足以糊弄过去,但多一个人知道,于自己而言便多一分危险。
她自是不愿。
“条件是什么?”
钟鹤微微昂首,问道。
沈闻野因着她的发问,忍不住愣了几息,笑容也逐渐僵硬,随后又自嘲似地一笑。
“先欠着吧。”
“娘娘如此贵人,沈某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娘娘呢。”
“不敢。”
钟鹤的语气始终客气疏离。
回后又拉过崔拙言朝马车处走去,守在这里的知蘅见着她们平安出来了,脸上焦灼之色才稍微淡去。
知蘅拿出杌凳放在地上,“娘娘是回东宫吗?”
钟鹤摇摇头,又看向沈闻野,
“还请侯爷指路。”
沈闻野大咧咧一笑,毫不客气地踩上知蘅给钟鹤准备的杌凳,坐上马车。
“你!”
沈闻野对她的怒意一一笑纳,
“娘娘不是要我指路吗?”
“这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
沈闻野僵了须臾,轻哼一声,指了指崔拙言以及知蘅,
“你们俩,去骑马。”
“知蘅不会骑马。”
钟鹤说完也不等他再回话,就直接扯过知蘅的手,踏上马车。
钟鹤的马车是小型的,车厢内空间并不大,素日里她和两个婢女一同坐也就是刚刚好的样子,如今放下沈闻野这么个大块头,被夹在中间的钟鹤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蜷了起来。
她不愿靠近沈闻野,可知蘅为了给她腾空间,已是缩成一团,心中只得是暗叹一口气,往沈闻野那边靠了半寸。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的沈闻野眼中笑意愈浓,“怎么每次见到娘娘,娘娘都这般狼狈?”
钟鹤反唇相讥,“我倒觉得每次见到侯爷,侯爷都这般可恶。”
“是吗?”沈闻野戏谑道,“可今日为娘娘解围的,不也是本侯。”
“把我阿弟踢伤的,不也是侯爷?”钟鹤顶了回去,“今日之境况,如若没有侯爷,我自也可以解决,不用劳烦尊驾。”
说罢便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原本还上蹿下跳的沈闻野见到钟鹤明显的回避后,眼神骤然沉了下来。
她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景色。
沈闻野望向她。
仓促间,发髻散乱的青丝随着涌进马车中的风四散,她离得太近,有些正挠着痒痒。
挠着,痒痒……
残存的理智叫嚣着,不该再看,可沈闻野的眼睛却还紧紧锁在她的后颈上。
直到车停,钟鹤收拾好帷帽打算带上,不期然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钟鹤往后缩了缩,戴上帷帽,意图将他隔绝在纱布之外后。
沈闻野却又一次伸手,抚过她的纱布,两人指尖轻轻相碰,滚烫的热意似乎要将她灼穿。
钟鹤有些失态地迅速抽开,沈闻野却进一步攻城略地,拉过她的手。
“侯爷,你……你这是做什么?”
沈闻野这才意识到失态,收回手,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掩饰,“令弟今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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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莽撞了。”
刚才对崔拙言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如今在自己面前却有低三下四的道歉。
若说真觉得有愧,钟鹤半分都不信。
“无妨事的。”
钟鹤顺着他的台阶下,“侯爷那一脚,本也没有提到要害。”
沈闻野微微讶然,“你看出来了?”
“侯爷若真想置我阿弟于死地,他……站不起来的。”
钟鹤说完,就趁着沈闻野愣神之际,赶忙抽出手逃离似地侧身跃下马车。
一溜烟的功夫,原本拥挤逼仄的马车只余下沈闻野一人。
他轻挲过方才触碰过钟鹤指尖的手,眸色晦暗难明。
崔拙言比她二人先一步到,在门口等候着,见到钟鹤下车,立马上前搭把手。
沈闻野也跟着下了车,见着崔拙言殷勤的模样,轻哼一声,只有不屑,“此处离皇城还有段距离,甚少有人来打搅,殿试那日,得赶着早去,免得迟了时辰。”
大抵是因着这是沈闻野的宅子,崔拙言耷眉臊眼,颇有几分寄人篱下的窝囊之感,低低地“嗯”了一声。
钟鹤望着眼前的府邸,依山傍水,僻静清幽,倒不失为一处极好的读书去处。
钟鹤抬眼望向宅子的牌匾,飞舞着两个大字。
思园。
端详片刻,屋子虽旧,但阶前却整洁干净,不似没人居住的模样,钟鹤看向沈闻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考究,
“侯爷平日里也会出城住吗?”
沈闻野轻笑一声,走到钟鹤的身后,俯身附在她的侧颈处,低语道:
“怎么?娘娘莫不是觉得沈某金屋藏娇不成?”
钟鹤讥诮道:“若真藏了个美娇娘,我只怕脏了我阿弟的眼。”
说罢不等他回话,提着裙摆便走上台阶。
沈闻野难得没恼,跟着她的步子入府,指了间屋子给崔拙言,随即他的书童便去把东西都搬了进来,简单收拾了几番后,钟鹤使了个眼色,书童颇为识趣的退了出去,把门关紧。
房中只有钟鹤和崔拙言两个人。
崔拙言原本乖顺的脸瞬间变了,望向钟鹤的目光多了几分不知所谓的考究。
钟鹤知道这位崔六公子对自己向来抵触,而自己也不屑于非得讨得他的欢喜,倒了点白水轻抿几口,嘱咐道:
“你这几日便安心待在这准备殿试,尽量不要出门。”
崔拙言皱眉,“为什么?”
“因为今日的事,只是一个开始。”
“什么?”崔拙言茫然,“什么意思?”
“今日走失的那匹马,如若真像他所说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怎么会被放在那种破落地方?你觉得这件事背后真有那么简单?”
崔拙言懵了,“可那驿丞看着确实很急啊……”
只会死读书的蠢货。
钟鹤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
“你难道没注意,那位马大人,今日都没问我的来历?”
经过她这番提醒,崔拙言才稍稍听懂了钟鹤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他认识你?”
“他是太子妃殿下的表亲,来东宫走过几遭,认得也不稀罕。”
“既然是太子妃殿下的表亲,又认得你,那他为何今日非要为难我……?”
“因为他并非是要为难你。”
刚才在马车上钟鹤细细回顾了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然明白这件事情的原委。
钟鹤给出答案,“他是冲我来的。”
“冲你来,为什么?他不是太子妃……太子妃?是太子妃殿下……!”
意识到这一点后崔拙言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而之前钟鹤话里的平静使得崔拙言吃了一惊。
这样的事,她便这么习以为常吗?
崔拙言微抿了抿唇,看向钟鹤的目光陡然变得十分复杂,心间个中滋味,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知是在心疼,还是在庆幸当日嫁进东宫的,并非他的亲姐姐。
钟鹤隐约能感觉出他在想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
她缓步逼近崔拙言,崔拙言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钟鹤借此俯身,语气里暗含着威胁,
“崔拙言,此次赴京并非为你一人,而是为了整个崔家,你若还有半分想要重拾崔氏的荣光的念头,便要听我的,乖乖待在这,别在殿试之前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外边,明白吗?”
崔拙言被她凛然的气场震到,喉咙干涩,竟连话都说不明白,直打哆嗦,
“明、明白了。”
钟鹤垂眸睨着他这副惊惶失态的样子,唇角弯起一丝近乎玩味的弧度,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惨白的脸颊,
“乖弟弟,毕竟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