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最后还是松了手,可是很快,江绮英的脖颈上还是泛起了一圈淤痕。
而他和皇后又只给了三天时间,江绮英自然是等不到痕迹自然消退的,隔天只能用一根素色的绸带缠绕遮挡,就这么登上了前往洛阳皇宫的马车。
她此行虽远不如之前所预期般,能以妃嫔之身进入后宫,但一则圣意难违,二来也是江家这么多年来终于再能有机会叩响皇庭的门。
江道茂夫妇纵然再厌恨她的趾高气昂和狼心狗肺,这种时候也只能咬牙忍了。
她去往皇宫的那个清晨,下着雨,雨丝看似绵绵,空气中却弥漫着散不尽的寒雾和冷意。
江绮英孤身坐在车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手腕上的玉镯。
或许是错觉使然,她一直都觉得上面薛蕴的余温尚在,他握着她手腕时那种危险而又充斥着威压的力道,不断地刺激着她脑海里最深层的反抗欲。
她想反过来将他摁倒,想要反过来将刀剑架在他的脖颈上,想要看他被自己压迫制约着,红着眼睛向她求饶。
然后,她就会心满意足,用手指抚上他诱人的朱唇,奖励他一个绝对居高临下的吻。
……吻?
江绮英被自己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了。
所幸彼时马车也停了下来,长秋宫的内监似是早早便候在了宫殿门口,只等着江绮英从马车上走下来,便立刻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来人可是铜驼街江家的绮英姑娘?”
江绮英盈盈颔首回礼,算是答应了下来。
那内监虽上了年纪,眉目却慈和干净,见她答应下来也不多看,笑呵呵地引着她一路朝前,置正殿门口,听见里面渐渐传出来一些人声动静,方才驻足回过头,与她解释:
“娘娘还在和芙蓉殿的赵夫人议事,请姑娘在此稍加等候,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江绮英点头称谢,便兀自乖顺谦卑地挪步到了柱子之后等待。
那内监见她如此守礼,心下好感更甚,转头便快步进了大殿。
他这一去,江绮英便也有机会竖起耳朵专心听一听里面正在发生的故事。
“我借凤印又不是为了自己,更或不是一借不还,这立冬宴可是陛下登基以来头一次设宴,里里外外有多少事等着示下,皇宫里规矩又大,没有凤印,多少事办起来都麻烦得要命,陛下体恤姐姐身子弱,不宜太过操心劳神,这才命我这个皮糙肉厚的内外操持,如若不然,姐姐以为我会愿意操这个心?”
说话的声音虽不尖锐,甚至还有几分大方和气的笑音,但江绮英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语里的步步紧逼。
回话的人应该要更年轻些,却也更加年轻气盛,火爆脾气全夹杂在语气里:“夫人既说是陛下的命令,那就让陛下亲自来找咱们娘娘要吧,否则,就算是我们这些穷乡僻壤出来的泥腿子,也断没有听说过,这世上居然会有新后册立不足两月,凤印就旁落他人宫室的事!”
她话音刚落,立马便又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声不服气地顶了回去:“你家娘娘的皇后之位都是我家夫人让出来的,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
却不想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立刻就把对方的暴脾气点着了:“你!贱蹄子!谁给你的胆子到长秋宫僭越叫嚣!我们娘娘是原配正室,哪里是你们这样趁虚而入,爬别家男人的床的破落户能比得了的?!”
江绮英听到这里,忽而心念一动。
传闻薛靖海的这位赵夫人,乃是当时益州建宁郡郡守之女,闺名宁玉。
只因年少时爱慕年轻有为的薛靖海,奈何他当时已有妻室,就算建宁郡守用五百部曲威逼利诱薛靖海停妻另娶,他也并未答允。
然赵宁玉思慕意中人心切,便趁着吴皇后回娘家省亲的时候,命人给薛靖海下了药,虽然手段不光彩,但最终还是让她如愿以偿地把薛见古揣在了肚子里,进了薛家的门。
这段往事一直都是薛靖海和吴氏之间的旧疤,那长秋宫的女官想来也是气急了,这才不管不顾,一股脑儿胡说一气。
只不过不出所料,皇后自然也没法再沉住气了:“春江,够了。”
随后,又听她谦逊道:
“我的侍女口无遮拦,说错话得罪了妹妹,还请妹妹见她出身山野,才将到了这天家富贵之地,不知深浅利害,谅她一回。至于凤印,宫中近来多事,我才迁入长秋宫不久,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这凤印的踪影,还请妹妹也恕我不能立刻相借。”
“不过我会专门写一份手谕,以便妹妹代我和陛下行事。”
赵宁玉身边的宫女还打算不依不饶:“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却被适才来接引江绮英的内监口吻不轻不重地打断:“前朝时局混乱,国玺都有失,何况凤印,不过夫人若是不着急,也可等几日,长秋宫的宫人细细找过,再来相借。”
他这话说出来,就算是赵宁玉也并没有打算回嘴,足见此人身份,当是这长秋宫中仅次于皇后且连赵宁玉也不见得能招惹的贵重。
皇后也趁机借坡下驴:“江家姑娘已经入宫了吗?”
得了内监点头,她方又道:“妹妹,我一会儿还有客,就不送你了,手谕拟好后我自会命人送去芙蓉殿的。”
她的逐客令下得温婉而不容抗拒,饶是赵宁玉再有千百种不甘心,也没理由再继续纠缠下去。
紧闭的大门猝不及防在江绮英眼前被拉开,从里面快步走出一位气势汹汹的叶眉女子。
她身着一袭深紫色满绣缠枝曼陀罗的宫裾,肤色偏深,眉目深邃凌厉,配以满头叮当作响的银饰,而单边月牙耳饰,纵然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却也难掩娇矜姝丽。
江绮英不经意抬眸和她对了一眼,两个人似乎都被彼此的美貌所惊艳,直到彻底擦过肩,方才把目光从对方身上收了回来。
“姑娘,娘娘传召。”
江绮英忙颔首提裙,随宫人一道脱了鞋,进到大殿之中。
长秋宫里的布置倒是和她上一次入宫参加花朝节宫宴时差不多,没有过多镶金嵌玉的奢丽装饰,似乎大多都还沿用着前朝的陈设,只有一尊栩栩如生而又有些年头的孔雀铜灯比较陌生。
“这盏灯是我的陪嫁,从小伴我一块长大,当年我随陛下南奔,没来得及从娘家带走,后来一有机会,我便将它从家里带了出来,又陪了我近十个年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坐在上首的女子主动温声开口。
“娘娘。”
江绮英连忙收回目光,恭敬地行礼。
她却主动走下台阶,扶起她:“起来吧,我最不爱这些虚礼,日后在我跟前,不需这般时刻拘着。”
江绮英这才有机会近距离看清她。
若说姿容,其实她并不算得上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
可气质神态,却是江绮英这辈子见过最淡静从容,清丽出尘的。
犹如雪地墙角里的一枝红梅,又似夏日荷塘里遗世独立的白荷。
是用书卷滋养出来的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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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时间为洗礼的端和沉静,恍惚间,江绮英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薛靖海。
夫妻之间能有这样相似的神韵,着实让人意外不已。
吴彦君同样也在细细观察着眼前这个号称冠绝京洛的美人,最终也同样发出感叹:
“明涯的眼光是好,听闻你还弹得一手琵琶,就是不知书读得如何?”
不同于寻常贵妇,她张口问的不是女红针凿,而是诗书,江绮英基本上也能拿捏到她想要的答案:
“妾自幼承教于江氏门楣,家主慈恩,特意安排妾和江氏其他公子千金们一道进读,虽愚而不堪教化,却也能勉强读得通一两册乐府诗。”
吴彦君满意地点头:“能读诗,那便是知礼明仪的人,明涯性子耿介,平日里虽瞧着冷冰冰的,却又实在是个有主意的,只是不善言辞,你们日后夫妻相处,还得多辛苦你让着他些,不要和他硬来。”
可听她这口气,看来当真是薛蕴同她说了什么,让她产生了某些不必要的误会。
江绮英心一沉,连忙蹙眉做为难状:
“娘娘,妾……”
“妾只是江家养女,实际出身卑贱如泥,何德何能与郡公爷相配?娘娘莫要再取笑妾了。”
吴彦君却笑着挽着她的手,邀她在窗下落座:
“新朝立国,不讲出身,莫说明涯,就是当今天子和我当年也是双足踩进过泥里,双手淘呈过沙石的,若是因为如今封侯拜将,成了人中龙凤就要背弃从前,转而和前朝一样信奉唯出身论,那这天下想必也坐不稳了。”
江绮英诚惶诚恐道:“陛下圣明,娘娘慧明。”
踌躇再三,却还是决定坦白:“但娘娘,妾若当真无心郡公爷呢?”
“实不相瞒娘娘,妾虽自幼教养于江家,儿女婚事也本该顺应父母家族,以报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但娘娘应该也听说了,妾上一次许嫁的人家……”
“经此一役,妾实在不知女子嫁人生子意趣何在,承蒙娘娘所召,有机会脱离那等无聊闲事,入宫常伴凤驾,妾此生实在不愿再回到那般由人摆布,毫无意义的人生里去,妾只求能常在宫闱陪伴娘娘,另博一番天地。”
江绮英这话故意说得吞吞吐吐,半真半假,只有在最后一句,方才流露出几分发自内心的坚定。
“这镯子…妾也愧不敢受,还望娘娘开恩,暂且收回去,交给来日应得之人吧。”
说着,她就想把腕子上的玉镯取下。
吴彦君看在眼里,却也不曾直接言明。
想了又想,最后方握着她的手,把自己手掌的温凉传达到她的手心,阻止了她取镯的动作。
“你既有此心,本宫也不忍辜负,这镯子还当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你不必心有负担,春江,带江姑娘下去,入了宫籍,日后就在长秋宫当差吧。”
得了她这一句,江绮英心中不觉松了口气。
不计怎样,这第一关终于算是让她闯过了吧。
待她欢喜着感谢了皇后,并随那个叫春江的宫女走出正殿的大门,却不知后者的眼神已然沉寂下来,露出满面说不出的疲倦。
伴在她身侧的内监趁机低声道:“这姑娘绝非池中之物,迟早是要振翅高飞的,莫说是郡公爷,即便是今上,也未必能够是她看得上眼的枝头。”
她却闭上眼,轻轻长叹:“先留下吧,日后是高飞还是坠落,有咱们在,至少不会让她太失控。”
往后这洛阳皇宫,一定要比从前薛家后宅还要热闹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