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蕴一手护着江绮英,一手稳稳托住江道茂砸过来的琵琶。
行伍之人的手劲非同小可,江绮英领教过,他只用了两三成的力,便将那琵琶的箱身捏得嘎吱作响。
他今日既没穿盔甲,也未着官服,一身墨绿直裾便服,矜贵的颜色穿在他身上显得他尤是唇红齿白,长身玉立,若不是宽大袖口用一对皮制护腕利落地束着,倒还真有那么几分洛阳城里那些儒生文臣的清雅气。
江道茂见清来人面孔,本因恼怒扭曲的五官瞬间放松下来,丢开持握琵琶的手,连连后退两步,“三少主,哦不,郡公爷,您怎么来了?”
口吻谄媚殷勤之至,前后嘴脸变化之快,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亲手杀害他儿子的人不是薛蕴,而是江绮英。
不过薛蕴不吃他这一套,扔开那琵琶的同时,也把江绮英从怀里不留情面地推了出去。
顺便理了理被她抓乱的衣襟,方道:
“传皇后口谕,西平侯有女绮英,幼承闺训,深明礼义,可召入内庭,就籍长秋。”
“皇后让我入宫?”
“皇后让她入宫?”
他话音刚落,江家这对“父女”便异口同声地讶然道。
江绮英确实是有些意外。
薛靖海的原配发妻吴氏是在他登基前一日才急匆匆入的洛阳,差点没赶上他的登基大典。
后来便听闻她一直称病,既不管后宫庶务,也不怎么在人前露面。
传闻皆言她与薛靖海其实并不和睦,比起她,薛靖海更想立的是被封为夫人的赵氏。
这段时间后宫诸事也都是这位赵夫人在操持打理,赵夫人又有娘家兄弟在前朝,皆是帮助薛靖海打天下的能臣猛将,封侯拜将,风头无两。
有赵家人如此,众人也就渐渐淡忘了还有吴皇后这个人的存在。
江绮英虽能从太子的人选上窥见几分异样,但她也确实没想到,在和自己相关的事上,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居然站了出来。
但不管是入宫为妃,还是如薛蕴所言,只是去长秋宫陪伴皇后,至少也是摆在她眼前唯一一条可以毫发无伤离开江家的路,江绮英没有不选的道理。
于是她不过踌躇了半刻,便立马稳定了心绪,执起一派谦顺恭敬的世家贵女之态,俯身跪了下去:“臣女拜谢皇后娘娘隆恩。”
她话音一落,江道茂也后知后觉地随之拱手作拜。
薛蕴眼神复杂地盯了江绮英一会儿,终道:“起吧。”
说着,他又扬了扬手,命随他而来的副将卓符捧着一只花纹精致的锦盒走了上来,捧到江绮英的面前。
“这是娘娘特意赐给江娘子的,还望江娘子尽早入宫向娘娘谢恩。”
江绮英无视了卓符愤恨的目光低头看去,那锦盒里装的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物件,就是一只成色水头都还不错的翠玉镯子。
但江绮英实在想不到,好端端的,她堂堂皇后,为何要送自己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礼物,还极力邀她入宫相见?
江绮英狐疑地看了薛蕴一眼,并不去接那锦盒。
薛蕴也正一刻不停地盯着她。
这是他们在洛阳城内见的第二面,而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
他原以为凭着他拉着她捅江道茂的那一刀,还有江翀的一条命,她孤身回了江家,必然是再没活着的可能。
于是这些日子里除了养伤,他也时时派人留意着江家的动静,可到头来每一次传回他手中的消息都只是一句“江绮英安然无恙”。
由此他便猜到了,这女人定是又凭着她那张能把死马说成活马的嘴,花言巧语蛊惑了江家人,这才留下她一条命,让她能够继续安坐江氏后宅,享尽富贵。
他恼火于江道茂的愚蠢,但现在正值新朝开国之际,所有人都在盯着名字里带薛字的人,他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杀上门去,一刀结果了她,最后也只能另想办法。
“其他人都下去。”见她迟迟不接,他便从卓符的手里将锦盒拿了过来,又命众人皆退。
江道茂虽不知他何意,但也不敢违背,在他自己的人马先行退出江绮英住的小院中后,便也带着江家的人匆匆出去。
院子里一下空了出来,不大不小的地界上除了一丛郁郁葱葱的翠竹和几块石头搭起来的鲫鱼池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踩在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上,凸起的石块隔着薄薄的鞋底硌得江绮英脚心疼,四下又没别人,再说想他薛蕴身上的伤也刚好,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再慢慢说,她便再懒得拘礼,转头就想往房间里走。
“拿来。”薛蕴却在她身后冷冷地开口。
“什么?”江绮英不解地回头。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左手上,她不禁抬手一看,哦,原来说的是那枚薛靖海给她的扳指啊。
薛蕴朝这时朝她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面无表情道:“这枚檀木扳指是当年皇后与陛下私奔至永昌时为助陛下在永昌各族势力间立足,皇后典卖了自己最后一只金镯买来木料,亲手为陛下打造的,陛下视若珍宝,十数年来从不离身,不是你能占为己有的。”
“是皇后让你来找我拿回去的?”
江绮英已经来到了台阶之上,借着地势之高,既能保持一定又能距离,又能轻轻巧巧地俯视于他,审视他眼底眉梢的心事。
“那依郡公爷看,进了长秋宫的门,妾还有命能活着走出来吗?”
薛蕴却道:“皇后是这天底下心肠最好的人,和你这样心如蛇蝎的人截然不同,劝你不要以己度人。”
江绮英了然一笑,“那就是说,是郡公爷您在从中作梗,故意挑动皇后娘娘找妾的麻烦了?”
薛蕴没有立刻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么多天难得一次,江绮英见他弯唇笑了。
只是这笑容里的成分实在复杂,让她一时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只见他从锦盒里拿出那枚镯子,随手把盒子一扔,便来拉她的手。
江绮英倒是不反感他的触碰。
他的手指很长,从军十载虽被兵刃磨得有些粗糙,关节处却依旧精巧,轻轻一环,就能把江绮英纤细白皙的腕骨圈在掌中,粗粝的指腹磨得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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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酥痒,这才让她不仅往后缩了缩。
却被他突然运劲,强横而不容抗拒地重新拽了回来,紧紧攥在手中。
江绮英头皮一紧,却又很快放松下来,静静看着他将她手上的扳指摘下来,又把那只玉镯戴进她的手腕上。
“薛家后宅不说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什么能够安享富贵的地方,你挤破头地想往里闯,我却唯恐你进去之后一天都活不下去,你且安心在长秋宫待着,我会想办法接你出去。”
薛蕴如是说道。
他应该依旧不擅长说谎骗人,就算嘴里说着这样情话般甜蜜的慌,眼神却仍旧翻涌着戾气,江绮英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违心。
“然后呢?”
“杀了你。”
江绮英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禁嗤一声笑出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咯咯笑个不停,更是变本加厉地伸出手,捧着他的脸,在他无比震惊的目光里揉了又揉:
“哎呀呀,果然是长大了呢,知道怎么算计人,怎么徐徐图之了。但是阿蕴,就算是为了不辜负当初把你扔在慈恩寺的自己,我也不会轻易死在你手里的。”
她的口吻轻柔而又娇俏,却像是一盘精心摆放装饰的毒药,看似精致美丽,但只要咬一口,就会得到满溅的鲜血和毒液。
薛蕴不觉有些气急败坏,扣住她那双没分没寸的手,口吻有点急了:“你究竟图什么?”
却被她冷不丁凑近,阴测测地盯住瞳孔:“都到今天了,你怎么还在问我这种问题?”
她的香气再一次萦绕他左右,扑鼻的芬芳如同奇闻怪谈里女妖设下的迷障,在人头晕眼花,心猿意马之际,成为她的盘中餐。
“我之所图,当然是让你和你义父反目,把你们都玩弄于股掌啊。”
薛蕴虽然知道她这话是故意在激怒他,却还是没办法忍住不让自己的情绪由她所控,猛地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薛……”
他的力气太大,动作太凶狠,江绮英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他带得向后仰倒。
所幸她的背后就是支撑屋檐的门柱,让她能有所倚靠,不至于就这么摔下去。
随着他关节一点点收紧,灭顶的窒息感几乎压缩走了江绮英所有的从容和狡黠,她的脸瞬间憋得通红,表情也只剩下惊惧和痛苦,落在薛蕴的眼里却莫名其妙地让他感到心跳过速的亢奋。
他的脑海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杀了这个巧舌如簧、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
甚至于他只要再稍稍用一点力,就能扼断她脆弱的颈骨,掐灭她所有生的希望。
而江绮英确实是故意胡说八道,想要刺激他玩玩的,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他现在已经不可能随随便便杀死她了。
可真到了这一刻,却还是无法违背身体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努力挣扎着,用尽一切力气,想要把他的手从自己喉咙上掰下来。
当然,最终,他还是得停了下来。
纵有千万种的不甘心,却也还是得在她彻底晕厥以前松开手。
“三日之内,皇后在长秋宫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