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魔界，属于魔尊的寝殿，之前被称之为幽冥殿。
尹思沅嫌不好听，在占据了魔尊之位后，将其改为万狱殿。
“统御万重魔狱”，尹思沅是这个意思。
不过，从曾经最德高望重的仙门长老坐下弟子，一朝成为“统御万魔”的魔女，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她很好奇，那位好师尊若是得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
不过用了点手段，楚凌风他们被自个支走，重霄门剩下的人不多，清澜峰更是只有奚菀一个。
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朱红的大门被破开，奚菀孤身一人立于瑶树之下，玉白色的神树，与女子身上纷飞的衣袂相得益彰，仿佛站在树下的并非传言中修真界的高岭之花，而是那月亮上的仙子。
不过现在，仙子要被坠入泥潭了。
尹思沅知晓，奚菀平日里最讨厌白色，说这颜色晦气得很，像是要去奔丧。
兴许是早就算准了自己会来，所以故意打扮成这样来恶心她。
骨玉镯打开，里面的蛊虫被释放出来，直奔对方而去。
触及的瞬间，一定是不好受的，但曦衡长老何许人也，脸上连一点神色都不曾改变。
那是蚀灵蛊，如若中蛊着运用灵力，蛊虫便会在目标体内啃咬经脉，若对方试图用灵力逼出，蛊虫会瞬间自爆，释放的毒液能腐蚀丹田。
献宝之人告诉她，无可解。除非，有修为相似之人愿意以一己之身代替之，将蛊虫引出来。
所以，奚菀便被轻易地带回了魔界。
魔卒问把奚菀关在哪，尹思沅原本想说带到地牢，但想一想又觉得没意思，突然计上心头。
站在万狱殿的牌匾地下，尹思沅看着奚菀那张扭曲的脸，连吃了三串葡萄。
她看出，奚菀不高兴了。
而奚菀不高兴，她便高兴了。
那个场面，即使是梦中相见，尹思沅也会笑出声来。
——
曦衡长老修为高深，早就已经到了化神的阶段。
而自从金丹之后，她就没怎么做过梦了。
对于这个境界的修者来说，梦境，皆是是一种预兆。
一个月前，她偶然做梦，梦见幽冥沼泽中的噬魂草被采摘。
果然，在那之后便有消息传来，噬魂草下落不明。
她几经查询，终于查到了那只蝙蝠精的身上，却在与之交手的过程中，遭了暗算。
而今日，她亲眼见证那噬魂草出现在眼前，且很有可能会夺走一个无辜者的性命。
无辜者……
不可能是巧合的，蝙蝠精费了那般大的力气，甚至赔上了命，就只是为了伤害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
一定还有什么隐情是她不得知晓的。
不过仔细想想，那幕后之人似乎也并不是每件事都算得准，比如……此刻的自己，再比如……
静默的月色下，奚菀偏过头去看里间床榻上的少女，入墨的乌发散落满床，莹白的小脸，睡得很沉。
却在翻身之余，口中喃喃唤着：葡萄，葡萄……
葡萄？奚菀竖起耳朵，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梦到葡萄，看来是个甜蜜的美梦啊。
可既然是美梦……不该是这副表情啊？
眉头紧锁，眼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晶莹。
任谁看了，不是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
三日之后，正式启程。
尹思沅正在房内给姨母喂药，外面便来报，说明月姑娘到了。
她将碗中的最后一勺汤药给姨母喂下，随后把人缓缓放平。
“姨母，我走啦！”尹思沅扯出一个轻松的笑，但看着姨母蜡黄的面色，却还是莫名红了眼眶。
不行，她不能让姨母看见自己流眼泪，赶紧转过身去。
生意上的事早就自成体系，再者说有管家帮忙料理，尹思沅不担心。
她只担心姨母。
临行前，嘱咐白露与谷雨：“你们两个是与我一同长大的，除了姨母和阿姐，便是你们与我最亲近。”
“长这么大我没要求过你们什么，今日在此恳求两位姐姐。”
“恳请两位姐姐，帮我侍奉姨母，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这些日子，便辛辛苦两位姐姐多费心。”说罢，她屈膝一礼，盈盈一拜。
谷雨和白露赶紧上前拦住。
从小到大，姑娘一直待她们极好，凡是好东西，姑娘得了，必定分给她们。银钱方面更是不必多言。
没说过一句重话，没弹过一根指头。
虽说是丫鬟侍女，但倒比外面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体面些。
今日家中有难，尽心竭力自不在话下，哪里还能承受小姐如此大礼。
尹思沅知晓白露和谷雨都是稳妥之人，只是姨母生命垂危，她不能不仔细。
整理好了行装，来到门口，一辆不大的马车上，明月早早在此等候。
“沅沅姑娘昨日休息可好？”
原本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只是两日不见，她便觉得沅沅姑娘整整瘦了一圈，人也不似从前那般欢喜。
而且，那明媚的双眸之下布满乌青，想来夜不安枕。
家中有病人，难免这般。
思及此，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主动邀请对方上车。
“辛苦明月姐姐等我。”尹思沅上来后，便接过后面人递来的食盒，吩咐了几句后，便放下围帘，车轮转动，正式启程。
今日，她的确起得有些晚了。
莫名梦到了前世往事，尹思沅半夜从梦中转醒。
她现在都记得，梦中奚菀生气的模样。
明明是开心至极的场面，睁眼后却莫名湿了枕头——兴许是夜里太热了罢，尹思沅这般宽慰自己。
而想到要去重霄门，心中难免压力，待再次躺下，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一闭上眼睛，前世只是如走马灯般在眼前转动。
也就这般堪堪熬到天亮。
食盒里是她特意命人制的粥糕，填肚子用。
“早期奔波，姐姐还没用早食罢，我特意给姐姐带了……”可这食盒一开，一只柔软的兔子冒出头来，嘴里还叼着半块萝卜糕。
“肉肉！”尹思沅夺下对方口中的半块糕点，提着耳朵把它拎起来：“你怎么跑进来的！”
嘴上落空，奚菀生气地蹬着腿。
天知道，她吃了十几日的萝卜，自己都快成萝卜了。
方才那糕点，萝卜与腊肉和虾米混合，以香菇作为配料，滚了米粉后炸至金黄。
口感酥脆，肉香四溢。
天知道她已经好久没沾荤腥了，都快忘了肉食什么味道了！
谁知道才吃了半块，就被这小妮子给抢了。
“肉肉，谁许你进来的！”
而面前的小兔子丝毫没有思过的意思，愤怒地挣脱了束缚，又从碟子里抢走了一块萝卜糕，躲在角落里吃起来。
仔细品味着肉香，奚菀心道：她怎么能不跟着来，陪着这个小骗子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借她的力量与重霄门取得联系么，所以不论用什么手段，这一趟势在必行。
明月倒是打圆场，宽慰她：“罢了，我吃过早食了，你吃了么，我这还有酥饼，若是饿了就先就着米粥垫一垫，等到前面镇子，咱们安顿下来就吃饭。”
姨母这般，尹思沅本就食欲不振，再加上半夜未眠，更是没有胃口，只摇了摇头。
看着角落里抱着糕点不撒手的兔子，她说道：“也不知道她怎么跟来的。”
“或许是舍不得你罢。”明月喟叹。
舍不得吗……
尹思沅知道，此前肉肉不喜欢自己。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它对自己的敌意似乎是小了许多，起码晚上不再往廊子地下跑了。
若说舍不得……像是心底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一下。
看啊，哪怕是一只兔子，自己待它好，它也会动容的。
尹思沅便没再赶它。
罢了，舍不得，便跟着吧。
——
参加重霄门试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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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得提前在青石镇安顿下来。
试炼前夕，重霄门那边会安排人在这里对所有参赛者进行赛前统计与检查。
尤其是看有没有人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禁术。
每到这个时候，青石镇的客栈都会大赚一笔，盆满钵满。
自然，万一去晚了没有客房，就得在马车上对付一宿。
尹思沅她们到的时候很幸运，掌柜说余下的客房不多了。
正在领钥匙的时候，一位姑娘摇摇地走进来，水粉色纱裙，发带后坠着毛球，随着她的步伐一并摇曳，可谓步步生香。
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倚在柜台边，女子拢过鬓边的碎发，朱红的唇轻轻勾起：“小二，可还有空房？”
“有……”小二正欲回答，后面的掌柜出来，看清柜台前的人，脸上却不见顾客上门的喜悦。
“走走走，今日满了！”他边说边用手示意小二，将那女子赶出去。
女子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被这般对待，扬言说自己有银子。却还是被无情地推了出去。
脚下不稳，摔倒在台阶上。
这边，掌柜正好把两间客房的钥匙交给尹思沅与明月：“客官放心，我们是正经生意，那样的人一定不会放进来。”
“哪样的？”尹思沅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台阶上起身，擦拭裙角上土渍的女子。
摔得那一下不轻，好好的裙子拉扯间被扯出两道口子，柔白的手心也擦破了皮。
明月轻轻扯了扯尹思沅的袖口，示意她瞧女子的身后。
女子转身之余，尹思沅瞧见，粉白的裙摆如花瓣般绽放，而就在那层层叠叠的裙摆之下，是一条毛绒绒的粉色尾巴。
是狐狸！还是一只粉色的狐狸！
尹思沅正瞧得出神，肩膀上忽然一沉，原是小兔跳了上来。
不论是话本里还是现实中，狐妖从来都没什么好名声，提及这个名字，往往都伴随着唾弃，越是在临近上修界的地方越甚。
似乎在众人眼中，狐狸都是妖魅惑众的代表。
更何况如此娇艳的粉色狐狸——难怪那位掌柜说什么都不叫这个姑娘入住，宁可放着银子都不赚。
“掌柜，你们认识她吗？”尹思沅问道。
掌柜只顾着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我怎么会认识那种妖物！”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这般嫌恶她？”
就算不想做这份生意，也没必要把人推倒在门口啊。
尹思沅揉了揉肩膀上的兔子，小声问：“你们这是不是不许宠物进来啊？”
方才这两人一起过来，掌柜就已经察觉到未掩面的女子身量不凡，身上穿戴皆是名贵之物，这样的贵客，只要伺候高兴了，比那十个散客都管用，于是赶紧赔笑：“姑娘这是哪里话，您这兔子一看就是乖巧之物，怎能与那狐狸相比！”
“我们店没有规定不能进灵宠，只是她不行！”
尹思沅正想再争辩下去，却被明月拦住，随后微微摇头，示意莫要再争辩下去。
待去了一旁，明月才开口：“你若想帮她，自有办法，又何必与之争辩？”
“你愿意帮她？”
也是，明月姐姐此前的众安堂便很少收取诊钱，即便是药材，也是最低的价格，真的赶上家中困难，不给也就不给了。这样温柔的人，又怎会看一个女子孤独地流落街头？
“到底是姑娘家，出门在外实属不易，况且又是孤身一人，一路过来，这样的白眼已经不知遭了多少。”说到这，明月不禁叹了口气。
只要不违背原则，明月还是很愿意帮助她的。
奚菀此时站在尹思沅的肩膀上，今日的她难得地见了些荤腥，心情畅快无比。
只不过那狐狸嘛……她抬起一只眼睛，帮就帮呗，左右不会影响到自己。
她内心盘算着，方才闻着那个医女带来的酥饼好似掺了肉末，不知道一会有没有机会也跟着弄两口。
如果说平日里的奚菀仙君，一定不屑于做这些事，但毕竟，此时的她只是一只小白兔。
小白兔能有什么坏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