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尹思沅没有直接追出门去，而是先回房，从包袱里找出了一件自己的斗篷穿上，随后才与明月一起出门。
楼下已经没了狐狸的身影。
反而是前方的胡同中传来异响。
尹思沅她们追过去，就看见几个豹子精正把狐狸围堵在街角，朝她身上扔石子。
除了动手，那几个口中也污言秽语不断。
“贱·人！”
随着石子击中，原本整洁的衣裙，被灰尘与血渍染得污秽不敢，裙摆破了好几道口子。
掌心的伤口一直连接到手臂，鲜血淋漓，身上露出来的皮肤皆是一片青紫，没有一块好地方。
为首的豹子走到角落，拎起地上的半块砖。
与方才的石块不同，这东西若是打上去，不死也得残了半条命。
“哥几个，一起上！把那狐狸皮剥了，咱几个一人做一条围巾！”
作势，它瞄准那狐狸的头，就要砸过去。
豹爪扬起的瞬间，倒是剩余的另外半块砖，先砸到他的后脑之上。
青砖坠地，摔得粉碎，青砖之上，鲜血低落。
是尹思沅。
趁着豹子们看伤势的空挡，她先冲到街角的另一侧，把自个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系在对方肩头，随后挡在狐狸的前面，用身体护住身后娇滴滴的姑娘。
为首的豹子缓和一瞬，摸了一把后脑，掌心满是鲜艳的红。
亮出的爪子带着尖锐的光芒，低吼的声音，显然他的愤怒已然达到顶峰，却在旁边小豹在他耳边低语后，强忍着收起了爪牙。
的确，这里距离上修界极近，况且看这女子穿衣打扮不凡，若是惹到什么仙君仙子就得不偿失了。
强忍着抱拳一礼，豹子问道：“敢问姑娘……”
不等他说完，尹思沅就先一步质问道：“她对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这样欺负她！”
“欺负？”几个豹子耻笑：“这种骚·狐狸，就该活活被打死，剥皮抽筋！”
狐狸颤抖着，躲在尹思沅身后，颤抖地辩解：“他们胡说，我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又如何！”旁边的一个豹子精上前来：“狐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红狐尤甚，这种粉的，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看就是下·贱胚子！”
“打扮成这样给谁看？那一身粉毛一看就不正经，哪个好人家的动物，是这般毛色！”
“天生做妓·子的料，不好好待在你的狐狸洞，到镇子上来，还想污了重霄门圣地，是想攀扯谁！”
带着血痕的手轻轻攥上尹思沅的手腕，狐狸无助地摇头。
见她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那几个豹子精更加来了神气，似乎在这一刻，他们手中的力道变得无限大，轻而易举就能折断那狐狸的脖颈，以宣扬他们作为豹子的勇猛。
看啊，他们为民除害了，多么正义。
为首的豹子再次问他：“这位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别耽误我们办正事。”
正事？尹思沅嗤笑。
此时对面这几个獐牙虎爪的正义化身，觉得欺负一个这般弱势的对象，是再正义不过的事。
尹思沅沉声问道：“我只问你们，她叫什么名字？”
几个豹子面面相觑，回答不出来。
“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曾知晓，只因着这一身毛色便给对方定了罪？”
尹思沅再次抬起眼眸之际，好似回到前世，身居万狱殿的日夜。
只要她盯着一个人，用不上五个数字，那人就会被吓到腿软瘫倒在地。
他们说，魔尊的眼睛能杀人。
能不能杀人尹思沅不曾知晓，她只知道，因为前世的自己，也曾这般，被一群自诩正义之士讨伐。
她真的生来罪恶吗，她真的丧尽天良吗？
并不是。
只是一个千夫所指的人，似乎再多踩上一脚泄愤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对方疑似自己的对手，兴许那日就会在试炼场上兵戈相见。
提前解决，不失为一桩好事。
若是那人露出丁点懦弱之色，便更会助长对方的士气。
说到底，还不是欺软怕硬。
“可笑……”尹思沅笑他们。
“如果她不是狐狸，是一只老虎，你们还会这样吗？“
“你们还敢这样吗！”
似乎是被戳到了痛点，几个豹子变了神色：“跟老虎不老虎没关系，她是狐狸，狐狸就是天生下贱！”
为首的豹子指着尹思沅，掂了掂手里的砖：“刚才打我那一下，看在咱们未来兴许都是同门的份上我不想与你计较，今日你自己找死！”
话落，青砖飞起，朝街道尽头的方向飞射而去。
就在此刻，旁边木桶里的清水全部获得指令一般，凌空一跃，在一人一狐面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帷幕。
青砖接触，瞬间化作碎屑与青烟，朝着原本的方向反射回去。
迷了众人的眼。
而烟雾散去后，
明月手攥成诀，指尖一点亮光划过。在她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雪白的小兔。
最小的豹子原本还想往前冲，被为首的豹子拦住。
显然，对于这两个修士，他们不是对手。
更何况接下来还有重霄门的试炼，没必要现在就把自己搭进去。
不划算。
怎么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狐狸，到他这里偏不行？怪只怪，今日出门前没看黄历！
恶狠狠地看了尹思沅的方向，不懈道：“不过一只下贱的狐狸罢了，我们走！”
随后带着几个手下落荒而逃。
而对面，藏在斗篷地下，狐狸好似失去全部力气，瞬间倒下去。
再次睁眼，是在一方架子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苦，床顶青灰色的幔帐，是最好打理的颜色，耐脏，清洗后也显得透亮，客栈大多选用这一种。
身上的疼痛少了许多，低头看去，手臂上的伤，已经被利落的包扎整齐。
“你醒了，正好药刚好”一道清甜的声音传来：“快喝了，止疼的。”
青纱掩面的女子正收拾着托盘里染血的棉布，方才护着自己的姑娘，看见她醒来后，忙端着小碗过来。
狐狸看着小瓷碗，迟迟未动。
尹思沅见状，端起来先抿了一口，示意无毒后，这才递给对方。
见状，狐狸有些不好意思，将碗中汤药一齐饮下。
没办法，因着自身身份，她这一路上遭受了不少的歧视与对待，突然有人对她好，怎能不提个心眼？
“我叫樱落。”不等尹思沅问，狐狸主动报出自个的名讳。
见状，尹思沅也介绍了一番自己与明月。
她来到床边，说道：“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叫。”
方才是给樱落身上裹了自己的斗篷，又是趁着楼下小二忙碌才把人带进来，樱落在店里，除了她和明月，没人知晓。
樱落摇了摇头，只低声说了句谢谢。
明月笑道：“我们也没吃呢，姑娘就当是陪我们罢！”说罢，便下楼去寻小二。
尹思沅把床帷放下，小二端着吃食上来的时候，并未看见帷幔内的樱落。
闻着飘香的味道，最兴奋的还属奚菀。
四喜丸子，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还有……还有一锅竹笋煨鸡汤！
奚菀似乎已经看到那被炖的软烂脱骨的鸡腿了。
迫不及待，她已经蹿上桌子，爪爪来回在棉帕上摩挲着。
“肉肉，谁许你上来的！”尹思沅正欲捉住兔子时，小二端出了那食盒内的最后一只小碟子。
“方才的姑娘特意吩咐我带点生萝卜上来，原来是给这个小家伙的！”说罢，他将东西放下，退了出去。
奚菀看看面前这碟子萝卜，又看看那饭桌中央金灿灿的鸡腿，这还需要选择吗？
谁知下一刻，尹思沅便将她抱起来，连带着那碟子萝卜，一并安置在旁边的矮几上。
“乖乖的，不够一会再吩咐小二送些过来。”
奚菀：……
另一边，放下萝卜，尹思沅便将床上的樱落引过来，先给她盛了一小碗鸡汤：“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樱落看着面前的小花碗出神。
汤色清透，香气扑鼻，还隐隐冒着热气，入口很暖。
上一次喝这样暖的汤，樱落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在她的印象里，人见了她，不是骂她下·贱，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想在她身上占些便宜。
这个姑娘，到很是意外。
她没要求过自己什么，行为举止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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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是规矩。
没有半分不妥。
原来，这世上也是有人能待她好，有人愿意在面对自己时，温柔以待。想到这，她莫名红了眼睛。
像是在盛夏的太阳底下抱着一块冰，清凉舒爽，但却不知这畅快何时便会戛然而止。
尹思沅见樱落终于动起筷子，倒是安心不少。
她看着樱落的眉眼，一对狐狸眼天生带着柔媚之色，眉心还有三条狐尾装的徽记。
都说狐妖天生媚骨，是不是扰人心智尹思沅并不知晓。
她只知道，狐狸眼，是好看。
想到这，脑海中莫名浮现起一个熟悉的画面。
前世，奚菀在“万狱殿”的时候，大多数的时间里，一双狐狸眼也是这般，低低垂着，带着隐隐的绝望。
每次看到那个画面，尹思沅都会屏退身边人。
毕竟曦衡仙君不畅快这样大的喜事，她还是更愿意独享。
正是此刻，在旁边潜伏了不知多久兔子突然跳上圆桌，剧烈的声响伴，将尹思沅从那过去的思绪中强行扯了出来。
手背抚着脸颊，她怎么又想起了那个晦气的脸！
低头，
另一边，奚菀则是瞅准空隙，直奔那碗鸡汤而去。
早上糕点里那点肉末根本不顶用，今日这鸡腿，她势在必得！
小兔动作十分敏捷，目标明确，每一步都提前规划好。
先是往山药的方向跑，到了那碟子酱菜旁边急转直下，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说干就干，前期很顺利，奈何今日这小姑娘却一直在旁边捂着脸，并未过来驱逐于她。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而就在奔走之余，碟碗碰撞，撞倒了最外侧的茶盏，那满满一盏花茶，全部落在尹思沅的裙子上。
眼看，爪爪已经接触到了鸡汤的瓷碗，旁边的尹思沅突然回神，直接揪着耳朵把兔子拎起来。
奚菀方才都感受到了那瓷碗的温度，只要在多那么一瞬就能得手——就差那么一瞬！
如果刚刚没有那个“声东击西”的计策，她现在应该已经抱着滑嫩的鸡肉在啃了。
但回看尹思沅，已是一身狼藉。
“肉肉！瞧你干的好事！”尹思沅怒道，可就在看见对面愣神的樱落，又赶紧放柔了声音：“别怕，这是我养的兔子。”
奚菀很是不满，对自己这么凶，对那只狐狸就换了一个语气？
樱落瞧着眼前的一幕，女子只是拎着耳朵把兔子放到后面的桌案上，那一句连训斥都算不上，转身便去擦拭裙子上的水渍。
没有过多的责备，更没有惩罚，就这样轻飘飘地结束了。
还能这样？
她谨小慎微地活着，却还是遭人唾弃，这个兔子却能过得这般自由洒脱？犯了错也没关系？
樱落盯了半晌，突然问道：“你们结契了！”
尹思沅原本意外，对方居然连这都看得出来，但转念一想，狐狸和兔子，都是长着爪爪和尾巴，或许有什么它们之间的共通语言呢。
樱落垂眸，随后一个邪恶的想法从心底萌生。
沅沅姑娘会一直对她好吗？不一定，人心瞬息万变。
但如果，她能与自己结契呢？
是不是这般，她也会像对待那只兔子一样，永远的宠着自己，护着自己呢？
想到这，她倏地换了一副神色，喟叹道：“真羡慕她，有思沅姐姐护着，不像我。”
见状，尹思沅赶紧上前宽慰她：“樱落姑娘莫怕，明日我们也要往上修界重霄门去，你跟着我们便好。”
上辈子，她曾隐约听闻重霄门来了一只粉色的狐狸，只是当时的她专注修炼，并未过多理会，连对方拜入哪位长老门下都不曾知晓。
再者说，这个时节往上修界去，十有八九都是奔着重霄门。
倒也不难猜。
听见尹思沅愿意带着自己，那对失落的狐狸眼霎时间亮了起来：“姐姐愿意带着我！”
但很快，惊喜被担忧取代：“可……会不会太麻烦姐姐啊！”
彼时，一只鲜嫩的鸡腿被夹到樱落面前的小碗里，尹思沅笑道：“顺路的事，这有什么麻烦的！”
就在此时，后面的兔子后爪来回敲打着地板，咚咚地声响一声接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