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巷口的风带着夜市的烟火气冷飕飕地灌进来，许珞艺闻声望去，很快发现了远处车流上一处一闪而过、极其隐蔽的微弱反光——那是镜头。
程煜涵的狗仔怎么会追到这里来？
许珞艺的脑子炸开这个念头的时候，职业本能立刻就压过了慌乱，她身体一僵，随即就想挣开程煜涵的手冲出去替他挡住镜头。
“你疯了！”
程煜涵察觉到她的意图，手腕猛地用力将她按回了墙上，粗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怒意，压低道：“看清楚！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不是我。”
冲她？
许珞艺彻底愣住：她有什么好拍的？
“昨天”，程煜涵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语速很快：“你从后台出来的那会，被人拍到了，一段是你哭着眼睛从后台跑出来，一段是林逸然和他经纪人在后面追。现在全网都在扒你，说你是他藏了几年的地下女友……”
信息量太大，许珞艺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误会，今天一天太忙，还没来得及看微博的信息，没想到这件事还有后续。
“我今天睡过头了，不然不会让这种消息有机会散出来。”
程煜涵忽然开口，顿了顿视线往下，似乎是在观察许珞艺的反应，才继续补充道：“他们找不到林逸然，就盯上了你，想钻你的空子做文章。”
许珞艺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要不是程煜涵今天赶来的及时，按照她这四年来对狗仔的了解，她的家人、朋友，都很有可能因为这场无意识的乌龙被牵扯进来。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许珞艺立刻开始想办法：“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去联系林逸然吗？”
“不用”，程煜涵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下午已经让人在处理了，明天热搜就会下来，这会儿曲相博也在来的路上，他把狗仔支过去，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许珞艺点点头同意，但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她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肋骨后的心脏在狂跳，几乎快要冲破胸膛。
两个人现在离得……太近了。
镜头的盲区不大，两人只能面对着面。
她被迫仰头看着程煜涵，那张在无数屏幕上出现过的俊脸，此刻在她的面前无限放大，幽暗的灯光下，精致的五官显得尤其深刻，也格外陌生。
手腕上程煜涵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在轻握着她的，温凉白皙，是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才能养出的漂亮肤色和温触。
许珞艺也不过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学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考验，要不是时刻在心里提醒着面前这个人，是她共事了四年的那个麻烦精，她几乎都要控制不住烧红的耳根继续朝脸颊蔓延。
约莫十多分钟之后，不远处的车流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终于赶到的曲相博迅速确定了狗仔的方向，像堵墙一样地出现在了狗仔的车前，三两下制服了那个狗仔，麻利地取出内存卡。
曲相博低下头和狗仔说了什么，狗仔立刻惊恐地双手作揖央求。
许珞艺和程煜涵过去的时候，曲相博正在监督狗仔删掉手机里所有相关的视频和照片。
狗仔早听闻过经纪人里的玉面阎王，今天见识到了他的手段后，更被吓得不轻。
“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也会做到，滚。”
曲相博松开他，狗仔如获大赦，连相机都没带走，不敢有丝毫犹豫消失在了地平线。
曲相博利落地把内存卡交给程煜涵：“暂时安全了。煜涵，你下次行动前跟我先说一声，别我回个头你就甩开安保跑了，万一被拍到出事……”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责备的意味很明显。
但抬头看过去，程煜涵压根就没听他的话，一边自顾自地把那张小小的内存卡掰成两半丢掉，一边观察着附近花花绿绿灯光下，时不时出没的甜蜜人群，皱起眉：“曲哥，这是哪儿，怎么这么多酒吧？”
曲相博的眉头微抬，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远处霓灯暧昧的巷子，假装咳嗽了两声暗示：“事情解决了就快点离开吧，这里再往前去是之前的老城区，不少手伸不过去的生意都有。鱼龙混杂，不太平……珞艺，你和朋友也都说说，学生嘛，心思单纯善良，要小心这边的人，晚上尽量少来。”
许珞艺的瞳孔微震，她压根也没在大学附近怎么待过，哪知道这边还有这么多门道。
“你就算再怎么伤心，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全来开玩笑！”
身侧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许珞艺一个激灵，这才看见同样震惊的还有一直在身边的程煜涵。
程煜涵的声音比平时高了许多，目光紧切地落在许珞艺身上，眉头拧成了疙瘩，语重心长地深深叹了口气：“就算你昨晚……”
他忽然顿了一下，目光看向曲相博，又觉得把许珞艺失恋被渣的事情公开说出来不好，干脆改口：“就算有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能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啊！要不是我昨晚被你灌得不多醒得早，那些狗仔说不定能做出来多离谱的事情，你不知道我……我们有多担心？”
他硬生生地把脱口而出“我”改为了“我们”。
许珞艺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弄懵了，但只要一提起昨晚的事情她就足够心虚到哑口。
但比起预想中会降临来的各种训斥来说，这带着莫名关心的指责，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巨大的愧疚和委屈此刻完全被更加复杂的情绪笼罩住，惊讶、温暖，还有更深的茫然：程煜涵……气疯了？
“行了行了，煜涵”，曲相博见许珞艺原地愣住，立刻适时出声打断，拉开程煜涵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调侃和提醒：“关心则乱，你注意点语气，哪有上来就质问人家小姑娘的？”
程煜涵被劝的没了脾气，泄了口气后就叉着腰扭头过去深呼吸。
许珞艺完全在状况之外，曲相博和许珞艺单独聊到刚才的事：“现在内存卡处理了，网上的事情工作室后续跟进，声明也联系林逸然那边已经解决了。珞艺你最近辛苦些，要是遇到了人来问，就一口咬定是正常的工作关系，昨天是后台的工作交接。”
“好，我明白……”
虽然没理解清楚状况，但回到熟悉的工作领域，许珞艺的眼神清明了许多，曲相博又和她多聊了些有关程煜涵后续安排的事情，两人对了一下颗粒度。
但没过一会，程煜涵轻咳了两声，示意两人他这边的方向抱怨：“说完了没？”
许珞艺猛地察觉到他俩已经晾了程煜涵整整五六分钟了，而曲相博看见还在故作忙碌地踹路边石子的程煜涵，心中地翻了个白眼。
曲相博确定许珞艺这边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后，直接开门见山：“他不好跟你明说，让我开个场。其实我们今天找你，是煜涵有正事想和你好好谈，昨晚的事情他也都给我说了，他想跟你单独找时间聊一下，我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昨晚？!
许珞艺立刻警觉地站直了背，更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咽了口唾沫才下定决心：“放心吧曲哥，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有心理准备。”
曲相博叹了口气，像是喃喃自语般小声：“怕你的心理准备不够哦……”
“什么？”
“你看那边……”
曲相博示意她看去程煜涵的方向，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程煜涵，居然一直在看着他们！
而且当他发现到他们转过来的视线后，立马像是在装作忙碌一样地伸手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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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路灯灯柱，眼神飘忽得像是比她更手足无措和心虚。
为了进一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努力地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继续换了个方向看灯柱。
……什么意思？
许珞艺更加困惑了，曲相博非常无奈地拍了拍许珞艺的肩膀，像是安抚似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习惯就好……珞艺，这少爷什么脾气，四年了，我们俩都知道，他……”
曲相博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头道：“他脑子有坑。等会说什么，你就只当他说故事，别当真。哥先回家了，你到家在群里说一声。”
说完，他便迅速松开手，对许珞艺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悲壮笑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进了路边另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里。
许珞艺根本消化不来曲相博的话。
路边只剩下了她和程煜涵两个人，她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偏偏气氛随着刚才的相处和曲相博的嘱托，变得更加诡异了。
程煜涵面露不悦，满腹抱怨地朝她边走来边神色认真：“许珞艺，我今晚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昨晚是我的第一次，你需要对我负责。”
轰——
许珞艺过载的脑子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开了，所有的血液直冲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什么第一次？昨晚她喝断片之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吗？
她难道真的断了片，对程煜涵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吗？！
醉酒的记忆碎片混乱地翻涌，她僵在原地疯狂检索，可脑子里只有抱着他哭诉、拿他的高定外套擦鼻涕和拉着他拜招财猫结为姐妹的事情，后面就再有没了其他……
难不成后面她忘记了的部分，还有更越界的？她把他……到底把他怎么了？！
巨大的惶恐和羞耻让许珞艺睁大了眼，她双唇哆嗦，视线僵硬地落在脸上漏出一抹不自然但眼神仍然相当坚定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煜涵郑重其事地继续：“我父母都是少数名族，信奉的宗旨，尤其忌讳男女之间不正当的接触，我虽然不相信这些，但在他们的教导中长大，也很介意这样的事情。昨晚是我第一次，对异性那样亲密的、长时间的接触，这是有悖于我从小受到的教育的事情，违背了我的原则，是相当严重的失节……”
果不其然是这样的结果。
许珞艺紧闭双眼等待宣判，等待程煜涵的下一步发落，但程煜涵却只是放缓了语气：“但我在那之后，没有产生强烈的排斥和……罪恶感。”
他说出“罪恶感”三个字时，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只是停顿了几秒后，他的视线恢复清明，仿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经过我昨晚一整晚的思考和自省，我找到了唯一合适的解决方案，也谢谢你终于让我认清了我对你这四年来的真实感情。”
许珞艺完全懵了，她现在处于一种极其荒诞的不真实感中，边复盘那晚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行边中译中程煜涵的话，也从他那几乎像是在宣布神谕一样，逐渐癫狂的话语中嗅出一股不对劲。
我的天，这该开不开的桃花运……今天不会要莫名其妙应付两份告白吧？
程煜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逐渐平静下来，语气却斩钉截铁：“许珞艺，你叫我一声爸吧。”
“……”
许珞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在和程煜涵的对始终憋了半分钟才在缓缓冒出来一个：“……啊？”
程煜涵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来了什么雷人的话，了然一切般轻扬唇角，像是一位长者在说什么至理名言：“唉，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居然也到了向往成为父亲的年纪了……”
许珞艺完全听不下去他滔滔不绝的感慨，几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的耳朵是不是该去维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