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几日前抓捕的晋王余党,谢知这些日子大多呆在神策司中处理公务,下值极晚。
这日已是傍晚,谢知垂眸正翻阅孽党口供。一室安静,只有宣纸摩挲的细微声响。
凌竹进屋默然换上烛火,神色踌躇了片刻,“殿下……”
谢知头也不抬,只问道:“何事?”
“是聂姑娘……她又来了。她正在神策司外,带着些东西,想求见殿下。”
“她又来做什么?”谢知闻言不由得皱眉,语滞半晌后平静说道:“不见。你让她回去吧。”
凌竹并不意外自家殿下的命令。神策司重地,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此处,太子那头更是忌惮提防,岂容许旁人无事擅闯。
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身份存疑的女子。
只是这聂家姑娘实在执拗,上次便在神策司外等了殿下好几个时辰,也不嫌累得慌。
不知这次是否也会如此。
凌竹垂首看了自家殿下一眼,恭敬转身出门去了。
窗外的夕阳如碎金般自窗户洒入,谢知正欲提笔批注,看着笔下落在雪白宣纸上的一个个稀碎的光斑,脑中无端想起那日傍晚,在神策司墙头瞥见的那个鲜活身影。
那日的夕阳也是这般洒在她鹅黄的衣裙之上,如同一个明亮的烙印,是这死寂黑沉的神策司从未拥有过的生命力。
他的目光无意又落在那高高院墙之上。
只是其上空空如也。
今日下值,谢知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
连日忙碌,凌竹心想或许是殿下心下疲倦,因此今日下值早些,于是忙遣了马车在神策司门口等候。
天色漆黑,只有点点星子相伴。谢知站定在马车之前,目光扫过周围,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只是街头巷尾,阒无一人。
“殿下?”凌竹躬身为他撩开帷裳。
谢知收回目光,沉寂夜色中看不出他的表情。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准备俯身上车。
“殿下!”一声少女的轻唤打破周遭静谧。谢知循声望去,一抹轻粉身影从街角探出,而后轻快朝他跑来。
凌竹见了她不由得一愣,惊疑道:“聂姑娘怎么还没走!”
他方才分明已经劝过她了!
聂相宜忙不迭奔向谢知,定定站在她的面前,轻喘着气。还未等她说话,就听得谢知问她,“为何在街角站着?”
“我在等殿下呀!”聂相宜朝他弯了弯眼睛,“凌竹大人说我在神策司门口等候,让人瞧见会让殿下落人口实。我便去街角等候了,谁也看不见呢!”
她说这话时轻耸了耸鼻尖,似乎半点没觉得凌竹这话冒犯于她。那双望着谢知的眼睛明亮好似夜空星辰,满脸都写着“我很聪明吧”的得意小表情。
谢知的余光瞥过凌竹,又看向她,抿着唇说道:“既如此,你就该回去。”
“可我准备的点心还未曾亲手交给殿下呢。”说着她从含絮手中接过一方红木食盒来,“听闻殿下近日忙碌,常常下值已是深夜,我特意做了些玉屑糕给殿下。”
她甚少下厨,只因喜欢这味点心,做起来倒是十分拿手。
当年在鄯州,虽得外祖精细娇养,然而边关之地不比京城,却是没有这样精致的点心。后来只能学着自己做,如此数年下来,也算像模像样。
谢知眼神略过她打开的食盒,细腻洁白的糕点被捏成各式形状,精致又用心。
他并未搭茬,只是微眯了眯眼,神情敏锐,“你是如何得知我下值时间?”
“我都看着呢!”聂相宜轻晃着脑袋,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每日殿下马车回府,都是亥时末了。”
她都觉得实在辛苦。
而一旁的凌竹心下骇然,这姑娘竟将监视殿下说得这般明目张胆?看来她居于对面的目的,一定是有意探听消息。
谢知神色笼罩在夜色的阴翳之下,她故意接近的手段实在堪称拙劣。
下意识的拒绝还未说出口,聂相宜便已然将食盒塞到了他的手中,眨着眼睛,“殿下不如试试吧!这玉屑糕是我的拿手点心呢。”
她的眼神总是这般,带着令人不忍拒绝的力量。谢知看着手中的玉屑糕,心想即使他不接下,她也会如同之前一般,撒娇痴缠。
他默然将食盒递给凌竹收下,转身上了马车。
不曾想聂相宜跟在他身后,站在马车边巴巴地望着他,声音如同那糕点一般软糯,“殿下,我可以与你一同回去吗?”
得寸进尺,谢知心想,她总是如此。
然而他并未拒绝。
聂相宜轻快地上了马车,见凌竹方才将那玉屑糕放在车内小几上,她一脸期待地望着谢知,“殿下公务辛苦,不如先用点这玉屑糕垫垫?”
糕点甜软的香气与栀子清香混杂在一起,充斥在马车幽闭的空间内,竟让人分不清哪种香气独属于她,只觉这气味香甜可口。
谢知皱眉,对这不受控制的香气纠缠自觉厌烦。他的声音更冷了些,“不必了,我不饿。”
“好吧……”聂相宜闻言失落地瘪了瘪嘴。
她想说她做得玉屑糕真的很好吃,但凡吃过之人大都赞不绝口。只是又不能强行塞到谢知嘴里让他尝尝。
之后马车之上一路无言,谢知的神色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气氛颇有些凝滞。
等到了府邸门前,聂相宜朝谢知施以一礼,语气轻快,“多谢殿下送我回府。若是玉屑糕合乎殿下胃口,我明儿再给殿下送来!”
不等谢知拒绝,她转身便回了府去。
夜色中的谢知看着聂相宜离去的翩跹背影,不自觉敛眉,亦转身回府。
方才行至书房,凌竹这才躬身禀告,“殿下,关于永宜侯府,属下打探了些眉目。”
谢知颔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聂大姑娘此次回京,原也是安西大将军与永宜侯两个人一同拿的主意,目的似乎是为了……议亲。”
说着他也不知为何,竟抬眸觑了一眼自家殿下的神色。
谢知面上并无任何变化,只是下颌似乎绷紧了些。
难怪她一见了王五郎便夸他俊俏,又与他同行书肆,原是为了这个。
她父亲与王家大人同在太常寺为官,实属同僚,倒也相配。
凌竹似乎听见自家殿下低声冷哼了一声,又像是幻听。
他不敢多想,只躬身禀道:“几日前聂府找了个老道,只说聂姑娘春日里八字带煞,让她迁了出来。说来也奇,眼下离端午还早,聂府前些日子便闹了蛇。这才请了老道。”
说着,他语气微微一顿,迟疑道,“也不知是否是他们故意为之……”
借此由头,让聂相宜特意迁居至这里。眼看聂姑娘对殿下又这般殷勤热络,只怕是存了些心思的。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安西大将军的手笔。
谢知目光沉沉,假借鬼神之言,当真是熟悉又拙劣的手段。
他问道:“对面的宅邸呢?原不是说那宅邸主人去世多年,久无人居吗?”
“属下细查过了。对面宅邸的主人,是永宜侯的原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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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姑娘的母亲钟氏。”
凌竹神色渐渐变得肃然,“更重要的是,钟氏与故皇后关系极好,乃是手帕之交。钟氏与故皇后在世时,相邀做邻,于是买了同在一处的两院宅邸。”
谢知陡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处宅院原是故皇后旧居?”
凌竹点了点头,“贵妃许是尚不知情,这才为您挑了这处宅邸而居。”
谢知眸色晦暗,面色如玉冷清。
若母妃为他挑选此处作为宅邸是偶然,那聂相宜迁居此处,也是偶然吗?
她母亲钟氏与故皇后交好,当今太子又是故皇后的嫡子。难道聂相宜,当真是太子的人?
眼看他居于此处,便让聂相宜迁居对面,蓄意接近。
思及此,他的面色愈发沉冷。
凌竹正欲告退,却听得谢知叫住了他,“等等。”
他的目光凝在那盘香甜软糯的玉屑糕上,声音冷冽如冰,“把这个拿出去处理了。”
“是。”
这厢聂相宜刚回府上,正欲歇下,脑中猛地想起来,竟有重要的事还未曾嘱咐殿下。
那玉屑糕要撒上蜂蜜,才更甜软些!
方才在马车中安静呆了一路,殿下冷清神情总让她觉得紧张,连眼神都无处安放,竟忘了这一茬!
她可不想自己的拿手糕点,只能得到殿下“不过如此”的评价。犹豫片刻之后,她又匆匆往对面宅邸而去。
熟门熟路地翻过宅邸一道道院墙,刚至他书房之前,聂相宜就见凌竹从里面出来。借着月光与灯火,依稀还能看见他手中拿着一个十分熟悉的食盒。
就是她用来装玉屑糕的那个。
聂相宜皱了皱眉,心下生疑,那食盒为什么会在凌竹大人手中?
见凌竹已然走远,鬼使神差地,聂相宜跃身,悄然远远跟在他的身后。
凌竹行至宅邸甬道一颗树前,这才打开了食盒。“嘎吱”的声响在寂寂黑夜中尤为显眼,聂相宜见他从食盒中拿出了那叠熟悉的玉屑糕。
而后面无表情地倒在了树根之上。
聂相宜心头猛地一颤,几乎瞬间瞪大了眼睛。
洁白香软的玉屑糕就那样被毫无惋惜地仍进泥里,凌竹甚至用脚拨拉过周围泥土,掩盖那洁白痕迹。
碾碎的玉屑糕如同白玉碎了一地。
聂相宜只觉一颗心也被那样扔进了泥里,一股巨大的失落几乎淹没得她要窒息。
那是她做了很久的玉屑糕。
每一块糕点的形状都是她亲手捏成。
她怕谢知不喜欢,还做了好几种口味。
为什么要这样丢掉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的一番心意呢?
聂相宜不明白。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瘪着嘴几乎快要哭出来。
她心中委屈得要命。
她只能一边翻过甬道的院墙,一边徒劳地安慰自己,“许是殿下不喜欢吃甜食罢了。”
只是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难过。
行至甬道的角门之前,她忽见谢知的马车就停在这里。奴仆们正上上下下地来回忙碌,似乎是在更换马车物什。
她听到那些奴仆们的低声抱怨。
“原先每一旬才更换一次车内物件,现下可好!那个聂姑娘每坐马车一次,我们就要更换一次!”
“愿她别再厚着脸皮与殿下同乘了,没得累坏了我们!”
“可不是!殿下嫌着她呢,她竟也瞧不出来!”
聂相宜如遭雷击,几乎愣在了原地。